地窖口一暗，怪物雌性缩小成人的样子，跳了下来。

“阿笙！”

卫瀚低声地喊，秦笙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晶石瓶子扔给他。这个晶石瓶子是在雷电城买到的，里面装满了腐蚀性的毒液。

卫瀚撕开他刚刚用匕首刺伤的小怪物的伤口，一点都不吝啬地把毒液全倒进去。

“咿呀！！！”小怪物发出凄惨的叫声，涌动得更厉害了。怪物雌性挥着触手想要扑过来，但它连站也站不稳，触手发挥的力量非常有限，而卫瀚和秦笙借着小怪物起伏波动的力量，已经顺利地跳上了地窖口。秦笙顺手把大石头推回原位，堵了上去。

第六十八章：表白心迹

卫瀚跑了两步，身体突然晃了晃，差点摔倒。

秦笙扶住他，看了一眼他后背上的伤口，低声问：“怎么样？”

“身体越来越麻。”动作越大，麻痹的情况就越严重。卫瀚努力地控制着身体，却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抬不起手了，连手指也无法顺利弯曲：“找个能藏的地方。”

他们刚才已经在狮族部落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能躲藏的地方。就算是祭司的树屋，恐怕大怪物的触手一击就能打碎。而且，显然，目前的情况秦笙背着卫瀚也跑不了太远，怪物很快就能追上来。到时候两人都只能落得被愤怒的怪物撕碎的下场。

躲藏……躲藏？

秦笙背起卫瀚，向着部落旁边那几块散落的巨石跑去。那只橙黄色小狮子的洞穴，应该能装得下他们。鱼腥味如果还在，也能掩饰一阵。那只小狮子，或许它还活着？

几块巨石附近果然满是鱼腥味以及淡淡的腐臭味，和祭坛那边的血腥味一样浓重，秦笙几乎已经闻不见任何其他的味道。他在附近绕了几圈，发现了不少鱼骨头以及腐烂的鱼，好不容易才找到记忆里的洞穴。洞穴入口非常隐蔽，几乎完全被碎石块堵住，只留下细小的透风缝隙。他把石头扒开后，听见里头细微的呼吸声，心里不禁松了松。

卫瀚这个时候几乎已经不能动弹，他靠在洞口，侧耳听着声音，往里面扫了一眼，只瞧见一个蜷缩在洞穴最里头角落的小小身影。

秦笙把他推进去，自己也钻了进去，再将碎石原样垒起来，遮得比刚才还要严实。

他一边贴着石壁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观察洞穴里的情况。洞穴并不大，钻进他们两个成年兽人之后，更显得逼仄狭窄。最偏僻的角落里，小小的孩子抱着腿坐着，脑袋完全埋进双腿间，一动不动的，就像是僵硬了的石像。如果不是他的呼吸有些短促，大概谁都会觉得他早已经昏迷过去了。

秦笙轻轻地走过去，伸出手，慢慢地放在他头顶上。

孩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他。大概是认出了有些熟悉的面孔，他脸上的恐惧和绝望才慢慢地消失，大滴大滴的眼泪不住地涌出来。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无声地流着眼泪，小手紧紧地抓住眼前的人，就像害怕这个人也会突然消失掉一般。

秦笙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孩子。他只能在他身边坐下来，环住他瘦弱的身体，把他搂进怀里。

卫瀚看着他们，忽然有种好像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他能够肯定，秦笙认识这只狮族唯一的遗孤。

“滚出来！”外面传来大怪物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秦笙发现怀里的孩子颤抖得更厉害了，立刻默念着召唤守护神迹，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我的孩子！呜呜呜！你们居然敢这么对他！我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跑不远的！我要把你们找出来！一口一口地生吃了你们！！让你们嚎叫几天几夜！！你们给我的孩子下毒，那就去尝尝同样的滋味！！”

“滚出来！给我滚出来！！啊啊啊！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大怪物的声音越来越近，抽飞了一堆碎石之后，什么也没发现，慢慢地走远了。

秦笙舒了口气，即使怪物找到这个洞穴，用触手攻击也非常不方便。除非它想出烧火的办法对付他们，不然在这个洞穴里休养算是非常安全了，他一个人就能应付。

或许是因为太过恐惧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或许是很久没有感觉到安全了，小狮子已经趴在他怀里沉沉地睡过去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秦笙脱下被他抓得紧紧的上衣，盖住他的身体，小心地把他挪到身边的空地上。

卫瀚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过来查看他的伤势，这才多云转晴。

“只是麻痹，没有其他的感觉？”

“没有，现在已经开始好转了。”

“如果能找到药草——”

“不能出去，也没有必要出去。”卫瀚轻松地笑了笑，“只要再熬上一天，肯定会有人来的。”他并没有告诉秦笙，刚才有一会儿，他差点喘不过气来。麻痹的毒性被血液带进了身体里，并不只有四肢僵硬那么简单。

不过，秦笙从他的脸色中察觉了不对劲，很干脆地站起来要往外走。

卫瀚非常惊讶，着急之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把他扑倒在地上。就这一个动作，就让他脸色更加惨白了，急促地呼吸着，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秦笙想要把他推开，但是看他现在糟糕的身体状况，情绪波动太大也并不是件好事，只能尝试着先说服：“我会小心。”

“听……听我的！”卫瀚喘着粗气，“别出去！”

秦笙睁着醲绿的眼睛望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卫瀚慢慢地靠近他的脸庞，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已经能够感觉到，他才停下来。他雪白的头发垂落了几缕，轻轻地碰触着秦笙的脸。

“刚才……你已经救了我，我很高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自己也有被人保护的时候。那种感觉……很奇妙……”

“我们是——”

“可是……我不需要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不必要的事情。”

“你现在很需要。”

“不，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相信我……我很重视自己的生命——更重视你的生命。”

正直的黑豹族少年近距离地看着白虎族青年幽蓝色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点了点头：“我也是。我们是同伴，你的生命比我更重要。”

白虎族青年的脸上露出苦笑，喃喃着：“我并不想只是当你的同伴而已……”

黑豹族少年眨了眨眼睛，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当我的伴侣吧。”

卫瀚说。他的鼻尖抵住秦笙的鼻尖，嘴唇轻轻地擦过窥伺已久的薄薄的两片唇。

秦笙睁大了眼睛。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得像是意外。但是，那句话，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可能是错觉。

秦笙就像一直被雾遮挡住视线的人一样，忽然阳光射了进来，一切景色都变得清清楚楚。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事情，从来没有细想过的行为，现在回忆起来，痕迹随处可见。送项链、亲密的拥抱、若有若无的占有欲……就连以前从来没有格外在意的目光，也变得热烈和炙热起来。

“我从来没想过，旅途也会这么惊险。现在的每一时每一刻，都这么珍贵……不能再浪费下去了。我必须让你知道，我想要你当我的伴侣。”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开始鼓噪，两人之间流过的时间就像停滞了一样。

“我……没有想过……兽人伴侣。”秦笙低声说。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伴侣会是兽人，但其实，兽人伴侣并不罕见。毕竟，兽人世界里，只有一半兽人能够得到雌性，另一半兽人或者与兽人在一起，或者孤独终老。和兽人在一起的生活——或许就像是蒲西和萨维，互相支持、互相信任、互相依靠？

“我们一起生活下去，无论是旅行或者定居，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你想过的，不是这样的生活吗？”

秦笙沉默了，他确实想过，和卫瀚、秦白永远一起生活。“是的。但和你……不确定是不是伴侣的身份。”他不知道真正的兽人伴侣会怎样相处，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产生了那种感情，但是他能够完全确认一点——未来的生活里，不能缺少眼前这个人。

“我就知道。”卫瀚笑了，从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笑声和平时的笑声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同。他亲昵地又亲了亲黑豹族少年的嘴唇：“我们试着像伴侣一样相处，怎么样？我不会做让你不舒服的行为，我们慢慢来，慢慢适应。阿笙，我相信，我们注定要成为伴侣。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在意你、理解你、爱慕你。”

是的。秦笙想，从来没有人那么全神贯注地注意他每一次的情绪起伏，从来没有人会那么用心地引导着他往前走，从来没有人会那么地相信他，从来没有人会只在乎他一个人。

第六十九章：意外发现

石洞外，怪物的尖叫和诅咒连绵不绝；石洞内，暧昧的静谧似乎要满溢出来。

“你好了？”黑豹族少年低声问。

“不，没有。”白虎族青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笑着回答。

“你的手指动了。”

“只是手指而已，我现在浑身还麻着呢。”

黑豹族少年无言以对。某人一直压在他身上，时不时光明正大、自然而然地亲两下，嘴咧得都要裂开了。但是，这种程度的亲昵对他来说，似乎仍然可以忍受。或许早已经习惯了又搂又抱的各种亲密行为，再略微进一步，他本能地也并不会十分抗拒。而某人就抓住了这一点，赖在他身上不肯挪地方了。

时间的流动好像变得很难判断了，或许只不过是一两个小时，又或许过了四五个小时。不过，夜晚并没有过去，增援的人们也仍然没有到来。

忽然，一颗小脑袋伸了过来。

秦笙转过脸，有点尴尬地对上小狮子纯真无辜的琥珀眼。

小狮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卫瀚，抱着他的手静静地躺下来。他仍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好奇或者惊讶，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他们。

卫瀚感觉到秦笙的身体已经渐渐紧绷起来，只能放弃继续满足内心渴望的行为，慢吞吞地坐起来。他瞥了小家伙一眼：“你认识他？”

秦笙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已经不想评论“浑身都麻”的某人怎么突然就好转了。他简单地说了寻找秦白的事情，最后加了一句：“刚才突然想起这个石洞，觉得他可能活着。”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这个部落现在已经没有活人了。”

秦笙皱了皱眉，小狮子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仍然不说话。

卫瀚心里叹了口气，以他对秦笙的了解，已经能够猜到他的决定了。有了一只小狐狸，多一只小狮子似乎也没什么。或者说，反正不是独属于两人的旅途了，三个人或者四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养一只幼崽也是养，养两只也是养……”

秦笙的眼睛微微一亮，浅浅地弯了弯嘴唇。

小狮子眨了眨眼睛，琥珀眼里的紧张和惧怕渐渐地消失了。忽然，他的小肚子发出响亮的鸣叫声。小家伙按了按小肚皮，脸渐渐红了。

卫瀚低声笑起来，把小家伙拎起来，揉乱了他橙黄色的头发。秦白的头发细细软软的，摸起来手感很好，这小狮子的头发稍微硬一些，但感觉也不错。“阿笙，你饿了吗？”

“……还好。”秦笙说，走到洞口听着外面的声音。

大怪物的喊叫声离得很远，似乎已经绕到部落的另一头，这正是他们离开的好时候。

“打怪物什么的，只有先填饱肚子才能干活。”卫瀚一手把小狮子抱起来，另一只手推开碎石，弓着腰走出去。秦笙随后也钻了出来。

几块巨石离小溪很近，流动的水正是遮蔽气味的最佳屏障。顺着小溪往上游走，绕个圈子进入丛林，就能摆脱怪物的追击了。

两大一小来到小溪边，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怪物的惨叫声和隐约的打斗声。

秦笙和卫瀚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增援的人已经到了吗？

“如果是石山岩羊族，一定会点燃火堆通知我们。”秦笙低声说。来的人不少，应该很强大，不然怪物不会发出那么尖利的叫声。

“也不像是雷电城祭司，没有召唤攻击神迹的光芒。”卫瀚略作思考，“我们先去看看。不少屋子里还有干粮，暂时填填肚子。”

“祭司的树屋居高临下……”

“嗯，就去树屋吧。”

很快，他们就来到树屋里。秦笙翻出大罐药膏以及少量的干粮。他把药膏给卫瀚，把干粮掰碎，泡在放水的碗里，再捣成糊糊状。小狮子饿了一天两夜，很难消化粗糙干涩的食物。

小家伙接过小木碗，抬头看了看他，舀了一勺糊糊递到他嘴边。

秦笙摇了摇头：“我不饿。”

“……”小家伙低下头，狼吞虎咽起来。

卫瀚很快涂完药，轻轻地推开面对祭坛方向的窗户，只开了一条缝隙，观察着祭坛附近的情况。怪物仍然是人面章鱼的模样，触手攻击仍然狠厉，但是它的触手已经断了不少，面对的又是二十来个强大的兽人，很难占上风。

“他们用武器。”

“武器？”秦笙站在他旁边，仔细地观看战况。确实，这些兽人都拿着刀剑匕首，武器相当锋利，怪物的触手被砍得支离破碎。

“不是同一个部落的人——”虽然都没有变成兽形，但是从体型和战斗习惯就能看得出来，这些兽人有狼族、豹族、野牛族……还有虎族——卫瀚忽然眯起眼睛，盯着一个离怪物最近的挥着沉重大刀的兽人，脸色微微一变。

秦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觉得那个健硕的兽人有些眼熟。

“我们靠近他们，看看他们怎么打。”卫瀚低声说，拎起已经吃完糊糊的小狮子，敏捷地跳下树。秦笙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轻巧的背影，也跃下树屋，跟了上去。

怪物虽然强大，但是面对二十多个有备而来的兽人，却毫无胜算。它的触手抽到这些兽人身上之后，他们会在身体彻底麻痹之前尽力攻击，然后退到一边敷药等待麻痹过去。战场上最少同时保留着十个兽人，完全有能力制止怪物攻击疗伤的同伴。

这二十来个兽人不仅知道怪物的毒性，准备得非常充分，而且显然早就练习了这种战术。他们的人休息一轮战斗一轮，伤势很快就能包扎治疗，休息够了就精力充沛地继续冲上去。而怪物却始终被困在战局里，面对的是好像永远都不会倒下的源源不断的对手。

又有几个兽人退出了战场疗伤，从怀里拿出药草与白色的布带，互相清理伤口。战场上的情形已经不用担心了，人面怪物连攻击的声音都已经发不出来，喉咙嘶哑地喊叫着什么。它的触手只剩下几只，完全不顾其他人，疯狂地追着举着沉重大刀的兽人攻击，就像和那个兽人有深仇大恨，一定要把他戳成千疮百孔才肯罢休。

“这个怪物很可怕吗？啧啧，雷电城就被这玩意儿给弄得差点破城了？”

“……如果不知道它的真面目，毫无防备，你以为我们有多大的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