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爱的人,也是毕生最后一个爱的人。
“咳咳……”裴亦墨咳嗽地厉害,赶紧用袖口遮住嘴,但是鲜血仍旧喷出来。
门本是关着的,但是突然被一个人打开,来者是以焦急的宫织星为首的四大护法,裴亦墨赶紧擦掉嘴角的血迹。
“别装了教主!我们都知道《白梅玉簪》反噬人体,您已经达到了第九重……教主……”宫织星说着哭了,跪在地上:“教主,第九重了,要是您不练第十重的话,您会死的……”
凌冰姬,左小南和零无也是跪下来:“恳请教主修炼《白梅玉簪》第十重!”
裴亦墨蹙眉,随后淡淡说道:“炎晖找到了吗?”
四位护法面面相觑,沉寂了好一会儿,零无才斗胆说出:“没有,教主。”
裴亦墨苦笑一下,自己这一生,不就是为了他付出了一切么?
“那就等找到炎晖再说。我这一闭关,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来。我一定要先,见到炎晖……咳咳……”裴亦墨说着,鲜血又不断涌出。
“教主!教主要是一日不练第十重,我们就一日不走,跪到您修炼为止!”宫织星突然咆哮起来,夹杂着哭泣。
凌冰姬和左小南也不禁落泪,只是默默地哭,这苏炎晖要是一日不回来,教主就铁了心的一日不修炼,四大护法都清楚,自己就算是在这儿跪一辈子,教主只要不见着苏炎晖,是不会修炼的。
裴亦墨本来就白的脸因为贫血更白了,一双本来有神的眼睛如今已经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就像即将倾塌的庙宇一样,只能用破败不堪来形容。
守着如此的身体,到时候,苏炎晖还会要我么?——裴亦墨不禁看向窗外,初秋,一朵洁白的玉簪花摇摇欲坠,最后一阵风赶来,结束了它的生命,落在泥土里。
江陵,蓬莱山庄,聚贤厅。
安植将孩子们交给重霄和春衣看管,自己单枪牝马地来到蓬莱山庄见江碎魂与何意。
三人坐着,都神色凝重。
“何掌门,江庄主,你们所说的所谓‘改邪归正’,恐怕在下不是很理解,也无法认同。麒麟教虽然盘踞一方曾经搜刮民脂民膏,但那是以前,重霄在位的时候。其实说起来,这也不能怪重霄,就是戏雨她赚的钱再多,从长安运到洛阳,要养活有那么多弟子的教派,你觉得难不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如今,我们凤鸣教与麒麟教成为了友好之邦,我也没发觉麒麟教的人再做什么坏事。何况,戏雨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如何叫我‘改邪归正’?”
“安教主,此言差矣。花戏雨那个女人诡计多端,乃是红颜祸水,她拉拢你,很有可能是为了实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虽然我们在此先不敢妄下定论,可不得不防。她无缘无故与你成亲,意图还不够明显么?安教主千万不要被那美色迷惑了去。”何意道。
江碎魂也附和:“极是极是,安教主。自古以来,美人多为祸水,如那妲己,褒姒,都是助纣为虐的娼妇,还望安教主三思啊。”
安植脸色越来越难看,冷笑一声:“你们怎么会知道,我是真心爱着戏雨?何况我跟她还有一对儿女,还没有满周岁,听你们的口气,是要我的儿女幼年丧母了?”
何意摇头:“并非如此,安教主。现在花戏雨被关在思过堂里,正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呢,我们若是想杀她,何必还要等你来?只是劝你,趁早和那魔女一刀两断了吧,凤鸣教还是原来的凤鸣教,与麒麟教分裂。这样,我们就可对外宣布你是被那魔女迷惑,这样不好吗?”
“你欺人太甚了,何掌门!”安植怒道。
“不是我们欺人太甚,安教主,你可知道自从你与花戏雨成亲后,世人是怎么评价你的?他们都说你是只爱美色不爱苍生的人,你如何忍得了?”何意也反唇相讥。
安植则是一笑:“我过我的日子,管别人怎么说呢。我与戏雨成亲后,可是一件对不起世人的事都没有做啊。”
何意与江碎魂对视一眼,其实他们也并不是不知道客观情况,只是,自己这边的势力大一分,总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心不过是在这一念之间上升或者堕落了。
“那好,我们既然这样劝你都没有办法,只好请安教主跟我们来一趟了。”说着,何意与江碎魂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对着安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安植瞪二人一眼,随着二人走到了思过堂。
以前从没来过这儿,本来听着思过堂这个名字大概是个软禁不听话的弟子的地方,可是一到这门口,安植才突然明白,这地方根本就是地狱,而花戏雨,不知道在里面受了什么苦!
“你们……”安植看着这入口就犹如地狱般阴森的思过堂,气的说不出话来,而何意与江碎魂只是平淡地笑笑,带着他走进去。
不远处,就是关押花戏雨的牢房了。这里并不远,但是很难吸到外面的热气,初秋了,这里是阴冷潮湿的。
安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花戏雨衣衫褴褛地缩在一个角落里,门口站着两位壮硕的大汉,见了江碎魂和何意来齐齐行礼。
花戏雨满脸的泪痕,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楚楚可怜。下身几乎都是鲜血,嘴角的鲜血已经凝结了,一直流到脖子里,埋没到衣服里。两条本来雪白的大腿上全是鞭打,烙铁烫过的伤痕,头发蓬乱,不仔细看,几乎认不出来她就是花戏雨了。
“你们,你们竟敢这样对待戏雨!”安植怒目圆睁,颤抖的伸出手来指着江碎魂。
江碎魂只是笑:“罪有应得罢了,自古邪不压正,安教主还要救她么?”
“安……安植。”在角落里的花戏雨突然眼睛一亮,看着安植,嘴角终于有了微笑:“麒儿和凤儿……还好么。”
“戏雨,你放心,孩子们都很好,你怎么样了?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花戏雨看看门口守着的牛二和胡栗。
“等等,安教主,你不会是想背叛我们,在这里大开杀戒吧?”江碎魂虽然是平静地说着,但是已经准备好随时掏出鞭子了,安植已经练到《寒雨七式》第二式,再加上他本身的武术造诣,能担当得起一教之主的人,万万不可小觑。看到自己的妻子被折磨成这样,安植一定气愤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何意也准备好掏出剑来。
一道银光闪过,刚刚还站着的大汉胡栗和牛二,如今已经成了两具无头尸,人头落地,身子还站在那里。
何意和江碎魂同时把武器拿出来,安植一上来就用《寒雨七式》第二式,顺便一棍子打破了牢房的门。花戏雨咬着牙扶墙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安植。
安植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将何意和江碎魂打退一步,抱起花戏雨就往外跑。
眼前的景色不断后退,花戏雨重新见到阳光的那一刻,被阳光刺地闭上了眼。但这一闭就觉得累得受不了,干脆不再睁开眼睛。
安植一路打出去,跑到马厩跨上一匹好马,立刻飞奔而去。
马儿速度很快,上下颠簸,安植看着后面的追兵已经渐渐追不上,只有何意和江碎魂还骑着马穷追不舍。安植用尽内力,将手中的棍子向他们扔出去,江碎魂反应快躲过,而后面的何意就被打了个正着,从马上翻下来,口吐鲜血。看到盟友不行了,江碎魂也惋惜地放弃追击,把何意带回蓬莱山庄疗伤。
快马加鞭,二人很快到了江陵城门口,出了城,来到一片树林里。
马儿缓缓停下,安植搂着怀里的花戏雨,看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差点吓哭,赶紧摇摇她:“戏雨,戏雨,你醒醒!”
花戏雨缓缓睁眼,勉强对安植挤出一个微笑。
“太好了,戏雨!”安植兴奋地在她脸上亲一下,胡子有些扎。花戏雨干裂的唇动了动,安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花戏雨说的是:“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你我是夫妻,哪有丈夫丢下妻子不管的道理?而且,我们还有孩子等着你回去喂奶呢,你要坚持住,好不好?”安植俯身看着花戏雨,两滴眼泪落在她的脸上。
花戏雨微笑着,费力的举起手,替安植擦了擦泪。安植握住花戏雨的手:“有朝一日我一定踏平仙莱派和蓬莱山庄,一定替你报仇解气!”
花戏雨轻轻点点头,人,只有最落魄的时候才知道是谁最爱你,她今日终于深深明白了这一点。
一阵初秋的微风吹过,天有些凉了,几片还是翠绿的树叶随风飘落,拂过花戏雨的长发,落在马蹄旁边。她在他怀里,感受到了从没感受过的爱情。
第三十八章
九月,九日。
顾雪然拉着苏炎晖的衣袖,道:“喂,你瘦了一圈儿,今日我们去找裴亦墨,好不好?”
苏炎晖淡淡看他一眼,然后利落地甩了他一耳光。顾雪然摸摸脸,有点懵,但这家伙最近心情很不好,自从自己说了关于《白梅玉簪》修炼的秘密后,他就一蹶不振了。有气没处发,顾雪然也只好忍着,对苏炎晖说:“以前你走不出去这儿,因为我在这儿装满了暗器机关,好了,今日随我走,就不怕那些机关了。”苏炎晖看他一眼,大踏步地就要往外出。
“哎,等等!你得跟着我走才能不被暗器伤到啊。”说着顾雪然再度拽住苏炎晖的袖子,拉着他七拐八拐地,终于走出了这个困了苏炎晖一个星期的地方。
外面已经有一匹马等候,顾雪然把面无血色的苏炎晖拉上马,二人飞奔出去。
不久,已经能看到“骊龙宅”三个大字了,顾雪然先下马,随后苏炎晖也被他扶下马。苏炎晖正噙着泪要一脚踹开骊龙宅的大门时,被顾雪然一只梅花镖抵在脖子上:“别乱动,你是我的筹码呢。”
“喂——!裴亦墨,你出来,苏炎晖我给你带来喽~!”顾雪然长啸一声,“苏炎晖”三个字刚说完,朱红大门就已经被推开,霎时顾雪然手里的梅花镖已经被一朵玉簪花打落,顾雪然也不是吃素的,从腰间一个回转掏出更多地梅花镖朝玉簪花来的方向打过去,同时又拿着一只梅花镖再次抵在苏炎晖的脖子上。
裴亦墨穿了一身素白,长袍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领子一条白狐狐裘,雍容华贵地真如一只狐狸趴在他脖子上,狐裘到了腰间便停住,底端绣满了银丝玉簪花,素雅动人,清淡如出水芙蓉。顾雪然看到裴亦墨的脸,也是微微眨了眨眼,这人真是怎么看怎么美,美得灼灼妖华,邪佞妖媚。
裴亦墨的头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披下来,只是在脑袋右后方绾了一个简单的结,但仍有几绺头发妖娆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炎晖。”裴亦墨开口,微笑。
“……墨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个星期以来,苏炎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顾雪然才不管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有多缠绵,只是把梅花镖往苏炎晖脖子上再凑近:“裴教主,想要你的心肝宝贝不?那就拿《白梅玉簪》来换吧。”
“我告诉你……什么?”裴亦墨说着,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想要触碰苏炎晖,但看到苏炎晖脖子上的梅花镖,终是停在了半空中。
“喂,裴教主,你们不要无视我啊!想要你的情人平平安安的,就把《白梅玉簪》送过来!”
裴亦墨这才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一眼顾雪然:“顾公子,不要以为你有了《神赋》本教主就怕你,想要《白梅玉簪》,你还不够格。”
顾雪然冷笑:“真的么?要是我动动手,苏炎晖可就在这儿没命了。”
“你可以试试看。”
顾雪然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比强大的杀气,裴亦墨的眼睛,已经从原本的动人多情,变成了现在的冷酷无情!那双如同水火纠缠的眸子,此刻盯得顾雪然打了一个寒颤。——这还是人么?
苏炎晖的眼睛骤然睁大——裴亦墨的脚下,此刻正开着一朵朵白梅与玉簪!没错,是从他的脚下开始蔓延的,就仿佛仙人乘着云,他乘着白梅玉簪纠缠的花托,花朵不断盛开不断往上蔓延,直到包拢到裴亦墨的腰间,白梅和玉簪组成了巨大的花瓣,而裴亦墨此时,就是这朵花中间的花蕊!
顾雪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定不是人!
白蝶正在江陵城中搜寻,自从花戏雨和安植跑了以后,白蝶就奉师命看看他们还在不在江陵城。
忽然,白蝶感觉到骊龙宅方向传来势不可挡的煞气,就像是……就像是某个上古神兽霸气的出世了,或者是玉皇大帝降临了的感觉。
宫织星,左小南,凌冰姬和零无也感觉到这种无与伦比的煞气,飞速从骊龙宅里奔跑出来,看到的却是一朵盛开的花。他们的教主,正站在花蕊处,仿佛不可一世的傲罗。
“糟了,这是《白梅玉簪》第九重的功力,教主他……”零无正说着,看到了裴亦墨背影身后的苏炎晖,苏炎晖瘦了许多,也面无血色,此刻还被一个人用梅花镖抵着脖子,四人自己一看那人——顾雪然!
“你还要试试么?”裴亦墨看着惊诧的二人,道。
顾雪然咽下一口唾沫,就这么逃走,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裴教主,没想到你已经练到这种地步了,我猜也有第九重了吧?呵呵,虽然《神赋》不如你的《白梅玉簪》,但你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今日见识了教主的神功,我顾雪然不会再自不量力地找来,只是,教主你已经到了这地步,身体已经是勉强撑着了吧?”
四大护法同时吸气——这个秘密是教主规定谁也不许泄露给苏炎晖的,而那个顾雪然,竟然当着苏炎晖和教主的面说了出来!可是看到教主如同神一般不可侵犯,四人谁也不敢上前去打扰他们。
“炎晖,不是的……”裴亦墨略有哀伤地看着苏炎晖,但还是微笑着。
一瞬间,顾雪然利用高超的轻功跃上房顶消失了,苏炎晖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冲到裴亦墨身边,裴亦墨脚下的白梅和玉簪迅速收回,直到消失。苏炎晖冲过去,死死抱住裴亦墨,哭道:“你怎么骗我,你怎么这样骗我!你已经支撑不住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最后活着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炎晖,我没事的。你看,刚才我不是还能用那么强的功力么?”裴亦墨摸摸苏炎晖的头发,感觉到怀里的人比以往瘦了许多:“炎晖,真的不要紧,坏人不都是长命百岁么?”
四大护法都默不作声,宫织星已经忍不住要哭出来。
白蝶赶来骊龙宅,看见苏炎晖和裴亦墨正抱在一起,赶紧捂脸。
“白蝶?你来做什么?”宫织星看到他,赶紧擦擦眼睛里的泪水,走到他旁边。苏炎晖和裴亦墨听到有人来了,分开看着白蝶。
“我刚刚感觉到一股特别强的煞气,怎么了吗?”
“没什么。”宫织星道。
“哦,那就好。”
“你还没回答我,你来做什么?”
“啊,是这样的……”心思简单而且对宫织星暗生情愫的白蝶把花戏雨和安植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在场的人。
大家听完后是心中百感交集,白蝶觉得自己在这儿也没什事情了,便告别了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