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叔叔说，以后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在他无法选择的时候就试试这一招。如果那个人不喜欢你，或者不心疼你的退让，那就没有必要继续喜欢他了。

过年的时候是优昙院最热闹的时候。四个院的叔叔阿姨都会来，一起吃火锅放鞭炮打麻将。我在别的地方没看到过这种游戏，但对于师父和三位叔叔来说，这游戏比什么都有趣。守岁的晚上，师伯总是点燃一屋子蜡烛，让他们玩许久。而师伯就坐在一边，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看看师父。我学过打麻将，但总是赢不了他们，所以就让秋阿姨和先生带我出去玩。

春叔叔和冬叔叔总是斗嘴吵架，但多数都是春叔叔最后无言以对。完全看不出来，平时总是春叔叔伶牙俐齿而冬叔叔不怎么说话那。冬叔叔好像在打牌的时候会刻意让师父赢，所以春叔叔特别不高兴，就联合夏叔叔打压他。用师父的话说，怎么打都是他赢钱。这是他唯一能为家里做的贡献。

师父能做的贡献很多那，他自己都不知道。

能瞬间安抚师伯的只有他。能让春叔叔自动送上好酒的只有他。能让夏叔叔甘愿被人踢的只有他。能让秋阿姨装可怜假哭的只有他。能让冬叔叔刻意讨好的也只有他。反正他是最厉害的，这是优昙院的共识。只是他的厉害藏在温和的性格下，让人察觉不到而已。

内四院建好不久，外四院也有着手建造。外四院穿插在内四院的缝隙中，从远处看，呈现以优昙院为花心，八片花瓣依次绽放的格局。先生说这用了阵法，所以别人不会知道进来的路。年后就是外四院的人到来的时候。

东南方是夜院。夜叔叔有双桃花眼，总是斜睨着别人。我不知道桃花眼是什么，反正春叔叔是这么说的。夜叔叔和他关系很好，一来就去东院呆着。春叔叔平时都和颜悦色的，但有时候会对夜叔叔发火。那和跟冬叔叔的吵架不同，春叔叔会赢，但赢了之后也不高兴。他不高兴就拉着师父，师父脱不开身就让师伯很不高兴，师伯不高兴了，我就会遭殃。所以现在，我要是发现春叔叔那边有闹别扭的苗头，就会马上把师父叫走，等师伯来了再还给他。因为这样，师伯对我也好了一些。

西南院叫月院。月叔叔总带着他妹妹一同来。月阿姨和秋阿姨关系不错，在一起吃吃喝喝，唱唱跳跳。月叔叔看师父的表情总是有那么点奇怪，所以师伯不喜欢他。先生说，月叔叔兄妹两个都很早就认识师父了，而且月阿姨还说过要嫁给师父的。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师父从没答应过，她也早就嫁人了。我看师父是把她当成妹妹了吧，但月叔叔是怎么回事那？他们一来，师父就不愿意起早了。

西北面是和院。和叔叔会带他的女儿一起来玩。他女儿和我差不多大，但特别任性。我听师父的，要谦让她，要照顾她。谁让她是女生那。和叔叔对师父很尊敬，但不怎么喜欢师伯似的。一来就躲去北院跟冬叔叔喝酒。他俩都喜欢烈酒，有一次还斗酒斗到三天不醒，整个北院都是酒气的程度。

西南院是乌院。以前我对乌叔叔不怎么熟悉，他一来就去和夏叔叔聊天。听说他们也是旧识，夏叔叔曾经化名雪寒衣当过他的幕僚。后来我长大了，他才对我开始注意起来。我不知道他注意到什么了，但他现在对我很好，总是想方设法让我开心，给我带了许多好玩的和好吃的。师父让我喜欢就收着，可师伯让我去查“无事献殷勤”这五个字的意思。我问过先生，他说没关系，乌叔叔只是习惯了而已。

外四院的人只有年后会来住，住几天就离开了。他们在不在那里对师父来说都没有区别，但看得出来师父是开心的。如果哪院晚了几天，他都会有些担忧。先生说他们都是厉害的人，如果不是师父，不会有这么祥和的时光。

看看，我就知道，整个世界八成都是围着师父在转的。

每天早上都是师伯给我布置任务，然后回去等师父起床。我小时候曾经一早闯进去他们房间，却被师伯远远的定住，直到师父起床了才救了我。那会儿我特委屈，就去跟先生说，先生说师父睡得不好，所以不能打扰。我就反驳他，师父睡得不好，师伯还去打扰？

先生说让我自己去问师父。

我趁师伯不在，拉住他问。

师父好像都不知道师伯出来过似的，半响没有说话。

我说自己怕黑天，没想到师父怕睁眼。

他笑着点头，却看不出真的恐惧。他只说：“醒来就能看到他，会觉得这一天都很幸福。”

尽管我是个没爹娘的孩子，但我有师父。师父会笑着叫我：“无忧。”

师父的笑就是我的幸福。

所以，他每天都幸福，我也就幸福了。

第44章：吹龙

尽管有着被发现的危险，但无觞仍等待靡音醒了之后才离开。九曲凌让陆信一早就把靡音送进吹龙，可因为这位音公子太过拖拉的晚起，动作又太过缓慢，只得等九曲凌进城之后才行了。

九曲凌奉了和帝的命令去剿匪，回来自然有一番迎接和庆祝，跟随他的几个亲随都骑在马上浩浩荡荡，而拿了和帝诏书前来的，正是和国宰相乔书君。

在他们等待进城的时候，无觞用只有靡音能听到的声音介绍了和国的情况。要不是靡音的记忆力还不错，真是记不住这么多人，还有派系。和国皇帝九曲御天以前也算是个英明的君主，唯一的问题就是好色，结果后宫庞大，皇子皇女一堆，现在他控制不了局面，弄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所以说，皇帝的确应该留下多一点后代，毕竟要从其中挑选一个好的接班人不容易；但过犹不及，太多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虽说之前在夜国的时候到处透着那么些和睦，但因为太子问题也折腾的风声鹤唳，那才五个皇子，现在倒好……

和国皇子众多，如今正式参与夺位的，大皇子九曲凌和七皇子九曲朗是一派，四皇子九曲朔和五皇子九曲望是一派，九皇子九曲熙、十皇子九曲昭和十三皇子九曲暄是一派。而乔书君支持的，正是四五皇子那派。原因很简单，这两位皇子的母亲，正是当今皇后。九曲凌和九曲朗虽然没有太过显赫的家世，却是实力派。九曲凌一直很受大将军唐毅的拥护，而九曲朗又是吏部主事。九皇子那一派是以九曲熙为首的，但最重要的，十皇子和十三皇子都是现在皇帝宠妃生下的皇子，尽管属于极普通的皇子，不过在九曲熙的维护下倒是也还有点威望。

其他的，二三皇子夭折的极早，六皇子出生就是个傻子，应该都是被宫里的人下药造成的；八皇子既没后台又没能力，当个闲散王爷，根本哪边都不帮。十一皇子一直体弱多病，能不能活到过年都还是问题，而十二皇子因为一些过错，被夺了皇子头衔，囚禁在自己府内不许外出。十三皇子九曲暄之后还有三位皇子，但都岁数太小，母妃也没有势力。还有几位皇女，却不许参与朝政。其中只有一位六皇女九曲语，因为很像曾经的和国第一美人九曲艳容而倍受宠爱，几乎有求必应。

远远看去，好像九曲凌跟着乔书君进了吹龙，等在后面的马车和行人也能陆续进入。

估计在这里停留的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吹龙内各方人马对这里打探一圈了。可是靡音还没这个紧迫感。他侧靠在软垫上，只觉得身上没有一块骨头是他的，四肢无力，连正正经经的坐着都做不到。纵欲需要看时候，昨晚就不是时候。今早上马车都费了大力气，陆信的眉头一皱再皱。反正靡音和无觞都打算要高调出场，那些避人耳目的事就不用再做了。

马车没有去九曲凌的王爷府，而是到了一座别院。

别院的景致风雅，但也能看出九曲凌和陆信对靡音还是有所保留的。也无妨，反正现在这个时候，九曲凌更着急。乔书君来迎接九曲凌，并带他直接去了皇宫，那是因为九曲御天昨晚就昏迷不醒了。

陆信把靡音安顿下来，交代了小厮婢女好好服侍这位公子之后，就匆匆忙忙走了。

无觞看着在榻上软绵绵的靡音笑到眯眼。

看到跟没事人似的无觞，靡音更是气结。怎么就自己这么惨那？

“音儿，要我帮你找点活血的药吗？”无觞坐在一边开始帮靡音揉腰：“这么痛，不是扭伤了吧？”

“药就不用了。”我这几年吃的够多的了，靡音心想。

“真不用吗？你这个样子我可是心疼的很。”

那你那么用力？靡音瞥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说出下一句话一定让他很高兴，所以干脆不吭声。无觞的手力道正好，比靡音自己揉着舒坦。他索性趴在榻上，一心感觉僵硬的腰终于开始缓和了。可你揉就揉吧，怎么还穿过层层衣料直接往皮肤上贴那？

靡音挣扎了，转过来抓无觞的手。

无觞还是眯着眼，看了看被抓住的手，说：“怎么了？我只是过点真气给你。”

你那真气还用贴着皮肤过吗？靡音说：“你就用普通的方法就行了。”

无觞笑了：“音儿的腰太细了，我真怕给你弄折了。”

靡音瞄了眼无觞的腰：“你的结实？”

“你不是见过很多次了吗？”

“好像也不怎么样。”

“用起来应该还不错。”

呸。用什么用？靡音继续气结。可无觞还幽幽的靠过来，说：“音儿不是体会了吗？”

呸呸呸。

无觞继续解靡音的腰带，不过这次手里拿着个药瓶：“这个是外敷的。”

放弃抵抗了。靡音趴过去，专心享受估计世上绝无仅有的服务。

“估计陆信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你可以休息一会，补个午觉。”无觞一边充当“职业按摩师”，一边说。

靡音说：“也没有那么累。”

这绝对逞强。但药膏就好像马上发挥了作用一般，涂上清凉，再然后就是温暖。靡音还是闭了眼。有无觞在身边，就可以轻松，可以完全放松精神。

不想承认自己很没用，但的确是一直被他保护着，无论何时。靡音甚至会质疑他的坚强，就好像没有一丝缝隙般，到底要有多强大才能做到这些。虽然面对帝千岁的时候会有不得不退让的时刻，但无觞却并不怕帝千岁。发生任何事都可以承担，这大概就是帝千岁最需要的一点。超越其他人的存在。

这样完全依赖他也可以吗？就这样像他说的，一切交给他就行？无觞不需要自己成长吗？不需要自己分担吗？他只是需要我在他身边，只需要我爱着他？靡音知道独自承担一切的煎熬，这情形他在萧青身上看过，背负所有总是会有极限。到什么时候无觞会崩溃那？靡音有些害怕，却不知怎么说出来，感觉太矛盾，甚至究竟自己是想要成长还是想要听话都分不清。靡音一直闭着眼，思绪却乱飞。或许自己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再等等，等想明白了才能做决定。

靡音醒来时，已经接近黄昏。外面的安静让这里好像与世隔绝。

等以后无事了，就去找月河，还有他建的那个宅子。和无觞住进去，过过真正离世的生活。或者，如果还是无法做到，就把那里当成度假的地方好了。总归，是有可以回去的家。

无觞的手握着自己的，所以靡音想的未来都是如画般，想想都会笑。

“好梦吗？”无觞问。

靡音点头：“你一直在？”

无觞说：“小事就让尔玉尔璧去做好了。何况，是音儿抓着我不放。”

他把不放两字咬得很重，刻意所指，让靡音一下想到了昨晚，又羞赧了。

靡音说：“你寻个什么身份留在这那？”总不能一直躲来躲去的。

无觞说：“暂时不用。我今晚去探探皇宫。刚才尔玉回来，说九曲傲天醒了，但看气色是活不长了。”

靡音说：“你要为他续命？”如果他撑不到九曲凌胜利，那以乔书君的支持和皇后的身份，四皇子就能登上大位。

无觞说：“具体怎么样我去看了再说。尔璧去醉红楼那边看着清雪之，尔玉会留下听你吩咐。”

靡音点头说好。无觞继续说：“凡事但随心意。发生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别委屈了或者伤了就行。”

靡音说：“我有分寸。”

无觞说：“你的分寸总是让人看了就气。”

靡音想，要是和你无关，我又何必前思后想？于是道：“你早去早回。”

无觞好像叹了一口气：“我回来又如何，你还得多养几天才能好。难道要我只能看不能吃？”

靡音心里大大的一个鄙视，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不过就算只是看着你也好，我当然尽快回来。”无觞留给靡音唇角一个亲吻，就离开了。

“尔玉。”靡音声音刚落，就见一人影落地。

“公子。”尔玉和尔璧是荼靡侍从中做暗卫时间最长的，藏得也格外隐蔽。如果不是一点小小的气息，靡音也无法察觉他的所在。

“九曲傲天到底如何？”虽然无觞说得极轻松，好像不过是去溜达一圈而已。但能让他交代这么许多，估计时间也不会太短。

尔玉说：“很凶险。要不是按照尊上吩咐偷放了一颗药，恐怕现在已经死了。”

“救他需要什么药？”

尔玉说：“这属下不知。”

靡音看了他一眼，说：“千岁宫的药也不行？”

尔玉继续说：“属下的确不知。”

荼靡侍从中用药高手是墨椿墨蝉，尔玉可能无法确定。

靡音略微点头，继续问道：“这院子在吹龙哪里？守卫如何？”

尔玉说：“这里是吹龙东南，守卫人数多，但高手少。刚才公子睡着的时候，前后已经来过三人窥探了。”听这意思，这三人还成功了。果然是没高手的地方。

“都哪三方？你知道吗？”

“属下只知道有一方是九曲傲天的人，其他两方还没有时间确定。”

定是下了追踪香，在去皇宫时候察觉到一些，但为了马上回来复命，所以还没去查另外两个人。靡音心想，还真得多准备点人在身边了，不然就算武功再高也有应付不过来的时候。可是用什么理由把人留在身边那？要是他们都藏起来，还不一屋顶黑影？想想都崩溃。

尔玉回答完靡音的问题，就回去屋顶了。

小厮送来饭菜，毕恭毕敬的问靡音需不需要饭后沐浴。

“沐浴？”靡音觉得有点怪，作为刚住进来的陌生人，你也太热情了吧，又不是开客栈的。但还是同意了，总要看看有什么后续。

尔玉来试过水，觉得没有问题就退出屏风外。

无觞的药当然有效，睡醒后已经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等洗完了澡，那小厮果然又来了：“我家夫人请公子前厅一见。”

夫人？难道是九曲凌的王妃？小厮语气客气的很，估计王妃也相当有礼貌了。

这倒是有趣了，没想到这位王妃动作这么快，在九曲凌还被留在皇宫的时候就杀了出来。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个打算了。

靡音随身带的几件衣服就没什么朴素的，不是桃红就是殷红，怎么穿都衬得那张刚出水的脸百媚丛生。湿漉漉的头发只能随手用发带简单束了，是王妃有看人沐浴后的模样的嗜好，还是别有用意？

靡音来到前厅，顺便研究了一下周围的花园和路径。以前在千岁宫住了两年，好像除了百花宫其他宫殿都不怎么能找到。就算很努力的去记路，也不过是记一个模模糊糊。这认路的问题，看来是没法解决了。

王妃看起来还算年轻，但眼角的细纹透露出她的年龄。她目光不尖锐，却并不能给人柔和的感觉，反而不怒自威。看向靡音的时候不自觉的露出高高在上的意思。

靡音看她那个样子，心里就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