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是不是夜靡音，五皇子这个身份，还有他的经历，又或者是他的样貌总会有些用处。九曲凌打着这样的主意，花了大笔钱财才得到和音公子见面的机会。虽然这钱足以让他心疼，还是希望有所值。

门被推开，一阵桃花香气先闯进来。然后就是那个桃色的身影，九曲凌让小厮把酒菜放下就赶了出去。

靡音看着他易容后的脸，不动声色。看来九曲凌现在心机也沉了几分，那种探究的眼神还真让人不舒服那。他站在桌边，微微的笑了起来。

“音公子，想单独见你一面可是真难。”九曲凌把他让到座位上，然后亲自倒酒。九曲凌并没有用寻常的面目前来，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到他本来的样子。有些念头不见，那双眼可是透着成熟了。算起来九曲凌也早就脱离青年的称号了，那许久不会变老的无觞和自己算什么？想想都觉得可笑。

靡音举起杯子，说：“这位爷可是说笑了。能得您的抬爱，是我的福气。”

怎么说那，当靡音说完这句话，然后把酒杯端到自己眼前时，他有种被自己恶心到的感觉。装失忆装温顺装暧昧不清都不怎么好玩。

“不知道音公子的名讳是什么？”

九曲凌果然抛出了这个疑惑他许久的问题。靡音露出很“寂寞”的笑容：“名字什么的，都没有关系了。反正我就叫音而已。”

“看来音公子还有难言之隐？”九曲凌露出不怎么高兴地表情。

靡音收起笑容，好像故意闹脾气似的，说：“我已经说了，我只有这一个字作为名字。如果您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九曲凌说：“因为音公子和在下一位故人有些相似，所以在下才一问。那位故人的名字里，也有个音字那。”

靡音笑了，说：“哦？不知道您的故人现在何处？我还真有兴趣看看和我相似的人。”和靡音相似的，还真不是只有一个。艳容、无觞、舞流云都相似。

九曲凌说：“实不相瞒，他多年前故去。所以在下看到音公子，才这么惊讶。”

靡音说：“那说明我们有缘喽？”

九曲凌也举杯：“当真有缘。”

靡音中午已经吃了许多，所以现在的意兴阑珊完全不需要假装。一举一动都看起来随意优雅，而且那副“挑食”的样子，加深了九曲凌的猜疑。靡音的误导起效了，九曲凌在心里就把他当做不知因何流落到如此境地的五皇子。有了这个疑惑，他越看靡音越觉得像。能不像吗，根本就是。

“不知道音公子要在这里留多久？”

靡音垂着头，只有眼是挑起的：“我要在这里等雪之回来，他应该随后便到。至于之后，要看他安排了。”

九曲凌说：“如果在下想带音公子离开这里，你是否愿意？”

靡音心想，九曲凌，你真是比我想的还要着急啊！但看九曲凌的目光很是清明，并不是因为美色所诱，应该是为了在他那个父皇面前挣点好感吧。毕竟艳容在离开和国前，是这位皇帝最宠爱的妹妹，如果寻获靡音，不单能让老皇帝开心，还有一点点可能拉到夜国的支持。靡音自是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跟他去吹龙，但脸上却露出犹豫的神色。

“在下看公子也不适合以色事人，在下带公子回去，绝不会慢待音公子的。”

靡音用手指捻着酒杯，装作思虑深重的样子，然后说：“实不相瞒，我前年一场大病，以前的事情早就想不起来了。可我醒来就在醉红楼，所以清雪之对我有恩，而且又从不迫我。就算您这么说……我也……”

坐实了九曲凌的猜测，他马上说：“在下不会让清老板为难，自会给他个交代。在下只想知道音公子的意思那？”

说到这里，再推脱就有点招人烦了。靡音装得羞涩，微微点了点头。

九曲凌吃过晚饭，留下钱就匆匆回去了。想来也是先去安排一路行程。他是被派出来剿匪的，如今匪早就剿没了，只是借口着拖着不回吹龙。他如果堂而皇之的带着靡音回去，必然会引起其他皇子的多方打探，看来需要做的准备工作还很多。

靡音正在洗澡。那一身香腻的桃花香粉真是让他快鼻炎了，而且涂在脸上的胭脂也包的脸透不过气来。真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忍受这些装饰得。

无觞走进来，已经不是吉赛的模样。

“音儿做的真好。”无觞站在木桶旁，目光在靡音脸上游移。靡音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于是就笑着看他。无觞拉起他的一缕黑丝，说：“虽然那张脸魅惑众生，但现在这个样子才真称得上倾城绝色。”

靡音愣了一下，这都是些什么词那？再说自己和无觞这么像，他这算自夸吗？

就听无觞继续道：“从这边看去，自是一片旖旎春光。”

你到底看哪里那！靡音攀着木桶边缘，隔断他的视线。

无觞笑着的样子真是收尽天地光华。

等靡音洗好了，半天都不肯出来时，无觞才坐到屏风之外，让他穿衣。

着了软绵的里衣，靡音捋了捋头发。每次洗澡都觉得很烦，可又不能全剪了去。无觞拿着面巾，把他拉到软榻上坐好，然后一点点为靡音擦干这三千烦恼丝。

昏黄的烛火，真可以说是旖旎春光了。只是不远不近的坐在一起，就觉得暧昧非常。无觞的呼吸好像就在脖颈边的皮肤上流连，一点点暖意顺着皮肤延伸到四肢，很快就觉得没有被触碰的身体都有些寒冷。这该不会是因为前几年的空虚吧？怎么身体都寂寞到这个程度了吗？在马车上还迷乱着，才不过一天，竟又想了。

靡音僵硬着身体不敢乱动，然后又强迫着自己想其他的事情。这个样子要怎么是好？应该不会被无觞发现吧？可是就像要挑战他的耐心和恒心似的，无觞的指尖也开始若有若无的触碰自己。靡音本来飘远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来。他用眼角看了看无觞，这才发现原来无觞根本没看手里的面巾，一直在看着自己。

“音儿……”耳边传来的低喃点燃了全身的火种，靡音鬼迷心窍一般的主动吻上了无觞，也没有注意到他嘴边的笑意。

就算在那之后，靡音察觉到原来自己只是被无觞的刻意引诱所迷惑了，应该也不会在意吧。但休息一晚离开醉红楼时，竟然变得比来时的舟车劳顿更柔弱，实在是件丢人的事。

第42章：坚信

九曲凌给靡音安排了十分不起眼的马车，而无觞也转到暗处不再露面。

九曲凌这次出来时剿匪的，回去的时候居然多了一辆马车。这么有趣的事，在吹龙的那些皇子不会放过。九曲凌自己带着军队不说，还特意安排了一队护卫跟在靡音身边，马车的车体也在里面加固，连窗帘都是风吹不透的材质。而且九曲凌还给他一顶双层纱的帽子，用来遮脸。无论路过哪个村店，靡音都不能下车，一切吃食都被送上马车防止别人窥视。而只有到了荒郊野地，四周已经确认没有危险了，才能下来透透气，顺便方便一下。这感觉，真是有坐牢的感觉。

如果九曲凌知道附近有无觞和荼靡侍从，其实根本不需要有这种顾忌。可惜他不知道，所以总是如临大敌。九曲凌一直骑在马上，但跟随马车的侍卫却对马车里这个神秘的人很是好奇。剿匪剿出了家眷？可明明是个男人啊……难道大皇子也有这种爱好？看起来又不像。要不然怎么能让他自己坐在马车里那？

九曲凌身边有个叫陆信的亲随，一直负责给靡音送饭。但是每一次都用探究的目光盯着靡音不放，无觞说陆信是九曲凌最信任的人。可以算是他的军师。如果没有陆信的鞠躬尽瘁，可能九曲凌也走不到今天。所以靡音对于他的探究，一律回报淡然。反正他不过是扮演另一个人，一个失去了记忆却什么都不怕的普通人而已。陆信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也顶多是担心两点，靡音要不是为了权势钱财，就是充当其他人的眼线罢了。这两点都不是靡音的目的，所以更是坦然。

眼看到吹龙了，夜色已经笼罩下来。

军队是不用进吹龙的，于是九曲凌连夜带他们去了吹龙不远的营地。在吹龙附近住下的，只有靡音陆信和那一队侍卫。靡音进了自己房间，终于能摘下纱帽了好好出口气。

无觞早就等在屋顶的横梁上，这时也跳了下来：“音儿，干脆你直接扮成九曲凌算了。”

“为什么？”靡音听到这没头没尾的建议，有点纳闷。

无觞说：“那样你就不用每天被关着了。”

“你要杀了九曲凌？陆信会发现的。”既然是亲随，就算靡音装的再像，也很容易露陷。

无觞撩起他的头发，靠过来轻声说：“陆信也没什么，要不是以后会麻烦……”

“反正明天就到吹龙了。”现在是省事了，可是以后要是想脱身，和国还得有人管那。那时候，去哪找个九曲凌那？

无觞说：“陆信向来谨慎，以他的性格，一会一定会来探探你的底细。他这人很正经，最不屑青楼。你想快点摆脱他可以试试勾引他。不过，不要太近……”

无觞的语气中带着不愉快的醋意，虽然他或许加强了语气，不过靡音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在意。靡音起了玩心，于是压低声音，说：“怎么才算近那？”两人的鼻子几乎都要触在一起，能清晰的看到无觞嘴唇上模模糊糊的纹路：“这么近行吗？”

无觞的眸子在烛火下看得不清晰，嘴边的笑意却一层层蔓延开来：“音儿学坏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那？”说着，吻上靡音的嘴唇。

靡音心里是笑着的，因为他早就知道距离这么近，无觞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但是没想到的，是无觞居然只是亲了一下就离开了。

“陆信快来了。我还是先回上面了。”说完，无觞就闪出了他的视线。

靡音坐在桌边，虽然不看上面，但也能感觉到无觞的视线。但靡音执意没有往上看。

自己刚才心里那种感觉是什么？

不满足……

只是轻轻的亲吻完全不满足。

于是靡音闹别扭了。

陆信很倒霉。因为闹别扭的靡音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就是问十句话也不会回答一句。这个看起来刚及冠的孩子有着一张妖娆的脸，是陆信生平见过最美的人。在吹龙跟着九曲凌也曾见过不少美人，和国的皇帝一向爱美人，后宫的美女更是数不清，但无论哪一个都无法跟眼前这个男子相提并论。陆信本来对娈童男妻都不屑一顾，就算九曲凌非要从醉红楼带回一个小馆，他也只觉得九曲凌一时昏头。但九曲凌对他解释了原因，所以他才同意把这位音公子带回吹龙。醉红楼出来的公子会是什么样子，他见过许多了。阴柔妩媚，娇声细语，完全不像男人。陆信对他的容貌根本没兴趣，只顾着去研究靡音的背景了。现下正是第一次见靡音的容貌，竟是略微吃了一惊。

会有比这更美得脸吗？根本没法想象。诗词再华美恐怕也不能描绘这张容颜的半分，更何况他原先预想中的娇柔妩媚被一种脱离尘世的气质所取代，洗去铅华的脸分明雌雄难辨，但那种自内而外散发的慵懒却的确不是醉红楼那样的地方能见到的。九曲凌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怀疑他就是曾经的夜靡音，大概就是因为这份自小养在深宫被夜帝保护得无微不至的从容贵气。眼前的人都不肯看陆信，却让他连发脾气都做不到。那不言不语的气势就已经足够让人折服了。这一刻，陆信甚至觉得来试探他的自己太过愚蠢。

但终究还是来了，于是陆信坐在音公子对面。

动作不轻，弄出了不小的声响，可是靡音还是连眼皮都没抬。

他不是累，只是彻底的抑郁中。

“音公子今天可是委屈了，等进了吹龙就好了。”陆信有点讨好的说。

靡音不说话。

“是不是太累了？不如我去让他们送来热水让你沐浴如何？”陆信有点郁闷了。

靡音继续不说话。

陆信有点点怒气，但很快就压了下去，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那就是饿了？殿下说了，要努力让音公子觉得舒适。公子要是不说话，我怎么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那？”

靡音终于抬眼了，看着陆信。很轻的一眼，好像穿过他盯着墙壁似的。

陆信被这一眼看得心脏停跳一拍。

但是很快的，那目光就移到门口，之后就听音公子轻飘飘的嗓音掠过耳畔：“出去。”

陆信说不出自己的感觉。他甚至不相信自己居然被这么个小孩给气到了。但马上，他就明白，这或许已经足够说明这位音公子不是一般人了。他不会是为了钱财而来，因为钱财那种东西他不会看上眼。而真的是别人的细作吗？这样的人会被人摆布？又有点难以置信。

陆信说：“殿下不会那么早回来，音公子早些休息吧。”

然后就离开了。

陆信到底琢磨什么了，靡音没兴趣。等陆信走了，他就脱掉外衣，然后往床边走去。

无觞又出现了，甚至连一贯的冷香都四溢开来。

“音儿可是真的困了？那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了。”

只一句话，靡音就不得不转过身来。没想到无觞还是站在原地，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

怎么都赢不了他。

靡音有点恼怒的坐了下来。

“我是不是也该和陆信一样出去那？”无觞一副询问的表情，但没有一点“诚意”。

靡音说：“我看我以后得离他远点。”

“哦？音儿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奇怪了？”

靡音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反正目的达到了。”只是让他不纠缠自己，不用勾引这不是一样能做到？

无觞笑了，站在距离靡音不远的地方，幽幽地说：“音儿又欲求不满了吗？”

靡音一时不知怎么回应才好，竟红了半面脸，瞪了他一眼。

这根本就是另一种方式的默认。无觞却偏不动，摊开双手：“请吧。”

靡音走过去，抱住他，用刚才全部怨念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白皙的皮肤一下出了个紫红的牙印。无觞却笑出了声，顺势环住他：“这样的投怀送抱也很有趣，不愧是音儿。”

谁投怀送抱了？靡音又要瞪无觞，却被他吻了，这次结结实实，没有一点缝隙，也没有忽然离开。靡音的别扭心情到这个时候才全部消散，一心沉溺在无觞给予的亲吻中。

大概，是担忧他的离开吧。

之前有太久的分别，现在不过是忽然的抽身，就让自己无法忍耐。他还在这房间里，就已经有如此烦躁，倘若真的再有一次离别，靡音怕是会将周围的一切都拉入毁灭之中。靡音自觉不是个无欲无求的，更何况他好不容易将无觞抓在手里，就绝对不能容忍他的离开。越是这样想，手上的力气就越大。只是品尝他的嘴唇，闻到他的味道，将他抱住都不够。如果可以，真的想将无觞就这样吃下去。

无觞觉得靡音几乎要喘不过起来，越是略微松开了他。那双在亲吻中就恢复成紫色的眼睛显示出是怎样的意乱情迷。

靡音的呼吸有些急促，环住无觞腰的手臂也好像在颤抖。

他好像是在恐惧。

四下静的可怕。

无觞缓缓地呼吸，等待着靡音开口。

靡音停滞了一下，喃喃自语般：“无觞，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

喜欢到无助、迷茫。

喜欢到甚至想将你吃掉的程度。

喜欢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所以微微发抖。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是一种怪物了？

无法把爱字说出口，但早就知道那根本就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