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喀一声缓缓打开，踏出一对修长的双腿，李约书却觉得他的世界天旋地转的翻倒了。

「一、一贯…」

「其实今天真的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会刚好落入你的陷阱，这也是运吧。」

条纹白的衬衫、铁灰色西装裤，带着细框眼镜以及便宜的电子腕表，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却又是那麽的陌生…

「你怎麽会、会在这里…」李约书僵硬的有些说不出话。

「这是很长的故事。」他笑着，抬起手两指微微一划。

「小心！」谭烈心脏都要跳到嗓子口，他火速扑倒李约书，但没有任何子弹射向李约书，死的是九名准叛徒，以及挡在叶一贯前的两名死士。

「不、不可能…」李约书混乱的摇着头，他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

「简短的说，亲爱的，我就是M。」他的微笑在李约书眼中比魔鬼还残忍。

「你混蛋！」谭烈再也忍不住的赤红着眼，狠狠挥拳过去，但被Leo中途抓下。

「警官大人，我是很配合的投降，请别使用暴力。」叶一贯笑着伸出双手以示无害，浑浑噩噩的李约书看着他的情人被铐上手铐，连同手下一起被押上警车，警鸣声呜呜地刺痛他的大脑。

「大卫…」谭烈无措的向赶来的心理专家求救，他的好友眼神空洞的像已经死去。

「我、我真没有…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大卫喃喃跪在李约书面前，艰难的想安抚，却连触摸也不敢。

这是他的错，是他鼓励李约书打开心房接受叶一贯，再也没有比信任之後的背叛更能摧毁一个人…

38.

猎鹿行动结束了，凭藉着缜密的布置和一点点的运气直接在这个夜晚捕获了鹿王，他们成功了，却也输得狼狈。

叶淑萍是第一个赶到警局的叶一贯家属，也是唯一一个，李将军和李伯罕第一时间就在立场上划清了界限，作为一名妈妈她不晓得怎麽贴心懂事的儿子就突然成了万恶不赦的黑道老大，原本禁止任何人与M会面，但李伯罕私下与局长沟通後，特别允许叶淑萍短暂的探望，而这短暂的10分钟也彻底摧毁了一个母亲的心。

「叶女士，我并不是你儿子，你的儿子两年前已经死在拉斯维加斯，你和前夫离婚之後各自远走高飞，你的前夫并没有好好照顾叶一贯，叶一贯不到20岁就染毒染赌酗酒混迹黑道，最後被债主凌虐而死，我偷了叶一贯的身份，假装被你找到相认，不过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M将喝了一口的水杯放到叶淑萍的面前。「你去做亲子鉴定就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不可能！我之前已经做过了！你确实是我的儿子！是我儿子！」叶淑萍仓惶的越过长桌紧抓住M的手臂，不是这样的！事实不会是这样！儿子是她的骄傲，她的儿子才没有死！

「我派人伪造了鉴定报告。」解释了这一句就解释了一切，叶淑萍再也支撑不住的滑坐在地，全无了平日的干练优雅。

「叶女士，很抱歉事实不如人意。」M轻声歉道，才将她扶至椅上，讯问室的门猛然弹开，风风火火的谭烈直接一拳招呼在M脸上，这回儿可没有Leo保护，M狼狈的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他妈的我不揍你一顿实在太不爽了！！！」谭烈要再补上一顿好打就被其他同事合力制止，私自殴打犯人是违法的，更何况对方请的律师就在外面，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有後台的难缠角色，要是被抓住小辫子绝对吃不完兜着走！

M擦去嘴角的血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的镜片被摔裂了，却仍微笑。

三日後，M及其党羽Leo等人被移送至郊区的开城监狱，等候法院审判，律师团使尽招数拖延程式，摆出无期限拉长诉讼的架势，但M的罪就算逃过死刑也必定是终身监禁，拖延诉讼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检察方也就由律师折腾了。

特别行动组的其他人是後知後觉，但都在事後庆幸恐怖分子已经落网，鉴於维护社会观感、避免舆论捕风捉影等等理由，M的犯罪事迹只被轻描淡写的带过，并没有大肆宣扬，一切似乎都渐渐归於平静。

叶淑萍飞了一趟美国，回来时一言不发，她在拉斯维加斯第七公墓找到了叶一贯的坟墓，但没有带回儿子的骨灰，当地警局提供了厚厚的犯罪档案，她无法接受儿子是下流可憎的恶棍，虽然另外一个假儿子据说也无恶不作。

「Hello。」

「谁？」

「丘克，拿我的10亿美金在柬埔寨左拥右抱的日子如何？皮肉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吗。」轻笑。

「你、你是谁！？不，不可能，BOSS已经…」

「一时的折磨换下半辈子的逍遥快活，这笔买卖划算，你挺精明的。」

「你想说什麽！？你到底想说什麽！？你已经不是我BOSS了，你已经完了！为什麽你还能打电话给我！你怎麽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最後已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没什麽，只是特别来祝福你，旅途愉快。」

笑，按下『结束通话』。

几乎是同时，远在数万公里之外的秀丽山林突然传出巨大的爆破声，熊熊烈焰吞噬了世外桃源般的豪华别墅。

M将手机递给牢笼之外的狱警。

「BOSS，心情很好？」狱警笑着问道。

「放了一朵美妙的烟花，虽然不能亲眼观赏，但光想像就让人心旷神怡。」一身亮橘色的囚服，胸口绣记着犯人编号，M却没有一点身陷囹圄的沮丧。

「话说Lord，你不管好赌场，跑来监狱做什麽。」

「我被推举来拍照，要把BOSS关在笼子里的英姿保存下来。」被称为Lord的狱警胆子很肥的掏出高级单眼相机当场来个十连拍。

「James很生气哟，BOSS，你说要处理李约书，结果处理到监狱里来了，还拉了Leo一起进来，James气炸了，他昨天一直嚷嚷早知道这样就直接干掉李约书。」

「Leo跟我一起进来确实是意外，不过不影响大局。」Leo在隔壁栋舍房，他们所有人都被拆开各自单独收容，倒是不知道是哪位的先见之明。

「是是，只是倒楣的属下会忙到胃溃疡而已。」Lord换了另一个角度继续拍。「别瞪我，是James说的。」

「不许动李约书，管好Leo手下那批年轻气盛的家夥。」M拿了一本书走到床边坐下，就着窗外洒进的阳光翻开书页。

「知道了。」Lord收起相机，若无其事的走出去换班，监视画面随後立刻被篡改，保存在硬碟里的M一直都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

2025年11月12日，李约书休息了一个多月後再度返回工作岗位，他快步走进特警局，简短地和其他同事打了招呼，特别行动组组长室里头谭烈、袁长清和大卫已经在等着他。

谭烈有些担心的看着李约书，但在李约书脸上只有歼灭犯罪的坚定决心，当时的痛苦似乎已经完全尘封在记忆的角落。

一张张投影片打在墙上。

「MorseSnowden，MorseNolan，MorseCaviezel以及列表上数十个名字全都是M使用过的化名，真实名字不详，美国民政局也没有资料，两年前他偷取叶一贯的身份与叶淑萍入境中国。」

「Leo，东野大岛，日本华裔，曾是日本最大暴走族关东联合的第一车手，当过山口组小弟，後来自立华人帮派在东京小有名气，八年前帮派被歼灭吸收，他人也销声匿迹。」

「五天前，赖铁的手下带着DoubleQ和赖铁的尸体向军方自首，晶片和样枪俱已收回，但老子绝不相信DoubleQ的被劫和该死的M没关系！」说到这个，谭烈就来气。

「检方以教唆杀人、组织流氓等罪起诉了M，因为M的手下众口一致供称是出於己意杀人，跟M没关系，加上没有其他犯罪事证，所以检方只对M求处了无期徒刑，估计法院最终也将这样定案。」

「另外还有一件事。」

大卫顿了顿，慎选字句说：「开阳新崛起的帮派组织『血盟团』在昨晚清洗了反对他们都联合阵线，敌对帮派的老大都被杀了，血盟团正式成为开阳第一大帮，小清查到了他们的领袖叫做……莫西。」

李约书捏烂了手中的资料。

39.

血盟团以神话般的姿态降临，不到二个月就接管了首都的黑暗秩序，道上传言纷纷，却对血盟团保持绝对的敬畏，因为其表现出来的实力与气度都厚实的深不可测，金鹰帮和飞龙帮两雄争霸的喧嚣已经成为过去，地下社会迎来的君王统治的时代。

就算普通老百姓不懂道上的事，有一点他们确实是知道--交保护费的对象换了，新的大哥有新的规则。

「约书，我不赞成你急着抄掉血盟团。」大卫直接明言，他能理解李约书想把M连根拔起的愤怒，但这回他站在反对方。「你很清楚，不是血盟团也会有其他帮派跳出来当老大，我不认为其他帮派的行事风格会比较不让人讨厌，应该再观察一下。」

「血盟团的首领是M，M是疯子，他用各种手段聚敛巨额财富，甚至把脑筋动到DoubleQ和U935，光凭这点就不能放过他，留给他任何势力都会是无穷的後患！」李约书冷硬的说道。

「大卫，这次我同意老李的看法。」谭烈也觉得M虽然锒铛入狱了，但帐还没算完。

「小爷没差。」袁长清才不关心这些事，打击犯罪不是他的志向，他只是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瞎搅和，有趣不无聊。

「唉，好吧。」大卫说服不成也只好摊摊手，他反对其实还有一个未说出口的理由：他不希望李约书用报复的方式宣泄他被背叛的痛苦，报复过後，心只会无法挽回的更空。

扣、扣。敲门声。

「是小爷的牛奶回来了！」小家夥高兴的跳下椅子去开门，被指使去买牛奶及咖啡的是特别行动组第一跑腿男：石头同志。

「诶！愚民！小爷要的是鲜奶不是保久奶！你不识字脑袋有问题啊！保久奶和鲜奶分不清楚！」袁长清气到指着高他三个头的贾石同大骂。

「鲜奶缺货，我跑了好几个超市都没有，老板说天气热得太久，乳牛产奶量大减，已经供不上货了，小祖宗你就将就一些吧，现在连保久奶都贵了。」贾石同苦着脸解释。

「辛苦了，多少钱。」谭烈拍拍鬼吼鬼叫的小不点。

「收据在这。」贾石同畏缩的递出，谭烈看一眼口中的咖啡全喷出来！

「好你个石头！胆子肥了敢坑老子！三杯咖啡一瓶保久奶你爷爷的要八张票！黑店也没这麽黑！你这收据伪造的挺精致的嘛，鉴识科的人干的！？」

「学长，老大，你们还没看今天的新闻吗，早上政府发言人宣布大宗物资冻结涨幅在百分之十之内，不宣布还好，一宣布一堆东西都买不到，全要黑市价才有货！市府前已经挤满抗议的民众，都快酿成暴动了。」

「这麽厉害！？」谭烈赶紧打开电视，但新闻台都在报导政府对於稳定物价的努力及各种措施，没有提到市府前聚集的人群。

「谢了，石头，你先出去吧。」李约书从皮夹掏出一张大钞，贾石同接过就退了。

「牛奶…小爷的牛奶…小爷才不要喝保久奶…」小不点软了一阵，突然不信邪弹起，抓过樱桃平板开始拉划来拉划去，但残忍的事实给了他致命一击，从3月开始全中国的牛乳产量就像坐自由落体一样的往下坠，到7月份很多城市都鲜奶断货了，首都已经是最晚断货的城市了，不止中国，其他国家也差不多。

「这世道没法活了…小爷了无生趣了…」小不点被重击倒在想像的血泊里。

「等天气变凉一点就会恢复供应，以前又不是没断过货，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谭烈揉乱小家夥的头发，但对方完全没了吵嘴的心情。

「回到正题，先搜集血盟团的情报，M在狱中要遥控一定有传讯人，外面也要有人代理他主事，把人都挖出来！血盟团所有的地盘、产业、围事的特种场所，一个都不能漏掉！」

拍板定案，倾巢而出。

开城监狱，一个人缓步走到M的牢门外，M从书页中抬起头，微笑道：「稀客。」

「我该称呼你中文的莫西，还是英文发音的Morse。」金发绅士拄着手杖有礼的询问。

「随意，名字只是符号，我知道你在对我说话。」M放下手中的精装版硬皮书，闲适的坐在床沿。

大卫坐在狱警端来的四角椅上，轻轻自嘲的说：「我竟然没有看破你的伪装，是我学艺不精，还是你太高明。」

现在回想，他据以判断叶一贯无害的基础完全经不起检验，什麽温柔的情人、体贴的同居者全是假像！

「我的身份是伪造的，但微笑并不是，自然无从看破。」M双腿交叠。

「你难道想说你是真的喜欢约书？我没见过喜欢的糖衣是用背叛来包裹。」大卫的语气不带愤恨，他瞒着其他人过来不是为了表达愤怒，他是来了解M这个男人。

「他的正义需要被污染，我就是那个污染他的人。英国皇家伯爵兼心理学专家大卫·科特，你不觉得比起耗时多年的轻微催眠，我这帖猛药更有效吗？」

大卫的笑容凝住了0.5秒，他居然知道自己对约书的治疗是一种催眠…

「你哪来的自以为是认为这种做法是药，而不是将人推进万劫不覆的深渊？」

「他有进深渊？我以为他现在正生龙活虎的准备找血盟团的麻烦。」M换了个坐姿，调笑的道：「李约书没有这麽脆弱，大卫医生。」

大卫拧起眉，厉声道：「M，我不许你伤害约书！」

「大卫医生的专业掉漆了，在分析一个人性格的时候，怎麽可以说出这麽情绪性的字眼呢。」不赞同的摇头。

「……」

「牢里潮湿，最好不要久待。」说罢M径自拿起硬皮书，摆明谈话到此结束，如果对像是别人，大卫有一百种方法能不着痕迹的让谈话继续进行，但对像是M的话，他最好就此鸣金收兵。

但这不是结束。

40.

李约书到停尸处看了何小木，除了头上碗大的血痂外，腹部两侧各一个窟窿，黑黑的两个洞彷佛深渊凝视着所有人，贾石同看一次毛一次。

「组长，这件是债务纠纷的案子，凶嫌是Stonewall的股东刘外军，昨晚在他家里搜出凶刀，他虽矢口否认并辩解是栽赃，但案发当晚有人目击刘外军从Stonewall跑出来，证据充分，已经可以报请检察院起诉了。」

「刘外军逃离凶案现场的时候手上有拿东西吗？」李约书沉沉地给朋友盖上白布。

贾石同翻了一下笔录，回道：「目击证人说他拿着凶刀。」

「那肾脏是怎麽丢的。」

「呃…」支支吾吾。

「去找脏器黑市的门路，道上问不到就从医院下手。」李约书在起诉前报告书上签字，报告书拍在贾石同胸口上。

「是，立刻去查！」贾石同立刻奔出特警局。

李约书找了局里的庄法医想谈肾脏移植的时限问题，一聊之下才知道这一个月开阳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被害人死後肾脏不翼而飞的事情，脏器黑市从以前就存在，偷肾也不是新闻了，但从来都没有在短时间内一连串发生这麽多起。

「我听老乡说有脏器贩子直接带医生到北方的村子里收肾，一杆旗子大咧咧的就写着两个字『收肾』，想卖的人多到排队，贩子据称还讲究质量，不顶事的人家还不要呢。」庄法医摇摇头。「都怪B国没事来事！这一爆下去害得不少人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实在过不下去的就只好卖自己身上的东西了。」

庄法医投在股市里的钱也全打了水漂，老婆哭到疯了差点跟他离婚，不幸中的大幸是他没搞融资，如果搞了就不单只是闹离婚，而是要跳楼的事了。

「我记得政府有发粮食销毁补偿金，难道都给贪了？这当口谁敢这麽大胆！？」李约书拧着眉。

「没人贪，钱一分不差全到了灾户手里，但钱在手里他们也买不到粮食，我们南边自己都吃不够了，哪有馀的运到北边，贩子拉一卡车米到北边，那真是要收啥就有啥，只差收命了！政府成天在说鼓励进口，关税降低，咱们要全世界买粮，平抑粮价是第一优先要务，那都是屁！远得不说就说近的，别的不说就说米，全开阳只有宋华超市依规定定价供货，其他地方通通买不到米，他娘的你若说用黑市价买，米就出来了，一包3公斤的米贵到会你边吃会边哭。」庄法医兴许是年纪大了，一开口就喋喋不休的说不停，见李约书耐着性子听，他又不好意思了。「抱歉，让你听老人抱怨，有其他被挖肾的案子我会再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