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凯迪。」

「凯迪，我知道你是M的人。」李约书直觉这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麽无助，他在蛰伏，他在等待，也在观察自己。

李约书掏出手枪，瞄准凯迪拉开保险杆，停了两秒後，突然往他膝盖无预警的射了一枪，因为装了消音器所以没发出什麽声音，轻轻一声扑，凯迪的膝盖就穿了一个洞，鲜血卜卜的流出。

「你要合作，因为我没什麽耐心。」在凯迪惊恐的目光下，李约书笑着把枪打横搁在桌上。

『没错，不要给他思考的机会，他虽然重要，但绝非核心成员，一名英明的领导者绝不会在他真正信任的手下身上装追踪器。』拷问是心理学实践的艺术，大卫非常精於此道。

『在他嘴巴张开时，再来一枪，板起脸，做出喜怒无常的表情。』给对方深深烙印上恐惧。

人类的天性是短视的，比起远在天边的M，当下显而易见到危险更容易令人屈服。

凯迪才要开口表示合作，又被射穿了另一个膝盖，他痛苦的按着两条腿，剧烈的疼痛和对方冷酷的姿态彷佛化成一把利刃，抵在了他的咽喉下方，生命被威胁的恐惧立刻夺走了他所有的思考空间。

「我会合作！你什麽都说！不要杀我！」

李约书满意的再度将枪搁在桌上，好似无害，但凯迪战战兢兢、神经紧绷就怕对方突然又来一下。

「你知道M对吧。」

「知道！他是我们的BOSS。」凯迪回答的很快，看来确实是被吓到了。

第一次得有直接证据证明M的存在，李约书不由得有些振奋，但他不动声色，好似只是随口家常的继续问：

「你见过他？」

35.

凯迪摇头，看李约书拿起枪，他紧张的立刻回道：「我真的没看过BOSS！我们这些人是不可能见到BOSS的！」

「直接指挥你的人是谁，手提箱里装的是什麽，你的任务是什麽，高氏地产是不是M的人头公司。」李约书连珠炮问了好几个问题，凯迪只要稍有迟疑，枪口的角度就会朝指向他的脑袋慢慢移动，到最後，凯迪已经反射性地问题一出来就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个手提箱是多合金材质，炸药也炸不开，由微型电脑从内部锁住，凯迪不知道里面装了什麽也不知道密码，他接到的命令是到夏威夷取货，把东西带到开阳市交给接头人。

他已经完成过好几次类似的任务，取货的地方不一，但每次都是在海景别墅的私人码头上岸，至於高氏地产是不是BOSS的产业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每次任务都会有毒品走私在前面当作幌子兼诱饵，他必须确认一切都没问题後才下船。

「我的老大叫丘克，你们找他也没用，他也没见过BOSS，这个组织非常庞大，我每次任务都有各种接应的人，但我们彼此之间不交流。」凯迪精疲力竭，只盼对方赶快问完放过他。

「M的组织叫什麽名字，你是怎麽加入的。」

「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怎麽称呼，我很早就着老大混了，BOSS的事情还是老大一次酒醉後告诉我的，老大说我们都只是BOSS的一枚卒子。」他听得出来老大语气中的不满，所以他对素未谋面的BOSS印象也不太好，只是因为老大才一直继续干送货的活。

李约书的耳麦突然传来嘟嘟的插播声，接通後，小清在那头语无伦次的哇哇大叫：『李约书，手提箱小爷没打开，但还好小爷没打开！你知道里面装了什麽吗！放射同位素值居然达到临界质量，无法测量！里面绝对是裂解後的精纯U935，这个箱子如果爆炸，整个开阳市都会变成废墟！哦！小爷碰上疯子了，第一次碰上比小爷还疯的疯子了！』

『知道了，你小心点。』

李约书结束和小清的通话後，直接回过头朝凯迪丢下重磅炸弹：「手提箱里装的是U935。」

凯迪倏地瞪大眼。「怎麽可能！」想到自己拿着放射性极高的U935到处跑，浑身都止不住颤抖。

『约书，现在是策反的绝佳时机，低姿态要求他和他的老大协助你。』大卫看出了对方崩裂的忠诚，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凯迪，我希望你和你的老大协助我抓住M。」李约书前倾上身，双手交握，微微收紧下巴，心理学上这是暗示聆听与诚恳的姿态，果然凯迪犹豫了。

『用大义和温情再推他一把。』

「M拥有U935对每个人都是威胁，他是恐怖分子，一旦他做出什麽，不仅你我，还有你的老大，兄弟及兄弟们的妻小，整个城市都会成为他的人质，凯迪，你有责任站出来，救所有的人。」

对方阖上眼，终於点了头。

「…我知道的不多，给我电话，我能说服老大。」

『把你的手机给他，告诉他柜子里有医药箱，然後就可以出来了。』给予投降的敌人初步的信任是让他们死心塌地的关键。

「拜托你了，医药箱在那边的柜子，很抱歉刚刚对你有些粗暴。」李约书微微一笑，将手机递给凯迪，转身离开。

回到监控室的李约书摘下耳麦，把自己重重抛在沙发上，揉着眉峰。「先是DoubleQ，然後是U935，这已经不是普通犯罪者会有的行为了，M到底想干什麽，难道真的想颠覆国家？」

大卫也没想到事情会这麽严重，他虽说过M可能是古往今来最危险的犯罪者，但指的是M心理素质的强大，没想到M将他的『才华』在黑路上发挥的淋漓尽致，越界太多了。

「必须尽快抓到他。」李约书从未有过这样迫切的危机感，但另一方面又随之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与专注力。

开阳北郊，『战争领域』活动大厅

「对不起，BOSS，这是我的失误，我负责监控李约书。」

「不，BOSS，这是我的错，我选的人没有完成任务。」

叶一贯站在一大片挑高落地玻璃前，凝视着前方翠绿的人造丛林。

「时间不多，进度已经落後，现在又丢了U935，我感到前途一片茫然。」他回头一笑，镜片後的双眸流淌着莹莹冷光。

「BOSS…」

「算了，不是你们的错，谁叫我梗在那里。」叶一贯微笑的对在插旗点向自己欢呼蹦跳的学生们挥手。

「不能再留李约书了，BOSS，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去杀了他。」Leo一身军事狂热者的装扮，背对叶一贯坐在长椅上擦拭狙击枪。

「Leo，他的身手不在你之下。」不等Leo反驳，M又道：「再者，我不想杀他。」

「BOSS，你上次说为了达成目的，怎样都可以的。」James很善意的提醒。

「我反悔了。」M承认得很乾脆。

James丢了一个『你看吧』的眼神给Leo。

「我来处理李约书，他不会再干扰我们的计划，James，你得把进度追上。」

「是，我保证，BOSS。」

36.

10月5日，时节入秋，但开阳的天空仍是一片灰蒙蒙的热辣，大量的粉尘和悬浮粒子在烈阳照射下闪闪发亮，呈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观，但人们已经习惯这副光景，就像他们已经习惯四季皆夏，日日炎热一般。

特别行动组的人员非常忙碌，个个脚不沾地，但精神振奋，最近他们连续打击了好几个重大犯罪行动，成果丰硕，几乎每个人都记了一次功，看向组长的目光也一天比一天的崇敬。

但组员们并不知道，这些都只是掩人耳目的烟雾弹，猎鹿行动已经在台面下悄悄步上轨道。

「到目前为止我们对M了解的并不多，但已经足够让我们抓到他了，丘克的顶头上司：Leo，来无影去无踪，是M的心腹，绝对知道M的身份及下落，他是捕鹿陷阱的关键人。」

「小清。」

「右。」小不点边喝牛奶边举了个手，眼睛没离开过他的电脑。「画面上是从丘克提供的帐户追查出来的金流线，图形化整理後，可以看到每条细线都代表一种收入来源，最後汇整成主干又分流到其他地方。问号代表还查不出来源或最终流向，但已知的有几个很有意思呦！」

小不点大力敲下ENTER键，几条线和说明文字同时闪烁变色。

「足球赌盘--Stonewall；DoubleQ--杜大宝的私人帐户；当然U935就是丘帮了。」

「其实前二条钱的流向非常隐秘，他们用了很多遮罩手段，是小爷将之前案件的相关资料同捆搜索才意外配对出来。」小不点嘟着嘴。

「赌盘和DoubleQ我们早就怀疑是M，如今不过是证实罢了，这两条管道对方都有警觉了，想逼M现身不可能，我们要下手的目标是这个。」李约书指向另一条闪烁的金流线，这条线比起其他条都粗大，代表流量惊人。

「我没想到M这种恐怖头子竟然也介入药品市场，中国、日本、韩国以及东南亚市面上流通的万忧解、乐灵丹等抗忧郁药物，百分之30都是从M的地下工厂流出，再由药品公司贴上商标贩售。」

「根据年初公布的世界十大死因排行榜，排除战争和传染病外，自杀已经名列第九，十年前它就开始年年攀升，有人预言忧郁症在未来50年内会取代癌症及爱滋病，成为人类最恐怖的疾病，不得不说，M挺有投资眼光的。」大卫笑着敲敲手杖。

「大卫，抓到他後你可以再慢慢问出他的其他投资组合。」李约书没好气的向下一挥，白板360度翻转，露出背面的详细行动计划！

HD--MISSIONSTART！

是夜，李约书拎着宵夜回到重天社区，打开门家里似乎没人，喊了两声确认叶一贯还没回来，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晚上11点12分，客厅地上还放着生存游戏租来的纸箱，一贯说自从他带了亥班的学生去玩後，其他班也跟他们的班导吵着要去，所以就变成全校轮流去『战争领域』校外教学，道具也暂时不还，给有需要的人借用。

李约书随意拿起一把模拟ASP外型的短枪，快速平举瞄准，一次後又重复一次，只觉得手感和枪支重心意外的和谐，正巧叶一贯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李约书拿枪指着他，连忙举起手，玩笑道：「我投降，李警官可别开枪啊。」

李约书见他半分正经半分狭促的模样，难得起了玩性，他朝叶一贯走了过去，枪口抵在他心口。

「警察临检，手举高。」

「我已经举高了。」叶一贯委屈的控诉，眼底闪动着笑意。

「不许多嘴！」李约书板起脸用枪重重戳了叶一贯胸口。「看你一副尖嘴猴腮的鬼祟样，一定是去哪偷东西了对吧！」

「没有啊，大人冤枉啊。」

这句腔调明显是学古装剧的，叶一贯学得实在太到位了，害李约书差点笑场，但他还是忍住了。

「闭嘴，再嚎一声我就不客气了！」

李约书又戳了叶一贯一下，作势就要开始搜身，这名尖嘴猴腮的嫌疑人却突然揪住警官持枪的右手，拉着他慢慢往下移动，直到枪口抵住那处凸起的雄伟。

「李警官，请温柔一点。」那语气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李约书再也忍不住的白了他一眼，不想玩下去了，没想到叶一贯却突然夺下枪，一把勾住李约书颈脖，将他压到墙壁上。

「李警官，你不搜那换小民搜了。」男人湿热的气息吐在李约书耳边，冰凉的枪口从腰际一路滑到股间，枪管挑逗的前後摩擦。

李约书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但他被叶一贯挑起的情景吸引住了，他作势挣扎却被更用力的钉在墙壁上，裤子随即被大力扯下一半，露出蜜色的紧臀，前方的要害也被人搜罗在掌心，带点疼痛的牢牢握住。

贯穿来的既粗暴又迅速，却符合李约书对性爱的幻想，但还是太突然了，激情迸发过於热烈，李约书居然生生做晕了过去，高朝後失去意识的搭在叶一贯怀里。

「小书，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手上晃悠的东西实在太危险。」有些无奈的语气，李约书被轻轻抱上了床。

男人走进浴室拧了条毛巾，坐在床边脱去对方多馀的衣物，细细擦拭那副情欲过後的身体，清理完後拉上棉被，起身调整了空调的温度，他才走出卧房，自始至终房里没有开灯，看不清他的表情，到了客厅，温文儒雅的男人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只雪茄盒外形的铁盒，他将ASP模拟枪和铁盒放进一个邮寄用的纸箱，并把纸箱搁在後院。

翌日清晨，纸箱消失。

37.

开阳市道上最近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诡异气氛，就在飞龙帮和金鹰帮两大帮派首领双双失踪，大夥争夺地盘火热朝天之际，突然杀出了一个新的组织『血盟团』，原以为只是趁乱来分杯羹的新成帮派，但当一个又一个帮派总部及据点攻破清洗的消息传开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敢小觑他们，投诚和寻求结盟的人蜂拥而至，反对力量也迅速拉起手组成抗线，情势一触即发。

警方高层已经定调，只要不波及无辜市民，警察方面暂时不介入。

李约书分出一部分人监控事态的发展，他则把全副精神都投入了猎鹿计划，而且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大鱼吃小鱼，鲨鱼吃大鱼，渔夫捕鲨鱼，猎鹿计划的原理就是如此。」大卫和小清在面包车里吃夜宵加聊天，车内24个监视器画面将废弃仓库的每个角落看得清清楚楚。

12天前，M药品生意的庞大利润被人从中侵吞了，经过层层追查，发现10亿美金的赃款最後流进了丘克帮的秘密账户，『叛徒必须死！』是每个组织相同的铁则，於是疯狂的报复降临在丘克帮头上，帮派一夕覆灭，老大不知去向。

事实上不知去向的丘克前一晚就被绑到这间废弃的食品仓库，李约书和谭烈埋伏了一天一夜，他们和对方都在等。

「在中古世纪，公开处刑几乎是定律，人们甚至将观看处刑的过程当作一种娱乐，为一个人的死近乎狂热的呐喊，直到近代基於人权的考虑，公开处刑才被绝大多数国家废除，但黑暗社会却没有废除这种优良的传统，因为这始终都是心理学上最好的震慑手段。」

大卫饶富兴味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有被五花大绑的，也有一看就是杀手的，子夜时分，仓库内已聚集了五十多人，井然有序，寂静无声。

「不简单…」谭烈亢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从没看过犯罪组织的集会居然像军队一样纪律严明！

凌晨一点，人们分成两边，迎来一辆改装後的福特BRILLIANT，副驾驶座走下一人。

「头儿。」

全员捶胸敬礼。

Leo一身俐落的深蓝衣裤及风衣，冷酷像是一种标记，极为鲜明的刀凿斧刻在他的脸上，他在场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挥手。

丘克被架了出来。

「等等听我指示，若有反抗，其他人死活不计，但为首的必须活捉。」李约书的声音锐利冷静，给人一种必定成功的信心。

「等等，约书，那个人并不是目标！」大卫想到了什麽猛然站起，掀翻一旁的小不点。

「什麽！？」李约书压下才要冲出去的动作。

「他是从副驾驶座下车！司机没有下来，代表车上还有人，待在後座的人才是老大！」大卫的目光彷佛穿透了画面里未熄火的改装福特，看见了隐藏墨色车窗後的人。

「变更目标为车号ME4750ED福特BRILLIANT内的人，第三组移动至C点，追加拦截任务。」

被吊在货运勾上丘克已经浑身发软，浸过特殊药水的鞭子抽到在他身上时，凄厉的哀嚎响彻整个幽暗的仓库，那些被迫来观刑的准叛徒们即使在高温36度的夜晚仍止不住从脊梁骨窜上来的寒意。

除了刺鞭还有其他刑具，譬如带倒钩钉的木棒，很原始，很暴力，给一成不变的血腥增添了不一样的骚味，答答的液体滴落声就像死神的倒数计时，在处刑者的兴奋、观刑者的恐惧以及上位者的冷酷中无情的准备宣判一条性命的终结。

「--─不许动！！！」

特警队爆破天窗垂降而下360度连射，四面八方由远而近的警鸣声与支援警力，完全做到了出其不意、乘其不备，但猎物错愕之後的反应也相当迅速，立刻掩蔽还击。一时枪声大作，数十秒内已有七八人被击毙，多人中弹。

「住手。」

正在双方激烈交锋时，突然传出一个声音，M的手下闻言都停止了射击。

李约书陡然一震，心口不知为何跳得十分厉害，他在众人的视线下，举枪从木柜後走出来，一步步逼近到最前方，瞄准着福特的後车门，喝道：「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