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您不说很多事我也没注意，谢谢你了，庄法医。」李约书对吃的用的一直不是很在意，自己也不开伙，因此不是很清楚米价，被人这麽一说，倒是多少留心了些，若有所思的走出法医室。

几天後，贾石同的调查报告出来了，脏器黑市最近一个月交易量暴增，买卖火热，除了债务人被强迫卖肾，医院也出了不少病人死後脏器失踪，或是在手术过程被偷肾的纠纷，知道情况严峻，特警局在局长裁示下成立了打击器官买卖小组，全力遏制这股歪风，但这股歪风却是越吹越盛，甚至烧到了亲近的人身上…

「怎麽回事！？」李约书半夜接到通知，立刻赶到医院。

「上个礼拜保姆带大卫的女儿来中国见老爸加短期旅游，昨晚闹牙疼去医院挂号，没想到莫名其妙在手术台醒来，肾没了。」谭烈气愤的一脚踹飞长椅。「给老子抓到哪个王八蛋干的，老子非把他抽筋剥皮不可！」

「大卫在哪？」李约书眉峰深锁快可以绞死蚊子。

「在上面陪咩娃，他情绪很坏，离婚的老婆也正从英国赶过来。」大卫原本在医院大厅等着咩娃拔完牙带她去吃布丁，等了太久觉得不对劲，立刻去找才发现出事了。

「给咩娃看牙的医生被打晕反锁在储藏室，监视器拍到两名可疑人士神色匆匆的提着大包走出医院，相貌小清已经解析出来报通缉了，执勤的交警正加强拦查。」

李约书和谭烈搭电梯直达八楼，走进布置温馨逗趣的儿童病房，大卫正轻轻给咩娃哼睡眠曲，咩娃有一头遗传自大卫灿金色长发，以及一双来自妈妈的湛蓝双眸，性格天真烂漫，在大卫眼中就像天使一般，但此刻他的天使噙着眼泪，一直跟爸爸喊痛，牙痛，肚子痛，全身都痛。

「书哥哥，烈哥哥，咩娃痛痛…」好委屈，好委屈。

「乖，咩娃听话，闭上眼睛睡觉，睡着了之後痛痛就飞走了。」李约书摸摸咩娃的头，低声安抚。

「爸爸，妈妈会不会生气…」可怜兮兮。

「爸爸会跟妈妈求情，保证妈妈不生咩娃的气。」

李约书看了看大卫赤红的眼眶，和谭烈打了个手势，两人无声推出病房。

「他妈的，八岁的小女孩也下得了手！良心都他们被狗吃了！」谭烈咬牙切齿的压低音量咒骂。

「小孩子的肾跟大人的肾不一样，它只能移植给年纪相仿的孩子，库存没有经济效益，会找上咩娃代表已经存在买方，不快点把肾找回来，肾就要移植到别人身上了。」如果是成人的脏器，李约书不至於如此肯定，现在的医学已经可以做到摘取後保存脏器二十年的活性，现在没买家也可以存着等，但小孩子不同，没买家贩子是不会去收的。

谭烈一听立刻联络在局里的袁长清。「小鬼，立刻在全国范围清查等待换肾儿童的资料，七八九岁的都列表传给我！」

「小爷已经在查了，但六面兽，不是小爷要说风凉话，这人数没上千也有七八九百，要怎麽知道是谁买的。」小不点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而且万一是国外买家呢，可能今晚人就偷渡出去了。」

「你先查再说！」谭烈黑着脸吼道，他何尝不知道小鬼说的是事实，但事到如今还有什麽办法！

李约书沉默的快步走向车，安全带也没系，发动引擎就像飞箭一样的冲出，谭烈措手不及的撞了一个包，暴躁的骂娘。「要去哪里找死欧！」

「开城监狱。」

41.

M是禁见状态，狱所人员一开始拒绝李约书的讯问要求，尤其还在三更半夜，但经高层的授意後就通融了，当上着手铐的M被狱警带到会面室看见李约书和谭烈时，明明白白露出诧异的表情。

「凌晨2：47，NiceTime。」M在睡梦中被挖起来，头发还乱糟糟的翘着，神态比起平时多了一分慵懒。「什麽事，来疲劳讯问？」

「我需要你的帮忙。」

「喂，老李你不是认真的吧！」谭烈制止的按住好友的肩膀。

「大卫八岁的女儿被偷走了肾，得在移植前把肾脏找回来。」李约书板着脸说道。「你掌控了整个城市，找名贩子不是难事。」地下的消息永远比正规的管道灵通，他没时间了。

「你承认我掌控了开阳市？这真是不得了的恭维，我以为李警官会说血盟团不过是日薄西山的小帮派，在您优势警力的清扫之下活不过2025年呢。」

「掌控是目前的事实，我无从否认。」李约书平静的回道。

「我为什麽要帮你，MyDear，是你把我送进监牢的。」M靠在椅背上摊摊手。

这是你欺骗我的代价！李约书努力压抑住回想那段日子的冲动，尽可能有条理的陈述他的说服。

「你的地下王国需要秩序，组织才能高效运转，可一旦人们开始对孩子犯罪，秩序就不复存在，这会严重危害你的利益。」

即使李约书不想听也不承认，但警界有不少人在谈论幸好血盟团在B国核爆试验之前就统一了开阳市的黑道势力，不然之前大大小小争强斗狠的帮派摆在现在的混乱里，简直就是一场加乘的灾难。

血盟团是犯罪组织，走私贩毒收保护费经营地下赌场围事特种行业样样都来没错，但他们有自己的规则、自己的纪律，不会无故对普通人下手，也不会临时起意就勒索抢劫，开阳这些日子逃过一劫的超市都是受血盟团保护，被抢过的也赶紧找门路寻求庇护，说来可耻，这些商家宁愿交钱给血盟团也不信任警方。

创立连锁泰国餐厅的教堂大妈说的最直白：我乐意给他们交钱，我让儿子一口气交了17间分店的钱，不但保平安还附赠二十四小时保镖，换作叫警察，不但还是得给孝敬，得让人白吃白喝，一但出事，那群不顶用的家夥只会躲在车上喊支援，等支援来了，老娘的店都抢光了！

李约书不会因为这些声音就决定对血盟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它始终是犯罪组织，害了不少人都是事实，只是在这当口，他迫切的需要情报。

「你提了一个好理由，但还不足以打动我，我也可以直接处置掉那个对孩子下手的混蛋，但未必要把肾脏交还给你。」M慢悠悠的说道。

「你……喜欢孩子不是吗，难道你忍心看才八岁的小女孩今後一生与医院为伍，活在巨大的不幸中。」李约书深吸口气，直勾勾的凝视着M，当M还是叶一贯的时候，他去过叶一贯做志工的孤儿院，被一群孩子围绕着讲故事的一贯，嘴角的微笑是那麽的温和，李约书大胆地赌，赌那不全是假像。

「她叫咩娃，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李约书借谭烈的手机调出照片，把手机放在M面前，照片上的女孩沐浴中灿烂的阳光里，回头对爸爸甜甜一笑，宛如天使。

M看了相片一会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几秒对李约书和谭烈来说是无比凝重的漫长，直到M拿起手机按了一个号码。

「Lord，查一下今晚有没有八岁的肾脏交易，嗯，嗯…你太罗嗦了，很闲就整顿一下那些把脑子动到孩子身上的Trader，让他们全身都贡献出来造福人群。」切掉通讯，把手机抛回给谭烈。

「怎麽样，咩娃的肾在哪里！」谭烈急嗖嗖的想要知道。

M不急不徐的摘下眼镜。「这副眼镜是你跟我一起去配的，上回被老烈揍了一拳摔了，到现在都没修。」指尖轻轻滑过那道裂痕。

「我很乐意帮忙。」李约书面无表情。

M满意的点了点头，把眼镜留在桌上，起身跟狱警回牢间，门阖上前留下一句话：「日升港第七码头广海丰渔船，凌晨三点半出海。」

李约书抓了眼镜就冲出会面室，和谭烈上车後油门不要命的踩到底直奔日升港。

「老李，M不会耍我们吧！我听他的语气怀疑他就是黑市的幕後老板！有人会自己坏自己生意吗！」谭烈在急速晃荡的车上为了盖过咆哮的引擎声吼道。

「他钱这麽多，不差这笔生意！」李约书冷着脸吼回去，连续几个漂亮的极限甩尾，两人在凌晨3点27分赶到第七码头，硬是在船甫离岸时跳上船，惊险俐落的制伏了贩子和船长，勒令调头。

广海丰号重新靠港时，码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台黑色轿车，站了三个人，为首的年轻男子穿着邋遢，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江湖痞气，脚踩夹脚拖对李约书指指贩子说：「这个人是我们的，船员倒无所谓。」

「不！不！你们是警察吧，我可以当污点证人，我知道很多内幕，我会配合，真的，别把我交给Lord！」贩子惊恐的哀求，彷佛年轻男子是什麽恐怖的化身。

「自便。」李约书冷着脸捧着移植用的器官活性维持箱走向他的车，无视身後凄厉的喊叫。

42.

咩娃的肾回来了，她是幸运儿，但还有很多不幸的人永远找不回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求助无门，李约书想查，想终结脏器黑市，终止所有的不公和不幸，即使M帮了他，那也不代表他会姑息M的犯罪行为。

可当李约书的目光扫向城市时，他隐隐约约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自B国核爆之後，犯罪案件激增，脏器黑市交易空前活络，追究其原因并不是黑市本身起了什麽变化，而是直落谷底的经济导致许多人主动或是被迫卖器官抵债。

庄法医上次的谈话给他提了醒，若经济一天不恢复，案件只会等比集数的暴增而不会减少，可这并不是他一名警官可以左右的，李约书也只好每天跟同仁们东奔西跑，一人当二人用，用最大的努力维持住了首都的治安。

「学长，给。」趁着中午休息时间，贾石同到处在发送全麦馒头，每一颗又大又结实，两个就能顶一餐。

「石头，你小子升官发财啦，那该请一桌酒席而不是用馒头打发哥儿们呀！」一些同事笑着鼓噪。

贾石同连忙摆手。「没有升官，馒头是我妈做的，她病好了，想感谢各位学长对小弟的照顾所以硬是蒸了好几笼要我拿来分给大家。」

「谢啦，这样今天午餐就省了，嘿嘿。」一堆人围了过来，基本上人手二颗，谭烈这吃货当然也没缺席，他还硬是一手抓两颗，凹了四颗杀出重围。

「烈哥，这个还你，真的非常谢谢。」贾石同逮着空档，跟谭烈进组长室，递出一包厚厚的信封袋。「之前借的20万，我还加了一点点利息。」

「ThankYou。」谭烈随意把信封袋先搁一边，吃馒头比较重要。

「组长，你也吃一点吧。」贾石同特意留了两个亲自拿给李约书，李约书接过关心的问：「母亲的病都好了？」

「好了！手术过後休养了两个月就都好了，现在身体倍儿棒，又能下田了。」贾石同喜滋滋的回道。

「那就好。」李约书点点头。

「不过喂，石头，你怎麽那麽快就有20万还我，还加利息，你不会又干了什麽不该干的事吧！」谭烈边吃边拍打那叠厚厚的钞票。

「没有，保证没有！组长都教训过了我怎麽还敢！这钱是我父亲赚的，嘱咐先还烈哥，我爸常说欠人钱得快点还，尤其不能欠过年，眼下都快一月了，过新历年也是过年嘛。」石头同志赶紧解释。

「我记得你爸是农民，你们家卖田了？」不然8月还在为20万发愁，12月就能筹出20万加利息。

「哪里能，现在田地是宝贝，不能卖！前些日子有粮商到我老家的贾家村谈生意，五年契作，给签约金还按月付工钱，条件很好，家里田地合适的都签了，我爸也是，所以才能早早还上烈哥的钱。」贾石同老实说道。

「不是诈骗吧，你有调查过那粮商吗。」李约书蹙起眉。

「查过了，应该没问题，那粮商跟周围好几个村都合作了，现在粮价紧俏，他提得条件虽好但不算夸张，我听人说沿海一带有粮商一摊开契约就是20年30年的约，一夕暴富的农民比比皆是，贾家村比较偏僻，终於也有这种好事了。」村长也是聪明的，联合大家众口一致全签5年，5年後粮价肯定更好，到时候条件什麽的还不好谈吗。

「没问题就好。」石头经过虎脑袋的事後成熟很多，既然他有留意了，李约书就不操心了。

「喂，愚民，你老家有没有养牛，有没有牛奶？」小不点像烂泥一样趴在桌上。

「邻居有几头，但奶不多，最近天气慢慢转凉了，之後应该会好一点。」贾石同自从买保久奶被骂一顿後，对於袁长清的牛奶执念印象十足深刻。

「OH，天气快变凉吧！」小不点有气无力的看着窗外。

核爆之後，弥漫大气的粉尘除了带来辐射也隔绝了阳光，气温居然逐渐降了下来，一月，开阳市甚至在新年快乐声中意外的迎来了十年不见的冬季，真的雪，真的银白世界。

很多人的衣柜早就淘汰了厚衣毛帽，因为十年来的冬天都是平均37度以上的高温，专家学者都信誓旦旦的惋惜冬天已经一去不复返，新造的房子也没有供暖设备，突如其来的冷冬令所有人措手不及，虽然有些商家在气温逐渐降低时就有先见之明的叫货准备大赚一笔，但羽绒衣手套围巾电暖炉等冬季产品的市场因为萎缩多年，厂商倒闭的倒闭，剩下的都集中在北部，且无不把人员缩到最少，成本存货降到最低，已经被视为即将淘汰的夕阳产业，突然涌入巨量订单，莫说生产线只有几条，连料都备不出来！市场呈现严重的缺货状态，有货的店家基本上完全可以坐地起价。

人没有吃的，会饿死，没有保暖的衣物，就会冻死。

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冻死的街友比被不良高中生打死的多，社论节目大力抨击，在21世纪的文明时代，居然还发生了寒冷危机，这代表政府的路线出了问题，方针出了问题，政策出了问题，必须深切检讨、深切反省，但这些评论之後都无一例外的播出了政府的应对措施，领导的讲话及目前各大成衣集团、家电集团正在加紧生产的新闻。

特警局也紧急编列预算搭着军方的列车采购了一批冬季制服，很多警察比等老婆上床还期待这套制服，因为据说全套羊毛制作超保暖，还配了一件军用规格的长大衣。

在订货到之前，每人都是长袖衣服穿十层在抵御寒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手边一定泡着热茶或是放着一杯热水来暖手，那麽几个家里还存着冬衣的，则在同事妒恨的目光之下无一例外的被踢出去外勤。

李约书捧着一杯热咖啡，站在冷清的街口等葬仪社的人，有人报案巷子有游民冻死，他是来处理的。

一旁流行服饰店的店员隔着雾化的玻璃窗一脸钦羡的看着李约书身上的大衣，她一眼就能辨识那是100%喀什米尔羊毛，由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历时二个月手工完成的精品，因为她也曾经有一件相同牌子的女款大衣，当时一口气花了她五个月的薪水，但只穿一次後就年年暖冬，她觉得用不上又占空间就扔了，当时扔得毫不可惜，现在却後悔透了，这一件抵得上十件羽绒衣，就算什麽都不穿只穿它，在雪地里也冻不死，若没扔，她现在也能跟帅哥一样潇洒的在外面喝咖啡。

43.

李约书漫不经心的喝着咖啡，大衣的气味让他的思绪有些不能集中，1月1日初雪的那个夜晚，他被骤降的温度冷醒，两条薄被实在抵御不了寒冷，他不抱希望的打开储藏室，居然发现两床厚重的传统棉被整齐的用大塑胶袋套着，静静的躺在角落，不仅如此，翌日他还在与叶一贯共用的衣橱里找到这件大衣，大衣上罩着乾洗後的玻璃纸套，领口後夹着一张写满日期的字条。

从2020到2025年，连续6年，它的主人在每年的5月1日都会把它送到专业的洗衣业者那里清洗，因此虽是旧衣，却保养得宛如新品。

小清说生产大衣的公司在2020年就因为累积庞大的亏损宣布破产，这件大衣应该是最後一批商品，M多半是趁便宜买下的，保存良好自己却进了监牢，便宜李约书了，小清说最後一句时有些酸溜溜，但在李约书掀开大衣裹住他时，小家夥什麽抱怨都没了，红扑扑的小脸蹭在毛绒绒的内里上简直舍不得挪开一秒。

葬仪社的人来的很慢，埋怨的表情早被风雪冻得麻木，匆匆签了表格把尸体搬上灵车就离开了，这一个月冻死的人多了，除了街友游民，很多独居老人也活生生冻死在家里，没供暖设备的，免不了生火取暖，结果失火案件也变多了，消防队也加入了警方疲於奔命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