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扇底
扇底  发于:2015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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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啊,就像你说的,这么多年来,也成了一种习惯了,大概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哈哈,哥哥,你是傻了吗,是‘当然’有天意啊,天上有玉皇大帝啊,你是一条龙诶,你怎么会不知道。”白球球大呼小叫道。

“大概是做人做的太久了吧。你是知道的,人类讲究是‘信之有,不信则无’他们并没有谁见过玉帝和佛祖,也没有谁见过一条真正的龙,只是相信我们是存在的,那我们就是存在的。”

白皎皎朝弟弟解释道。

“好吧,我其实不是很理解。不过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啊,你看,白岩太爷爷就好能干,当年得了好多赏赐,而且说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你就知道赏赐。”白皎皎宠溺地点了点弟弟的额头,球球大了,思考问题也变得深刻,然而天性中纯真的那部分并没有被时光带走,性格脾气依旧是那么可爱,白皎皎在弟弟身上,寻找多年前的自己。

“我才不稀罕,龙宫什么没有。不过如果是作为一个人,那就是很荣光的事情,虽然啦——好像白岩太爷爷好像也不在意那些,他们喜欢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白球球去过了李惟家里,自然是在心中有了计较,知道白府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院落面积,都算不上阔绰,他是客居,也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但有时候还是好奇,想要知道大爷爷他们,为什么喜欢过这样的生活;而像李惟那样的人,为什么又喜欢过另一种生活。

“你倒是知道的多。”白皎皎被弟弟逗乐了,“那你觉得人间有意思吗?”

“还行,在龙宫里我们也经常化成人形啊,只不过在人间,我们不能用本体示人,不然会吓到别人。其他差不多啦,但是,在龙宫我是王子呢,在人间我什么都不是,走在街上还老迷路。”说起迷路这件事,白球球一阵气恼。

“那可不是人间的错,你在海里也老迷路,所以母亲才不让你乱跑的。”

“那……哥哥你呢,你觉得人间怎么样?”见哥哥要揭自己的短,白球球赶紧岔开话题。

“我是没得选择的啊,几年前,太子殿下的势力还弱的很,朝野中不少人说太子纨绔,难当重任,拥戴他的也没几个,眼见得几位重臣上书皇帝,要求改立太子……”

“那后来呢?”白球球听得入迷。

“其实,其实太子殿下并不是无能之人,他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也不过是为了麻痹敌人罢了,不知多少人觊觎着太子之位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那他是在演戏?可是要是你不出现,他不是就会把太子之位丢了啊,哥哥,你真厉害啊。”

“哪有这么神奇,你自己都说了,这是天意,他这太子,肯定会继续当下去,我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帮他在狠厉和无能之间寻个平衡罢了,狠厉易失却人心,无能又招人嘲笑,你看,这人间的太子多难当啊。”

“那你也还是很厉害,别谦虚了。哎,他知道你是一条龙吗?”白球球问道,眼神里写满了对哥哥的崇拜。

“不知道。”白皎皎有些黯然,“这大概是我唯一瞒着他的事了,因为他不知道我是龙,不知道我们白龙族的传统,所以很多事一时都没有办法讲清。”想到朝野间的那些传闻,想到自己差点被口水淹死的一段过往,白皎皎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哦,那是肯定不能说的,不能让人类知道我们的存在,不然我们都会被抓走的!”白球球很赞同哥哥说的。所谓真龙天子,也并非一代代帝王的杜撰,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被龙族守护着的呢。

“其实我们怕的,并不是被人类捉住,我们虽然会被他们所伤,却不会被他们所杀;我们最怕的是,天地间的秩序被打乱,人会失去敬畏之心,等他们看见了真的龙,并不见得会因为这世界上存在龙,继而同时相信其他神灵的存在,而是会想,连一条龙都能为我所虏,世间还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呢,这才是最可怕的。”

“是啊,哥哥,所以你更要小心。如果太子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能当皇帝,那他肯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他不是好皇帝,那雍国的人类就会饿肚子,他们饿肚子了,就没有人给我们上供了。”

“球球真是长到大了,”白皎皎听弟弟这么一说,嘴角露出笑意。

“你是在笑话我吧。”

“当然不是,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只不过,我一直没有想到‘会没有人给我们上供’这件事。”

“哥哥!我就知道你在笑我!”

白皎皎和弟弟聊了许久仍意犹未尽,想到此去又要好久才能见到他,心头涌起些离愁,离开之前,特意抱了抱白球球,好一会儿才松手,“哥哥走了,你万事小心。”

“我是一条龙诶!”白球球见哥哥心情似乎不太好,努力去逗他,“在海里,我们是最大的呢,明明就是别人要小心我们!”

“好,那我说你在没回到龙宫之前,一切小心。”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白球球用手去抚摸哥哥的眉眼,想要揉开他眉心那浅浅的“川”字。

送走了哥哥,白球球忽然想起在人间唯一认识的朋友李惟来,自己当初还夸下海口说要请他吃自己做的杏仁羹的呢,可是,自从那天回来后匆忙把脑海里记着的做法抄在纸上后,那张纸就没动过。那我送他一件礼物吧,白球球这么想道,掏摸了一阵,找出百宝袋来,挑选了一串红珊瑚的念珠,白球球并不知道珊瑚在人间的珍贵,相反,他还觉得送李惟一串珊瑚有些太小气了,又找了找,看到一只玳瑁吊坠还不错,他动手把它拆了,挂到了珊瑚念珠上,这模样有些不伦不类,可白球球还觉得挺好看的,想着李惟肯定会喜欢自己的礼物,他心里美滋滋的。

白斐最近也不管事,白球球进出都挺自由的,这就骑马出去,要把礼物送给李惟。好不容易凭印象找到了李惟府上,却被门房的下人告知李惟不在。

出门来查看的仆役没见过白球球,不知道他,见他张口闭口就是李惟李惟的,口气就不太好,也不同意让白球球进去等。白球球当然感觉到自己被讨厌了,心下不爽,把东西放在了门房处,又骑马离去了。

门房的仆役虽然看人下菜碟儿,但也不敢贪下别人送给自家王爷的东西,李惟傍晚才回来,正用晚膳呢,周兴进来,把白球球留下的东西交给了他。

第7章

“门房的人拿过来的,说是白球球给您留着的,哦,还说了,是道别礼物。”周兴说道。李惟见是一个信封,里面鼓鼓的,从外面摸了一下,也就放心拆了。是一串珊瑚佛珠,下面吊着一块黑黄相间的玳瑁坠子,觉得它的模样有些好笑。“还说了什么?把人叫进来我问问吧。”李惟问道。

周兴转身出去,把下午时候门房当值的仆役福生叫了过来。

“小的见那位小公没有名帖,口中还叫着王爷您的名讳,便没有让他进来。”福生战战兢兢的,早知道这人是如此重要,还得王爷亲自过问,说什么也应该把他留住。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明日就要走了,不过来了,托我把这个信封交给王爷。”福生看了一眼李惟放在桌上的信封。

“好了,你下去吧。”李惟不置可否,等到福生走远了,才叫周兴,“明天带几个人过去,把白球球请到府上来,叫你的人离白府远一点。”

“是,王爷。”周兴应了,悄无声息地又退了下去。

白球球第二天走的时候,白斐不在府上,所以也没有什么人送他,他骑着马,带着小小的包袱,优哉游哉地。他还记得来时的路,知道京城附近的旅店不少,并不需要急着赶路才能在晚上有客栈可住。

“白公子?”走出巷子拐上大街,白球球被几个同样骑马的人拦了下来。

“你是……?”白球球是见过周兴的,此刻极力在脑海中回忆。

“我家主子请您去府上一趟,说是给您饯别。”周兴见他认得自己,也不多说旁的,直奔主题。

“李惟他今天在府上?”白球球不疑有他,想着一定是门房下人及时向李惟转达了自己的话,觉得挺高兴的。

“是啊,还请白公子赏脸。”周兴没想到事情解决的这么容易,本想要在街口等上好一会的,没想到白球球一早就出来了;本想着要说服他去王府要费上好些口舌,结果白球球也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怕白球球变卦,周兴带着人一前一后地跟着,让白球球骑马走在他们中间。

白球球哪里想到这么多,到了李惟府上,大喇喇地就把马交给了下人,顾自走了进去。

“球球!”李惟应声而出,站在书房门口。

“李惟李惟!”白球球高兴地同他打招呼,“你真客气,还请我吃饭呢。”

“不知道你要走了,幸好还来得及,昨日回来晚了,想着再请你过来多是不便,幸好今天周兴去的早。”

“你要周兴来叫我,直接上门便是,还在街口等着,你不知道,现在街上可冷了。”

“没事没事,人接到就好。”李惟岔开了这个话题,“饭菜已经在准备了,怎么样,和我去院子里看看梅花?”

“梅花都开了?”白球球奇道,白斐院子里可有一株梅妖呢,然而梅树枯皱着枝干,比不上牡丹的国色天香,白球球在白白斐的指点下欣赏了一回,但不曾刻意理会,也没见他开出花来。

“可不是,寒梅傲雪,这都下过两场雪了。”李惟答道,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在回应白球球的时候,自己话比平时多。

院子里的草地上覆盖着一层薄雪,白球球看到也很惊讶,因为白斐的院子里从来就积不住雪,暖暖的,他今日走到巷口,才发现天气骤然冷了许多,此刻看到李惟院子里居然有了积雪,大为诧异。

“真香……”白球球凑近一阵猛嗅,又习惯性的用手指去触碰梅花的花瓣,淡黄色的花瓣当真有种蜡质的触感,白球球很小心,好像是对待一个小生命那样。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到指腹下有轻微的动静,就像白斐院子里的那两只小猫一样,白球球和他们混熟了,时常抱着他们,他们皮肉下骨骼的颤动,就会清晰而准确的传递到白球球手心,此时,白球球用手指小心的抚摩着花瓣,这感觉是多么的类似。

“他在动……”白球球下意识说了出来。

“什么?”

“噢,没什么,你家院子里的梅花,开的也太早了吧。”白球球遮掩道。

“这是腊梅,花期很长的。”李惟不知道白球球为何对花情有独钟,他并不精通此道,只好胡乱解释。

白球球把李惟落在一边,还想细细观察这株腊梅,他在人间没有办法轻易识别仙妖,而用它自己那套办法,明显费力许多,如果碰上道行高深的花妖树妖,根本不愿意搭理他这样的小辈,那他的法子,就彻底失灵了。就像现在,他明明能感受到花瓣下面似乎有什么温润的东西在汨汨流动,轻轻挠了挠花蕊,似乎花蕊也在颤动,他可不觉得是自己眼花了,为了更确信这是一株树妖,他弯下腰,握住了腊梅树茁壮的树干。这是一株上了年岁的老树了,故而树干粗大,树皮光滑坚韧,白球球想,这里面一定住着一个树妖。

这时,王府丫鬟过来传话,说是饭菜已经备上了,来问李惟是否现在过去用餐。

“走,吃饭去了。”李惟叫白球球。白球球又依依不舍地看了那腊梅树好几眼才跟着李惟走去前厅。

用餐的时候,周兴作陪,李惟和白球球谈起江南的风物来。言谈间李惟有些奇怪,看白皎皎的样子,原想着白球球该是某个小富之家的子弟,谁料白球球竟像个渔家少年,江南虽是有鱼米之乡的称号,但如果是靠海吃饭的打渔人,并不见得会多么富庶,而且那些渔民,哪个不是脸晒得紫黑紫黑的,留下海风的痕迹,可看白球球的肤色,却是细腻莹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但他为什么又懂得那么多和海有关的事情呢?就连白皓也是如此,当年颇有些人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的,在白皓被太子在琼林宴上要走以后,李惟也查了查这白皓的来历,一切都很清楚,却又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但随后,又传出这白皓只是太子房中人的秘闻,李惟倒也不再把他当回事了。现在看到白球球,在获知他身份的时候,这种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肯定哪里有古怪,李惟对自己的直觉很坚持,故而今天设了一局,存心要摆白球球一道。

“周兴。帮球球斟酒。”李惟朝周兴说道,眼神中有些别的意味。

周兴转身去拿放在后面的酒器,帮白球球又斟满了一盅,白球球丝毫没有注意到桌上明明有酒壶,为何周兴又从后头拿酒过来。

白球球接过,又去和李惟碰杯,李惟还有些惊讶,他居然知道敬酒时候的规矩,之前还不会的呢,也不知道是哪里学的。周兴看了李惟一眼又去看白球球,看见他喉头一滚,一杯酒下了肚。

才一杯酒下肚,白球球的脸就红了,一直红到耳朵根,他见李惟盯着自己,像是有所感觉,用手背贴了贴脸,讪笑着解释道,“这酒可真厉害。”李惟看着白球球脸上那红晕,竟然真的在他说话间,渐渐退去了。

在李惟示意下,周兴又为白球球倒了一杯,白球球虽然新近明白了敬酒的规矩,但具体的门道还是没有摸清,被李惟哄着,又喝了一杯,喝完,他又下意识地去摸摸脸,见李惟和周兴都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了,然而这次,他脸上的红晕却没有散去,笑着继续说道,“你来江南,就来找我玩,我家在海,海边,可好玩了,我带你吃最新鲜的海货,我家也有好酒,喝着甜蜜蜜的,我可以喝很多。”

“你还没有和我说你家住哪里呢。”

“扬州……扬州的边上。”白球球这下没有说谎,为了保守龙族的秘密,让来到人间的龙族王子们都有一个合法的人类身份,龙族的确在扬州郊外安了家,和白斐的府邸不一样,龙族的这座祖宅里,藏了许多法术,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人对这样一座主人长期不在的老宅产生过什么怀疑,说视而不见,都不为过。白球球虽然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了,可还记得有这座宅子,还记得这宅子的用处,这不,被李惟问起家在何方,就发挥作用了。

白球球用胳膊支着脑袋,继续说道,“你有纸笔吗,我给你画下来。”

李惟正等着他晕过去呢,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叫来了婢女,让她拿一套笔墨过来。话音刚落,就见白球球皱着眉头,扶着脑袋问他,“我头好疼,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等会儿给你画?”双眸里水光莹莹,唇色红润欲滴,一副小心翼翼而又可怜兮兮的样子。

李惟道,“你醉了,我让周兴扶你去休息一下吧。”说完以眼神示意周兴,周兴见白球球还半清醒着,便起身去扶,“来,白公子,让我扶您进屋休息一下。”

白球球低垂着个脑袋,跟着周兴走,没走几步突然蹲了下去,抱着脑袋喊疼,周兴正要弯腰去扶,白球球已经软到在了地上。

周兴起身请李惟示下,李惟慢条斯理地饮净了自己杯中的酒,朝周兴说道,“叫人把他抬去晚雪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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