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公子的近卫果然不同凡响”离筱看了一眼轻旋含笑开口。

“夫人客气”莫羽想知道轻旋出手的原因，事实上三个月这夫人深居简出，见到的次数加起来也数的清楚，适才也未感有任何危险的气息。

但，轻旋自出师那天起，没有危险靠近他绝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的，从来没有错过。

“夫人，在下无心冒犯，昨夜藏青一场游戏，夫人曾深夜独立秋檐，高危抚琴，在下受门主之命特来邀夫人仙人居一聚，不知夫人可否赏光？”轻旋很少这样不问莫羽就在人前开口，就算是莫羽要叫他一声小师叔，他却也是规矩有礼，上下有别。

“能得第一门门主相邀，何其荣幸”

“那夫人请”轻旋收剑，莫羽知道轻旋并没有动杀心，他的剑尚未出鞘，仍旧包裹在粗纱之下，分毫不见光芒。

昨夜种种不可能，轻旋没有动手、没有解释清楚又不想说的原因，还有就是现在这没缘由的状况，实在是有些乱了。

“莫小公子当真要救治决儿？”离筱转目看着莫羽道。

“自然”

“好，恭候佳音”

直到这二人离开莫羽都没再说什么，轻旋的眼神仍自清明平和，证明不算太坏，现下他只能认为是这夫人也跟着凑热闹，那疯子把人拉出去给自己省事了。

或许轻旋的异常举动或是那疯子破天荒惹女人的动作他都可以找个解释安上去，那刚刚轻旋剑不出鞘却用上师门独有“七转步”的举动到底原因何在，真的是自己功力受限，没有感觉到危险吗。

站在秋藤之下，莫羽想起来，现在这边已经算是冬天了，今天下得不会是雨，应该是雪吧，春秋更替永远平静从容，哪像人间变换，如此风雨无常。

这六分冷清、三分萧条，还有一分比想象中复杂多的山庄，已算是面目全非，到底要给他怎样的寒冷。

还没进别院就听见吵闹的声音，最大声的还是那丫头傲珠，生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走过拱门看到竹棚小亭里场面不怎么好，傲珠与秋尘剑拔弩张的瞪着，二人之中竹椅上的人捧着碎裂的茶杯无视身边的战火，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茶杯上。

“夕照”莫羽驻足园外，轻声一喊。

“公子”夕照从檐后下来，落足行礼，根本没看见那边的吵闹一样只对着莫羽。

“把她送哪里去了？”

“泗槐城，赵家三少在城里就丢给他了”

莫羽抬头一笑，从夕照的语气里就可以听出，这次的差事让他很不爽。

“然后呢？”

“顺道那边转了一圈，这两天也不安分，赵家遇上南原来人，正忙着挣银子，才让这大小姐跑出来胡作非为了，赵三少说会登门赔罪，至于她如何扯进这件事的，还在查”

“不用查，这大小姐除了对你们的老大感兴趣或是看我分外不顺眼之外，就没有什么会上心的事了，想利用它连七岁孩子都可以，从她身上绝不可能找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只盼着她那哥哥把她看好了，别再跑出来折腾我就行”莫羽无奈道，倒不是这大小姐有多笨，只是被宠的傻了点，傻的让人头疼，登门赔罪，这些年只为这事，赵奇就成了门里的常客了，四哥每次都要用这事赚上一大笔银子，赵奇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四哥敲诈。

“南原武林很少与中原有来往，这次凭空出现的人，下面的已开始注意”

“夕照，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们和那疯子一起唱的哪一出，全都换了个人一样，在这小镇瞎闹腾什么呢，还嫌不够乱？”莫羽认真道，在平时夕照的话比轻旋都少的，他感觉现在一个个的都不正常。

“公子，老大说这庄子里诡异的很，他是怕自己忍不住要拦着你才没进来，外面的事公子无需担心，只要救人别出乱子，老大就心平气和的和那夫人喝茶”夕照终于看了一眼不远处亭子里坐着的人，只为这个人，就让本门如此多的人牵扯其中，这没见世人的傲家三子，很特别吗。

“不管了不管了，你们接着玩吧”

莫羽说完走进院子，夕照转眼就消失了，莫羽回头一眼分外无奈的摇头，真是够乱的。

“不准你再靠近我小哥哥，走开！”

“我为什么不能靠近？你管得着吗？！”

“你……这是我家，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莫羽拦下上前的剑奴，走进亭子里，在二人之间俯身，看着竹椅上的傲决，傲决亦抬头看着他，莫羽知道傲决是这山庄里三夫人的孩子，他的娘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二十年前他出生的时候，母亲仍旧没有名分，生死不为外人知。

莫羽不知道傲决有没有尝过行走的感觉，或许天可怜见，傲天怜其天生有残，又自觉愧对其母，傲决便受到很好的照顾，更得到长兄傲痕的小心看护，傲翔没有失常之前也是对这个弟弟很好的，还有就是这小妹妹傲珠的陪伴，总之，上天补偿给他的东西不算少。

莫羽记得初见傲决时曾问傲痕：为何这山庄上下对决儿倍加爱护？。

傲痕只说：一开始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有责任照顾，后来是怜惜，之后就是感动了，从小到大，我从未在决儿眼里看到过任何埋怨或是不满，他从没有因为自己不能行走哭泣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娘亲留给他的与世无争，只是，换做是我，一定做不到吧。

那是好多年前了，他们还算是孩子，自己还在医皇身边学医，几乎没有人知道，那时自己就已经想救治决儿，只是没想到会等这么久，又恰好在这个多事之秋。

就算没有师傅的医神令，没有所谓的逼迫，他也会做的。

此时看着因喜欢的茶杯碎裂而微微皱眉的傲决，莫羽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身边吵闹一点也没有沾上他的衣袖，这个鞋袜不沾尘土小公子，是尘世离怎样的奇迹，困身十丈小院却心在九天。

“决儿，我给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莫羽轻声笑道。

“莫哥哥这个也会做吗？”傲决惊奇道，瘦弱的脸上将他得表情放大，真实又单一。

莫羽点头，看着如竹竿一样依附在椅子边上的双腿，摇摆的衣襟下仍可看出心酸的弯曲变形，每次看到都让莫羽心疼，如果不是师父严令不许靠近傲决，或许会比现在好得多。

“莫哥哥，这人打坏了小哥哥的茶杯”傲珠满脸怨气的说，瞪着一边的秋尘闪着眼睛，样子可爱极了。

“珠儿妹妹，一个茶杯而已”傲决含笑道。

“可是这是小哥哥最喜欢的，是大哥送的，都用了好多年了呢”傲珠惋惜道。

“好多年里，大哥对我的疼，早就暖到心里了，哪用这茶杯记着”

莫羽听着，如此境地仍旧只记得感恩，恐怕这江湖只有傲决如此纯净如水了。

“秋姑娘，我希望救治决儿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打扰”莫羽站起来对一边冰冷的秋尘道。

“你最好小心点”

秋尘说完转身出了亭子，提步落足桂树高枝，以神针门大弟子的奇门绝技，立在那里便可收圈这整个院子，她愿意，妄自踏入的恐怕都会被射成筛子。

“决儿，如果我尽力还不能让你站起来，你会不会失望？”莫羽没有去看傲决，而是注目石桌上奇异的花，白色的彼岸花，传言此花只生长在高崖之巅，要借天雷风动、万物之灵方可绽放，移栽他处必须要五色土、天池水的，四哥试了不知多少遍才得面前这一株成品，莫羽不奢求它能像传言之中那样起死回生，只要它投生再植的功效实现就好。

“我并没想过一定要站起来的”傲决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那如果你能站起来，第一件事要做什么？”莫羽拿下针毡铺开，示意傲珠取出药盒。

“去天下走一遭”

“干什么去？”

“告诉山河，我傲决来这世间走了一趟”

“好啊好啊，我陪小哥哥去！”傲珠高兴的跳跃，她始终坚信莫羽会让他的小哥哥站起来，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莫羽不在说话了，他现在必须心无旁骛，什么也不管，看着面前的金针居然有一丝紧张感，师父生前严禁自己靠近傲剑山庄、接触傲决，却在临终前将这未见世间的走针绝技教给他了。

那时他才知道这其中的纠葛，有谁能想到，傲决的生母，那个不为人知又无名无份，来去匆匆的女子竟会是师父的女儿，一代神医的掌上明珠。

他没问师父她的娘亲是谁，独行江湖三十多年的师父从不提家人，没有人知道有没有，就连这个隐身山庄甘为仆人的女儿都未能看上最后一面。

师父将其一身回春之术倾囊相授，从未在任何时候用过这走针之法，却原来，这是为着专属的人的，三十年未见一面，却将全部的血泪留在最后抛洒了，莫羽记得，那夜风月满竹林，师父的眼泪飞散在夜色下，唱完一曲《流觞》后油尽灯枯，将师父的骨灰散落听风崖的时候，仍能听到散不去的悲鸣，带着悔恨，飘飞天涯。

想及此处，无声落泪，这都是谁造就的悲苦，想师父回春妙手，医尽天下疾苦、泽被红尘苍生，却唯独难善己身如意，伤痕累累，默默研习医神绝技，期盼天地回春，还是流落身后悲鸣。

时隔春秋，师父你那十七年的断言还准确吗，我依言等到今年的月圆之夜，只是今夜注定无月，我真的能完成您的心愿吗？。

莫羽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一刻迟疑，这么多年，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师父的，加上自己的苦心，眼看就要实现了，只是，他忽然在这一刻停下来了。

“珠儿，你先离开这里好不好？”莫羽抬头对一边的傲珠道。

“我会妨碍莫哥哥吗？”傲珠拉着傲决的手疑惑道。

“去看看你大哥，他现在需要你照顾”

傲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院子，不远的秋尘看着莫羽目射寒光。

“秋姑娘，也请你出去如何？”莫羽扬声道。

“不可能，师父交代，我一定要看着你动手”

“夕照，把秋姑娘请出去！”莫羽毫不迟疑的开口，坚定又不容质疑。

人影没有方向的出现，长剑划开沉闷的冬寒，桂树花落萧萧。

“莫羽，你这是什么意思？”秋尘怒极开口，只一招已被夕照得剑气逼落院中，她尚未得到回答已不得不全力迎战。

“不是谁都像我公子那样温润如水的，劝你最好识相点”夕照清冷一笑，越步疾走，秋尘真就像是被他赶着一样出了院子，转眼看了一眼亭中后，两下踢上院门，公子看不见的地方可就要动真格的了，他知道，领队早想教训这眼睛长在脑袋上的神针门大弟子了，自己也想，今日难得公子开口，这样名正言顺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第34章：纷繁

“紫夜，有只苍蝇打扰到公子，下个月老大的陪练，你一个人去”夕照的声音传来，伴着的，就是秋尘的怒喝了。

回应他的，却不知是哪片竹丛后隐隐的笑声，随意的飘渺着，铺满了整个院子，莫羽后觉，他还真没感觉到还有人在。

转念一想马上就后悔了，就怕自己的人跟这神针门再结什么梁子，才让秋尘留在院子里做她多余的防范，不想自己一冲动前功尽弃了，听着这在身边的笑声他也笑了，夕照总是这么粗心，这大冷天你能给我抓只苍蝇出来，公子我亲自给那疯子当陪练去，难怪紫夜笑的分外欢畅的。

“紫夜，什么时候来的？”莫羽直到昨晚还认为只有轻旋和夕照跑出来了。

“公子莫怪，属下同阴月一直都在这一片转悠”

“我怎么不知道？”莫羽不能接受，他的羽卫朝夕相伴，隔上老远他都能感觉出每个人的气息，现在紫夜是在告诉他，三个月来自己竟然退化到如此地步吗。

“天叔拿我们实验他的新发现，隐行藏、敛内息，连呼吸都能省几下，效果好像还不错”

“天叔回门里了？”

“公子离开一个月后，他老人家居然出现在极乐峰”

“然后呢？”

“领队很客气的把我们送给天叔当实验品了，还说让公子发现他就不认识我们，直接除名”

“再然后呢？”

“第一次见天叔的新玩意这么有效，现在，正在门里推行，似乎出了几下意外，天卫都被吓跑出来好几个，现在还没敢回门报到”

说完，紫夜就不说话了，莫羽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

“莫哥哥，你的护卫每一个都很让人羡慕”傲决笑道。

“为何是羡慕？”莫羽整理情绪，长声道。

“能长伴在你身边，有这样的心境、性情、修为，还只有这样亲如兄弟的团结，哪一点，都值得羡慕”

莫羽知道这几个人身上，多少带了点他们领队轻旋的气息，平时从不多说话，今日轻旋，夕照包括现在的紫夜，都是在让他放松心情，每次自己遇难题，他们都会在左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不常说的话，这些言语若在他们之间互相传递讯息之时，甚至连十个字都不要就已表达清楚了。

“决儿，现在开始你要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希望你不会失望，好不好？”莫羽拔下金针，轻声道。

“莫哥哥，有你陪我的这三个月，已算是上天眷顾，得窥天人，哪有什么失望可言”

莫羽看着闭上眼睛的傲决，想来真是自己顾虑太多了，师父的愧疚无非是当年一时气愤出手过重，在其女体内留下隐毒，令其难以为傲天育出全子，傲决果然出现先天不足，只是师父在看到孩子之时就注定要用余生弥补这荒唐的过错的。

现在看傲决天成的心性，决不可能出现那些让人担心的事情，纯情如清水一潭，无欲无求，那这遗憾不再上演就好，物是人非面前，平不平复已不再重要，眼前的结果，亦不再重要了。

仙人居白天的生意自然也是很好的，那夜的破坏像是没出现一样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楼层、屋顶全都修葺一新，林文还是满脸和善的招呼着客人，跑堂依旧大声的呼喊着忙前忙后，就算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还四下阴冷的，到了酒楼里也是欢畅的很。

林文时不时的斜眼看向二楼的雅座，一下子多起来的满堂食客、三五名人都没那地方能吸引他注意。

楚怀天还坐在那晚的位置上，想着那晚兄弟们一桌齐坐，自己抱着莫小孩一起谈天说地、笑看生杀他就忍不住笑意，实在是很畅快。

“你打算怎么办？”

离寒水终于问了一句，坐了快三个时辰，这人不知道在回忆什么呢，时不时偷笑两下，自己的存在根本就像空气一样被无视，想自己是吃饱了撑的，坐这里受气。

“不知道，这事不是该你管的吗？”楚怀天无辜道，摊摊手，躺到椅子里。

离寒水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加起来动怒的次数，都没有这几天的多，想来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俩小子不省心还净惹人生气的样子，眼前这种状况却还是忍不住要动手，面对楚怀天，他就像被下了咒一样的一点都忍不了。

“如果傲剑山庄地宫里还有几个像昨晚那样厉害的魔头，就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了”离寒水不得不承认，若真的出现几个那样的怪物，龙骑卫与光影卫一起上都有问题，昨夜尽管这人是在最后才出手两下，但他明白，没有楚怀天是拿不下那怪物的，连极乐门那等阵势摆开防御都会被冲开，天下盟里一定找不出什么更好的。

“其实那东西不是武功有多厉害，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养的，怎么打都打不坏，还不知道累的，正常人收拾得了就见鬼了”楚怀天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