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寄岁华——冷兰
冷兰  发于:2015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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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不影响他纵马按剑,行侠仗义。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暖洋洋地照着,那个时候莫潇潇的心情很好,所以他就到面摊上吃了一碗面。吃完面,莫潇潇就在很好的冬日暖阳,很好的有人间烟气的闹市街头走着。

他怀中抱剑,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看着梳着两把朝天辫的小女孩围着卖糖葫芦的,一串串的红艳。看着光头的小子面前的糖人在日头下,拉出长长的琥珀色的丝。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四个少年,那些少年都穿着白色的道袍,头上戴着道冠。不过十三四岁年龄,均是一色的俊俏少年。那些少年,本是在喜欢热闹的年龄,这四人却不曾往四周的市井喧闹看上一眼。

他们跟着一辆马车一步步走着,低眉垂目,眼神空洞得仿若无物。

那辆马车由两匹白色的马拉着,马车的四周垂着白色的纱幔。

行进间,车帘轻动处,莫潇潇看见车中之人长长的白发垂到腰际,如冰雪所化的精灵。

莫潇潇悄悄坠上了那辆车。

他坠了一个时辰,从城东到城西,那辆车一路出了城。出了城就人烟稀少,这盯梢就不容易了,可这也难不住莫潇潇。他跃上枝头,借密匝的枝头和树干藏身。

中午时分,马车停在山野之中。

赶车之人勒住缰绳,挥了挥手。四名少年就一言不发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干粮,低头吃着,整齐得没有一点声音。

躲在枝头的莫潇潇看着那些如傀儡一般的少年,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只是不知是北疆干尸派的傀儡,还是南苗大巫的蛊人。

阳光透入掀开的纱帘之中,莫潇潇依稀看见,车中白发之人抬了抬眼,眼神秀气得如把刀。

那人突然笑了笑,他的声音带着柔柔的娇媚,“少侠,你也跟了一路,可看满意了?”

行踪被发现,莫潇潇也就洒然大方的跳下枝头,怀抱着剑,站在他的车前。“你是什么人?”

那人轻轻一笑,“你我萍水相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莫潇潇很讲道理地点点头,“你说的有理,但你掳来这些少年,炼成……这样,就是你没有道理。没有道理的事,本少爷路见不平,就要管上一管。”

那人也是点了点头,“少侠说的有理,既然这样,我就见识见识少侠要怎么管了。”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悠悠闲闲地拿起手边的碧玉笛,吹出一串极为怪异的笛音。

“你们干什么,我是来救你们的。”

莫潇潇就在他悠闲的笛音中,被那些被笛声指挥着拼了命的傀儡少年们追得落荒而逃。

半天之后,救人不成,反被受害者追了半个山头的莫潇潇莫少侠又跟上了那辆车。

反正行踪已经败露了,莫潇潇也就不隐藏了,骑了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老马。

叼着根芦苇杆,大摇大摆地就跟在了那辆马车后。

马车中的白发男子终于忍不住问,“少侠,何意?”

莫潇潇笑得很无赖,“我想着,你总要休息吧,不休息也总要拉屎拉尿吧。反正只要你喘大气的时候,我就下手抢人。反正你在明,我在暗。”

白发男子便笑吟吟地指挥了那些少年,又揍了他一顿。莫潇潇打不过的时候就脚底抹油,没过几个时辰又晃了回来,于是一路跟到了这里。

莫潇潇说完,喘了口气,他指了指山上,“一个时辰之前,那些人上了这座山。容眉毛,我俩联手,你制住那个白发人让他吹不了笛子,我下手救那些少年。”

容斩眉思索了片刻,道,“白发人?莫非是那日追杀林宛昭的白发碧落?”

莫非那些少年与失踪了的林宛昭有关?

“你认识?”

容斩眉利落上了马,“走,我们上山。”

这处山头离青田镇不远,正是云千月所指的三真观所在。

第十五章:雪天留客

破空之声如竹笛一般,声响锐利如割。

容斩眉拧身而起,手在莫潇潇衣领一搭,一抬手就将人丢了出去。

莫潇潇跌在地上,屁股差点摔成八瓣。他咬着牙,就想大骂这出手不知轻重的容眉毛。

抬了头就看见容斩眉站于他方才所骑的那匹马的马鞍之上,那马的双足已经跪了下去了。马的脖颈上死死缠着一条碧青色的,似竹叶一般的蛇,那蛇三角形的头竖着,对着站在马鞍上的人,吐着红色的信子。

容斩眉手中持了一把黑郁如墨的刀,冷冷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白碧落?”

那人白发如雪,手中提了一把长剑,浅笑着道,“容山主,久仰了。”

当日遇上林宛昭时,容斩眉赶至时,白碧落已经离去,二人并未照面。容斩眉只是听林宛昭说过这么一个人。

莫潇潇大喜,一把从地上爬起来,“容眉毛,你缠着他,我去救人。”

他行动得很快,话还未说完,施展轻功,一把就翻上了墙头。

白碧落看了眼他的背影,目中露了一笑。“莫少侠,果然是个热血冲动的。可惜……”

容斩眉问,“阁下是故意引了我们来?”

白碧落笑意更甚,“容山主还不算太笨,有你这对手,我会更加期待这场游戏了。”

殿门之内光影黯淡,等着莫潇潇的是个怎样的陷阱?

容斩眉眸光一冷,就在这个时候斩眉刀一掠而出。

白碧落只见斜阳如洒,那光影间,一道光华湛然的迅疾电光,已沾上他的衣襟。

容斩眉手下再无保留,已是全力施为。

白碧落举笛相应,那支玉笛为斩眉刀一斩而断。

一缕寒冷气劲顺他手少阴心经,直透心脉。

他心下暗凛,容斩眉的修为非他所能力敌。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之内发出了一声惊呼声。

容斩眉心下暗惊,莫潇潇?

扑,寒锋刺透白碧落的衣襟,发出沉闷的刀锋刺破血肉的声音。

白碧落倒下去之前,唇边勾起一抹几不可察觉的笑意。

容斩眉一招得手,不再迟疑,向着三真观内掠去。

虽然心里早有不祥的警兆,眼前的场景还是有些出乎容斩眉的意料。

此处如人间地狱。

莫潇潇低着头,斜阳的光影在他脸上留下暗影,他手中提着的剑已经为鲜血染红,滴落的血一点点渗入他足下的泥土。

他的身边倒着四具尸体,都是穿着白色道袍的少年,胸口俱是一剑致命的伤口。

莫潇潇向着他抬起头来,他的眼神由迷茫渐渐清醒。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他的目光几乎不可置信。

他张了张嘴,声音近乎嘶哑而颤抖,“我……杀了他们?”

容斩眉拍了拍他的肩,声音也有些低沉,“这和你无关……”

他蹲下身去,验过少年的伤口,三人气息已断。只有一位身体向下趴着的少年,胸口还微微起伏,但已经气若游丝。容斩眉输入一道真气,为他护住心脉,少年在他怀中睁开眼来。

容斩眉知道那不过是回光返照。

容斩眉为白碧落缠住的时间绝不会太长。

有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操纵了莫潇潇的神智?

“和他无关?那和谁有关?”门口传来一声冷哼。

就在这一声冷哼中,三人联袂走入殿门。

说话的是位女道士,她梳了个道髻。面容也是清正之相,只是略高的颧骨和略薄的唇,透出几分刻薄。

她的身后跟了一位身着道袍的道士,简洁的黑色道袍。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是道士的手。他的右手齐腕折断,左手也残缺了食指。习武之人无论是习剑还是用刀,一身功夫多在一双手上。残缺若此,多少人便是封刀挂剑,退隐江湖去了。可这道士腰间挂了把普通的青钢剑,眉眼之间是自负之气,这样的人自然不是平常人。

他的身边穿着青袍的老者,他看起来很平凡,两鬓已现了斑白,但一双眼睛光华内敛,仍是精神矍铄,一身修为已入返璞归真之境。

容斩眉认得,这三人俱是玄门翘楚。

女道士是玄雨道长,峨眉的掌门。玄雨道长巾帼不让须眉,手中七十二路快剑罕有敌手,只是一生未嫁,也一生护短。极为看重门内弟子,门中弟子若在江湖上受了一星半点委屈,玄雨道长也是一定要讨回来的。因此,峨眉门下人数虽然不多,但在江湖上有个惹不得的名头。说来也好笑,江湖之中欺软怕硬在所多有,如此一来,不想惹事的人也会让了峨眉弟子三分。

黑袍道人是残缺道人。残缺道人平生经十七场大战,每一场俱是为剿灭玄门恶徒出手。他身残力竭,手掌残缺,仍为玄门众人尊为裁决之人。他曾于浔阳江头断孤鸾君为人嫁祸之案,硬是顶着当时金钱门主百里藏刀擒了他妻子为质的威胁,为孤鸾君昭雪。江湖中传言,残缺道人肝胆可照千秋,一言可决九鼎。

而青袍道人是青城的青冥子,现任掌门的师兄,莫潇潇的师伯。

玄雨道长蹲下身去,抱过容斩眉怀中的少年,目光中流露出愤怒。“琴儿,是谁杀了你?”

那少年已是痛得脸色苍白,声音都在颤抖,“师傅,是他……他突然冲进来,杀了徒儿和众家师兄弟。师傅……我……好痛。”

少年神智已经迷糊,抓着玄雨道长的手软软滑落。

“好孩子,你去吧,为师定会替你报仇的。”玄雨道长为他合上双眼,站起身来。怒视着莫潇潇说,“你还有什么话?”

青冥子一生守正,人有些古板,一向看莫潇潇不大顺眼。此刻见他手中剑锋还在滴着血,再听少年临死指认,重重一哼,“孽徒”。

莫潇潇持不住手中的剑,当地落于地上。

莫潇潇向着青冥子跪了下去,“师伯,我实在不知怎会发生此事?”

青冥子冷笑,“证物证人俱在,你回答我,人不是你杀的?”

莫潇潇道,“是……可我……”

“孽徒,你还要狡辩,今日我就替你师傅清理门户。”

他伸手拔剑,剑锋直刺莫潇潇心口。

容斩眉比他更快,指节分明手握着他的剑锋,眉峰一锁,“道长真相未明,请勿妄下断语。”

青冥子一招便为人所封,冷视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他近年来不大在江湖上走动,对新起一代不大认识。

容斩眉放开手中剑锋,抱拳道,“在下北邙山容斩眉。”

青冥子还未答话,玄雨道长已经冷哼道,“原来是北邙山主,这就难怪了。”

容斩眉不动颜色,“玄雨道长,何出此言?”

“容山主,北宗人才凋零。一年之前,我们相约选派门中好苗子,交流各家之长,一同习武,这件事别说你不知道。”

容斩眉点头,“确曾耳闻。”

玄雨道长怒道,“这些孩子都是北地玄门的好苗子,你怕威胁了你北邙山独尊的地位,这才指使人斩草除根吧?容山主好毒辣的手段,佩服佩服。”

白碧落慢慢走进殿来,他月白的道袍上还染着血痕,眼神如戏弄老鼠的猫。“玄雨道长暂且息怒,我想容山主是想说,这位少侠是中了什么身不由己的毒,才做出这种身不由己的事吧?”

容斩眉看着他,缓缓道,“阁下引我二人来此,有些事自然心知肚明。”

白碧落淡淡笑了,“容山主以为这殿中藏着什么让这位少侠迷了神智的东西,让他一进门来就拔剑杀人?”

“白公子说笑了,刚才在门外,你一共挡了我三招。这点时间……且不说,有没那么快就能让人迷魂的东西,就算有。北宗的好苗子都是只会站桩的么,连动手的时间都没有?”

白碧落轻轻飘飘地说,“也许这些孩子怕了呢?”

容斩眉看着残缺道长。

残缺道长已在殿中走了一周,走到莫潇潇身边,道,“这位小兄弟,是否介意我把把你的脉?”

习武之人脉门哪能轻易交于人手,莫潇潇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残缺道长为他把了脉,思索着道,“看来我们是错怪少侠了,莫少侠确实是中了百息迷魂香,不过……并非进了大殿后中的。毒是原来就下在少侠身上,方才触发。不知方才,莫少侠在哪里?”

百息迷魂香为一药一引,效力不过片刻。

马匹倒伏在斜阳下,马首被置于地上,大而无神的眼睛还在仰望着天空。头被利器割下,血汩汩地从马脖子里流了出来,在地上汇成了一汪血泊。那条很神气的蛇已经不见了。

残缺道长用佩剑在那血泊中沾了一沾,在鼻下嗅了嗅,“不错,药引便在此处。”

“这是谁的马?”

莫潇潇应道,“是我的。”

残缺道长道,“方才容山主和白公子就是在这里交的手?”

容斩眉答,“不错。”

他追问了一句,“也就是说莫少侠和此事无关?”

残缺道人道,“有很大可能,莫少侠是为人当刀使了。”

容斩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轻轻扬了扬眉,“谢谢道长。”

残缺道长说,“但容山主有嫌疑。”

他残缺的手垂在身侧,注视着容斩眉,目光平静。

容斩眉点头,也是平静地说,“你说的很是。”

莫潇潇立刻斩金截铁地说,“容眉毛不会害我。”

容斩眉就笑了,他与莫潇潇相见不过数面,相交不过数言。

如此之友,当浮一大白。

青冥子气得脸色发青,刚刚听说本门弟子与此事无关,放下的那点心又悬了起来。他怒瞪了莫潇潇一眼,这师侄平日就行得不正,站得不直,此刻更相交匪类。北邙山前任山主容无法就是个七分正中尚有三分邪的人物,如今这容斩眉更是胆大妄为。

青冥子道,“莫潇潇,你习青城剑法,没人告诉你要持正护道的么?这些人死于你剑下,今日你与我一起拿下容斩眉,我为你在你师傅面前作保。否则,青城派自有门规……你好自为之。”

莫潇潇是孤儿,虽然是生性洒脱,但自幼长在青城,对门中长辈也是诚心敬重。

他信任容斩眉,但他又怎能与门中尊长为敌?

这样的抉择让他痛苦。

玄雨道长冷着脸,道,“既然如此,容山主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待。”

她说着话,手中已握了长剑,与青冥子各站一角,封截了殿门。

容斩眉傲然一笑,“四门联手,我也不惧一战,何况这些连剑都还拿不好的孩子!我会杀他们?”

残缺道长道,“各位等等,我只是说容山主有疑点,但此事疑点还很多。”

白碧落轻笑道,“残缺道长的意思是,别人也有嫌疑,比如莫少侠?”

残缺道长认真地想了想道,“也不排除这个可能。莫少侠虽然是中了百息迷魂香,但也许莫少侠并未迷了神智。”

结果就是认真的残缺道长被白碧落认真地绕了回去。

莫潇潇紧紧咬着牙,手握着拳颤抖着。

江湖险恶,人心莫测。他并不傻,他知道这是一张布好的网。

张网捕的不是他这只傻鸟。长线钓大鱼,张网捕猛禽,撞入网中的是他这只傻鸟,那只鹰却因为他这只傻鸟站在了网边上。

容斩眉一双黑色的眼睛清明透亮,“各位想要我如何,不妨……划下道来?”

四下变得极为沉默。

残缺道长皱眉,“容山主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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