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番外——肖斯塔
肖斯塔  发于:2015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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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倒茶才奇怪。”

明奕笑她:“才几年,就一副过来人模样。”

她只是说:“这真是师妹。”

三、

等到真和止云一起坐飞机到南方享受春天的温暖,已经是十天以后的星期五。沙湾音乐节所在的海滨城市跟明奕父母家只隔一百五十公里,

但日程排满,他只能给家里打个电话。他想早知如此,不如跟止云分开走,提前买票回家一趟,再趁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家里陪父母的时候

溜回来找苏衡。

他这么想的时候飞机正降落。陆明奕觉得自己忍不住要笑,于是把头偏向止云看不到的那一边,同时在心里狠掐自己一把。

小城虽小但富裕得很,旅游业和商业都发达。春天的第一场雨刚下,每一件衣服都像能挤出水来。海边的风一起来,空气里就都是腥味。他

以前不觉得好闻,但许久未曾闻到过了,这一回几乎觉得贪婪。

组委会所在的酒店与海滩只隔四车道的马路,明奕恰好有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拉开窗帘就看见茫茫太平洋摊开一片,卧于在海岸线上众

多风情建筑之后。他发短信给苏衡。苏衡回电话来说:“你们呆多久?”

“就住两晚上而已。我们周日早上的飞机。”

“这么赶。那今晚出来吃饭?”

他实话实说:“今晚有饭局。”

“明天呢?”

“我跟止云要出去。晚上他们有那个‘音乐破冰’,我们也都要去。”

“那个我也去。”

明奕说:“后天就要走了。”

苏衡沉默一下才说:“那不如算了,回去再说吧。”

明奕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结论,一时只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只是我走的早了,两个星期都在这,否则原本也不用一定要千里迢迢在这里见。像是回去就不能见面一样,哪有那么艰难。我周一

也回去了,到时候再联系你吧。”

他这么退一步说,明奕不是滋味却无可反驳。等他挂了电话再看窗外海上零星的几艘渔船,顿时觉得海边小城少了很多美好。他要是原先料

想这一回能一帆风顺,那他大概是想错了。

周六的晚上他们去见周嘉诚,是总公司的市场部经理,最早明奕刚认识止云时就有他提携打点,他们搬走以后却也好几年没有认真说过话。

周嘉诚是个老油条,渠道有多少那是不能猜测,止云和明奕心里都透亮他十之八九已经知道唐一哲的事情,才坚持要见一见止云。止云这回

倒好像什么都淡定,伸手一笑全然露不出破绽。周嘉诚还是那副生意人江湖气与知识分子气微妙混合在一起的模样,到最后却也没有提过一

个字。他们后来知道周嘉诚自己刚刚离了婚。

周老板张开手来看无名指的位置,最后又把手放下。他说:“就是个围城。但至少也有过好的时候。”

这话一直到晚上他们回到酒店时还回荡在他脑海。音乐破冰鸡尾酒会是主办方热情的举措,把国外唱片商和国内艺术家邀请到一起,两年前

第一次办的时候成功签下了一张海外合约。有趣的人总能找到,但那些傲慢地打着官腔抑或连普通话也说不清楚的人也不在少数。是有好的

时候,但也有坏的时候,只能看你记得了哪些忘记了哪些,以及乐观主义的刺眼白光于你有多强烈。

十点钟将近结束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止云在哪里,他自己也往放满橙汁香槟和更多空杯的角落里去。他先看到一个浅粉色长裙的背影,觉得

眼熟,往前走两步意识到那是《古典》的肖淇;肖淇略微侧过身来,明奕才看到正与她说话的是苏衡,而他一声“肖小姐”已经脱了口。

他们两个都转过头来看他。明奕觉得尴尬,犹豫才说:“苏衡。”

肖淇先开声:“哎呀,是你,巧的很,居然十万八千里的在这里见到。”

苏衡只点了点头就沉默下去。肖淇又说:“我们刚还在说明天最后一天,还要不要出去听琴。你来过看了演出没有?”

明奕说:“惭愧,都还没有,哪里有时间。我们明早的飞机就回去。”

肖淇眯眼笑了:“那是遗憾,后年记得早来啊。他们都说前天的四重奏出奇的好,我都错过了。我就喜欢那个高中生的阿卡贝拉,我看他们

又要说我不是科班出身,妇人之仁这个那个的了,真是要命。”她转身去看苏衡:“你可不要跟他们说我说过这些话,啊,陆明奕你可也是

。”

她三两句就把明奕逗笑,先前那微妙的紧张气氛顿时无存。他问:“你们两位都在哪里呆着?我到现在才看到你们。”

苏衡终于开口:“我才到半小时。肖淇姐从剧院过来的。”

肖淇就笑:“我的媒体通行证不是白拿的。今天去了,明天还要去。”

明奕说:“明天是什么节目?”

她说:“都是些现代的家伙。一晚上都是。弹钢琴的是个法国人,在国外有点名气,但我们都没听过现场。总之明晚那场也有空座,我才叫

苏衡陪我去。苏衡硬说不靠谱。你说他是不是个老古板。”

苏衡重复一句:“本来就不靠谱。”

肖淇说着就要笑:“你知道原来我们策展的时候,每到算账总是当代比不上现代,现代比不上文艺复兴。你怎么跟人家一样。”

苏衡说:“那你也要看展的是康定斯基还是街头卖画的。”

肖淇说:“哎哟,所以勋伯格就是街头卖画的了?”

“当然不是,只是那个乐团可能是。”

肖淇反驳:“可能是就可能不是呀。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明奕听着他们两个争。很快肖淇便叫停:“快别说了,你看把别人无聊的。”

明奕失笑:“无聊倒不是,只是觉得书都白读了。”

她说:“你明天就要走,我也不多叫你了。回去还有机会见。代我跟江小姐说好。”

苏衡说:“不早了,我先回去。那明天就去看,随你的意。”

肖淇果然胜利,眯起眼睛笑:“你想回去就回去。我到时候再找你。”

苏衡向前一步到肖淇身侧去。他伸手扶在她的手臂上——有一瞬间明奕几乎诧异他要做些什么——然后看见苏衡倾身把侧脸碰到她颊边去。

显然这贴面礼是他们惯常的做法,肖淇依然带着那微妙不能言的笑容抬起视线,一只手按了按苏衡的肩,视线越过苏衡的后背徘徊转两圈却

落到陆明奕身上。

苏衡离开以后肖淇还是看着他。

她终于还是先开口,用一种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讨论全世界最平常的事情一样的语气说:“所以呢?这下你打算怎么样?”

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旁敲侧击她她究竟知道些什么和知道多少了。他说了句“真抱歉,我先失陪”就走开,转身前看见肖淇把一只手举起来像

敬军礼一样向他道别。他看见苏衡并没有坐电梯上楼,而是往大堂出门的方向去。他沿着楼梯追下去,在半路上却撞见江止云。她叫住他说

:“明奕你要走了?”他正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合适,一转眼苏衡已经不见,只有旋转门处三三两两的人。

他只好回过头说:“不是,我约了人。”

止云显然明白过来,张了张嘴,不知是要说话还是单纯吃惊。但她很快说:“你去吧。我找朋友聊天去。不过明天——”

明奕说:“明早见。”

明奕从大堂门口下来,一路踩着半是积水的长台阶,沾湿鞋跟裤脚也没理会。他们在室内的时候显然又下了一会儿小雨,好在这时候已经雨

停。院子外面就是一条沿着海岸线的马路,再对面就是一排棕榈树靠着栏杆朝向大海。十点钟的沥青路在黄色路灯下沉默凝固,时不时有一

两辆车呼啸而过,转过弯曲的海岸线就又不见踪影。

他过了马路,停在栏杆边上。他决定赌一把向右拐,沿着人行道向前走。等走出二三百米还只是空无一人的深夜马路,他才懊恼地折返回去

。他快回到酒店正门口的位置才看见苏衡,后者一见到他也停下脚步。

他不知道为什么来时没有看见他;兴许苏衡也往相反的方向徘徊过。苏衡不知什么时候又戴上了墨镜。

明奕说:“你没回去。”

苏衡说:“里面太闷了。”

他们的话也像苏衡在夜里戴的墨镜一样都言不由衷。他原来就恨他那副墨镜,那副远踞在所有视线之后漠然的模样。那些都是坏的时候。可

他知道他拦不住自己。

明奕说:“这回太匆忙了。你跟肖小姐去看演出也好。你要是早上有空的话起床下去吃早点,包子,粉,面,甜食,什么都有——你大概会

喜欢。我差点都忘了。你是食家,我才是那个吃什么都行的人。”

苏衡抬手把墨镜摘掉。

“对了,这是你家乡,”他听见苏衡说。

明奕机械地点点头:“是。”

“你不回家?”

“我家在隔壁市。开车要两个小时。我八点半的飞机。”

苏衡只是点点头。

明奕说:“那你再呆一会。”

苏衡点点头,然后应了一声:“好。”

明奕看着他。苏衡只说了一个字,他不确定他们之间互相都在表达些什么。那种无比熟悉的海风的腥味扑到他面前来,钻进他四肢百骸,不

论他离开多久,都如一支未唱完的歌。他愿意这一刻再长一些。

他们沿着海岸线往下走,苏衡问:“你全好了?”

明奕愣了愣才想到苏衡说的是他的胃病。“这么久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他答道。

苏衡说:“那就好。”

“我还不知道你跟肖小姐这么好。”明奕突然说。他想到的是刚才苏衡跟肖淇贴脸的那一下,不知何故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那动作与其说

亲昵还不如说是客套才对,但在这时突然便让人手心发热了。明奕想他上次在苏衡家那一回的种种才真叫客套。不过唯独当他们去医院的时

候,在寒冷昏沉的急诊走廊里,苏衡的手在他手臂底下的温度——那是真的。并不是他的错觉。

苏衡偏过头来看着他,像是看穿他想法一样。明奕咧了咧嘴。苏衡说:“我认识她好久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儿子还小,现在都上小学了。

她看起来年轻。你想她在国外读到博士一年级回来的,年纪不小了。”

“我真不知道。听说她有小孩,但我以为才两三岁。什么叫读到博士一年级?”

“她没读下去。她原来读艺术史,专做洛可可。进了博士班读了一年,奈不住寂寞就退学了,当过几年策展助理,结果最后居然成了记者,

从最象牙塔尖跑到最人来疯的地方去,简直峰回路转。不过读书总是越往后越难。博士读到一半退学的人多了去了。”

明奕忽然问:“你不是音乐学博士?”

“我什么?”苏衡转过来看他,“谁跟你说的?”

“吕方黎啊,他一开始就说,传——只是传啊,你是音乐学博士来着。于是我看着你家书柜的高度觉得很相信。”

苏衡挥手,半天说出来两个字:“谣言。”

明奕乐了:“你都不知道?”

苏衡直说:“谣言谣言。我回来以后就在音乐学院读了五年。”

明奕问:“哪个音乐学院?”

“还有哪个音乐学院?”

“你居然上的是这的音乐学院?人家都以为你是海归博士。”

苏衡停了停才说:“那是不好好想。吕方黎居然也跟着掺和。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都清楚,一算我年纪不就知道不对。一开始我奶奶想

把我送到钢琴系去,弹得一塌糊涂,后来附中的老师都不愿意听我弹一个音,受不了了才让我进音乐学。音乐学要读五年,不过泡琴房的时

间少了。好歹毕业。

“我认识肖淇就是——那时候姚成宇给本科生上西方音乐史——他跟章岩分讲,章岩讲十八世纪以前,姚成宇讲十九二十世纪。姚成宇口才

好,留苏回来讲俄罗斯讲得好,开口闭口就是‘我见到阿什肯纳齐的时候’,弄得有的人都烦他。肖淇每节都来旁听,雷打不动,我才认识

的她。”

明奕想了一圈才说:“你说得这么玄。下回我要去找肖小姐当面对质。”

苏衡这才笑了:“那你就去。她不是肯帮别人圆谎的人,你还看不出来?”

“所以每次你跟她抬杠,到最后是你对还是她对?”

“当然是我对,”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要不然她怎么还愿意跟我出来。”

毛毛雨又开始下。他们已经沿着弯曲的海岸线离酒店越来越远,一侧是小山坡,另一侧是绵延的沙滩,像一道白边一样。

“他们在沙滩上搭了一个台子露天演出,”苏衡用握着墨镜的手指前面的沙滩,“就前几天。本来还有更多场次,一直到周六。结果后来雨

下个不停,只能调回室内了。你是第一次来?”

“是第一次。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那时候才刚认识止云,我们老板周嘉诚要把我打发给她。”

“就在前面,台子都还没拆,但东西都搬走了。”

沙滩上的方型舞台还在那里,支架还没拆除。毛毛雨的夜晚海边雾气太浓,月亮是有的,但月光朦朦胧胧,舞台、柏油马路、棕榈树和房屋

泛着稀薄的光,都如浸泡在水里一样。

马路边上的石栏杆有一个豁口,下面是一条通往沙滩的台阶。那豁口处有一道锈迹斑斑的齐腰高的闸门,但看起来是虚掩着的。

明奕忽然说:

“我们下去吧?”

苏衡一脸不可思议:“你要去哪?”

“就从台阶这里下去。能走到沙滩上的。”

他说着就拉开那个闸门,果然没有锁。他往下走,台阶很窄,雨后更加湿滑。在他十岁十一岁的时候也和同伴这样溜到海滩上去,但那时候

这些阶梯似乎更宽,而他的球鞋也更牢靠。现在他穿着皮鞋了——

“你的鞋里难道不灌沙子?”他听见苏衡在他身后抱怨。但无论如何苏衡还是跟上了。狭窄的阶梯下就是潮湿的沙石,几十米外就是舞台的

侧边。在舞台脚下仰视仰视那钢铁架台愈发高大,上面的幕布都已经掀掉,徒有金属支架兀自站立着指着高处。雨落在沙滩上没有声音,但

落在那支架上却淅淅沥沥的。

“这里有什么演出?”明奕问。

“有一个合唱。还有一个古典吉他,我听了这个。他们铺了一条路,从酒店门前过来,在沙滩的另一面检票下去,不是走这条路——”

明奕笑出声来。他转过身,苏衡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苏衡还穿着他在鸡尾酒会上的衣服,深灰色的西装在夜色里变得完全漆黑了,墨镜捏在手里。这个男人——他跟这路灯、石板台阶和带着腥

味的海滩整个都格格不入。但明奕说“那你再呆一会”——苏衡说“好”。他答应了。他身后是酒店的高楼,这夜里唯一张灯结彩的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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