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想什麽呢，脸都红了。”

一条毛巾在他眼前挥了挥，他慌忙地回过神，尴尬地傻笑了一下。

“对了，陈小颖她是不是……”

“陈小颖是谁？”

“就是之前问你号码的……她说你的是空号……”

缪辰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回事，随意地“嗯”了一声：“心眼太多，明明一脸饥渴的表情还要装出一副清纯样子说要做朋友，你说可不可笑？罗嗦了大半天无非是要我的手机号码，我就随便给了她一个。”他顿了顿，又问：“怎麽，她来找你麻烦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话对吴渺来说就好像是在说他，而他甚至比陈小颖要更阴暗、更偷偷摸摸、更猥琐，总是躲在缪辰背後的阴影里窥视他。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些事可以有一天连他自己都忘掉。

“吴渺？你怎麽回事，总是心不在焉的。”缪辰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脸，却被对方一个後退避了开去，不由得冷下脸。

“她没有找我麻烦……今天，谢谢你，又麻烦你了，我该回去了，改天请你吃饭。”吴渺说完，便快速地脱掉了T恤和睡裤，转身将还没干透的湿衣服穿上。

“……你发什麽疯！衣服还没有干！”缪辰不明白为什麽前一刻气氛还好好的突然就变了卦。

“缪辰，我真的得回去，我、我怕我朋友担心。”吴渺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他就一肚子的气，他倒还有脸接着编这个谎！他冷笑一声放开了手，看着对方一个没收力往後倒退了两步，裤子还可笑地卡在小腿上。“内裤既然你都穿了，就穿回去吧，不用还我了。”

吴渺一愣，抿紧唇点了点头，笨拙地将裤子拉起，察觉到对方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有些慌张地系着皮带，却因为紧张而更加迟钝，等全部穿完时，脖子都憋红了，刘海被汗水染湿一缕缕地耷拉在额前。

果然，在男人面前他就一定会出丑，他有些难过地想。

“那，我走了，再见。”他抬头看了缪辰一眼，看到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时，终於失落地往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背上突然被砸了一下，吴渺反手接住，一看，是把雨伞。

“等请我吃饭的时候再还我。”缪辰没有看他，往床上一躺，开了电视。

电视响亮的声音盖住了吴渺那一声轻不可闻的“谢谢”，他几乎逃一样地离开了。

等门哢的一声关上，缪辰立刻就坐了起来，依旧是站到窗边盯着楼下看。他很快就看到吴渺走出酒店，然後又是抬头往上一看，只不过这次他住得太高，对方看不清楚。

一直等到看不见人了，他才恨恨地咬牙：逃，我看你往哪逃！

08.三人行必有炮灰

吴渺回到家後，心情还是十分低落，缪辰冷淡的口气让他很难过，也更加的自我厌恶，为什麽他总是那麽差劲呢？想要吸引对方的目光却永远都是在不断地出丑。

他想起大学时有一次为了改变老土的形象而听别人的话去做了新发型，那也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烫染发，为此他养了大半年才将头发养长，因为什麽都不懂，也分辨不出所谓的时尚、美感，他听从理发师的建议烫了卷，还染了过分惹眼的黄色，明明说好要深色的，吹完头发後的造型让他自己都不能直视，简直想让小哥重新把他的头发剪了。

顶着一头花掉他半个月生活费的“潮男”造型，他在一路的起哄声与嬉笑声中走回寝室，憋得脸都通红，原本以为缪辰至少会说他两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可对方只是不悦地退後两步，皱眉道：“你头发怎麽那麽臭，谁给你弄的。”

宿舍里的其他几人终於忍不住爆笑出声，拿出手机对着他的头连着“哢嚓”了好几下，“我靠我要传给我女朋友看，这发型太吊了哈哈哈。”

甚至还有隔壁的人来围观，以至於那几天学校论坛上关於吴渺造型的讨论被置顶了好几天，最後不知怎麽被管理员给删掉了。那下面回的留言自然好听不到哪去，全是在嘲笑吴渺的。

吴渺第二天就把头发给剪了，变回了原来的板寸，虽然顶着那个被称为“屎黄”的颜色更加可笑，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走在学校里都会被人指着说些什麽，他不得不变得更沈默，好让自己的存在感更低。

一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天下午缪辰离开时拿毛巾盖住了他的头发，看他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鄙夷和失望，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

并不是所有关於缪辰的回忆都是好的，有很多事吴渺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觉得难过，甚至痛苦，他在对方的记忆力就像一个小丑，每一段都是那麽难堪。他希望缪辰忘记那些可笑的事，可他又不想缪辰忘记他，喜欢一个人，就是不断地在矛盾中挣扎，其实完全没意义，因为对方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他宁愿自己永远只是以“曾经的大学同学”这个身份存在於缪辰的记忆里，也不要是一个“意银他无数次的变态”。

吴渺脱下潮湿的衣裤爬上床，看到身上仅剩的内裤时，又是一愣，仅仅只要想到这条内裤曾穿在缪辰最私密的地方时，他的身体就一阵阵的发热，连里面的性器也逐渐发胀。他不敢去想，刚才酒店里缪辰递给他的时候，他就差点勃起，如果不是对方站在门口，他大概会用这条内裤自慰。

他不得不承认，只要一看到缪辰，他就会习惯性地去窥视他，偷偷地搜集他的一切资料、癖好，甚至跟踪他。他控制不住地去喜欢他，喜欢到快要承受不住，所谓的做朋友永远都是自欺欺人，他的心里就没有忘记过那个男人！

认识到这一点的吴渺觉得很绝望，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握紧拳头砸在床栏上，发出一声闷响。

吴渺颓废地在办公室里度过周末前的两天，他原本以为会很长时间见不到缪辰或者说对方根本不会再来找他了，可事实上他很快就又见到了缪辰，准确一点，就是周末後的星期一傍晚。

因为精神状态不好，他难得地早下班，跟在陈小颖那群人身後，眼眶深陷脸色惨白像是个游魂。

正走着，突然就听前面的陈小颖发出一声惊呼，吴渺抬起头一看，有些不敢相信看到了坐在大堂沙发上的男人。

不敢相信的还有陈小颖，她没要到号码也没见到人，都快死心了，没想到这次又被她碰上，一看到男人有点冷淡的表情，她心里就怦怦直跳，之前的怨气全没了。

“你上次给我的怎麽是空号啊！”她上前一屁股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语气里却全是撒娇的味道。

边上一帮同事立刻大声起哄道，不过陈小颖要的就是这效果，她就不相信对方会在这麽多人面前不给她台阶下。

跟在後面的吴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一时不知是走还是不走。

缪辰抬起头打量了陈小颖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他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沈声道：“抱歉，我是来找吴渺的，他下班了吗？”

他头往旁边一探，立刻从人群的缝隙间看到了面色惨白的男人，顿时气得眉头皱得更紧，狠狠地瞪向表情惊慌的吴渺，示意他赶紧过来！

但是吴渺又会错了意，他以为缪辰阴沈的眼神是因为看到自己，於是连忙往大门口走去，深怕再次看到对方不快的表情。

缪辰一看吴渺要走就急了，也不顾陈小颖越来越黑的脸色，站起来就大吼一声：“吴渺！”

这下众人的眼光全齐刷刷地往门口移去，包括拖地的大妈，没办法，缪辰这一声实在喊得太响了。眼看一只脚就要跨出门的吴渺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僵硬地回头接受各种奇怪的视线。

反应最快的是陈小颖，她没等缪辰迈出步子，就已经小跑着过去拉住了吴渺的手：“你走什麽呀！不是约好今晚一起吃饭的吗？既然你朋友也找你，那要不就一起吃吧。”

这下不止吴渺惊呆了，连着那一众同事都不得不在心里佩服一下陈小颖的高超手段。

缪辰压根就没去看陈小颖，他的视线在那两人挽住的手臂上看了几秒，果断地走过去将吴渺一把拉开，悠悠道：“好啊。”

吴渺惊诧地看向他，看到他探究的视线时，又默默地垂下眼。“要不还是你们去吃吧，我想早点回家。”

陈小颖顿时喜笑颜开，心里忍不住赞叹吴渺识趣，她刚想开口却被缪辰抢了话：“这麽早回去干什麽，一起吃吧，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缪辰的坚定让两个人都无话可说，最後吴渺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走出公司。

09.晚饭

一路上都是陈小颖在一个劲地在说，恨不得把缪辰家里八代是做什麽的都套出来，缪辰偶尔回她两句，眼角余光则是不停地瞟向一直沈默的吴渺。

在餐厅坐下时，陈小颖趁着缪辰去洗手间的功夫再次打吴渺的主意：“喂，你不是那麽不识相要做个电灯泡吧！”

吴渺默默起身，他确实卑微又胆小，但这不代表他没自尊，虽然他那点自尊早就在缪辰面前被磨得快要消失殆尽。

他刚迈出一步，手臂就突然被紧紧拉住，力气之大让他差点叫出来。

“你要去哪里？之前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就今天吧。”缪辰的神色已经告诉吴渺他现在非常生气，他几乎是把吴渺拖回到座位上，然後直接叫来了服务生。

缪辰点了很多菜，每上一道菜就夹一点放进面前的小碗里，等所有菜上齐时，不动声色地将满满一碗菜移到吴渺的右手边。

吴渺看到愣了愣，转过头偷偷地观察了一下缪辰，最後得出结论一定是对方放得太过来了，於是他又轻轻地把碗推到了缪辰的手边。

砰──

正讲到自己家里条件如何优秀的陈小颖被突然的闷响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到脸色阴沈的男人紧握着拳，更不用说眼睁睁看着他在桌上砸下一拳的吴渺。

“怎、怎麽了？”

缪辰烦躁地喝了一大口酒，扯了扯嘴角道：“没事，刚才不小心，你继续说。”

然而等陈小颖一低头吃菜，他就非常确定及肯定地把刚才那碗菜摆到了吴渺面前，就差没说一声“吃！”。

吴渺看着对方隐隐的怒气，心里却突然柔软下来，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拿筷子一拨，里面竟然全是他爱吃的菜，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对方一直记得。

“对了，你们平时工作忙吗？”缪辰突然开口问道。

“不忙！”陈小颖自动忽略了那个“们”，以为缪辰要约她下一次见面了，“我平时五点半下班，周末都有空──”

“哦，那吴渺怎麽每次都那麽迟下班？”缪辰飞快地打断她。

吴渺听到他们聊到自己，不由地抬起头，但看到两人谈得很融洽的样子，又闷闷地低下头吃东西，正吃着，一筷子菜就被送进了他碗里。

“吴渺啊……”陈小颖当然不敢说吴渺那麽迟下班常常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的工作让他做，她也不懂当事人就坐在面前，为什麽男人还要问她，提到这个电灯泡就煞风景！“我们办公室就吴渺最认真，平时我们让他早点回家他都不肯，偏偏要一个人呆在办公室加班。”

她说完就狠狠地瞪了一眼吴渺，示意他不准拆穿自己，只不过对方正一心一意地解决碗里的菜，压根没听她讲话。

缪辰看着吴渺认真吃菜的样子，神色渐渐柔和下来，挑起鱼肚上没刺的肉放进他碗里，没两下又把他刚消灭掉一半菜的碗堆得高高的。

吴渺打了个饱嗝，求饶地看着他，嘴里的菜都快咽不下去了。

缪辰笑了笑，又往他碗里夹了一块东坡肉，他知道吴渺绝对不会浪费食物，今天就是要逼着他使劲吃。

陈小颖看着缪辰只给他夹菜心里有些吃味，这关系能叫一般朋友吗？正想抱怨两句，缪辰就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她心里一喜，夹起一看却是块肥肉！那油腻的模样看得她都快吐了！

“吃吃看，很好吃的，是这儿的特色菜。”缪辰对着她一笑，漆黑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

陈小颖没办法，又不能当着他的面扔掉，只好僵硬地塞进嘴中，没嚼两口就整块吞了下去，连连喝水拿纸巾捂住嘴。

“怎麽样，不错吧。”无视对方难看的表情，缪辰笑道，“你们的老板对你们还好吧？”

陈小颖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立马开始抱怨他们的经理，尤其是吴渺挨批的那次，只不过关於吴渺她是一句带过，反而把自己刻画得楚楚可怜。

然而缪辰的注意力就只在关於吴渺的那一句话上，听到他被经理狠狠地骂了一顿，眼神又暗了下来。

“也没有这麽严重，是我自己没做好工作。”终於将碗里的菜全部吃完，吴渺撑得连开口讲话都困难，看到缪辰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连忙闭上嘴，顺带把那只碗挪到了很远的地方。

一顿饭艰难地吃完，缪辰直接在马路边叫了计程车，不顾陈小颖的盛情邀请，将她推了进去。

“缪辰，你下次什麽时候……”

“啪”，缪辰把车门一关，对着司机道：“师傅，开车。”

於是计程车就载着陈小颖满是不甘的大叫远去。

缪辰一顿饭从她嘴里探出了不少想要的消息，心情终於好一点，接下来就是怎麽撬开那只蜗牛的壳，让他再也缩不回去！

10.心疼

“那个……我把钱给你吧，刚才明明说好是我请客的。”一顿饭吃了吴渺大半个月的夥食费，到最後还是男人付的钱，怎麽想都过意不去。

“不用了，下次你再请我好了。”

“下次？”本来这次的见面就在吴渺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还有下次，心里隐隐地有些开心。

缪辰却误以为他不想再有下次，忍着怒火问：“下次怎麽了？你不想请就算了，我也不会逼着你请。”

“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我这段时间比较忙，可能──”

“你就这麽不想见我？！”

男人突然拨高的声音把吴渺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惊慌又不安地解释：“当然不是，我想说等过了月初我就空一点了，那时候请你好吗？”

缪辰一愣，上一秒还狰狞的表情立马转变得正常，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我把酒店房间退了。”

“退了？你要回去了？！”吴渺一惊，第一反应以为缪辰又要离开。

缪辰看了他一眼，开口：“不是说了要住一段时间吗，你怎麽一副巴不得我走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害怕啊。吴渺心里有点刺痛，嘴上却笑了笑，“那你是又要换酒店了？”

“我没钱了。”潜在意思就是我想住你家去，但缪辰觉得吴渺的脑子不太简单，於是好心提醒道：“你是不是该帮我一下。”

吴渺愣了几秒，恍然大悟，连忙开始翻包。

“……你干嘛？”缪辰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给！不要客气！”

缪辰看着手中的钱包，太阳穴忍不住突突跳了好几下，“吴！渺！！”

“怎、怎麽了？你不是问我借钱吗？”

“我要住你家。”缪辰这次不打算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地要求道。

让他奇怪的是，这次吴渺并未拒绝，而是沈默了一会儿，然後抬起头对他笑笑，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