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渺沈默地低着头，半响才说：“其实公司给的工资也挺高的。”

不再有梦想，不再有目标，本本分分地工作，拿了工资寄一半给家里，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状态，所以其实都一样。

他避开男人复杂的视线，将被子拉过头顶。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对方似乎轻轻地叹息一声，随後覆盖在脸上的被子又被拉了下去。

“你啊，怎麽还跟以前一样爱闷着头睡。”

即使是在很累的情况下，吴渺的生物锺也非常准时，再加上睡在外面有些不适应，早上六点半一到，他就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帅气的睡脸，让他心都瞬间跳慢了一拍，虽然对方不再像以前一样会做些惹人发笑的动作，但睡相还是一样的难看。他轻轻地推了推搁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臂，心想难怪昨晚连翻身都那麽困难。

男人动了动身子，并未移开手臂，反而手一紧，整个人半靠在了吴渺身上。

吴渺顿时浑身僵硬地屏住气，对於怎麽下床更加头疼了，他微转过头看着窝在自己颈间的男人，有些看入迷，心里却再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多想，不要自作多情，对方还拿你当朋友你应该庆幸，这一回就远远地看着吧……不，连偷偷地觊觎都不行。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不得不抓住缪辰的手轻轻挪开，害怕对方被吵醒，他几乎是异常小心地一点点移动，等坐起身时，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嗯？怎麽起来了？”男人还是察觉到了动静，揉了揉眼睛想去拉他的手，被吴渺刻意地避开了。

“抱歉，吵醒你了，你继续睡吧，我要去上班了。”吴渺下床整了整因为睡过一夜而有些皱的衣服，一边将床头柜上的文件塞进包里，顺便把他睡过的那半边床单也捋平了。

缪辰捞了空不是很高兴，好在他还未完全清醒，只是迷迷糊糊地问：“才几点啊，就去上班……”

“都快七点了。”吴渺看到厕所里的一次性牙刷被拆了封，也没有多余的，只好拿水杯漱了漱口，随意地往脸上拍了点水，就准备出发。

“你等等，我开车送你。”缪辰晕沈沈地坐起身，说完才发现自己已经没车了，不由得懊恼地低骂一声，“我跟你一块出门。”

“啊？不用不用，你昨晚没睡好，再多睡会吧。”然而对方已经快速地穿好了衣裤走进厕所，吴渺只好继续等在门边。

缪辰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站在马桶前，连门都不关，没一会儿就传来水声。吴渺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水柱从男人的两腿间射出，耳边再响着那股水声，下身竟然一紧硬了起来。

这下他真的慌了，连忙拿包挡住下身，急匆匆地说：“我、我还是先走了，上班快迟到了！你慢慢来好了！”

他这一急害得缪辰也急了，一边拉裤子一边回头看他：“哎你等等！我马上就好了！两分锺！嘶哦──”

吴渺看着缪辰突然变得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忙问：“你怎麽了？！”

“妈的……夹到毛了……操……你，等我会啊……”

吴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夹到什麽毛，看到缪辰捂着下体姿势怪异地挪到水池前，才猛地明白，顿时神色尴尬地讲不出话来。“那你……没事吧？”

“你说有没事！”缪辰黑着脸冲他低吼，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郁闷，低下头刷牙不去看他。不过他说两分锺就真的是两分锺，洗漱完毕走出门，刚好是七点十分。

“这是昨天给你买的药，用量自己看说明书，记得一定要吃！还有这个，下班前要是肚子饿的话就拿点吃，别给你同事看到，要是再敢不吃中饭我直接投诉到你们老板那去！”站在公司门口，缪辰把一小袋药和路上买的饼干零食强硬地塞到吴渺手中。

“可是上班时吃零食被经理看到的话……”

“谁没事管那麽多！你去茶水间偷偷吃就行了。”

“那，谢谢你了。”吴渺紧紧地攥住袋子，进大门前又回头朝一直站在门外的男人僵硬地挥了挥手。对於男人过度关心的态度，他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也想不明白，一直到毕业前，对方的态度明明都是很冷淡的，也正是如此他才可以自虐似的一遍遍让自己死心，可为什麽现在突然就大转变了呢？

缪辰看着吴渺走进电梯里，才收起嘴角的笑，他也该去做正事了。

06.年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多少?

“吴渺！”

吴渺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来势汹汹的陈小颖，头又开始胀痛，从昨天那件事後，他算是对这个任性的大小姐彻底失望了，和她讲话的口气也变得冷淡。

“有事吗？”

“你那朋友的电话怎麽是空号啊！”

“你知道他电话？”

“我昨天下楼时看到他就顺便上去问了，喏，这个，要不用你手机打个去问问呗。”陈小颖昨天要到号码那叫一开心，回到家也没急着联系，就发了一个短信，结果美滋滋地等了半天都没回应，这下她有点沈不住气了，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再下去就得睡觉了，於是心一狠，直接拨通了电话，一打就傻眼了，是个空号！她不死心地又打了好多次，就连家里的座机都试过了，还是不行，气得一晚上没睡好觉。

吴渺一看那号码就知道是错的，缪辰肯定故意给了她一个空号，但他又不能说，只好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过去，然後朝陈小颖摇了摇头。

“什麽人啊，不愿给就算了，给个假号码是什麽意思啊！”陈小颖的性格完全不会随场合收敛，就算知道缪辰是吴渺的朋友，也一点不在意地抱怨起来。

偏偏吴渺的底线就两个，一个是他妈，一个是缪辰，别人说他没关系，说到他心里的那两个人，他就绝对得咬回来。他懒得再听陈小颖抱怨，一句话就将她堵得无话可说。“可能是你自己记错了。”

“我记错？！他说一个数字我记一个怎麽可能记错！你是故意帮他讲话的吧！”看着第一次对自己露出不耐神情的吴渺，陈小颖简直快气炸了，凭什麽他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也敢这幅嘴脸？！

“小颖，别说了，经理过来了！”沈波在後边连连朝她打暗示，这才让她消停了一会儿。

等耳边终於清静下来，吴渺叹出一口气，以後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了，但余光瞄到缪辰给他的零食，心里又明朗了一点。

那天下班後缪辰并没出现在公司门口，吴渺怕他过会来了找不到自己，还特地等了半个多小时，一直等到天快要下暴雨，才有些失望地回了家。

之後几天都是如此。

吴渺有时候想得钻牛角尖了，也会狠狠骂自己自作多情，也许那天缪辰只是刚好路过而已，再加上他胃痛发作，一切不过是凑巧，可心里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期待，期待更多的可能性。人都是这样，一旦有了期待，就会越来越不满足。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看了很久，犹豫该不该打个电话，如果只是朋友的问候应该没关系吧？可是他又不知道说些什麽，现在的缪辰对他来说陌生多过熟悉，有时候单独相处时，他甚至会有想逃的冲动。

隔壁的情侣又开始吵架，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最终还是把手机扔到一边。失败过一次的人，往往很难鼓起第二次勇气。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天开始下大雨，其他几个人早就时间一到便很准时地溜回去了，吴渺没带伞，也不想回去听噪音，很自觉地留下加班，等他关上电脑时，天黑得可怕，雨非但没小反而变得更大。他叹一口气，看来这场雨是淋定了。

公司门口站着几个躲雨的人，显然是没打到车的，吴渺也不浪费时间，顶着包直接冲进了雨里。

许多年没淋过雨的他再一次体会到眼睛被雨水冲刷大睁不开的感觉，脸上的水才抹掉，眼前就又是一片水雾，加上风一吹，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路过缪辰住的酒店时，他习惯性地往上望了一眼，窗帘依旧是拉着的，他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然而往前跑了几步又突然退了回来，浑身湿漉漉地走进酒店。

“诶，先生，我们需要核对下你的信息。”前台小姐叫住了他。

吴渺有些尴尬地甩了甩身上的水：“我是来找朋友的，他的房间应该是……608，姓缪。”

前台小姐看了看电脑，摇头道：“不好意思，缪先生三天前就退房了。”

“退房了？！”吴渺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没由来地一阵害怕，“那他走时有说什麽吗！”

对方歉意地笑了笑：“没有。”

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店後，吴渺心里空荡荡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三年前各分东西的那一刻，他看着缪辰的车开远，知道从此便只是路人。

他呆楞地在雨中站了会儿，直到受不了地打了一个哆嗦，才抹了一把脸重新往家里走。

“吴渺……”

耳边像是有人在叫他，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却什麽都看不清，偶尔有撑着伞的行人路过他身边，用怪异的眼神瞟他两眼，他连忙低下头快速地往前走。

“吴渺！！”突然响起的怒吼声让吴渺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抬头就被猛地拉进了一个怀抱，打在身上的雨点也被一把伞隔绝在了外面，“你在搞什麽！！不知道撑伞吗？！”

男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吴渺还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却心安地松了一口气。

“我没带伞……缪辰，你身上……”

“没有伞你就不会打个电话给我？我在你公司门口等了一会儿，看你没下来还以为你回去了！”缪辰显然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表情很是恐怖。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时还在办公室。”吴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存有男人的手机号码，刚才一紧张只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你怎麽会──”

缪辰瞪了他一眼：“你住在哪一幢，赶紧上去换掉湿衣服。”

“不行！”吴渺想也不想地拉住他的手，看到他挂下的嘴角，才支吾地开口：“我家……有人在，不是很方便，要不还是……”

缪辰沈默地盯着他，就是不接口，他倒要看对方怎麽把这个拙劣的借口编下去。

吴渺“还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他本来就是随口一扯，只想着不要让缪辰看到自己租的地方，可话都说这麽明白了，男人还是一副等着他说下去的模样，只让他更加紧张尴尬。

两人就这麽撑着一把伞站在大雨中僵持着，谁也不肯妥协，最後吴渺动了动嘴唇，小声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休息？休息个屁啊！那一刻缪辰气得差点爆粗口，恨不得真的转身走掉算了，为什麽这个人还是那麽拗！让自己进他家门有那麽困难吗？！还是他对自己已经讨厌到了这种避之不及的地步！他突然觉得吴渺变得让人难以接近，三年究竟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多少？

最後还是缪辰败下了阵，他愤愤地“啧”了一声，拉起吴渺转了一个身往回走，再这麽站下去天都要亮了！

“缪辰？我们现在是去……”

“别吵！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缪辰恨恨地开口，但看到对方有些受伤的表情，还是将他往伞里带进来一些，“回酒店。”

07.逃避

缪辰新住的酒店其实离吴渺家并不远，就隔了两条街，但档次明显就比一开始的那家好了不止一点点，这种地方是吴渺永远都不会进去的。

电梯一直上升到十六楼才停下，缪辰一边往房间走一边开口打破持续到现在的沈默：“原来的酒店热水器坏了，我懒得换房间，索性就退房了。”他想了想又加上：“还挺可惜的。”

“哦，原来是这样……”吴渺毫不怀疑地点头，紧接着被展现在眼前的房间惊住，“可是，你有钱吗？这个房间很贵吧，住一晚。”

缪辰噎了一下，斟酌着开口：“不会，我有会员卡，也还好，你赶紧去洗澡！”

“可是衣服……”

“我有！”终於把人推进厕所，缪辰瘫坐到椅子上，露出一丝疲倦的神情，这两天他都在为那个只剩一口气撑着的小厂跑东跑西，原本以为吴渺会主动来联系他，结果一连等了几天都没动静，全天二十四小时开着的手机永远是客户打来的电话，到後来他也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撑着，不愿去找对方，憋憋憋，到底还是憋不住了。

这个人就像是一只蜗牛，你不去敲他的壳，他永远都不会探出脑袋。

厕所和房间是用透明玻璃隔开的，只有中间一段用磨砂遮挡住，即使是这样，还是可以隐隐地看到形状。缪辰看着玻璃後那两条细长的小腿，抬手松了松颈间的领带，水声哗哗地响起，里面的人偶尔会抬起一条腿或是半弯下身清洗，泡沫被水打湿顺着身体慢慢地滑落到脚背上，最後流进下水道，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喉结上下滚动，最後倒了一杯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吴渺洗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关了水，缪辰看着那两条腿从淋浴间走出来，却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直到门被打开，露出吴渺的脑袋。

“可以帮我拿下衣服吗？”

缪辰这才大喇喇地起身，从行李箱拿出自己穿的睡裤、T恤包括内裤，走过去递给吴渺。

“谢谢。”吴渺接过衣服，没意识到自己裸露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对方眼中，看到最上面的内裤时，他忍不住脸一红。

缪辰赶在他张嘴前开口：“这条我只穿过一次，洗的很干净。”其实这条是他穿过最多次的。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吴渺急道，偏偏一急就说不清楚话，最後只好又说了一声谢谢。

因为刚洗完澡，他的皮肤还泛着红，加上原本有些黑的肤色，看上去滑溜溜的，比大学时稍瘦一点的胸膛上，两个淡褐色的乳头微微挺立着，就连垂下的性器，都像是被洗得发红。

缪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穿上自己的内裤，衣裤，喉头再次动了动。

他的衣裤穿在吴渺身上还是显大了，松垮垮的，但是他觉得不会再有比这更合适的衣服了。

“你怎麽还不把湿衣服脱掉？！”吴渺看他笔直地站在门前，眉头微微皱起，一把将他拉进厕所，“我刚洗完，水还热着，你赶紧也洗了吧，过会喝点热水。”

难得等到他说了这麽多话，缪辰笑了笑，眼神又在他身上溜了一个来回，“挺合适的。”

於是吴渺的脸又红了，连忙退出厕所。

缪辰在里面洗了很久才出来，平时泛白的脸在热水的蒸泡下透出一点红，头发湿湿地粘在额头上。

吴渺正笔直地坐在床边上看着地面，一转头就再次被新鲜出炉的肉体刺到了眼，慌忙地避开视线，将床上的干毛巾递给他。“擦擦头发吧，不然湿气重。”

缪辰接过毛巾，突然笑了起来，看到吴渺迷茫的表情时解释道：“我记得大学时，每次洗完澡你也这麽跟我说，一字不差。”

吴渺大概也想到了那时的场景，脸上的表情柔和许多，不再因紧张而僵硬。那时候的日子总是毫无顾虑地快乐着的，当时的他什麽都不争，就争着赶在缪辰後面洗澡，满是水蒸气的厕所里全是对方沐浴露的味道，还没散去的热气围绕在他身上，让他有种对方还在厕所里的错觉，他就在水流下一边嗅着空气里的味道一边想着缪辰的脸自慰，罪恶感和羞耻感反而让他的身体更加兴奋、激动，然而每次高朝过後却是更大的空虚感。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