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魅神迷+番外——红河
红河  发于:2015年02月17日

关灯
护眼

求饶求了好半天,始终没有任何效果,曲穆只好调头转向牟纶,到这时也没什么倔强脾气了,苦着脸可怜巴巴地哀求道,「那个……那个……」

知道叫「娘」的话这人是不喜欢的,可除此之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叫,最后干脆什么都不叫,只叫「救命」。

「……」

虽说牟纶从未学过「同情」这两个字怎么写,但是眼看着这么个小孩儿在面前被折腾,而且还在向他大声求救,便是他没有半点恻隐之心,也着实嫌吵人得很。

于是便发了话:「算了算了,何必跟这么个小东西太计较。」

曲穆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立时一瞪:「你说谁是小东西……」尾巴上忽又一紧,泪花便如掉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滑落,「哎哟哎哟,救我,救救我呀……」

凄凄惨惨地叫唤着,两只手拼命地向牟纶伸了出去,充满希冀。

诛月静静看着,手蓦然松开,曲穆立即用双脚在半空一踩,腾地跳到了牟纶腿上,就这么窝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并未料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牟纶额头开始发黑,想将小孩儿从身上扯脱下来,可小孩儿却用力抱得死紧,瞧不出他这么一副小身板,气力却是一点也不小。

而对着这么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屁孩儿,牟纶又实在提不起劲去将之一掌打飞,只好转向诛月说:「你还不快想点什么办法?」

「让他哭完便是。」诛月如此回道。由始至终他并不曾显露出严父之态,唯有此刻,可以看见闪现在他眼底的一抹温和。

牟纶顿时追悔,自己方才真不该多嘴才对。

「那让他到别的地方哭行不行?」他懊恼道。

诛月沉默不语,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曲穆脸上,小孩儿便将牟纶扣得更紧,脑袋直往他腋下钻。

牟纶实在不胜其烦,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让他哭够,便让他哭够,总也不至于哭得没完没了吧。

诛月于是收回了手,小孩儿继续哭哭啼啼,牟纶叹了口气,将抬起的手肘搁到桌上,百无聊赖地托住了腮。

话说回来,出生才不过数十天,这小家伙居然已能化为人形,且长得这般大了。崆犵幼年时的成长速度果真不可思议。

诛月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眼神浅浅深深不可捉摸,忽地转身走进屋里,不知是干什么去,连大小柯也跟了进去。

小孩儿哭了这么久,总算是差不多哭够了,渐渐安静下来。

突然,牟纶听见他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牟纶本不愿与他多罗嗦,可是想了想,又何必跟一个小孩儿过不去?便漫不经心地答道:「牟纶。」

「嗯……」

曲穆抬起头看着牟纶,眼圈还红通通的,很是可怜,看起来就比先前显得老实多了,但眼里的那股机灵劲儿倒还活跃着。

「你姓牟,我名为穆,念起来都是一样。既然你不想要我叫你……那啥,那以后你就是大牟,我就是小穆,你看好么?」

「……」

想不到这小孩儿还有意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牟纶有点好笑,心里那片阴云不知不觉也就散开了,回道,「随你吧。」

「喔。」曲穆点点头,有意无意地将脸在牟纶肩上蹭了蹭,整个人已是猴子攀树般挂在他身上。

「大牟啊。」

「……」牟纶微怔了一下,才想到这是在叫他,「嗯?」

「我跟你说件事,但你千万不要告诉爹,好不好?」小穆一脸神秘。

「什么事?」牟纶的确来了点兴趣。

「在我尾巴上有一处地方,若是使得巧力捏紧了,我就会浑身没力,要是再狠捏,那可疼可疼了。」曲穆缩缩脖子,显然还心有余悸。

「喔?」牟纶没听出所以然。

「嗯……」

曲穆摸着后脑勺,咧了咧嘴,「不单我有尾巴,爹也是有尾巴的……」

牟纶眉尖一挑,瞬间悟了:「你这是想报复你爹呢?」

曲穆连忙将头摇得像波浪鼓,可口中说的却是:「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被捏尾巴,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

「所以下次,要是爹再捏我尾巴,大牟你就捏爹的尾巴,好不好?」小孩儿贼兮兮地压低嗓门。

牟纶瞟了他一眼,缓缓露出笑容:「好啊。」很好,非常好,真是好极了!

26.

曲穆毕竟是小孩儿心性,前一刻还哭得稀里哗啦,一转脸便又蹦蹦跳跳说说笑笑。

他告诉牟纶,他爹一向不喜欢他跟那些山中精怪玩耍,可是他深居在这种深山野林之中,从来也没什么机会去和其他比较「正常」不精怪的人接触。

今次便趁着牟纶在场,大着胆子去向诛月提议,想到人间那些城镇去逛逛玩玩。

诛月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问牟纶意见。牟纶倒是无所谓,反正留在木屋也闲着无事,出去走走亦无不可。

出发之前,又偶然起意,想去看看诛月曾经以大帅之名守卫过的那个城镇,那里,毕竟也算是他们阔别千年后的重逢之处。

这一别多日,城里城外曾经被战乱留下的痕迹,业已随着时间而消散,正渐渐恢复成一片祥和欢乐的景象。

诛月走在城中,未戴着从前那副如象征般的面具,反倒无人认得他就是他们的大英雄了。何况他也无意与人叙旧,这样其实最好。

但为避免引人注目,加上时值冬季,他便身披了一件貂裘斗篷,以兜帽将头顶盖住,遮掩了那最为显眼的金丝长发。

一行五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还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前前后后走在街上,漫无目的信步闲逛。

进城不多久,牟纶便发现今日街上百姓十分之多,似乎满城的人都走出了家门。人们大多是驻足在原地,似在等候观望着什么,并有意在路中央留出了一条过道。

如此景况必有内情,牟纶便询问旁人,才得知今日原来是全城喜庆之日,而举办这场庆典的是城中一位姓郑的大员外。

此前数月,连日战乱,满城一片萧瑟凄惶,人人自危,何来心情办什么喜事?因而有许多早已定了亲的姑娘小伙都只能等候着,迟迟未能结成连理。

及至日前,战乱总算告结,于是人们便纷纷选定黄道吉日,将延误已久的亲事赶紧办了。而这个最早也最好的日子,便是今天。

郑员外的千金也在今日出嫁,正是大喜,又考虑到城中有不少人家里因战争而陷于穷困,实在无力举办一场象样的婚宴,郑员外便索性将所有新人都集中起来,统一在他府里大摆宴席,相关一切费用都由他暂借,待日后人们手头宽裕了再偿还亦可。

如此大恩,新人们自是感激不尽,欣然接受,于是这便有了今日这场百年难见的婚宴盛典。

牟纶听明了这番状况,不禁玩味,难得来人间城镇一趟,居然就碰上这么有趣的事。

欢快的吹奏之声从远处传来,不多时,便见得一辆花车渐行渐近,所过之处皆引来众人阵阵欢呼。

花车被巧匠装饰得美丽大方,每辆花车上都坐着四名新娘子,从前到后排成一列,俱是身披霞帔,头戴凤冠,以一面大红绸遮住面容。

至于新郎则已在员外府上候着。在正式行礼之前,接送新娘子的花车会先浩浩荡荡地游城一圈,让全城百姓都看个眼福,沾个喜庆。

曲穆头一次瞧见这么热闹的场面,自是兴奋不已,问长问短,末了突然说出两句:「新娘子的衣裳火红火红的,还带花儿,真好看!要是给我爹穿上,一定更好看。」

诛月毫无反应,恍若未闻。

牟纶低头朝曲穆看去,嘴角微抽:「……你说什么?」

「我说得很明白啊,大牟没听清楚么?」

曲穆疑惑,脑筋飞转,「还是我说错什么了?」

牟纶暗叹一声这小鬼灵精,似笑非笑地道:「那种衣裳再好看,可也不是给你爹这样的人穿的。」

「为什么?」

曲穆不解,还有点不甘心,「那衣裳很好看呀,我爹也好看,不消说,一定比车上那些人都好看得多。好看的衣裳就是该给最好看的人穿才对嘛!……大牟难道不想看爹穿得很好看很好看么?」

牟纶闻言,不期然地心里一动,看向诛月,上上下下反复打量,深邃地眯起了眼:「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想看看了。」

诛月唇角微扬,显出一丝无奈:「牟大哥想如何看?」

牟纶想了想,转头询问身边的大伯:「这位大伯,请问凤冠霞帔何处可得?」

「咦?你这么晚才来啊!」

大伯显得很是惊讶,啧了啧舌,抬手指着某个方向,又将路线大概解释了一番,最后说,「哎呀,赶快吧赶快吧,去得快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牟纶觉得他这话似乎另有隐情,有些狐疑,但也懒得多问,带着诛月便径自走了。

到达目的地,刚一进门,便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婶迎了过来,满脸诧异:「哎哟,先前干什么去了,怎么拖到这么迟呢?快快快,快过来让我瞧瞧。」

说话间人已走到诛月跟前,忽然一愣:「这……公子这位秦晋,个头还真是……高挑啊。」

暗暗嘀咕着,伸出手将诛月的斗篷兜帽一掀,顿时瞪圆了双目,表情如同被雷劈过,「这、这位……姑娘?」

大婶已经彻底迷惑了,这人,看脸蛋确实很美,偏偏却又不太像是女子的那种美,反倒更像是……男子?可是男子又怎会来选凤冠霞帔……

而与其同行的另外那位,显然是男子不会有错,那么这位也该只能是女子才对。然而,可是,莫非……

牟纶岂会不知她此时内心交战,心中暗笑,脸上则维持一片淡然,问道:「怎么?大婶是不是做不出这种尺寸的霞帔?」

「你——你休要胡说!」

大婶脸色丕变,好似被啄了一口的公鸡,一下子斗志昂扬,「你且等着,若是半个时辰之内做不出来,我就关店去女婿家养老了!」

说罢拖着诛月往屋里走,进了一面帘子内侧,让牟纶在帘外等候。

牟纶也没兴趣去观看那繁琐无聊的制衣过程,便耐心地坐在外头的凳子上等着。

等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有人出来,便打算掀开帘子自行入内,恰见大婶走了出来,看到他,立刻错愕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牟纶反被问得愕然:「我不在这儿,那应该在哪儿?」

「咦?」

大婶显得越发错愕,「你不是该去员外府上等着新娘子么?」

「……什么?」牟纶已不是愕然,而是呆愣了。这又算什么情况?

「新娘子先前就已送到花车上,游城去啦。」

听到大婶接下来这句,牟纶终于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原来这地方还不是寻常的喜衣铺子,更是直接参与了今日的盛典活动,专门负责将新娘子打扮好然后直接送上花车。

新娘子……牟纶哭笑不得,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他无从知晓诛月所坐的花车去往哪处,只能满城到处找花车。好容易找到一辆,一看又险些傻眼。

花车上,新娘子们都头盖红绸,正襟危坐,不可能分得出谁是谁。而诛月又戴着灵珠妙晖,无法从气息上将其与凡人区别开来。

牟纶别无他法,只好暗道一声「对不住啦」,术法一动,但见几片红绸随风飞起。

在几位新娘子的惊呼声中,牟纶看清楚了她们的容貌,诛月并不在其中。

于是离开,找到第二辆花车,正要如法炮制,忽见坐在最后方的那位新娘子抬起手来,一把扯下了头顶红绸,目光不偏不倚地向牟纶直直凝视而来,金眸之中盈盈笑意。

正是诛月。

浑然不觉地,牟纶嘴角也高高撩起,纵身一跃而去,在诛月面前落足。

先前新娘子自揭红绸,众人已是哗然。如今又见一个男子跳上了花车,不由更是惊愕不已,人群中一下子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那人是谁?想对新娘子做什么?看那样子应该不是新郎,难不成是来劫新娘子的?哎哟,大喜的日子呢,这也太不厚道了!可是你看这新娘子和那位公子像是认识的,难不成两人原本就是一对儿,后来被棒打鸳鸯了?啧啧,造化弄人啊……

众说纷纭,讨论得不亦乐乎。

此时花车已经停止不前,负责护送花车的官兵从后方围了上来,作势要将劫亲者拿下。

其中一个看似官员的男子越众而出,端的一脸和气相,憨厚笑道:「这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这个,退一步海阔天空,强扭的瓜不甜……」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牟纶蓦地开口,仅这么一句,声音并不大,在场所有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街头巷尾,一瞬间鸦雀无声。

牟纶抿唇一笑,慢慢牵起诛月的手,握入指掌。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紧不慢地说着,目光悠悠扫视下方众人,唇角一勾,「还要如何将我们分开?」

那官员哑巴了,只知傻笑。

一阵死寂中,人们像是约好了似的突然鼓起掌来,有人欢呼,有人笑望,更有甚者热泪盈眶,被深深地感动了……

牟纶也忍不住笑起来,凑到诛月耳边,姿态倍显暧昧,低语道:「如何,好玩么?」

诛月定定看着他,眼中笑意却已不再,反问:「牟大哥觉得这很好玩么?」

牟纶微怔:「这不是挺有趣么?」

摇了摇头,又是戏谑一笑,「原本什么花车游城便如一场做戏,倒是托我们的福,将这戏给他们做得更为戏剧化了呢。」

诛月听罢,忽然站了起来,摘掉头上凤冠,一句话也没有留,就此飞身离去。

牟纶但觉莫名其妙,又不能放着他不管,只好带着满腹疑惑紧追而去。

哇,飞天侠侣!……众人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许久都不舍得收回视线。

两具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渐黑暗的夜色中,随风而去,只留给满城人们一个神奇而玄妙的传说。

27.

悬崖上,寒风凄凉。自此处俯瞰而下,只见城池之中点点星火逐一亮起。

在魔界甚少见到这种场景,牟纶不免多看了两眼,方才开口问道:「诛月,你到底怎么了?有何心事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诛月将先前牟纶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眼底深处微光闪烁,「牟大哥说出这话之时,心中所想皆是玩笑而已?」

「……」牟纶一阵哑然,终于,隐约明白了诛月此时想法。

便勾起了唇角,笑得深邃,「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又何必分得太过清楚?」

「那么,牟大哥定然是不清楚,我听见那句话时是何心情的了。」

诛月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牟大哥可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我所想要的生活,无论多久,你都会给。那时是我第一次有了平静无争的生活,而我想要的,更是与牟大哥一起这样生活下去。」

目光骤变锐利,如针箭般直直刺进人眼,「我要一生一世,牟大哥,你给不给?」

「……」牟纶沉默,心思转动。

从前诛月并不是未曾说过与之类似的话语,但却是头一回如此咄咄逼人,简直要将人逼得毫无退路般。

就不知,是何时何事触动了他?抑或是……会否跟思长的来访有什么关系?

牟纶暗暗蹙了蹙眉,将这个令人不快的名字揪出脑海,唇边划开一抹笑容,道:「便给你一生一世,又有何难?」反正口上说说而已,又有何难?

如他们这般的存在,生命漫长不可预期,会遇见的人,会发生的事,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之中。

长相厮守,若说百年千年便也罢了,谈得了什么一生一世?又不是短命的凡人,两眼一睁一闭,一生一溜烟就过去了……

夜空,一团乌云缓缓飘移而来,遮住月光,也模糊了诛月的面容,脸上表情阴沉难辨。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