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受难日 上——龙须酥
龙须酥  发于:2015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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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这书册装帧精美的封面。

算了吧,事到临头,再退缩也无益,就……就看一眼,学一点吧。

将军一手虚握成拳,装模作样地搁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便数着书页,跳过第一页,从第二页开始看了起来。

第二页的图画所呈现的自然是比较正常的镜头,将军俊脸微红,看着那画上衣衫半解,抱在一处的两个俊美青年,目光朝旁边一晃,在一段字里头,就只看见了“磨枪”两个字。

将军到底是正直的军人,乍一见这俩字,脑子里想的还是某年某月干完一场大仗之后,自己手底下那位使一杆五虎断魂回马枪的大胡子副将嘴里嚼着牛肉,光着膀子蹲在火边磨着他那宝贝枪头的和谐场景。

但是细看那段文字,将军的脸顿时就变得黑红黑红的,甩甩脑袋,狠狠地将大胡子副将从自己的脑海里赶了出去。

将军连忙翻过了这一页。

第三页的两个男人,一个衣衫尽褪,眉目含情,躺在床上双腿大张,另一个只着单衫,一只手放在那人后面那处,隐约是将手指伸入了……

将军连忙别过眼睛,只看文字,才看了一段,就在心里连连咂舌。

原来做那事之前,还要先将那处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哦哦,那些瓶子罐子,是这么用的……技术要好,一定要小心,不然……

——会疼?

——天啊!还会裂开?流血不止?

——严重的还会高烧?生病?被……被弄死?!

将军瞪圆了眼睛,这这这……只不过是那什么而已,怎么还能有这么多凶险?!这……这才叫“情场如战场”啊!

他一脸震惊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想象着孝白柔弱瘦小的身体,那好似轻轻一折就会断掉的小细胳膊,那被他用力一捏就会变红的小细手腕,那动辄便会溢满泪水的眼睛,疼得厉害的时候一定会哭得十分惨烈……

将军凌乱了。

他……他只是想那个什么,可没想搞出人命啊!

五十六

将军的内心经历了一番翻江倒海般的激烈斗争,待他合上书册,步履维艰地从书房里出来,立刻就有侍女过来报说夫人回来了。

将军先是愣了愣,经历过那一番心理斗争,再见孝白感觉就有些怪异,他站在门口深呼一口气,才往前面去见孝白。

哪只孝白一脸焦急自责,才看见他,便赶紧跑过来。

“孝竹……孝竹在街上被马踢伤了!”

他扯着将军的袖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将军一听便急了:“伤势如何?”

孝白摇着脑袋,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我,我不知道……”

将军赶紧扶着他:“你别着急,先说,是什么人干的?”

孝白脸色发白:“我没看见,但是听说,是……是幽州王……”

“什么?”将军愣住,“幽州王?他回建阳了?哎,管他呢……孝竹现在怎么样了?她人呢?”

“她,她被长公主带到宫里去了!”

将军:“……!”

孝白犹豫了片刻,方低声道:“长公主说要接她回来得……得让将军亲自去……”

将军:“……”

“……将军?”见将军突然不说话了,孝白有些不安。

将军迟疑着:“长公主啊……她带走孝竹做什么?”

“她……她说幽州王伤了孝竹,她理应代为治疗照顾……”

似乎看出了将军的为难,孝白低下头:“其实……我也不是不放心长公主殿下,我知道将军为难,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孝竹,她身体不好,受了伤肯定很难受,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才能安心啊……”

将军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将军……”孝白扯着将军的衣袖,语带恳求,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将军看着他,片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我明白,看来本将军少不得得走这趟了!”

将军心里头万分地哀怨,虽然心里觉得长公主此举简直就是没事找事莫名其妙,多半就是为了找茬来着,但是……但是他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保护家人什么的,实在是责无旁贷的事情!

将军换了官服便急匆匆地往长公主所住的永安宫赶过去,到了宫门口一打听,长公主正巧就在宫中,什么?要见公主?那就先等着吧,长公主忙着呢。

将军心里已然有了准备,自认倒霉,守在宫门口,同那守门的侍卫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块儿吹着冷风。

过了半晌,领头的那个看着一本正经的侍卫突然冲将军笑了笑。

将军吓了一跳:“?!”

那侍卫低声道:“骠骑将军……”

将军愣了愣:“啊,我是。”

侍卫抿着嘴,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属下一直都想见到将军,向将军道一声谢。”

将军:“啊?”

“多亏了将军,”侍卫努力维持住自己庄严的表情,“属下才能和心爱之人明媒正娶,长相厮守,将军四年前那番话,到现在属下都还记在心里……嘿嘿。”

“……”

“属下在此谢过将军了。”

将军看着他站得笔笔直的身板,和脸上抑制不住的幸福喜悦,心里一时间就不由地有些触动,感觉还……还蛮感动的。

他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深受当日那阴差阳错的一番糊涂话的困扰,以至于生活全部被搅了个乱七八糟,还一度搞得自己苦不堪言,可是,他都一直没有发觉,他当日那一句话,虽然并非他的本意,可是被别有用心、添油加醋地散布了出去之后,所引起的一系列后果,对许许多多其他的人造成了多么重大的影响。

将军自己自诩为笔笔直,所以根本没有站在“兔子”们的角度想过,那个虽然自己一点也不关心,但是据说和自己脱不了干系的“关于开放同性通婚以及保护男妻女夫各项权益的提案”,以及相关的一系列律条,对他们的人生有着怎样重大的影响。

一旦觉察到自己虽然被推离了命运原本的轨道,遭受了一些本来不该有的磨难的困惑,但是却让许多有情人得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将军那向来缺乏所谓壮志情怀的脑子,也多多少少地感受到了一些隐约的成就感,就好像自己又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

而且这回,还没有人受伤或者死去,甚至都不用自己动一根手指,简直……简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他挺直了脊背,朝那侍卫严肃地点了点头。

“没什么,天下大事,匹夫有责,本将军也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五十七

长公主挥退了报信的宫女,慢悠悠地走回屋里,端着茶碗坐在一旁,看着女医官替孝竹的胳膊上药。

“啧啧啧,瞧这小胳膊,”瞧见孝竹手臂上的一大片红肿,长公主点评道,“给马踢一脚就成了这样……这伤药不错吧?我以前被马踢就擦这个。”

孝竹有点不好意思,她胳膊疼得很,进了这偌大的皇宫,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儿来呢,听了长公主的话,就红了脸:“我……”

长公主瞧着她,笑道:“你们家将军来接你回家了,你可要同他去?”

“将军?”孝竹抬起头,连忙起身,“一定是哥哥找不到我,着急了!”

“哎哎,你先坐下,”长公主伸手拦住她,“我说,你还真想回去?”

孝竹一愣:“可是哥哥……”

长公主按着她坐了回去,示意女医官继续上药,自己往旁边一坐,皱眉道:“你也知道你哥哥,他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人,要想在将军府立足,是多不容易的事儿,上面有翁主压着,下面有满府下人看着,往后,还少不得得有那侧室侍妾什么的围着……”

孝竹的脸色慢慢地变了:“可是……可是将军人很好的……”

“咳,不提这个……”长公主听见“将军”就没好脸色,继续道,“他一个人要在将军府里做人就不容易了,再拖着你这么个拖油瓶,说出去别人怎么想啊!”

“我才不是拖油瓶……”孝竹小声道。

“你怎么不是了?”长公主咂舌道,“你自己刚刚不是也说了,你吃将军的用将军的,还拿月钱,又一身是病天天吃药,也什么都不能干,还不是拖油瓶?”

孝竹被她说得苦了脸,仔细一想,自己不就是个白吃白喝还白拿的拖油瓶嘛!

她眼睛一红,心里难受得很。

长公主见状,便心满意足地笑道:“所以说么,你不如就待在我这里,做个侍女,也好让你哥哥少些负担,不好么?”

孝竹红着眼睛看着她。

长公主又道:“而且等你好了,还能去骑马呢。”

孝竹眨眨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长公主喝了口茶,看了她一眼,想到什么,又问,“你识字么?”

孝竹一愣:“我……我没读过书……”

长公主便露出一种嫌弃的表情:“不识字怎么行?不行不行!等你伤好了,先跟着女官们识字,至少得看得懂书才行!”

“哦,”孝竹赶紧如临大敌般地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长公主点点头,又低头喝茶。

心道,我这公主不识字无所谓,身边的人可不能,不然说出去多丢人!

将军在冷风里等了快一个时辰,才看见长公主的贴身宫女端着一个小托盘款款走来。

“殿下听说将军来了,好生欢喜。”宫女朝将军施过礼,微微笑道。

真是好生欢喜呢!

将军没好气地想,嘴上却只能陪笑:“这个……不知道孝竹她……”

宫女笑道:“孝竹姑娘好着呢!殿下说了,让夫人不要担心,只是小伤,不碍事。”

她满脸含笑地说着,伸出一只白白净净的手,掀开托盘上的红布,露出里头两锭黄金,递给将军。

“殿下说了,这二十两黄金,十两是当日说好的身价,另外十两么,送给将军夫人压压惊,孝竹姑娘以后得了空,会多回去看望夫人的。”

将军:“……啊?”

宫女把黄金递到将军面前,笑眯眯地道:“将军快拿着吧!奴婢还得回去复命呢!不然……殿下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您说呢?”

“……”

将军背后一凉。

……

由于自己的无能以至于孝竹被强买强卖了这件事,让将军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将军府,看到孝白本来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变得充满了喜悦希望的眼神,在发觉身后并没有孝竹变得身影后又变得黯淡失落了下去,心中滋味更是难受,若非他还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只怕就要当场掩面而去。

孝白心中虽然焦虑,但一看将军脸色不好,便赶紧过去,没提带回孝竹的事,只犹豫着问:“孝竹她……她还好么?”

将军满心愧疚:“唔……据说是没什么事,小伤而已。”

“哦……哦。”孝白点点头,将军没带人回来,看起来就是长公主不肯放人了。

将军畏惧长公主,孝白心里清楚,他小心翼翼地查看将军的脸色,瞧出他心情低落,便轻声安慰道:“那……那让孝竹在宫里养伤,也没什么的,宫里有太医,应该比府里要好些吧,没关系的。”

将军看了他一眼,伸手掏出怀里那两锭金子:“喏。”

孝白一愣:“这是什么?”

将军脸拉得老长:“二十两黄金。”

孝白:“啊?”

将军自暴自弃:“我把孝竹卖给长公主了。”

五十八

孝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您说什么?”

将军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心中越发郁闷,大声道:“我说,我把孝竹卖给长公主了!二十两黄金!”

孝白张了张嘴:“……啊?”

将军不忍心看他愣怔的表情,更不愿意承认自己连长公主的面都没见着,连句抗争的话都没说就把人给卖了这种丢脸的事,索性扭过头去,作出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来。

孝白却拧着眉毛,看了看将军手里闪闪发光的金锭子,又看了看将军不住抽搐的脸,犹豫了片刻,低声问:“是……是孝竹自愿的么?”

将军别扭道:“是……是吧……”

他压根儿就没见着孝竹呢!

“那……”孝白左看右看,“卖身契呢?”

将军:“啥?”

“卖身契呀,”孝白道,“孝竹才十四岁,按大庆律法,未满十五岁的小孩子,卖身是要父母或兄姊代替签卖身契的啊。”

将军:“……哈?”

孝白古怪地看着他:“孝竹虽然是我妹妹,可是您代替签字,却也是没有用的……”

“我……”

将军嘴角一抽——还有这回事?不对呀,长公主也没提什么卖身契之类的东西,他自己是一个法盲什么都不懂,可长公主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样一想,将军的心里就有些怀疑,看着孝白道:“你确定?”

不是他瞧不起人,只是孝白一个才读过几年书的小兔子,懂的能比长公主多?

孝白斜眼瞧着他,便有些不高兴了:“哼……我自己卖过,还能不知道么……”

“呃……”

见他白了自己一眼,别过脸去,将军一时无言以对。

饭桌上,将军瞅着老半天没理睬自己,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吃饭的孝白,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开口。

“那……照这么说,孝竹还没卖给长公主?不能做数?”

孝白嘴里正嚼着东西,看了他一眼,喉间一动,咽下食物,才开口道:“那是当然,您还是把黄金给长公主退回去吧。”

“这……”将军有些为难,虽然从律法上来说这买卖算不得数,可是他要是以此为由去找长公主退钱,难说会不会被逼着真的把那什么卖身契给签了……

他只好说出心里的担忧:“长公主想要留着孝竹,恐怕……恐怕不是我们说不愿意就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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