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的十八岁——歌逝
歌逝  发于:2015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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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身上衣服的前襟和裤腿都湿了大半,他把半个身子搭在我身上,弄得我背后也感到一凉。我瞥了他这胸前一眼,他讪讪一笑,离我远了一些,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别让那冰凉的湿布贴在身上:“下回我得带个防水的带子去装衣服,我以为我够小心了,还是沾了水。”

我深吸一口气,笑:“走吧,回去了。”

“秦恒你没生我气吧?”他赶紧问。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也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离身后的浴室越远越好。

章4、离生性

我突然想,肖栩在林玥玥的床上,高朝的时候,喊得是谁的名字?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便使得我浑身冒了冷汗。我从这场没有完结的梦境中惊醒,居然还能记得梦的每一个细节。

床头上系着的一排没有脸的娃娃静静在我的床上洒下影子,我拨弄着玩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明月,强迫自己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不去想那个问题了,哪怕他喊的是我,我仍旧是输掉的那一个。

这一晚没能得到安眠,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便止不住地呵欠连天。这天上的是普化,郑和那个家伙学地科,也要修这门,早便嘱托我帮他占个位置。等到上课铃响了他才姗姗来迟,把书包往我旁边一甩便趴倒在课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看他睡得这么香,连口水都留了下来,原本就犯困的我更止不住地连连点头了。我捂着嘴巴,把一口困倦的浊气吐了出去,眼角都泛了泪,真想也这么倒下,昏天暗地地睡上一觉再说。

两个小时的时间飞逝,不知道是郑和睡得太香还是我呵欠打得太频繁,讲台上的老师皱着眉头瞟向我们好几次了。我强撑起睡眼来,挂上虚假而亲切的笑来,讨好地向老师眨眨眼睛,他没多管我们,只在下课的时候拖长了腔抱怨:“现在的男同学啊……别光顾着打DOTA啊!”

五十岁的老教授嘴里意味深长地蹦出“DOTA”来惹得我们哄堂大笑,之后下课,我推了郑和两把把他推起来:“下课了,走吧!”

“……唔你让我再睡一会儿……我下两节没课……”他咕哝着。

我看一眼门口,这个教室下一节却仍旧有人来上课,好学生们已经早早等在门口了:“你打算蹭这教室下面的课还是怎么着?”

郑和这才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撑着我的肩膀才站稳,干脆又趴在我的肩头,继续闭着眼睛“梦游”。半教室的人共用一条狭窄的过道,不断还有门外的人拥挤进来,教室里此时拥堵得很,郑和这样连路也不看,我即便再小心,他也撞了好几次的人。

好不容易平安到楼梯口,我可不敢让他这么闭着眼睛下楼了,又推了他几把,他用力地揉了把眼睛,摇晃着步子,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拽着我的胳膊,慢悠悠地晃下楼去。

“你昨晚通宵了?真去打DOTA了?”我问了一句。

郑和摇了摇头,丢给我一个鄙视的目光:“我才不玩那种幼稚的游戏呢。”

“别跟我说你是去学习了。”我开玩笑说。

“切!你这种小孩子不懂。”这下子他都懒得看我了。

皮囊里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被一个真正的十八岁的家伙扣了顶“小孩子”的帽子,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角抽搐了两下。不过郑和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浮想联翩了起来,这个家伙昨晚是出去彻夜笙歌去了?不免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去想,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倒是的确爱炫耀这个,当成什么丰功伟绩一般,我这个过来人总觉得这般心态幼稚极了,笑意不免带了点嘲弄:“这么早……?年轻的时候要注意身体,小心肾亏啊……”

“我靠老秦看不出啊!满脑子什么颜色的废料!”没想到装着成熟的郑和听完我说的话之后却脸红了起来,慌忙否认,“我是去酒吧长见识了!我可没……”一句话生硬地被掐断,他的脸倒是更红了,下面是想说什么,我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了。

我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问:“刚刚还摆出自己一把年纪了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又纯情起来了?”

“你滚!”郑和恼羞成怒,下一步却迈空了台阶,眼看着就要跌下楼梯!

我忙抓过他的手来,另一只手死抓住楼梯扶手,他这才歪斜了两下,站稳步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又勾搭上我的肩膀:“哥们儿够意思,谢了啊!”

“不用客气。”

郑和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说老秦啊,哪天要不要我带你一起去见识见识?我跟你说啊,酒吧里的妞儿啊,都够辣,比我以前在学校里见过的那些套着面口袋似的校服的妞儿正多了!”

“你自己‘见识’你的就行了。”我直接地拒绝。酒吧那种地方,我总还是去得比较少,算不上喜欢。

他却高深莫测地扫视了我几眼,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正想问是怎么了,他猥琐地嘿嘿笑了一声,向我勾勾指头,示意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去。我有些茫然又好奇,刚凑上去,便听他神神秘秘地问:“哥们儿啊,你是那啥有问题呢,还是……是那个?”

章4、怎么办

他弯了弯小指,仿佛这个动作有多见不得人似的,特地藏了起来,只让我们两个人看见。我心跳骤停,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我差一点脱口而出“别胡说”,好在在第一个字蹦出口的时候吞咽了下去。我装傻充愣起来,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把话说明白点不行么?”

我不是什么奥斯卡影帝,自从知道自己的性向之后的这么多年,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可能去掩饰自己这不同寻常的一点,害怕被挤到这个社会的角落,偶尔却也有过差一点暴露的时候,学了这么久,也学会了搪塞掉这样的话题。

“再跟我装!”郑和却一点也不信我的话,又把我往他身边拽了拽,声音压得更低了,“我问,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啊?”

“你乱说什么!”我慌忙推开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怕这样的慌乱被郑和察觉。

郑和笑:“得啦,得啦!你跟我说实话呗,行吧,我显示一点我的诚意,跟你说,我是双来着。”

“下节课要上课了,我得先走了。”我不知道他是说实话还是为了套我的话而说谎,太习惯隐藏导致我并不敢轻易相信郑和所谓的“诚意”。抬起手腕来看了看表,我随意敷衍着便慌忙离开。郑和在我的身后“哎”、“哎”地叫了几声,我没有管。

的确是有课,不过听过好多遍了,也懒得再细听,拿出了高中的本事,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姿态,实际上思绪早便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上的是全校必修的政治课,三百多人的大教室,后排坐得满满的,前排却没几个人,我坐在第三排,左右都空着。

忽然有迟到人溜了进来,坐在了我的身旁。我条件反射性地一瞥,竟然是肖栩。赶紧收回神色,向另外一边挪了一个座位,低下头去,干脆趴着睡觉,昨晚上才在浴室跟他尴尬到不行地撞面,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跟我选同一节政治课。

明明很困,结果却睡不着。我从来不知道B大原来这么小,想要碰到一个人会如此地容易,真想骂肖栩阴魂不散了。其实隔了一个座位,我却总觉得身旁传来了他的热度,这种热度烘得我浑身燥热。我还没想好这一年该怎么对待肖栩,我想,我大概得用好几年的时间理清我们两个的关系,来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告诉自己,肖栩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也是伤害我最深的那一个。

又一次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个小时,我再也不想再在教室里待下去了。等肖栩走得够远,我提起书包赶紧回了宿舍,睡倒在床上。这个时间宿舍里没有什么人,整栋楼静悄悄的。我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睡觉上,结果却翻来覆去,甩不掉肖栩在脑海里的身影。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我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叫那人自己开门,门外却传来郑和的声音:“老秦你在啊?给我开个门呗!”

不由得越发烦躁,真想干脆不理会算了,郑和却有耐心极了,一直敲个不停。直到我放弃了,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跳下床去,把门拽开,不耐烦地吼:“干嘛?”

“……哟,怎么了?”他被我吼得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后脑勺,一脸困惑地问。我情知自己是迁怒了,这两天不顺心的事太多,越来越心烦意乱,郑和那恼人的敲门声就像是一个爆发口,点燃了我的全部怒火。吼过之后心绪安定了许多,郑和也不是故意惹恼我的,对他升出了一些歉意。我平复了一下,抱歉说:“对不起,情绪不太好。”

“没事儿,哥们儿嘛!”他笑嘻嘻地接受了我的道歉,又勾上了我的肩膀,一斜身子进了我们宿舍,勾脚便关上了房门。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并不住我们宿舍,这个时候是跑我这里做什么:“你没带钥匙?”

“不是、不是!这不找你来聊天么!”说着他拉开了一把椅子,倒坐在上面,双手扶在靠背上,面向着我,“坐啊,咱们谈谈心?”

这家伙,不会是还想继续有关“那个”的话题吧。我黑了脸,坐在下铺的位置,抱着双臂,决定为了别让他扯到性向的话题上,自己现开头:“聊什么?聊你昨晚活色生香的糜烂生活?”

“我靠老秦你别跟个老头子似的行不行!有点年轻人的活力与向往行不行!你这口气跟当爹的想他误入歧途的儿子似的。”郑和拍着椅子的靠背。

我笑:“你还知道你是误入歧途啊。”

“……你跟我一个理科生咬文嚼字干什么!”郑和脸色一僵,梗起脖子来,“我可不是误入歧途,我是长见识,又没真胡来!再说我已经成年了,去个夜店还得要人批准?”

“跟我这里嚷什么,你有本事跟你爸妈也这么说啊。”我耸耸肩,不以为然。

郑和沉默了几秒,又换上了笑脸:“得了,得了,别说我了,我说肖栩啊,咱们今天不是有个话题还没聊完呢?来继续呗。”

果然还是想谈那个,我叹气,摇头说:“郑和,你的逻辑,是说但凡对夜店和女人不感兴趣的不是阳痿就是GAY吗?”

“那你再给我个理由?你别跟我说你有爱得死去活来的女友了,我可观察过了,你从不煲电话粥,身边也没有女生经常陪着。”郑和脚点出节奏来,一副看透了我的模样。

爱的死去活来的女友?那还真没有,倒是有一个男人,反反复复地,跟我折腾了好几年了。原本让郑和一搅合,我好不容易有那么几分钟忘记了肖栩,他这么一说,肖栩的身形又蹦到了我的脑海里。我又开始烦躁了起来,干脆一仰,倒在下铺的床上,一点也不想开口。

郑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手撑在床上,俯视下来,一脸担心:“哟,瞧你这模样不会是死去活来地单箭头吧……哪家姑娘这么没眼光?”

我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瞪了他一眼。

“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来来来,跟哥们儿说说,哥们儿来给你出谋划策!”他死命地把我从床上拽起来,胳膊挂在我的肩头上。我像死猪一样,不肯起身,他也不嫌沉,硬生生地,真把我拽起来了,满脸闪着八卦的神情。

明知道这家伙是个看热闹从不嫌事儿大的,我心中憋着的所有的故事此刻却都在涌向喉咙。他们在心理憋得太久,发酵一般地胀大,不安于我的压制,激烈地涌出,想要宣泄出来。这种在我的体内压制与反抗的争斗弄得我身体极为不舒服,呼吸闷了一些,心口像是被堵塞了一般,我咬着嘴唇阻止那些不该说的说出口,躲开郑和八卦的神色,最终溃败在了那被压抑太久的情感之下。

我慢慢地、仔细地理顺这个故事,说了个谎话:“我……他,我们谈过两回,都分手了,现在……嗯,现在我对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吧,结果我又经常不小心地撞见他……就是这样。”

“我靠!这个贱女人!”郑和一向意气用事,我的故事一讲完,他便愤恨地跳了起来,撸起袖子,“经常碰见?咱们学校的?哪个院哪个年级?看小爷我怎么收拾她!”

这个古惑仔看多了的家伙。原本抑郁着的我被他这豪气冲天的宣言弄得,反而没了伤感的气氛。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挂泪:“我早就想说了,你是有多爱看黑道片啊?太可爱了!”

“可爱你妹!你不会是舍不得吧?还向着那个贱女人?”郑和眼睛瞪得牛大,叉着腰,恨铁不成钢地瞪我。

“你别这么叫他。”即便肖栩根本不是个女人,郑和这么一声又一声的“贱女人”也让我觉得怪不舒服。我提醒了他一句,见他脸上写了“果然你向着他”的样子,再度失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他爱自己远胜过爱我罢了,我不是他对的那个人吧……”

“你就打算这么原谅他?你开什么玩笑!这种人,你就应该主动出击,追他到手,好好TJ,让他爱你爱得把你当神,然后狠狠甩掉才行!”郑和指着我的鼻尖出起了馊主意。

章4、青春祭

我学会了逃课。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必须承认我心底里是有几分幼稚的自豪的。必须承认的是,我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参加了这么多年的工作,还没有尝过逃课、翘班的滋味呢。

一开始出于一种“大家都逃过课了,你重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胆量逃课?”的自我讽刺,我躺在床上,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看它迈过了8点这个坎。高数课已经开始上了,我迟到了,却仍旧躺在这里,听着下铺的呼噜声。我坏心眼地一笑,拍了拍床,喊:“过8点了。”

“什么?!”下铺从床上蹦了起来,头正好顶在了床板上,哎呦地惨叫一声,却顾不得去捂,慌乱地抓过手机来,确认时间的确过了八点,一边手忙脚乱地换衣服,一边抱怨,“你们怎么不叫我啊?韩思聪他们走了?”

“他们早走了,是你一直说要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的……”我仍旧舒服地平躺在床上,慢悠悠地说。

下铺很快收拾好,顾不得叠被洗脸刷牙,抓过椅子上的书包就要走,手放在了门上,才纳闷地回过头来问我:“你不去上课?”

“我不去了,布置了什么作业你们告诉我一声就行。”我学着当年他们的模样说。

现在大家才都是大一刚开学的好孩子,逃课对他们而言还是异端反叛的表现来着,下铺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最终选择先走了。我又闭上了眼睛,其实毫无睡意,昨晚我意外地睡得香甜,我做梦了,这一次却不是噩梦。

我仔细回味了一下梦中的快感,梦里我和肖栩互换了立场,我成了那个忽然失踪的人,然后隐身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发疯,看着他到处寻找我又到处寻找不到,看他靠在银杏树下沉默地流下泪水,没有人来安慰。看着他失魂落魄,甚至梦到了我们两个都没有勇气做的事,他出柜了,站在同学、老师面前,站在,他妈妈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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