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被发现

我生理年龄十八岁，心理年龄，加起来已经三十三了。我和肖栩恋爱十多年，做过一切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我眼前的这个肖栩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家伙十年前的模样，他还纯情青涩，对爱情还充满向往，不是那个被社会打磨十年后世俗的模样。这是第四次面对十九岁的肖栩，我仍旧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他才是正确的，我尝过情色的滋味，迷恋这个男人带给我的欲望的享受，却舍不得过早地带这个只有十九岁的肖栩做那些一定会让他不知所措的事。

我想吻他，这是我压抑了五年多的欲望的一个喷发口。我想念与他唇齿交濡时的味道，肖栩唇齿间的温度比我高，总是暖到我的心间，使我舍不得离开。我拽了拽那条被他拉扯着的胳膊，他还陷入在电影制造的恐怖之中，呆愣地回过头来，眼神没有焦距，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我舔了舔唇角，小声而小心地问：“肖栩，我想吻你……可以么……？”

“哎……？”他还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我刚刚说了什么，不由得脸有些红，却是傻笑了两声，“求之不得……”

等到了这句话，我把胳膊揽到他的脖颈上，把他拽到我的眼前来，鼻尖对上鼻尖，看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眼睛，鼻翼之间感受到熟悉的呼吸声，我兴奋地快要哭了出来。我们身后没有人了，其余人都坐在前排，只要稍微矮一下身子，即便是在公共场合里，也不会有人看见。这是我和肖栩在一起十多年的时间里没有做过的事情，哪怕是老手的我，心跳也开始加速。

先舔过肖栩的唇，他刚刚怕的时候自己咬过，此时濡湿异常，十分地软。我把他的唇喊到嘴里，没有放过每一寸的肌肤，之后伸出舌头，搅入他的口腔内，扫过牙齿，看他激动地发颤，差一点咬到自己。我逗弄着他的舌头，明明是熟悉的肖栩的感觉，偏偏又生涩得陌生，不知为何涌起一股介于偷情与小别后的重逢之间的震颤，我感到下身发热了起来，对着这个肖栩，不太好意思地稍微躲远了些，只闭上眼睛，享受着他唇齿间的滋味。

他是第一次深吻，颤得比我还要厉害，没有多少定力，不多时便激动地抱起了我来，反把我推压了下去，着急地伸舌到我的嘴里砸弄。我眯着眼睛，不再主动，回想起第一次跟肖栩尝试深吻的时候，我们两个拥在一起，都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那么旧的记忆了，回想起来，竟然仍旧清晰。

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吸气声，我忙把肖栩推开，才见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两个女生。被撞见这种事情哪能不尴尬，我们慌忙坐正了，同那两个女生，一左一右，把距离拉远。果然在公共场所不能干太大胆的事，连我和肖栩时间都多出几分尴尬来。电影明明渐进入了最骇人的时候，肖栩都顾不得去害怕了。

等一切结束，开始播放片尾曲，演员表滚动了起来。楼上的窗帘又一一被拉开，我推了推肖栩，示意他先离开，低声嘱咐：“湖边等我。”

他胡乱点了点头，赶紧地逃了。我却等大家都站起来的时候，才想把自己匿藏在人流之中缓缓走开。

“秦恒……？”没想到却被突然叫出了名字，恰好这时吊灯全被打开，我已无处躲避。转过头去，身后居然是林玥玥，神色复杂而带着厌恶与痛恨，咬住嘴唇，盯着我看。

许久没见到林玥玥了，我甚至有些忘记她的存在。不由得抖了一下，必须说，我怕林玥玥，她是一个蛰伏在我与肖栩之间十多年的阴影，我从没想到，她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由阴影具化成一个实体，从我身边带走肖栩。

想摆出点头之交的模样正常地打一个招呼，没等我开口，林玥玥就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刚刚是你。”

刚刚？原来那个撞见我和肖栩的女孩中有一个便是林玥玥，这真是一件巧得不能再巧的事了，这个阴影还真是无所不在。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装傻充愣：“林玥玥，你也来看电影了啊？之前看到我了？”我以为我的微笑足够具有迷惑性，毕竟她只是一个还没出社会的小女孩。

她却不屑地笑：“别装了，我认识肖栩的身影，我熟得很。”

“肖栩在哪里？”我继续微笑，无辜地耸肩。

“你们……”她怕是想到了刚刚撞见的事情，女孩的一张脸憋得通红，愤愤地说，“你太恶心了，还带坏了肖栩！”

“林玥玥，请注意一下你的用词。”我扫了一眼四周，来看电影的人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今晚没有第二场了，工作人员正在往我们这边走，该是来劝我们早点离开的，“我们该走了，你打算呆在这里过夜么？”

“肖栩他——秦恒！”身后的女孩气急败坏，我却装作没事的模样离开。往无名湖的方向走，奇怪的是肖栩倒没在我们经常坐着聊天的石舫上等，而是在人来人往的博雅塔旁，通往湖畔的唯一一条大路之上。

奇怪地问：“怎么在这里？”

肖栩见我来了，难得地没有在公共场合避嫌，慌忙又把我的胳膊拽了过去，又带上了哭腔：“我怕！”

“……”无语，“你不会是站在这里都怕吧？”明明周围人还很多，现在正是情侣们热爱的散步时光。

“我刚刚顺着小路想去石舫，忽然前面蹿出一只黑猫来，吓死我了！猫跑这边来干什么，又没人来喂食！”肖栩愤愤地抱怨着。

我哭笑不得地任由他拽着，两个人一起走的话肖栩胆子该大一些了。没走得太远，见到有条长椅空着，我们便干脆坐了下来。肖栩还在宣泄，今晚的电影到底有多恐怖，我无可奈何地表示：“电影是你自己选的……”

“我、我！我前几天在家里看了不少恐怖电影啊！你看我的黑眼圈！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他指着眼底下深深的黑眼圈说，“胆子是要练的啊！明明小屏幕我已经不怕了，换了大屏幕恐怖感放大了无数倍啊！你多陪我练练，等我练出来就好了……”

一时语塞，怪不得我回来的那天他说好了要来接站却睡过了头，搞了半天是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哄孩子一样地答应了下来：“行，以后有机会我多陪你练。”

“喂你这是鄙视我吗！”他推开我的胳膊，瞪了我一眼。

我无辜地摊手：“没有，是你解读错误。”被他这么一搅合，我的心情舒畅了一些，深吸一口气而后呼出来，我背倚着长椅，慢慢地说：“肖栩，刚刚撞见咱们的……是林玥玥。”

看到肖栩的身影一震，我倒是很有心情，竟然还能笑出来：“没事，我给赖掉了，跟你串个口供。林玥玥来问的话，你可别承认啊。”

“……秦恒……”提到这件事，他好像也摆脱了刚刚还怕得不行的情绪，垂头丧气起来，“你说咱们……这么东躲西藏，能继续下去么……”

“你没信心了？”他的神色东躲西藏，我的目光却聚焦在他的脑后。我记忆中二十岁左右的那个肖栩是信心满满的，那时候是他先许给我的永远。我看这个先比我说出丧气话的肖栩，忽然觉得，正月里的寒风真的冷透了，裹住了身子的羽绒服也没什么用。

我抱起胳膊，冷冷地抛下我的问题，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没有！”他焦急地否认，却仍旧没有来看我。结结巴巴了一阵，才整理出思绪来说，“我、我……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心里头觉得堵得慌，那时的肖栩也是这样抱着我说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我不再看他躲闪的背影，而是望向天空，正月十五刚过，月亮还很圆，博雅塔庸俗的灯光也亮着，星星便显得稀少了。我总觉得肖栩在我的心头插了一把刀，现在又插了一把上去，明明那么疼，我却不舍得离开。我想了想，许下属于我的那一份允诺：“在你离开之间，肖栩，我不会离开你的。”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次的离开，会来得那么快。

章3、爱别离

不知道为何，2月15日一早醒来，便觉得心里头有些没来由的烦躁。找寻不到缘由，只能乖乖去上课，11点左右，我还在上课，手机却忽然想起。尴尬地拒接来电，调成振动，见打电话的居然是顾恺，偷偷地发了条短信过去：“怎么了？”

“肖栩没在你那里？你现在有事没有？”顾恺问得很急。

我愣了一下，忙回：“肖栩怎么了？我在上课，今天还没见过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肖栩不见了，我在康中等你，你下课赶紧过来。”

顾恺说得并不详细，单单最前头五个字就足够吓我一跳。我差一点跌坐到地上，专业小课不超过十人的教室，刚刚发短信已经是教授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终于忍不住皱了眉头：“秦恒，干什么呢！”

“沈老师，我有急事，能不能临时请个假！”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说着请假，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沈教授来回打量了我几眼。我不免紧张，虽然把包背到了背上，算起来上了快二十年的学了，这还是我头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翘课，心里头想着即便是教授不答应也说什么都要走，却仍旧在敲着鼓。好在教授松了口：“记一次缺勤。平时成绩扣两分。”

“谢谢教授！”顾不得什么成绩了，我慌忙离开。这还是头一次觉得二教跟宿舍区那边的康中之间的距离有这么远，等我喘着粗气跑到顾恺约我的地方，即便是脚程再赶，也用了十分钟。

顾恺还在打着电话，勉强听到片段，说的是什么暂时别告诉老师，跟家长联系一下。见我突然出现在眼前，不免愣了愣，收了电话，才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问：“你跟肖栩是一对？”

已经没心思去管他是怎么知道的了，我只顾着追问：“肖栩出什么事了？”

“你先坐下。”这种时候了，顾恺却什么都不直说，反而自己拉了一张凳子坐下了，还指着对面的位置对我说。

“师兄！”

“坐下！”

眼看他强硬了起来，我无可奈何只能先坐下了，屁股刚一沾上凳子便继续追问：“肖栩到底怎么了？你说他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顾恺却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我靠把这种事情推给我……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啊……昨晚上有个女生跟她一个好朋友抱怨你跟肖栩的事情，然后被那个女生漏给外人了，在我们院他们那一届的女生宿舍传遍了，其中一个女生还八卦给了他男友，结果好死不死那男生是肖栩宿舍的，还正好看肖栩不顺眼，冷嘲热讽了几句，两人打起来了，之后肖栩摔门走了。那群小混蛋还瞒着，直到今天肖栩连课都没上才知道慌，上报到我们学生会来了。”

“……林玥玥？”顾恺是真急了，说起话来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却听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奇怪的是，原本揪着的心却凉了半截，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了林玥玥那张埋藏在阴影里却挥之不去的脸。

“你认识林玥玥啊？就是这小混蛋玩意儿！——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顾恺脱力地摆了摆手，“我让人先瞒着老师，给他家里电话看他是不是回家了。我就怕有好事的把你们俩的事儿捅到老师家长那里去，给你提个醒，既然肖栩没在你那里，你也别管了，万一肖栩没在家，他父母来闹，你千万别出面。——我刚进学生会的时候，那年大四的也有这么一对，让家长闹得，硬是两个人都没拿到毕业证就退学了。你们那时候没来，可能不知道。”

想起肖妈妈来，非常和蔼的一位伯母。暗暗祈祷着肖栩是跑回家里了，免得伯母接到电话之后还要担心，对于顾恺的提议，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去找他，你们院的人都找过哪里了？”

“跟你说了别管！”

“我怎么可能不管！”

我刚要继续分辨，大不了就此离开，管他们找过哪里，多出点力气，不管有没有被找过，再搜寻一遍就是了。顾恺的电话此时响起，听他叫了一声“伯母”，刚要离开的我停滞住了脚步。

“伯母，那个对不起……能不能麻烦您想想，他要是不回家，大概还能去哪里？……是是，抱歉抱歉……”顾恺小心翼翼地赔笑，听他的话便能得出，肖栩怕是没有回家。我握着手机拨出肖栩的电话，明知道这种事情已经有别人尝试过一万遍了却仍旧要自己再做一遍，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握紧了拳头，想要再等一会儿，却无法等待下去，干脆先行离开。

我一遍奔走，一遍盘算着肖栩能去哪里。他的朋友很多，却跟我抱怨过，真正交心的没有几个，我甚至想不起他有什么“死党”，也许是他一直没有介绍给我的关系。我突然发现我最熟悉的肖栩、昨天还在跟我接吻的肖栩变得陌生了起来，我甚至想不出，现在的他除了学校和家中还能够去哪里。

心理带了一丝希冀，我一点一点地搜寻着我们两个常去而人又不多的地方。学校很大，有许多地方少有人烟，一直都是他，像是探险一样，拉着我到处乱走，而我根本便不认识路。我凭借着记忆搜寻，只顾着左右看了，不小心撞到了别人。听到那声被撞痛的惊呼时，我恨不得骂人：怎么就这么巧？林玥玥！

果然是林玥玥，被我撞得跌到了地上。她漂亮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一向干净整洁的女孩子，今天头发却出奇地乱，同样是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我，她愣住了，甚至没记得爬起来。

想必我现时的脸色一定差劲极了，甚至能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没有想要把她扶起来，甚至连一声道歉也不愿去说。我恨她，恨得要死。

我对林玥玥的所有怨恨在这一刻化成了一只巨兽，它吞并了我的焦虑，吞并了我原本平凡的善心。我原本以为我永远不会去用“恨”这个字来形容什么人，这一刻我才知道，压抑了太久的恨意已然反扑，彻底占据了我的心我的脑海。我恨她把肖栩从我身边抢走却根本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我恨她给肖栩生下了连结着两个人血脉的孩子，我恨她仗着自己是个女人向我耀武扬威，我恨她！

林玥玥又哭了出来，“……秦恒……对不起……我不知道任素会告诉别人……我只是……我嘱咐过任素别乱说了……”

那一瞬间我恨不得想让这个女人死，也许什么就都不会再发生了。最后的一刻理智控制住了自己，我根本不愿去理会她，把那令人厌恶的哭声甩在身后。我找过了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条小路，没有，肖栩不在。

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忽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靠着我们曾经在其下接吻过的大树，跌坐到了地上。有滚烫的热泪，完全不受我的控制，从眼角滚落。我的心在痛，心脏像是被死死攥住了一般地绞痛，像是被挖去了一样的彻痛。

恍惚之间出现了幻觉，有什么人捂住了我的眼睛，制止了泪水的继续滚落。我熟悉那手掌的温度，被死死攥住而不能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挣脱了束缚，我贪恋地扇动鼻翼，攫取着掌间的每一丝的温暖，直到那欢迎在我的头顶上落下一吻，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对不起，秦恒，一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