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寰看着他变得忧郁的表情，已猜到他在想什么，半晌，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你死。”

程蔚惊愕地嘴巴微张，双唇颤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主神，不做也罢。”

章十三：谜团

夏日的灼热已悄然退去，到来的是初秋微凉的朔风。随着季节的更替，高三考生迎来了高三学年的第一次段考。

程蔚正聚精会神地答着题。这些类型的题目他都有练习过，所以写起来非常流畅，有的题目甚至是一气呵成毫无修改痕迹。

他看着答卷，满意地扬了扬嘴角，继续考试。

某个荒僻的角落，宸寰、陈珏和郁格正在讨论最近发生的事情。

陈珏沉声道：“你说，父亲是在一百年前被叔父害死的？”

宸寰微微点头。

“那在这一百年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宸寰沉吟道：“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报仇，却苦苦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叔父整日沉心修炼仙法，不许任何人靠近，犯此戒者当即杀之，毫不留情。当时我还不能与叔父抗衡，只好做韬光养晦之策，潜心提升自己的仙阶。如此过了五十年，我便去找叔父报仇了。”

“结果如何？”

“……惨败。叔父法力大大提升，我完全没有料到他竟能修炼到如此地步，大意之下便败了，身受重伤。”

陈珏面带愧疚地看着他，“若是姐姐在的话，定能协助你。”

宸寰移开目光，望着远处的白云，又道：“两年前，叔父忽然下山，回来时竟已夺到女娲之规，如此，报仇之事希望更是渺茫。”

“那你两月前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此，宸寰语气忿忿，眼神锋利得像剑，“我整日如履薄冰，不料叔父突然向我出手，我躲避不及又无法还击，只得逃至凡界。然后，便一直住在程蔚家中。”

“奇怪，”郁格突然开口，“他之前一百年都未对你动手，可见他并未把你视作威胁，得了女娲之规更是不必如此，他怎地突然要置你与死地？”

“的确，”陈珏赞同道，“叔父仙阶如此之高，宸寰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他构成较大威胁的，若真是要以防万一，将他软禁起来便可。一个神仙若是杀了同族是会减少自己的修为的，叔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宸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那日叔父要来杀我时，好像还带着一只翳鸟。”

“翳鸟？”陈珏疑惑，“翳鸟向来不屑与我们为伍，那只翳鸟是怎么回事？”

“不知，”宸寰摇摇头，“只是当日那鸟还为我挡了一击，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它竟为了你自己受伤，真是怪事……”陈珏听罢，叹道，“若是我没有贪恋人界，一百年前便回去的话，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连仙器都未保护好，我真是……”

郁格赶忙劝慰道：“那也不是你的错啊。你这几百年来为保护仙器吃了多大苦，我都是知道的。只是这次不知怎地无法感知仙器的气息才会……你不要过分责备自己了。”

陈珏转过头看着他。郁格愣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无法感知？此话怎讲？”宸寰问道。

“我本来是能感受仙器的气息的，所以这几百年来都相安无事。只是这一次仙器随着上一代寄主的死亡再次更换宿主时，我便奇怪地无法感知了。我心下着急，托郁格帮我查，却也查不出头绪，仙器就像是被人藏起来了一样，完全没有下落。话说回来，你又是如何知道伏羲之尺在程蔚体内的？”

“……梦境，”连自己都觉得疑惑，宸寰道：“一日我做了一个梦，此梦告诉了我这些。”

“这次仙器易主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陈珏回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是十七年前的事……”

宸寰愣了一下，缓缓道：“那只翳鸟似乎也是那段时间出现的”

陈珏和郁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记得，十几年前我看过一只翳鸟，它有一只眼睛没有眼珠，恐怕整座蛇山，也只有那一只了。”

仿佛一切都相互关联，可是却没有人能说清这其中的原委。三人被扑朔迷离的现状困在原地，止步不前，真相似乎无处可寻。这种敌暗我明的境况着实令人焦躁难安，却无可奈何无法打破。

考试结束的铃声突然响起。陈珏道：“我要回去整理每个考场的试卷了，不如我们今天先到这里，改日再议。”

回到教学楼，陈珏突然看向郁格，问道：“你之前说的回地府一趟，回去过了吗？”

郁格有些惭愧，脸刷地红了，小声道：“还没回去呢……最近阳间阳气还有些重，不方便打开通道，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了，好像过几天就要下雨了。”

“回阴间？发生何事了？”宸寰问道。

陈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描述了一遍。

说着，三人已经回到了陈珏的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正无人，除陈珏之外的监考老师把试卷收齐放到她桌子上以后就早早地去吃饭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由于事态的严重性和复杂性，借此机会，三人继续讨论。

章十四：前十

考试一结束，程蔚习惯性地抬起头看看窗边，却没有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丝没由来的失落，心想道：他会不会是去陈老师了？

想到这儿，程蔚立刻拔腿跑了出去，冲向陈珏的办公室。

跑到办公室门口，程蔚刚想敲门，里面的对话吸引他的注意。他不自觉地放下手，侧耳认真听起来。

“我怀疑那道红光便是他母亲所为。”

陈珏点点头，“不错，既然当时程蔚听见了他母亲的呼唤声，说明她当时一定用了什么方法遏制了鬼婴。”

“程蔚在车祸中毫发无伤会不会也是同样的道理？”郁格问。

“有可能，”陈珏看向他，“我们有理由怀疑女娲之规就在他母亲体内，当时情况危急，出于母性，也借着仙器的力量，程蔚被救了。”

“那等我回地府时，我也会问问这件事的。到时我们再把信息汇总一下，想必能……”

“你们在说什么！？”

三人被惊到，朝门口望去，只见程蔚冲了进来，神情慌张，眼睛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看着，最后定在了宸寰身上。

“宸寰，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妈？”他冲到宸寰面前，大声问道。

“你先镇定，”宸寰站起身来，把他推坐到椅子上，安抚道：“你父母的混魄现在还在阴间尚未投胎转世，我们刚才正商量些细节。”

陈珏别有深意地看了宸寰一眼。

宸寰回望，眼神坚定从容。

程蔚又看向郁格，语气中带着委屈和恳求：“老师，你是鬼差对吗？那你是不是能见到我爸妈？”

郁格尴尬道：“嗯……不过还要过几日，我要下去问你父母一些事情。”

程蔚激动地站起来，高声道：“老师，你能带我一起去吗？我想见……”

“不可以！”宸寰当即喝断，“你是凡人，怎能随便去地府……”

“怎么不可以！”程蔚涨红了脸，眼里带着怒意，“我只是去地府一趟又不是去死，又能怎么样！”

“程蔚！”宸寰双手捏住他的肩膀，死死地盯着他，“鬼婴咒是由夭折婴儿的怨气形成的，阴间怨气极大，你去了无疑是助长鬼婴的成长，万一出了什么事——”

“那就死好了！”程蔚一把甩开他的手，“父母都死了！我孤苦伶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跟我爸妈团聚去！”

郁格刚想劝，宸寰突然紧紧地抱住程蔚，他的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仿佛要嵌进自己的胸膛。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

程蔚大脑一片空白，双手僵硬地垂着，身体微微颤抖。

“你、你为什么……”他嗫嚅着问道。

宸寰摸了摸他的头发，缓缓道：“你救了我。”

“我……”程蔚眼睛突然一阵酸涩，喉头哽咽。

头还埋在宸寰的胸口。不知怎地，程蔚的脸突然变得好烫，心跳也快的不像话。

“不要去，”宸寰郑重说道，“想问什么可以告诉郁格，让他帮你问吧。”

程蔚抬起头看着宸寰，皱眉道：“可是我……”

陈珏从刚才起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两个，这时突然悠悠说道：“你如果想去嘛，也不是不可以。”

程蔚惊喜道：“真的？有什么方法？”

陈珏笑得眼睛弯了起来，看看他，又看看宸寰，“嗯……这就需要可爱的弟弟你的帮助啦。”

程蔚又看向宸寰，脸上的潮红还没退去。

陈珏眼神示意了一下郁格，郁格点点头，讷讷道：“我可以把你的混魄勾出来和我去地府，毕竟凡人以肉身去的话必死无疑。”

宸寰挑眉，凛声打断：“简直荒唐，若是混魄无法回到肉身怎么办？”

“不会的，”郁格摆摆手，“程蔚他阳寿未尽，所以不管混魄以什么方式离开肉身，肉身对混魄都有强大的引力，只是他的混魄会很不稳定，很容易混飞魄散……”

宸寰听罢，冷笑道：“混飞魄散？你说的轻巧。”

郁格弱弱地嘟囔道：“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程蔚也扯扯他的袖子，急道：“你听老师说完吧，我相信他会有办法的。”

宸寰看着程蔚满脸期待的表情，不满地哼了一声。

“混魄在阳间很容易混飞魄散，但是在阴间不会。根据这些情况，我觉得，先在阳间把程蔚的混魄勾出来，肉身好好保管，然后宸寰你镇住他的混魄，这样就不会受到影响了。在我打开鬼门之后，宸寰把他送进去，跟着我走，这样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宸寰沉默半晌，问道：“我不能去地府吧？”

郁格点点头，“不能的。”

宸寰目光一沉，转向程蔚，刚想开口，程蔚即抢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郁老师会保护我的。”说罢，展颜一笑。

“咳咳，你们不要无视我好不好，”陈珏突然插进来，“想去地府，我可有个条件。”

“啊？”程蔚的表情一下子瘫下去，“怎么还有条件啊？”

“我是你的老师，当然要关心你，”陈珏说着，瞥了一眼宸寰，又笑道：“放心，我的条件不高的。”

程蔚看着她的笑容，觉得心里发颤。

“这次考试，考进年级前10名吧。”

“老师！你也太狠了吧！前10？我考的最好的一次也就才50啊！”程蔚哀嚎。

陈珏不在意地说：“想去地府的话就加油考试吧，否则你绝对不许去。对吧，郁老师？”

郁格干笑着点点头。

——

此事一定，他们也不再多啰嗦，程蔚更是燃起熊熊斗志，发誓一定要考进前10名！

宸寰看着他努力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宸寰，等我下去了，你要好好照顾我的身体啊！”程蔚突然说。

“你想我如何照顾？”宸寰懒懒道。

“嗨，不就是洗澡之类的嘛，就算我不活动，他也是会继续新陈代谢的吧？啊……这好像不一定呢。总之，你要帮我天天洗澡就是了，还有，要不要冰起来？会不会烂啊？……”程蔚天马行空地想象着。

“嗯。”宸寰淡淡地应道。

他突然想到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脸不由地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问道：“宸寰……你今天突然抱我干嘛？”

宸寰看着他：“我不想让你遭遇不测。”

“那你也没必要……抱我啊。”程蔚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宸寰看着他淡红色的脸庞，带着好奇的双眼，突然一阵心悸。

夜色已深，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程蔚坐在台灯下，自己则站在门边，从这里望去，程蔚的身影稍显朦胧，周身浮现一层淡黄色的光晕；脸因为对着自己背着光，有些黯淡，但是他的双眼却出奇地发亮，颧骨处难以发现的淡红，尚未成熟却丝毫没有稚气的脸庞，修长的手指，突出的骨关节，整齐的指甲……

宸寰扭过脸去，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加油。”

“嗯！”程蔚挽起袖子，继续充满斗志地看书。

有人陪着自己，真好。

他面带微笑，这样想着。

章十五：鬼门

接下来的几天，程蔚拿出了全力，简直是用生命在考试。全部考完了以后，便是焦急的等待。

“万一我没考进怎么办……”程蔚的屁股不安地沙发上扭来扭去，“那我就没法去看爸妈了，这么宝贵的机会。”

宸寰道：“无妨。若真是去不了，让郁格带话也是可以的。”

“可是我想再见他们一面，”程蔚看着他，眼里满是忧虑，“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他们说，错过这次机会也许就再也不可能了，我……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说。”

宸寰淡笑，轻声道：“嗯，希望你能如愿。不过，到时候你要注意安全。”

程蔚展颜道：“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为了我？”宸寰挑眉。

“嗯，”程蔚点点头，“你不是说，不会让我出事吗？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我会看好自己的。”

宸寰一愣，又问道：“为何不想让我担心？”

程蔚看着宸寰的眼睛，心跳莫名地加快，想不出什么答案，只好讷讷道：“我也不知道……”

宸寰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只笑道：“那你要保护好自己。”

“嗯。”

——

学校老师改卷子的速度简直是神速。分三天考完的卷子，他们加班加点两天不到就批了出来，同时分数统计完毕，排名在第一时间便分发到各个班主任的手中。

陈珏接过名次表，又查了查整个年级的整体情况，长叹一口气。

程蔚，恰好是第十名。他的分数被第九名拉的很大，第十一名的分数又和他咬的很紧，并且和他并列的还有两个人。看来这次是他运气好，连老天都答应让他去地府了。

郁格走过来问道：“情况如何？”

陈珏郁卒地看着他，无奈地说：“他这次运气太好，你就带他去吧，哎——”

郁格把成绩单拿起来看了看，微笑道：“他这次进步很大啊，看来他为这件事下了很大功夫，陈老师，你也别叹气了，这次年级前三名不是又被你们班包揽了？”

陈珏瞥了他一眼，抱怨道：“前三名又不用去地府，再说了这是他们的正常水平，又不是超常发挥，有什么好激动的。我担心程蔚，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我那可爱的弟弟交代啊，毕竟是我答应让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