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那样!”程蔚皱眉,“你当时心里具体想了什么?”
“唔……我想着,难道小蔚出什么事儿了?又想,你千万不能有事啊!还这么年轻千万不能死……大概是这样吧。”
所以自己当时听见了母亲的呼唤声!那道红光出现之后,鬼婴暂时被压制,自己脱离危险,说不定就是母亲的想法起了作用。
“怎么了小蔚,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郑媛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程蔚咧嘴笑道,“妈,你放心,我现在学习特别努力,这次段考我考了第十名哦!我肯定能考上好大学的,你们别担心!”
“那你生活怎么样啊?爸妈不求你大学考多好,只希望你过的开心!”
“我过的也不错呢,我找了一份兼职,是在一个大排档打下手……星期六星期天晚上去打工,那个老板对我特别好,我的活儿不多,可是工资也不少,足够我一个人过了。”
夫妻两人笑着点点头。
“倒是你们,在这里……还习惯吗?会不会很辛苦啊?有没有坏人虐待你们?”
“怎么会!”程似宏大笑着拍拍程蔚的头,“你把地府当成什么了啊?这里也是有一套法律和规矩的,什么样的人该干什么事,都规定得好好的,而且我们是赏善司底下的人,北大人对我们很好的,从来不给我们增加负担,我们都挺尊敬他的。”
“北峦!?”程蔚声音一下子提高,“你们在他手底下工作?”
“嗯……不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被直接调到白无常大人手下了,还给我们特别安排了房间和看护,他也挺不错的。”
“哦,那就好!”程蔚舒了口气。
“北大人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不过我觉得白无常更好嘛,还给你们分套房子,现在房子多贵啊,地府都包分配了!我在上面还不知道将来娶媳妇有没有钱买房子呢……”
“怕什么!就用我们那套呗!”郑媛笑着说,“反正我们也不住了,我儿媳妇也不会有公婆压力,那房子也不小,两个人够住啦!等将来生了孙子,呃,那也够啊!对吧,似宏?”
程似宏笑着点点头。
程蔚不知怎地,突然想到宸寰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的情景,不自觉地脸上一红。
“哟,脸红了?难道有女朋友了?”郑媛调侃,随即又沉声道:“现在可别老想着女朋友啊!快高考了,要加把劲!”
“嗯!我会加油的!”程蔚赶紧把脑海里床上的宸寰赶下床,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一家子又聊了好一会儿。郁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站在门外敲了敲门,低声道:“程蔚,该走了,这里不允许生混呆太久的。”
程蔚嘴巴微张,心里满是不舍,却也无可奈何。本来自己一个大活人来地府已经是违反规定了,不能再给郁老师添麻烦了。
夫妻二人也是舍不得,拉着程蔚的手好一阵叮嘱,从日常小事到人生大事,讲了好多好多。又把他送到大院门口,依依不舍地唠叨了许久,终于让他回去了。
二人一直盯着程蔚离开的背影,目不转睛。程蔚三步一回头,心底一阵酸涩,可还是要离开。
阴阳两隔,这是世间最大的鸿沟,任人是如何的渴望与不甘,都无法回到最初的样子。
程蔚再次回过头,父母的身影已经依稀不可辨了;夫妻二人也极目远望,儿子的背影也变得模糊起来。
程蔚的胸口突然发出一阵幽蓝色的光芒,一开始只是几簇光线,最后竟然将他整个人都包在了这团蓝光中。与此同时,郑媛的胸口也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两人的心跳莫名地统一了起来,像是在呼应对方。郑媛胸口的红光过了一会儿突然一下子完全消失了,程蔚胸口的蓝光持续了很久,才缓缓地淡去。
程蔚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嗫嚅道:“……伏羲之尺?”
“那个方向的红光应该是令尊身上的吧,”郁格点点头,“果然女娲之尺在她体内还残留了最后的一丝力量。”
“所以是我妈的意念驱使了这种力量吗?车祸和鬼婴咒,都是?”
“恐怕是的,这样一来,宸曦谋害你父母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了。”
“宸曦……”程蔚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又冒上来浓浓恨意,“我一定要给爸妈报仇!!”
章二十一:梦魇
程蔚回到房间,觉得有些困了,便和郁格说了一下,爬上床睡觉。郁格见状不便打扰,就回到大堂上处理江无清留给他的公文。
程蔚肚子里饿得慌,辗转反侧睡不着。回想着刚刚和父母相见的场景,心里又是一阵舍不得。揉了揉眼睛,又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的身体,和照顾着身体的……宸寰。
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饭呢?自己不在,没人给他做饭,他会不会饿啊?一个人在家一定很无聊吧……
脑子里无数复杂的思绪上下翻飞,不过一会儿,程蔚便睡着了。
——
不知道睡了多久,程蔚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下沉。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从一个悬崖上飞快地往崖底坠下去。抬头望去,天空像被墨泼过一般一片昏暗,不时有几道骇人的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空中张牙舞爪的乌云。
程蔚吓出一声冷汗,想叫又叫不出来,胆战心惊地向下看去,崖底也是漆黑一片,隐隐可以分辨出几只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像是在等待他掉下去。
狂风肆虐着呼啸而过,仿佛冤混的哀鸣声,凄厉无比,让人毛骨悚然。
在空中根本无法使上力气。程蔚又急又怕,这样下去不是摔死就是被咬死,总之死路一条,可是周围只有千仞峭壁寸草不生,即使想抓上去也没法抓住。
程蔚冷汗湿透了背后的衣服,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只是呆愣愣地望着天空。突然,他的心里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说,只要自己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他就会来救自己……
程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拼命喊道:“宸寰!——”
浸着惊恐的叫声回荡在山谷里,随风而散。程蔚所期待的那个身影并没有出现。
程蔚心一沉,又喊了一声,可是依旧毫无作用。
呼啸刺骨的风像是吹进了四肢百骸吹进了心里最深的地方,程蔚感到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周围的景象突然变幻,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双脚着地了。
他低头看了看双脚,抬起手掐了一下脸——好疼,不是做梦!
脚下是一条漆黑的道路,向前看去,没有尽头无限延伸,两边也是一片黑色,像黑洞一样会把人吸进去。
程蔚咽了口口水,缓缓伸出手,却什么也没碰到,而那黑色却轻轻地蠕动了一下,他吓得一下子缩回手。
偏过头直视着前方那条无尽的道路。程蔚握紧双拳,给自己鼓劲,迈出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程蔚感到越来越累,累得脚都快抬不起来了。可是如果不前进,也就意味着无路可走。周遭的黑暗带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程蔚只觉得自己要被吞噬了,可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那黑暗还是会侵袭上来,把自己吞噬殆尽。
不知怎地,他又想到了宸寰,心里一阵酸涩。他明明答应过自己,只要叫他,他就会来的,可是刚刚自己那么大声地喊他了,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他却没有出现呢……
这样想着,脚步愈发沉重起来。本来体力就已快达到极限,再加上负面情绪,程蔚看着这条路,更感绝望悲凉。
“宸寰……”像是咒语般,程蔚不自觉地默念这个人的名字,可是,包围着他的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他所期待的那抹白还是没有出现。
他自暴自弃地瘫坐在地上,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身体越来越疲惫,又觉得困了起来,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宸寰在床边坐了一个多小时,目光从程蔚的脸上移到窗外,又从窗外移回程蔚的脸上。正细细观察着,程蔚的眉毛忽然一皱,嘴里小声念着:“宸寰……宸寰……”
宸寰一惊——程蔚难道回来了?俯下身凑过去,伸手扶他起来,却发现他的身体仍旧冰凉,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意识到情形不是他想的那样,宸寰将手探到程蔚的胸口,发现鬼婴竟已恢复上次的创伤又成长了一些,正微张着嘴巴,对着心脏蠢蠢欲动。
宸寰立刻用仙法像上次那样压制鬼婴,可出乎意料,竟然毫无作用。那鬼婴一点点地往心脏那里凑过去,盯着它的眼神贪婪而凶残。
宸寰忽然想到,这只是程蔚的躯体,而混魄却在地府,自己的仙法不起作用,一定是因为程蔚在地府遭遇到了不测!郁格难道没有发现吗?
自己无法前往地府,仙法又起不了任何作用。宸寰凝视着程蔚痛苦的表情,耳畔是他轻声呼唤自己的声音,头一次紧张无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是宸氏一族的事情,明明是仙家的事情,却总是牵扯到程蔚这个无辜的凡人,让他一次次承受痛苦,让他的生命遭遇危机在死亡边缘徘徊。
死亡——刹那间,宸寰意识到了这个概念,这个从前对他来说简直荒谬无稽,而眼下却离他这么近,让他手足无措心烦意乱的概念。
那鬼婴嚣张一笑,獠牙森然可怖,急不可耐地咬了上去。
章二十二:复得
郁格将处理好的公文整理放好,回到房间看程蔚醒了没。走到床边,却见程蔚浑身颤抖个不停,冷汗湿了一大片,不停念叨着宸寰的名字。
郁格大惊,连忙探过去,发现鬼婴咒正在发作,施了法术仍是不起作用,立刻拔腿就往白无常的宫殿跑去。
江无清也在白无常那里,两人得知此事火速前来,站在程蔚榻前观察状况想着解决方法。
白无常皱眉道:“这可是鬼婴咒?”
“正是,”郁格神情焦急,“属下方才想要施法遏制它却毫无作用,情急之下只好找两位大人过来。”
白无常微微颔首,略一沉吟道:“不,除了鬼婴咒,还有梦魇咒。”
“梦魇咒!?”江无清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回头问郁格:“这小子在阳间可中过此咒?”
“没有,这是第一次!”郁格听了,更是心急如焚,两道禁咒加在程蔚身上,若是不立刻解咒,怕是命不久矣!
“看来那人是等不及了想要他的命,”白无常坐在床边,神情严肃,“梦魇咒倒是可以解,不过这鬼婴咒只能暂时遏制了。还好是在地府,遏制起来也比较方便。”
他缓缓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气,双唇微张,右手附上程蔚的额头,轻声念起咒语。
——
宸寰眉头皱得像死结,往常的冷静与沉稳全都消失不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要死!
目不转睛地看着程蔚的侧脸,轻声唤道:“程蔚……”
程蔚扭成一团的眉毛稍稍舒展开来,冷汗一点一点地褪下去。
宸寰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又唤道:“程蔚?”
程蔚只轻轻地吐出一句:“宸寰……”
宸寰心里的紧张慢慢消失,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所取代。手不知怎地就伸了过去握住程蔚的,他觉得自己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
程蔚忽然感到头痛欲裂,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处于黑暗中。
并未抱有什么期待,他面色平静,抬起头,头顶上是散不开的黑。
现在可以再试一次吗?再叫一次他的名字……
程蔚摇摇头,嘴上没有说出口,心里却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想了好久。
霎时间一道白光像尖刀般刺破这浓重的黑暗,随后慢慢地扩散开来,驱散了这片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
程蔚惊愕地站起来,向前望去——路已有了尽头,而那一头,是宸寰。
那边的宸寰转过身来,微笑道:“程蔚……”
身上莫名涌上一股力量,程蔚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立刻向宸寰跑了过去。
——
躺在床榻上的程蔚一下子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大叫道:“宸寰!宸寰!”叫完之后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边上站着白无常、江无清和郁格,这才明白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骇人的梦。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郁格凑过去问。
程蔚缓了缓神,声音沙哑地说:“没有。我刚才……是在做梦?”
郁格看了眼江无清和白无常,说道:“不是普通的梦,你被人下了梦魇咒,这是一种能在梦境中置人于死地的禁咒,你在梦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程蔚点点头,想到梦里的场景还有些后怕,“一开始我是从悬崖上摔下来,后来就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要一直往前走,可是路没有头。”
“那就是了,”郁格点点头,“幸好你没事!”
程蔚看看另外两个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你们。”
白无常不在意地摆摆手。
江无清问白无常:“你可知这咒是谁下的?”
白无常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是北峦。鬼婴咒恐怕也是他催动的。”
“北峦……”江无清目光一冷,带着一丝恨意,“简直混账!”
白无常叹了口气,手臂自然地圈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江无清没好气地甩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对郁格说道:“他不能一个人呆着,否则会有很大的危险,你要好好看着他。”
郁格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大人,你让我和许老头挤……”
“那就睡回来吧,”江无清捏了捏太阳穴,“总之你不能让他出事,不然我们全都要倒霉。”
“是。”也就是说他不用和许老头挤了对吧?郁格看了眼自己的房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狗窝真好。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江无清思索道:“想要将北峦绳之于法,仅靠这些是不够完全将他击败的,我们还必须要找到他勾结宸氏族长的证据和动机,等这些事情完成,我们便可以将他交给丰都帝处置了。”
“江大人,你为何不直接将此案上报,让丰都帝直接派人来查?”
江无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无常不知怎地有些烦躁,“他做的这些事足够让他下地狱了,只要丰都帝下令他就在劫难逃,你这样莫非是在包庇他?”
“白无常!”江无清喝道,“我们现在惊动丰都帝,若是逼急了北峦,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别忘了,他可是想要拽下丰都帝取而代之!我们还不能操之过急!”
白无常冷静下来,沉默片刻,无奈道:“……我言重了。”
程蔚看着他们两个,脑海里宸寰在路的那头等他的身影一闪而过。
“对了,我刚刚梦见宸寰了,他在那条路的尽头等我来着。”程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