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我上去了。”郁格点点头，抓着钢笔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

一天下来，程蔚只有一个感觉：昏昏沉沉。上课的确是集中精神去听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听进去，题目、课文，明明有认真思考分析，却什么结果也没有。他想着今晚一定不能再熬夜了，一回家就睡觉，这么调整几天以后再继续挑灯夜战。

放了学来到大排档，今天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只要打打下手就行了。程蔚长呼一口气，庆幸今晚总算可以不那么累了。上菜端盘子抹桌子记账收钱找零……程蔚忙得团团转，只觉得今天比前几天在灶台前蒸桑拿还累的不行。

好不容易忙完了，程蔚觉得自己再是没什么力气剩下了。想着回家还有好长的一段路，就觉得上下眼皮在打架，困的不行。

程蔚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步伐缓慢。可是自己实在是好累，累到能一边走路一边睡觉的地步了。

程蔚实在是撑不住了。他继续走了两步到一个已经关门的商店门口，无力地瘫坐下来。

只要一会儿就好……我就睡一会儿，马上就回去。

程蔚沉重地闭上眼。

周身忽然窜出一团黑气，之中隐约有什么在翻涌。这团黑气变得越来越大，然后笼罩了程蔚全身。商店的门上突然伸出一只粗壮而黝黑的手臂，手上抓着一把石斧。这手臂慢慢地将石斧高高举起，然后突然朝着程蔚的头砍去！

就在石斧碰到程蔚头发的一刹那，远处倏地飞来一片树叶将手臂切断了。断臂连着石斧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滩灰。笼罩着程蔚的拿团黑气也渐渐地消失了。

宸寰走到程蔚面前，单膝着地，眼睛看着他。“程蔚。”他唤道。

程蔚缓缓地睁开眼睛，视线尚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出面前人的如瀑银发，咕哝道：“……宸寰？”

宸寰不答，只道：“回家。”

程蔚微微地摇摇头，“……你先回去吧，我好累，休息一会儿……咦，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叫了我。”

“我刚才睡着了……”

“你在心里默念了我的名字。”

没有回答的声音，程蔚保持着沉默——又睡着了。

“程蔚。”宸寰看着他，轻声唤道。程蔚只是歪着脑袋，胸口缓缓地起伏，小声地打着呼噜，表情安逸。

宸寰皱着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缓缓靠近程蔚，轻轻地把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架在肩膀上，然后慢慢地站起来。

区区凡人。他在心里不满地鄙夷。

一阵白光之后，两人消失在商店的门口，回到了家里。

宸寰把程蔚放在卧室的那张单人床上，刚转身准备出去，程蔚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程蔚。”宸寰不耐地回过头看看他，床上的人仍是熟睡着，偶尔还砸吧两下嘴。

“妈……”程蔚含糊地说着梦话，然后傻笑了两下，嘴角流出了一道口水。

宸寰有点嫌恶地撇开头，想把他的手拉下去，却怎么也没法用力。

“妈……我养了只狼……嘿嘿……”

不是狼，是狼神！况且也不是养！宸寰冷笑，看着程蔚的傻样。

“他袄（好）厉害……包治崴（百）病……”

本尊的仙法不是用来治病的！

“妈……你不用担心窝一个人啦……嘿嘿……”说完，又砸吧了两下嘴。

宸寰愣了一下。程蔚不再梦呓，安安静静地继续睡着。

他轻轻地拉下程蔚的手，转身出了房间，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

闭上眼，周身发出淡淡的光。如此持续了两个小时，光淡了下去。

自己已尽全力修复元神，如今也已恢复了大半，再过不久，就可完全回复。届时再去找一下姐姐，让她与自己一道回蛇山，向叔父报仇。

上次在书店里感受到的，的确是姐姐是气息，可是随即又隐藏了起来，所以没有找到。不过可以确认的是，姐姐必定在这座城里。

若能报仇，那么伏羲之尺……要从他体内取出吗？

宸寰望了一眼传来呼噜声的房间，淡淡一笑。

第二天早上程蔚一醒来，就闻到了一阵极具诱惑力的香味。

肚子识相地叫了一声，程蔚带着一丝期待和好奇，跑出房间来到客厅，发现餐桌上竟摆了许多美食！

程蔚又惊又喜，张大了嘴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宸寰，啧啧叹道：“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来，看来你不仅会治病，这下厨的手艺也是很好的嘛！”

宸寰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谁说这是我做的？”

程蔚愣了下，高声问道：“不是你做的？难道你叫了外卖？你会叫外卖？不可能啊！”

宸寰又嗤笑道：“谁说这不是我做的？”

“这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啊？”程蔚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怎么地还不好意思承认？你挺奇怪的啊。”

宸寰按下怒气，“废话少说，快去吃。”

“你先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宸寰突然站起身来，长袖一挥，桌子上的美食忽地全消失了。程蔚目瞪口呆，看看桌子又看看宸寰，“这这这……你……”

“还问吗？”宸寰冷笑道。

程蔚的肚子又叫了一声。他狠狠地呑了口口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问了。”

“想吃吗？”

“想吃！”程蔚激动地叫道。

宸寰嘴角一勾，挥了下袖子，原来的美食又出现了。

“哇……”程蔚两眼放光地跑过去，使劲闻了闻，转头问宸寰：“我说，既然你自己能做这么多好吃的，干嘛每天还让我给你做宵夜啊？自己做不就行了，还比我做的好吃。”

宸寰看着窗外，良久，淡淡道：“要吃便吃，哪来这么多废话。”

章八：感冒

九月即将进入尾声，天也渐渐凉了下来。

程蔚补充了几天的睡眠以后，继续实行挑灯夜战的计划。他的想法是，现在不压缩睡觉的时间去努力，将来没有一天是能好好睡觉的！

所以，程蔚的黑眼圈一天又一天地加重，面色也变得越来越不好。宸寰对此好像有些微词，却什么也没说。

“哎，为了能让你一直吃上好吃的，我必须要这么努力啊！”程蔚摆出养着少爷的爹妈似的的表情，对宸寰如是说。

宸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程蔚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鼻子，语重心长地说：“我也不容易啊，毕竟要撑起这个家……”

宸寰不想再继续这个白痴的话题，颇不耐地问道：“风寒为何还未好？”

程蔚一愣，吸了吸鼻子，“这么一说……好像已经有一个月了吧。最近喉咙也有点不舒服了。”

宸寰看着他，没说话。

“哎，为什么会持续这么长时间？难道不是感冒？都说感冒是万病之源，会不会已经转变成别的病了？”程蔚苦恼地按了按喉结处。

宸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手放到他的头的上方。

“你这是……”

程蔚感到头顶处传来一丝寒意，接着全身都觉得凉飕飕的。过了一会儿，这种感觉消失了。

“还是应当早些休息，”宸寰收回手，“这些书迟些看也无妨。”

“怎么会无妨，”程蔚摇摇头，“我之前没好好学，明年就要高考了，这时候再不努力我就没法上大学了。”

“高考？”

“额，就是一种考试，考的好的话就能去很好的学校进一步学习，然后将来也会有更大的机会得到好的工作，生活才不会发愁。”

宸寰不置可否，这些对于他来说简直无法理解。

“你这个神仙怎么可能理解这些凡尘俗世呢，平凡人的艰辛你不懂啊！——好啦，你早点休息吧，我要看书了。”

宸寰皱皱眉，还是回了房间休息。

——

楚凝最近有些担心程蔚的身体状况。

黑眼圈的加重、渐渐消瘦的脸，整个人看上去比刚开学的时候疲惫了不少。

虽然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程蔚下课的时候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休息，根本找不到什么好的时机。

楚凝越来越心急，她好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程蔚听。虽然根本不指望能够得到理想的答案，可是还是想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她很想得开，也很清楚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所以她也不想为此再让自己分心下去了。

如果能有好的结果，那她当然很高兴，说不定学习也会更有干劲；如果没有好的结果，也不会失望，做不成情侣，能做朋友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她很欣赏程蔚这个人，和他相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后座传来了一阵微微的鼾声。楚凝偷偷地笑了下，幻想着程蔚的睡颜会是什么样子。

过了一会儿，上课铃响了，程蔚却还没醒。老师一来就开始讲课，也没有注意到程蔚还在趴着。

楚凝转过头，小声地喊着程蔚。喊了几声，程蔚终于醒来了，朦胧地看着楚凝，笑着点头致意。

楚凝红着脸也笑了笑，转回头。

到了双休日。众所周知，高三考生是没有所谓双休的，他们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课，或者在上课。不过这两天晚上没有晚自习，是一周之中唯一的休息时间。并且这两天程蔚也不用去打工，所以这些时候他比较轻松。

到了高三，每周测验的测试也多了起来。原来只有双休日才有的，现在改成每天晚自习练习一套小题，　然后双休日做难度较大的套卷，这种高强度的限时测验是为了提高学生的应试能力和临场发挥能力。

考了一天下来，程蔚只觉得自己累的要命，脑子疲惫的不行。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数学老师把上午考的卷子改完发下来了，程蔚拿到自己的卷子吓了一大跳——比上次的分数低了很多。分析了下卷子，大题的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可是计算和细节方面很不仔细，还有填空题的基础部分，错了很多，不是题目没看清就是计算错了。

是最近休息得太多了吗？果然，运算部分还是需要加强……下课时间说什么也不能再放松了，用来写小题锻炼准确度和速度吧。

程蔚叹了口气，把卷子胡乱地夹进书里。

最近真的好累，可是，不能放松。要一直绷紧，一直坚持。

程蔚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把卷子又拿了出来，拿出草稿纸，从头到尾把卷子订正了一遍。

程蔚终于把卷子订正完了，再抬起头，发现天已快黑了，班上早就空无一人。

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整理了一些今晚回去要复习的材料，就回家了。

——

程蔚回到家，发现宸寰正坐在床上冥想。他好奇地走过去，用手在宸寰眼前挥了两下，宸寰没反应。

程蔚来了兴致，以前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他，这下便凑近了仔细观察。从眉到眼，从发梢到唇角，从袖口的花纹，到下摆的滚边。

“何事。”宸寰突然说话，把程蔚吓了一跳。他尴尬地说道：“额，没事，就想看看你几个眼睛几个鼻子。”

宸寰冷笑着睁开眼，“如何？”

“你挺正常的。”程蔚用不容争辩的语气说道。

“这么说你之前一直觉得我不正常？”

“没有，以前也觉得你很正常，我刚才只是想确认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正常。”

宸寰额角的神经跳了跳。他从床上下来，站到程蔚面前，命令道：“快去做饭。”

“……诺！”程蔚识相地鞠了个躬，然后小跑去了厨房。

宸寰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

程蔚的身体里好像有着什么，处于左胸口，和心脏靠在一起，可是他还无法辨认出来到底是什么。上次探看他的情况时，自己的精神游走到那一块，突然就被吸走了，甚至有侵入自己经脉的倾向。

目前还不能告诉程蔚，免得他不安。

自己何时开始对这个凡人在意起来了？在意他的情况，在意他的想法，甚至给了他牵机缕。他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一个自己不久之后就将离开再无瓜葛，甚至说不定还会杀掉的凡人……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还有阵阵熟悉的香味。

这样的生活太过安逸太过清闲，他差点忘了之前那持续了几百年的压抑和杀戮血腥。也许，这样的宁静也不会持续太久。

不断发生在程蔚身上的意外，让宸寰心里做出了新的打算。

或许，他应该保护这个凡人……毕竟如果他死了，那么伏羲之尺就会被叔父夺得，到那时他成为主神，一切努力与牺牲将付诸东流。

“来吃饭啦！——”程蔚从厨房里探出头朝着房间喊了一声。宸寰缓缓地摇摇头，走向餐桌。

吃过饭，程蔚利索地收拾了一下就冲进书房开始看书了，然后一坐就是6个小时。程蔚的屁股就像被黏在凳子上一样，一下也没动过，他就这么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了6个小时。

终于把今晚的内容搞定。他缓了缓神，觉得脖子僵的要命。一抬头，看见了窗户的倒影上宸寰正倚在门口。

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无事。”宸寰转过身走回房间，淡淡道，“早点休息。”

程蔚愣了愣，然后微笑道：“好。”

他觉得心里很温暖。

——

周日依旧是一整天高密度高难度的套卷练习。

做了一上午的卷子，程蔚觉得头晕乎乎的，胃也很不舒服，没有什么胃口，所以中午就没去吃饭，坐在班上背单词。

楚凝回来的比较早，见程蔚在背单词，问道：“程蔚，你没去吃饭？”

“嗯，今天倒是不饿，不如背会儿单词。”

“我觉得还是去吃饭比较好呢，要保证身体健康……话说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啊。”

“有吗？”程蔚抹了把脸，笑了笑，“可能是有点累了吧，不过应该不要紧。”

“……嗯，那你加油哈。”

下午两点继续开始做卷子。

程蔚觉得头越来越晕，连字都快看不清了，笔也抓不稳，浑身没了力气。

突然一下子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他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楚凝的后方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她惊恐地回过头，发现程蔚倒在了地上，额角撞倒桌腿的尖角，正往外流血。她赶紧丢下笔冲过去把他的头抱起来，手颤抖着抚摸他的脸，大叫道：“快！快去喊老师！程蔚晕倒了！！”

——

太阳西沉，夜色渐起。

宸寰皱着眉看着窗外。程蔚还没有回来。又等了一会儿，仍是没有结果。

难道又是出事了？可是程蔚没有叫他……

时间慢慢地过去，已是晚上7点了。

宸寰缓缓地站起身来，闭上眼，找寻着另一段牵机缕的气息。然后一阵白光之后，他消失在屋子里。

宸寰来到了一个惨白的房间。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床铺，和面色惨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