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蔚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看宸寰。过了一会儿，他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用蚊子哼哼的声音问道：“你……你干嘛亲我啊……”
宸寰微微笑出声来，看着他，“自己想。”
“我……”
“闭嘴。睡觉。”
“……哦。”
啪地一声，灯关了，房间进入黑暗。
周围一片静谧，程蔚的心跳声却清晰可闻，像是在诉说他的疑惑和紧张。
借着月光，程蔚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宸寰的侧脸，不自觉地看得入神。
坚毅的线条棱角分明，月光透过窗帘，在他脸部的线条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银辉。
不自觉地凑上去……
宸寰忽然睁开眼，玩味道：“还不睡？”
程蔚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睡了睡了！”
宸寰轻笑一声。闭上眼复又睁开，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
两人的呼吸逐渐平缓深沉起来。一呼一吸，都在一个节奏上。
好不契合。
章三十：车顶
自己正站在水池前洗菜，宸寰突然从背后逼上来，冷笑道：“哼哼，小子，还准备逃吗？”
自己吓得菜全丢到水池里，转过身来，浑身颤抖道：“你、你想干吗！？”
“嘿嘿，还用问么，当然是……”宸寰双眼放光逼近自己，把自己压在水池边，双手不安分地凑上来。
“啊！不要过来！！”举起手拼命地推着他……
“啊！——”程蔚冒了一身冷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宸寰皱了皱眉，睁开眼，脸色不善道：“做甚？”
程蔚看着旁边的宸寰，气息逐渐平缓下来，可是脸上却越来越红。
“受风寒了？脸上怎地这么红？”宸寰也坐起来，细细打量着程蔚的脸色。
程蔚说不出话来，刚才梦中色眯眯的宸寰和眼前冷傲的宸寰在脑子里晃来晃去，一片混乱。
“我……我去做早饭了……”程蔚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奔出房间。
餐桌上，诱人的早饭蒸腾着热气。程蔚身体紧绷一口一口地吃着，头也不抬，动作僵硬。宸寰看着他，越发想知道起床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轻不重地放下碗，缓缓道：“可是生病了？”
程蔚身体一怔，紧接着拼命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了？”
程蔚沉默着不说话，脑子里两个宸寰还在乱晃。
宸寰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程蔚一个寒战，抬起头，发现宸寰的脸色冷得吓人。
“我……我做了个噩梦。”程蔚嗫嚅道。
宸寰挑眉，“真的？”
程蔚拼命点头。色眯眯的宸寰，还准备占自己便宜，不是噩梦是什么？这是他有生以来梦见过的最恐怖的噩梦！
宸寰看出他没说实话，却也不追究，继续吃早饭。
吃完早饭，两人来到学校。
今天的早课是语文。程蔚拿出语文书，好死不死正好翻到《逍遥游》，这下可好，不仅是两个宸寰，连那天莫名其妙变出来的文房四宝和行云流水的书法作品一起钻进他的脑子里一起晃起来。
别晃了！！！程蔚在心里悲愤地大喊。
趴在桌子上盯着书，眼睛一直盯着“庄子”两个字一动不动，半个小时过去了，一页也没翻，眼神还停留在“庄子”上。
宸寰刚想叫他，郁格正好走了过来，拍了拍程蔚的肩膀，柔声道：“程蔚同学，老师找你有点事情，麻烦你出来一下。”
程蔚一个激灵突地站起来，回了回神，呆愣愣地跟着郁格走了出去。
宸寰跟在他身后冷哼了一声。
三人走到走廊拐角处，郁格小声道：“程蔚，你今晚除了打工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啊，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嗯……是这样的，今晚有点事请要找你详谈，你能不能向打工的老板请个假？”
“行。不过到底是什么事？”
“就请你吃顿饭嘛，呃，吃饺子，还有陈老师。”
宸寰上前道：“找姐姐何事？”
郁格声音更弱了，“我就请你们吃个饭，然后，顺便，占用你们一点点时间谈论一点点事情……”
程蔚问道：“那老师你家住哪？”
郁格唰唰地写下地址和门牌号，还有坐车线路，递过去给他，“一放学就要来啊，很重要。”
程蔚接过纸条点点头，走回教室。
楚凝见程蔚回来，转过头道：“程蔚，我昨天帮你问过我爸妈了，他们说你报N大比较好。”
程蔚笑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谢谢你啦。昨天买的糖好吃吗？”
楚凝笑着点点头，转过去在抽屉里拿出几颗糖放到程蔚桌子上，“你花的钱，你也吃几颗。”
程蔚把糖收起来，冲她笑了笑。
——
终于放学了。程蔚跟老板中午时就请了假，便往校门口走去等公交车。
宸寰突然开口问道：“他家在何处？”
刚消失没多久的东西又开始在脑子里晃起来，程蔚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没去过。”
在车站等了一会儿，公交车终于来了。程蔚好不容易挤上车，艰难地找了个落脚点，却发现宸寰不在身边，一下子慌了，心里不停地念着宸寰的名字。
“我在车顶。”
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程蔚一惊，在内心尝试与宸寰对话。“你怎么跑到车顶去了？”
“人太多。”
“可是车顶风挺大的，你冷吗？”
宸寰没回答。程蔚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那你小心别掉下去了啊。”
宸寰突然很想冲到车厢里踹程蔚一脚。
程蔚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一句很蠢的话，想了半天，只好道：“你等会看清楚我什么时候下车，别我下车了你还坐在车顶呢。”
宸寰淡淡地应了一声。
坐车坐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到站了。程蔚挤下车，往车顶望了老半天也没看见宸寰的影子。
“我在这。”身边宸寰的声音忽然响起，程蔚侧过头，仰视着宸寰的目光与他俯视自己的眼神交汇。
“嗯，那我们进去吧。”程蔚走进小区。
对着门牌号找了半天，绕来绕去终于绕到了郁格家楼下。爬到四楼，按响左边那户的门铃，门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打开门的竟是陈珏。
“哎呀，你们终于来了，我们等了好久了，快进来快进来。”陈珏熟稔地拿出两双拖鞋，又收回去一双，程蔚换上鞋子走进去，摆了摆右手：“陈老师好、郁老师好。陈老师，你都做上女主人啦？”
正在厨房下饺子的郁格听到刚想出来反驳，陈珏大笑道：“是啊，我可得提前适应才行！”
程蔚又调侃道：“你们什么时候扯证啊？”
“嗯……等你们这届学生毕业吧，”陈珏说着，又转过头冲着厨房大声道：“郁格，你觉得呢！”
郁格抖得漏勺差点没抓住，弱弱道：“我、我觉得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还考虑什么！”程蔚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上，“赶紧扯证吧，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行！到时候你去当伴郎。”陈珏走过来，然后促狭道：“不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们两个的喜酒？”
程蔚没反应过来，奇怪地问：“‘我们’？谁？”
“你说谁呢？”陈珏瞄了瞄一旁的宸寰。
“老师你说什么呢！”程蔚急得跳起来，“我喜欢姑娘！”
“我也没说你不喜欢姑娘啊！你激动什么，我不就看了他一眼么，我看眼我弟弟还不行么？”陈珏抱胸，斜睨着宸寰，双眼带笑。
宸寰冷哼道：“姐姐还是多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嘴硬。”陈珏冲他吐了吐舌头。
程蔚尴尬地站在原地，手也不知道该放哪，动了半天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宸寰那里。宸寰正好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嘴角微微动了下。
程蔚不知怎地就走过去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了。
郁格在厨房里下饺子，陈珏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宸寰和程蔚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
程蔚觉得等待饺子下好的时间特别难熬。他抬头研究了一会儿郁格家的钟，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天花板上的吊灯，然后细细观察了椅子上的花纹，接着猜测了桌子的材质评价了做工……突然想起来还可以写作业，刚把卷子拿出来，郁格在厨房里说道：“饺子好了。”
于是他默默地把卷子放回去。
四人端来饺子，按照各自的喜好放了酱油、醋和辣椒，又一言不发地吃起来，整个屋子里回荡着吸溜声。
气氛更诡异了。
好不容易熬到大家都吃完了，郁格收拾好碗筷，洗了半天，擦干放进碗橱，走到餐桌前坐下，看上去十分紧张。
他双拳紧握，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然后慢慢开口道：“各位——”
另外三人看着他，等着下文。今天来吃饭就是有事要说嘛，之前的气氛太诡异了。
“其实这次请大家来吃饭……实属无奈。”
你倒是继续说啊——另外三人在心里异口同声道。
“这个，其实呢，昨天白无常大人和江大人来找我了……”
宸寰皱眉，看向程蔚，程蔚会意，小声地解释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想要拜托二位和他们一道去南疆抓一只凶兽……就是这样。”
终于说完了。郁格长吁一口气，细细打量着陈珏和宸寰的神色。
陈珏一直面带笑容，似乎在说“既然和你有关那么去一趟也无妨”。而宸寰则是满脸的不屑与鄙薄，轻蔑的眼神像是在说“难道你们地府的人连只凶兽都抓不了么”。
程蔚不解地问：“郁老师，既然那个凶兽这么凶猛，你们地府再派几个厉害的人一起去就是了，为什么要让陈老师和宸寰去啊？”
郁格冷汗道：“哎……这个其实是丰都帝的命令。他说……”
“他说什么？”宸寰冷冷地问。
“他说……此事因你族族人而起，牵扯到地府，所以……所以二位也应当负些责任。”
郁格以为宸寰听了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竟然说道：“的确如此。若真追究起来，叔父宸曦的确难辞其咎。”
郁格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愿意去了？”
宸寰不答，望向陈珏，“姐姐，你意如何？”
陈珏耸耸肩，“我无所谓，不就是去打个怪兽么。只是南疆路途遥远，要向学校请很久的假才行，现在又是关键期，下个月要段考了，恐怕教学进度上会耽误些。”
郁格叹了口气，“也是，不能耽误教学。可是这件事很紧急，要尽快处理好才行。”
宸寰道：“既然如此，那姐姐便留下吧，我一个人去便可。”
程蔚心中一凛——宸寰要出门很久吗？
陈珏思忖片刻，拍案道：“我也去吧，那个凶兽估计不好收拾，不然你上司也不会让你来找我了。至于班上，对那些孩子我还是挺放心的，我在不在都是一样，那些题目讲来讲去也就那么回事——这样吧，我让孙老师给我代几节课，要不了几天就能回来。”
郁格问道：“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下个月要段考，万一……”
陈珏摆摆手，“没事，那些孩子自觉性还是不错的，除了几个平时就很皮的。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两个都去，你和你上司联系吧，看什么时候出发。”
程蔚一想到宸寰要不在家好几天，自己要孤零零地呆在家里，心里涩得不得了，闷闷得有些喘不过气，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让他们带自己一起去？可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只是给他们添麻烦罢了。想到此，心里越发沉闷起来。
宸寰低眉瞥了眼程蔚，见他神色郁卒，对坐在对面的陈珏和郁格道：“既已说定，我们便先回去了。”
说罢站起身，程蔚愣了一下，看到身边的人站了起来，自己也忙手忙脚地站起来，跟着他走到门口。
陈珏和郁格也走过去，“路上小心，我们就不送了。”
宸寰微微点头，见程蔚愣在原地，俯下身小声道：“回去了。换鞋。”
程蔚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弯下腰换好鞋子，“再见”二字话音刚落，发现自己已回到了家里。
宸寰看了看钟，道：“今日回得早，不如早些休息。”
程蔚沉默地点了点头。收了阳台上的衣服，走进厨房，拿过一把粉丝放进盆里，打开暖水瓶的瓶塞刚要倒开水进去，宸寰突然道：“做什么？”
“啊？”程蔚把水瓶放下，转过身看着他，“做、做夜宵啊。”
“我们才刚吃过晚饭。”宸寰有些好笑。
程蔚脸一红，赶紧把粉丝放回去，走出厨房，站在那里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去做作业。
时针从八点走向十点，程蔚面前摊开的试卷上干干净净，连姓名班级都没有。
宸寰看着他这个样子，皱着眉走过去，右手附上他的额头。
程蔚惊道：“你干什么？”
“别动。闭嘴。”
过了一会儿，宸寰将手放下，挑眉道：“你想一起去？”
“你、你怎么知道！？”程蔚紧张地站起来，“你把手放我额头上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宸寰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道：“不过……我似乎还看见了别的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指的是程蔚脑海里自己把他压在水池上的场景。
程蔚热得头顶要冒出一团蒸汽，“你你你你这是侵犯他人隐私！这是违法行为！”
宸寰不在意地道：“那又如何？原来你今日一天都在想这个，真是出乎意料。”
“没有！”程蔚反驳道，“那是因为我做梦梦到这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宸寰打断他，“你既然无所思，又怎会有这样的梦？”
“那还不是因为！——因为……”
“嗯？”
“因为你亲我……”程蔚头低得快埋到地底下去了，声如蚊蚋。
宸寰轻笑道：“那又如何？”
程蔚气得抬起头，大声控诉道：“这还不得问你？谁知道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宸寰声音冷了下来，“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