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说你不能让我有一个做乞丐的哥哥，其实我告诉你吧，在之前，我没把你当哥哥，你就是我的一个救命恩人而已。但从今之后，我也不会把你当哥哥。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了你。不是兄弟间的，就像男女间的喜欢那样。”

胡宗佑坐在小妖的床边，他觉得自己接受到的信息有点多。男人跟男人之间他是听人说过的，但听得最多的却是谁跟谁好上了然后把艾滋传给了一家人这一类的。而这些也都是好几年前听过的了，那时候，同性恋还被大多数人认为是一种病，还是一种跟艾滋挂钩的病。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怎么跟人有太多的交流了，除了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常去买日用品的小店子，平时他能够说上话的人寥寥无几，更无从知道同性恋在这个社会上虽然依旧不怎么被人看好，但也不至于被人唾弃了。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我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跟男人呆久了，习惯了男人，所以也只能接受男人。你呢？你喜欢女人吗？”小妖其实更想问，像你这样，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胡宗佑回答不出来。在没遇到小妹之前，他很确定自己是喜欢女人的，看到电影里漂亮的女明星也会心跳加速，第一次梦遗也是因为跟工友偷偷看了字母片，对象也都是有前后都有深沟的女人。可是，自从被小妹骗了之后，他对所有长得稍微有些姿色的女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他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人，受过伤便止步不前。他在工地被坑了，所以拒绝再去工地，他被女人坑了，也就将自己和女人隔绝。他所做的只是被动接受伤害，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远离可能给自己带来伤害的任何东西。除了逃避，还是逃避。一个可以抛下老父老母近十年不回家的人，一个可以放弃一起切靠乞讨和拾荒为生的人，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值得别人去喜欢的。胡宗佑对自己的了解还算是深刻的，因为总是一个人，脑袋里总得想些事情。想得最多的只有自己的事，但是想明白不代表就会改变。就像赌徒和酒鬼，明知道不好，却还是会做。因为忍不住，因为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不够坚定。

但就算如此，在听到小妖说喜欢的时候，作为男人的那点虚荣还是会膨胀，甚至窃喜。但也只会是瞬间。“你喜欢我什么？”

“怎么，你要把我喜欢地方改掉吗？”小妖自嘲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你没钱，没工作，没长相，还是个瘸子，更是个乞丐。真要说喜欢什么，你就当我是在报恩吧。电视里不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兴许我就是觉得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便干脆把自己许给你算了。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也不就是非你不可了的。我也不会出了这个洞就会死掉。我不想委屈自己，所以我才告诉你。”

“你想我怎么做？”胡宗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女人了，其实他总共也才那么一个女人，最后还骗了他。所以他也不确定自己还喜不喜欢女人。但是喜欢男人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男人跟男人，能有好结果吗？但是，他现在一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他想给自己保留一点的底线，或者说希望。

小妖猛的掀开被子，脸上满是难堪，死死地盯住胡宗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到：“我想你怎么做？我想你做的你就会照做吗？我想跟你过日子，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我想跟你做夫妻间才做的事，我想跟你上床，跟你睡觉，你都要照做吗？”

胡宗佑语塞，他甚至都不敢直视小妖的眼睛，小妖说的那些对于他来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看到胡宗佑的逃避，小妖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有勇气说出一切，那是因为他心里藏不住事。可是就这样离开，他舍不得。且不说离开了这里他无处可去，单就是这个人在他心里留下的那么点感觉，他都觉得放不下。

他也问自己，怎么就会喜欢上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看过自己最难堪的一面也没有嫌弃过，就算自己态度恶劣好吃懒做也愿意养着，明明素昧平生却愿意为自己花时间花精力甚至是为数不多的钱财，还不求回报。小妖觉得如果这样的人，以后都守不住的话，那之后的人生就真只能一个人过。像他这样的人，没亲没朋，连个相守终生的人都没有，那种日子，小妖不敢去想。

可是小妖又不敢把胡宗佑逼得太紧，他还是怕被抛弃。最起码他没有直接拒绝自己，小妖在心里安慰自己。

“胡宗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但是起码暂时不要赶我走。我是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小妖转过头，继续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尽量让自己显得可怜再可怜一点。小妖肯定胡宗佑会心软，不然这个人也不会养着自己这么长时间了。

胡宗佑听到小妖的话，赶紧说：“你放心住吧，我绝对不会赶你走的。”对于他来说，能拖一天是一天。

小妖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他从来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管以后会不会一辈子，但是现在他要留下，留在胡宗佑的身边。“胡宗佑，我给过你机会拒绝我，是你保留态度的，所以只要你还留着我在你身边，我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小妖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

胡宗佑几乎是一夜无眠，第二天早早的就起来出去了，一直到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几乎都不敢看小妖一眼，小妖倒是如往常一般，仿若昨晚的一切都是梦一样。胡宗佑自然乐得将事情就此揭过，因此也从不提起。只有小妖知道，自己对这个人，势在必得。

以前因为不在意，小妖对胡宗佑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也没有去问，可现在，这个人是自己决定过一辈子的人了，自然就想要了解更多一点，起码不能真的就一直住在洞里或桥墩下吧。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两个人都过上更好的生活，起码得更像个人一点。因此每天总是旁敲侧击的问一些胡宗佑的事情。

问过之后，小妖才知道，胡宗佑居然才32岁。虽然胡宗佑的身体很好，但是那满脸的沧桑和愁苦真不像一个才30出头的人。他很想一口气问清楚胡宗佑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的，可是胡宗佑并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尤其当主角是自己的时候。

而此时，小妖才知道，原来，胡宗佑是还有家人的。胡宗佑对家人的态度，让小妖不理解。明明很在意，省吃俭用的钱一分不落的都给了家里，偶尔打个电话，但是十几年都不回家。他从小就没父母，也没家人，所以他无法理解胡宗佑所谓的对父母的愧疚，因为自己混的不好，因为自己舍不得让父母担心，因为没脸见人，所以可以将记挂放在心里，放在一堆钱里面，也不愿想尽一切办法回家。在小妖看来，没有身份证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是他，真要想回家，不做火车，哪怕是坐汽车坐巴士，兜兜转转几个月，他也会回去。

不是不想家，而是不愿意回。这种矛盾的感情对于小妖来说太过于遥远与陌生，所以只能保持沉默。他想，如果以后胡宗佑真的抛下自己去了哪里，只给自己寄钱却几年不来看自己的话，自己一定会奔过去，当面的跟他问清楚说明白，只要他还能找得到人，就不会让种事情发生。

第18章

往年秋天的时候，小妖是从来不会感觉到秋天的到来的，也只有在一年中最冷的冬天才会多穿那么一件衣服。但是今年，才入秋没多久，小妖就穿上一件厚外套。这厚度只是相对于以前小妖穿的衣服而言。但是一旦静坐下来，离火堆稍微远点，还是会觉得冷，夜里更甚。

只是南方没有很厚的被子，都是一些毛毯一类的，小妖晚上盖了两条毛毯还是觉得冷。但是睡觉的时候又不可能离火堆太近，本来想叫胡宗佑再给自己找条厚一点的，但再一想若是那么好找，胡宗佑也不会给自己两条这么薄的。

胡宗佑倒是个不怕冷不怕热的，晚上也就一条毛毯，比自己的都要旧得多，但也没见胡宗佑喊过冷。胡宗佑说可能是因为小妖伤了身体的原因，外伤虽然都好了，但内伤好得很慢，体虚导致的畏寒。

毕竟没有做过全面的检查与治疗，只是靠着胡宗佑那半吊子都不够的知识，人还能好好的，就已经是万幸了。身体则需要日后慢慢调养。

连续几个夜晚被冷醒了，这天晚上，小妖实在冷的不行，裹着毯子坐到火堆边，添了几根柴火，将火势烧得大了一点，整个人才舒服了起来。刚觉得身上暖了，困意也来了，胡宗佑却是醒了。看到小妖在烧火，问到：“怎么？夜里冷？”

小妖点点头，恨不得就在火堆边上睡才好。

胡宗佑翻下床，把吊锅架上，装上水，切了两片生姜扔进去煮着。自从入秋，生姜就是胡宗佑的必备品了，但每次都用得极省。胡宗佑自己都是干嚼的，小妖实在受不了那个味，才切了片煮水喝。但是生姜水，没有糖，没有其他辅料，也依旧很难喝啊。但是为了身体，再难喝也得忍着。

胡宗佑看小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把两个人的枕头拿过来给小妖说：“你先在火堆边睡一会儿，我煮好了水生姜水叫你。”

小妖困得不行，抱着枕头蜷着身子就睡了。睡得不怎么安稳，地面虽然因为一直被火烤着不冷，但是实在是硬啊。迷迷糊糊听到胡宗佑喊自己，睁开眼睛一碗煮成了茶色的姜汤递到了自己面前。扑面而来的生姜刺鼻的味道，让小妖的困意瞬间褪去了大半，等到一口生姜水下肚，那困意也就全消了。一直喝了小半碗，小妖才觉察出有点不对，这姜汤比以前好喝了。再喝一口，含在嘴里一会儿，小妖才发觉，居然放了糖。虽然不多，但那一点点的甜味是错不了的。因为一开始被生姜味盖住了不太明显，这会儿喝出来却是越喝越甜了。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碗，才将碗放下，问胡宗佑到：“你买糖了？”

“嗯，昨天看到了有红糖还挺便宜就买了点，这年头吃红糖的人不多。但红糖比白糖养人，煮姜汤是最好的。我放在了盐罐子旁边。”

“嗯。”小妖点点头。胡宗佑每天都会带点东西回来，大部分都是捡的，少数是买的，他也不会一回来就告诉自己带了什么回来，因为通常东西都不会少。只是会在晚上把东西规整出来，将小妖用得到的东西摆在小妖能看得见的地方，第二天小妖自然就会知道的。

“你坐一会，把我的毯子先拿去盖着，明天我再给你找条毯子。”胡宗佑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行……就给你买条新的，毕竟捡来的都不会很暖和。而且这才入秋，过段时间还会更冷一点的。”

小妖看着胡宗佑的脸 ，心里好不容易平静一段时间的思绪又冒了出来。就算这个人连一条像样的毯子都给不了自己，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着自己。他所求的，真的不多，有个人陪着，对自己好，就够了。

“还是不要了，你还是把钱攒着吧。明天有旧的就给我带回来，没有的话也不要去买了，划不来，大不了你帮我把床挪的离火堆再近一点好了。”小妖拒绝道。

“太近了不安全，而且晚上的火不能烧得很大，靠近了也没什么效果的。”胡宗佑倒是愈发觉得买被子是必须的了，好不容易身体才好了一点，可不能就这样又被冻病了。

“可是现在才入秋，学生也刚开学，旧被子不好找吧。不行你就找几件厚点衣服什么的也可以，大不了我自己钉一下，只要能盖就行。”

“嗯，我明天找找看。”胡宗佑答应着，把自己床上的毯子拿了过来，裹在小妖身上说道：“再坐一会儿就还是回床上去吧，地上虽然不冷，在坐久了也不好。”

兴许是胡宗佑在烧水的时候离火比较近，胡宗佑明明都没有怎么挨着自己，小妖却还是觉得迎面一股热气扑来，实在没忍住，探了一下胡宗佑的手的温度，果然是热乎乎，不由得感叹一句：“你真暖和。”感叹完，抬头看到因为被自己突袭而怔住的胡宗佑，小妖觉得兴许可以不要毯子的。便又拉起胡宗佑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用自己略显冰冷的手握住，一边说到：“真像个暖水袋一样，要不我晚上跟你挤挤吧。”小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点，也不去看胡宗佑的脸，只是握着胡宗佑的手，让胡宗佑感受着自己冰凉的指尖，感受指尖因为兴奋因为隐晦的期望也因为低温而有些微微颤抖的震动，垂着头，盯着火堆，等待着，被甩开手或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许久，小妖感到胡宗佑的手在抽离，缓慢而坚定。小妖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手一起在颤抖。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直到听到有搬动重物的声音，使劲的眨了几下眼睛，抬头看去，却看到胡宗佑正把两个人的床并拢到一起。那一瞬间，小妖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不会孤单了。如果这样了，自己还抓不住，那么活着也没意义了。

人生第一次，小妖如此紧张。曾经跟金主什么花样没尝试过，除了第一次的茫然，小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会紧张的，明明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胡宗佑铺好了床，又将火堆重新添过柴火，拢好，便首先上了床，把靠近火堆的方向留给了小妖。说道：“早点睡吧，地上冷。”然后背过身子，把背脊和火堆之间的床板留给小妖。

小妖披着毯子，挪着步子到了床边，心里的依旧跳得厉害，等到终于躺下了，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抖在两个人的身上，没一会儿，被子里面就暖烘烘的，果然跟一个人睡一个被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还是中间两人隔着一点距离的，如果再近一点呢，再近一点，会不会更好。

小妖如此想着，却是一动没动，等着暖意沁透了整个身体，沉沉睡去，一夜安好。

第19章

第二天小妖被尿憋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小妖不知道究竟是胡宗佑的悄无声息还是自己的无知无觉，才会睡在同一张床上都不知道对方何时起身何时离开。但是感受着被子里的余温，若不是实在憋不住了，真不想爬起来啊。毯子终究是太薄，等小妖解完手回来，被子里已经冷得差不多了，想睡个回笼觉是不大可能的了。但是对于夜晚，他可以有更多的期待了。只是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啊，以前虽然也没什么正经工作，但好歹还有个电视电脑什么的，可现在，连电灯都没有，若不是胡宗佑偶尔会给他带点东西回来打发一下时间，不然还真呆不住。 周围都是别墅区，保安挺森严的，小妖也不敢到处乱晃，如果被住在别墅里的人知道了不远的地方有他们这么两个人住着，肯定没好结果。有钱人，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身份差距越大，他们的态度只会更恶劣，更不可一世。

小妖每日除了休息就是这自己找点事做，然后试着锻炼一下身体，例如在里面走上几圈，做做广播体操，或者只是简单的伸伸腿，弯弯腰，然后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便准备吃的。一般都是煮稀饭，因为只有一个吊锅，煮干饭太要水平了，也就偶尔胡宗佑有心情了才能做得出一锅米饭，但底下总不可避免的会有些烧糊的锅巴。不光是胡宗佑，就是小妖都觉得浪费。所以每日便尽可能的想着花样来煮粥。南瓜粥是最常见的，大骨头粥偶尔能吃一顿，生姜红枣粥入秋之后也喝过几次，偶尔玉米粥，更多的却还是各种青菜粥白菜粥。材料都很简单，更没有什么制作工艺，无非是洗洗切切然后上水煮，最后加点盐。稀饭毕竟不顶饿，所以胡宗佑还给小妖准备了不少的土豆红薯一类的，觉得饿了，扔一个在火堆边上，要不了一会儿就会有香味传出来，作为主食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一年，是2011年，胡宗佑记了住这一年，因为这一年他认识了小妖。同时也记住了还有2012，不是报纸杂志上说的那个世界末日的2012年，而是和小妖一起度过每一天的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