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番外——花柒寒
花柒寒  发于:2015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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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在她跟前玩笑着说,公主这样惦念,不如去跟龙王说,招了那个渊尘来我们东海做驸马可好?

她还真的起了念,知道父王不会同意,就先拉着敖锦绕着弯把事情说了说,本是想让哥哥去劝劝父王,谁知敖锦第一句就是不允——那个渊尘,可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你千万别动这心思,反正是不允。再者了,父王能准你嫁一个河蛟?

没料想过一直顺从着她的大哥首先就驳了她的意,闷闷不乐了好一段日子,愤恨不平地想:我就是喜欢她,凭什么不给!不给,不给我也要跟他!

后来正赶上了王母的蟠桃宴。

王母待她素来是很好,可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自记事起,每次蟠桃盛宴,她都是坐在王母膝下的。这年本也还是如此,可也不知是谁提起了一句,红裳公主该到嫁人的年纪了吧。她是没兴致的,王母却起了意,让人摘了一束桃花来送到她手里,说:现下天兵天将,上仙贵胄都在列座,你喜欢谁就将桃花赠给谁,这桩亲事,我来做主。

她当然是不肯,推了好一会,众人还当她是脸皮薄,一个个喝着酒应和着,都是看戏的模样。

正当是她左右为难的时候,也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狂风,吹得她长发纷乱,她一惊,手里的桃花顷刻没了踪影。

“如今公主的桃花在我手里,王母说话可算话?”

她想是一生都记得那句话的音色腔调,和他把玩着那束桃花时懒散自得的神情。

当时她可是真的懵住了,蟠桃盛宴他也敢来?可心里还是欢喜的,何止欢喜,眼里都忍不住噙了泪。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众仙神见他是妖,都是一脸正色要将他拿下,谁料他倒不惊不惧,掠过身来一把将她扛起就走——众仙云集的蟠桃盛宴,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王母眼皮底下将她掳走。二郎神是当下就要追,敖锦见他这样乱来,只得赶忙出来圆场,又向恒越打了眼色。两个人在宴上周旋了好一会,王母才终于罢休,饶过了渊尘这一回。否则,也倒没有他们后来自在快活的那段日子了。

渊尘。

红裳神色复杂的站在门里,看着那个在雪地里劈柴的闻倾,始终说不出一个,足够支撑着自己站在这里的理由。

或许真的是过往的路走的太艰辛,走到今天她终于走不下去了,所以念着他想着他,了却心愿,安心赴死。

29.心念执惘(3)

入了轮回,就不再是同一个人了,红裳心里是清楚的。

敖锦与她说过一只夜莺的故事,故事里的那个小妖精也同她一样,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他。欢天喜地的成了亲,一世夫妻做到头还是不肯认命,终究是死在了自己的执念里。

红裳总想着,兴许这故事的角色里换了她,未免不是一样的选择。

换了谁不是一样的?那个与自己同枕而眠,红帐下许过誓,说天海为证,此生不负的人,真能任由他投入轮回,就再也不问不理了吗?红裳站在屋舍巴掌大的厅里,抬眼怔怔的望着墙上那个已经红得发白的“喜”字,心里有股委屈的酸涩。

阿离从屋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一篮子野菜,“早已经旧了的东西,闻倾硬是不给揭下来。”

红裳舔了舔干涩的唇说,“留着吧,挺好看的。”

阿离随口问了一句,“你成亲了吗?”

“嗯……”本是不想说什么的,红裳还是应了,“成亲好些年了。”

“是嘛!”阿离弯着眼角,不由得说起来,“我和闻倾都是无父无母,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从市集上买了这张喜字回来,其他的什么也没准备,说成亲就成亲。不像你,你这样美,出嫁的时候一定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亲戚朋友坐满一桌又一桌是不是?”

红裳细细的回想起来,出嫁的那一天,其实也只有她和渊尘两个人。

渊尘大闹了蟠桃盛宴将她带走,还要敖锦和恒越出面求情,众仙即便不说,也心知肚明他二人的关系。堂堂的龙宫公主跟着一个河妖走了,东海面目无光,父王自然是不会许她下嫁。

那会,还是她一时赌气的说要成亲,说她红裳喜欢谁,要嫁谁,天王老子也管不得!对着镜子描眉梳妆,拉着渊尘就要拜堂。渊尘让她逗得哭笑不得,只说公主见过大白天成亲的?就是急着洞房,也要等晚上不是?

她也是不羞不躁,哼哼地笑说,晚上就晚上,本公主今天这亲是结定了。

可短短两个时辰,待日落西山,她刚踏进厅里,就让满目的红色晃了眼。梁上悬了胭红的蛟绡,轻纱薄幔,案上呈放着喜帕喜服,红烛高烧。就是红枣莲子这样的小东西,也都备着。更不说屋外烟火喧天,一声比一声炸得更响。

她实在是说不出话来,看着渊尘就落下泪来。那个素日都是黑衣黑袍的人,竟也着了一身鲜红的衣,一脸痞气的跟她说:就是公主想嫁,我渊尘娶妻,倒也不是那么随便的。

红裳对阿离点了点头,“是啊,我成亲那会……布置的很好。”

闻倾从屋里搬了一盆炭火来,烧得正旺,又把前厅的门关上,挡住了风雪,“你们有说有笑的,也不怕着凉。”

阿离牵着他坐下,满眼都是笑,“正说红裳当年成亲的事呢。”

闻倾也很有兴趣,“红裳也成亲了?有孩子吗?”

红裳忙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闻倾揽过阿离肩头的手,扯着笑容问,“说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

阿离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闻倾接下了话,“阿离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时我还少不更事,街上遇上了两个恶霸,阿离就出头救了我,后来我就跟着她了。”

这一茬,其实是当年闻倾成妖时日太短,连法力都没有。刚从北海上岸就让小妖精欺负,是阿离看不过眼出的手。因着不便说两个人是妖,才对红裳换了个说法。

红裳了然,又问,“那你们怎么会住到这个山里来?听你的说法,从前是住在城镇的吧?”

闻倾接着说,“我们两都喜欢清静,还是深山里更适合我们些。”

“对了。”闻倾说着,又想起了之前的话题,“既然你成亲了,怎么会一个人跑来投奔亲戚?你丈夫呢?他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红裳静默地看着他,继而又垂下了眸,浅浅叹息了一声,笑说,“我丈夫,早就不在了。许是死了,又许是不知什么地方过他自己的日子,终归是跟我没关系了。”

阿离惊了惊,“怎么会……”

“我丈夫杀了人,犯了法,让官府给抓了,牢里押了两年就不知所踪了。这些年,我也到处找他,可找了太久都找不到,也就认了。偶尔也想,初夏秋冬年复一年,若没有我,他能否安然?可有人为他掌灯,可有人为他缝衣,可有人叮嘱他一句天凉加裳,从前倚仗着他疼着宠着,就是一盅汤羹也不曾为他做过。如今再想,若他还在……若他还在,真想像从前一样唤一声他的名字。”

自嫁他那一日起,就是一根绣花针也再没拈起过,小小的府邸却是数十婢女,将她日常琐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比在龙宫也不差。他念着她是尊贵无双的公主,就放话决不让她受一丝半点的苦,既嫁了他,就不能有任何委屈。

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都是一批一批送来她面前,不论她喜欢不喜欢,一概的要她收下。对她百般呵护,万般疼宠,可谓是捧在了手心里。

红裳摸了摸眼睛,拿手指把即将要落下的眼泪抹过去,还是笑得很自在,“你们也不用这样看我,我早已经没事了,我当然是希望他还活着,不但活着,要活得比以往更好。夫妻一场,即便是没有我,我也还是希望他更好些……”

闻倾和阿离对视了一眼,将彼此的手牵的更紧。

红裳凝视着他们,一手死死绞着衣袖,心里全是凉的。

她拿余光撇着闻倾,那个牵她的手许诺天荒地老绝不相弃的人,她的丈夫,将她呵护备至的那个人,她此生唯一挚爱——

是再也不在了。

30.心念执惘(4)

这天阿离一个人去山里打猎,只留了红裳和闻倾两个人。

红裳觉得奇怪,就问闻倾,“为什么你不陪着阿离去?我一个人在屋里也没事的。”

闻倾却为难地摇着头,“也不是我不想去,只是莫名惹了些事,生怕让人发现我的行踪。所以平日里,就是这屋子,我也是很少出的。”

红裳想起了上一次在窥天镜里看到的情形,那时提着野兔回来的确实是阿离,闻倾则是留在这里等她。起先她倒没在意,这次更疑惑了,好似他们两个隐居在这深山是为了避祸一般。

“要是你们有什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红裳始终是放心不下,一再试探,“真惹了什么事,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总要解决的。我虽然没什么本事,认识的好些亲戚朋友却都有些能耐,不如说与我听听?”

闻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还是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费心的。”说着,他拿木棍伸进了炉子里扒拉了两下,“红薯应该烤好了,我拿出来看看。”

红裳就看他拿棍子把之前裹了泥的红薯扒出来,敲了两下,她一时好奇就伸手去拿,还没等他说一句“小心烫”就被热气灼得缩回了手。

闻倾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你看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等等。”

他拿起一块红薯,等稍凉下来了点,才用手掰了一大半递给红裳,闻着就是香甜香甜的味道,“喏,尝尝。”

红裳双手捧着暖暖的红薯,看着闻倾先是把掰开了的半块红薯放在了桌上,继而把剩下烤好的两个红薯用余灰覆上,这才拿了刚刚的红薯咬了一口,“这样放着,等阿离回来也还是热的。”

红裳情不自禁说,“你跟阿离感情真好。”

“那是因为我们只有彼此。从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只有阿离陪我,照顾我。要是没有她,也就没有我,大概这就是人们口中说的命里注定吧。”闻倾拨弄着炭火,眼里都是暖意,“她对我而言是最为亲密的存在,所以我想,我和她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红裳趴在膝盖上,没来由的问起,“一辈子,都呆在这个深山里吗?你有没有想象过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一生?譬如,像神仙那样法力无边,想什么就有什么,或是执掌生杀大权,将其他人都踩在脚下?”

闻倾又笑了,“老实说,我还真的想过。也不能说是想过,有时候做梦,就梦见自己化身一条黑色巨龙驰骋在电闪雷鸣之间,仿佛是唯我独尊的姿态。可真要我做那样的人,恐怕我也是做不来的。就是洗衣、做菜这样简单的事也是阿离教会的我,我才没那么大的能耐。”

红裳感慨,“是啊,你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才是最好。”

“那你呢?”闻倾把沾了糖丝的手放在舌尖上舔了舔,“你丈夫不在了,你有想过要重新嫁人吗?”

“想过啊!当然要嫁个相貌英俊,聪慧不凡,家财万贯又知人冷暖的,等他回来的那一天,活活气死他才好!”红裳说着,还恨恨地咬牙,“让他去杀人放火不顾后果,真当我会为他守一辈子活寡不成!”

闻倾先是让她逗得哭笑不得,又难免为她可怜,“你还是念着他呢。”

“他真的不是个好人,罪该万死。”红裳不自觉放低了声音,话里都是疲惫,“当年成亲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同意我嫁他,再三叮嘱我与他划清界限。是我一门心思往里钻,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认他一个人。后来出了这样大的事,我自己也知道他罪恶滔天,死也应该!是我眼瞎了耳聋了才喜欢上他这么一个作恶多端的孽障,可我放不下,也是真心的放不下。”

红裳盯着闻倾的侧颜,声音低得几乎哑然,也不知是说给谁听,“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想,想他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洗涤掉所有罪孽,变得善良、温和……如若真有这样的一天,我当还能与他……”

渊尘曾说:纵我终将堕入无间,受烈火焚身,百鬼撕咬,刀剐油烹——百年复百年,我都会记得你是我的妻。

哄人的鬼话当她会信?

红裳怔怔地看着闻倾瞳孔中她的倒影,埋着脸笑。

不记得才好,不认得才好,这一年转眼即过,我将化成旧事蹉跎,你当与阿离此生相守。上天真是不公,你这样无恶不作的混帐,几番转世竟还有造化成妖不说,更能得有阿离这样的女子百年相守。不枉费,不枉费我百年来日夜虔心为你祈福,盼你生生世世平安无虞,再无忧虑。

轮回啊,真是个有趣的事。渊尘那样的人,从心里瞧不上满天神佛,占着一方土地称着妖王,就是到死也不知敬畏两个字的意思,居然也能轮回转世成闻倾这般的性子。能见一面,再无遗憾了。

到这,也时候走了。

“闻倾,打扰了你们这些天,我想,明日就……”

走字还未说出口,却见阿离神色匆忙的推门进来了,左臂鲜血淋漓,惊得她急忙上去扶,“怎么回事?”

闻倾拿手覆在阿离伤口,施着法为她止血,“是他追来了?”

阿离拉着闻倾就要走,“快,他们找的是你,我们快走!”

“可红裳……”闻倾回头看看,还在犹疑。

红裳知道他们是仇家来了,可还没理清头绪,只说,“不用记挂我,可是你们说的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河域的妖王,也不知是为什么,说一定要将闻倾带走,我们与他道行差太远,就只能隐在深山里。”阿离蹙着眉,叹气,“我知道你也是妖,可修行毕竟太浅,我们不想连累你。”

闻倾大吃了一惊,“红裳也是妖?”

不过三两天,阿离已经觉察她的不同,何其聪慧。

阿离不想再继续耽搁,仍是执意拉着闻倾要走。

可闻倾当即竟不愿意了,“不能走,即便他找的是我,也未必会放过红裳。我与他无冤无仇,都能让他逼迫到这个地步,不能让红裳冒险。”

阿离与红裳四目相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裳手里化出传音石,正犹豫要不要向敖锦传话,蓦然想起了什么,“你们说,他是河域妖王?”

闻倾点了点头。

红裳恍然了悟了什么,这是故人到来。

31.心念执惘(5)

妖类的事,红裳知之甚少,就是敖锦恒越也很少跟她提起,都说这不是她该知道的事。素来只有沧则顺着她的意,爱与她说些新鲜有趣的见闻,偶尔就说到了妖类占山为王,盘踞势力的事来。有些妖以族类群居,譬如狐族、狼族之类,都是内里选出狐王、狼王,为的是有个章法体制,大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头。可有些妖生性乖戾,独来独往,栖居人间一域,却也因为修行低微难免受扰,便依附于一域妖王。说是依附,也没有什么服不服的,有本事的,自可取而代之。

渊尘曾经便是这样的一个妖王。

说是妖王,其实清闲的很,偶尔有一两个学了皮毛的术士大费周章要来降妖除魔,他也随便三言两句就能打发。红裳常常笑他,什么妖王,说起来了不得,其实个管家常的街霸王。渊尘捏着她的下巴说:我该在这城里立一座龙女庙,说这里有东海真龙庇护着,妖类无不闻风丧胆,想来就不会有道士秃驴刻意过来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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