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青子看了看已经沉醉不可自拔的小徒弟，明显心不在焉其实时刻在关注林姑娘动向的大徒弟，挑挑眉装作不在意。明青子就随着林姑娘去了书房外的连廊里。

不过就是一个中午的时间，地面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放眼望去全是银装素裹，很干净很纯粹，也很空寂。林姑娘眼中的情绪也像是这雪的景色一般，她在踌躇，也在犹豫。明青子也不去催，也欣赏这种在杭州城难得一见的景色，凉凉的空气也充盈了他的肺部，感觉把身体内的浊气都排出去了。这种天气，这样的地方，灵气是十分充沛的，对于修道者来说是十分珍贵的，如果不是知道林姑娘找自己有话说，明青子真想直接盘腿打坐，收敛心神了。

还好林姑娘没有犹豫多久：“明道长，你是修道之人，在这个庄园里，你看出什么了吗？”明青子看着林姑娘的背影：“林姑娘指什么呢？如果是指你们用来招待我们的茶，那真的不是一般的茶叶泡出来的。”林姑娘淡淡一笑：“果然是修道者。”

明青子伸手托住一片雪花，让它在自己的手中慢慢融化，只剩下一点点水渍，也很快消失不见：“那般珍贵的草药，对于活人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你还是曹阳，或者是还没有出现的某个人，是魂魄吧？”林姑娘转过身面对明青子：“是阿阳。”

明青子皱皱眉：“果然是固魂草吧，连我都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活人呢！”林姑娘在连廊的石台坐下，看着明青子：“道长谦虚了。”明青子离开林姑娘两个人的距离坐下，手里把自己腰带上的缨穗捻着玩：“林姑娘对我说这些，是想让贫道做什么呢？或者能否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始末呢？”

林姑娘叹了一口气：“这说白了都是债。”

在曹阳很小的时候，家中只有母亲和表姐，在母亲的口中，父亲只是一个名词，如果说非要加上些形容词，那无非就是志气高远的曹相公为了给家族长脸，在有了后代之后便上京赶考，曹母总是期待着自己的丈夫能够高中，然后风光地回乡接了自己的妻子儿子去享福。

可曹母的等待没有尽头，她没有等到曹相公的高头大马，却等来了村子里爆发的瘟疫。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远离瘟疫，曹母这个弱女子下定决心：带着儿子和无依无靠的外甥女去京城找自己的丈夫。

可是上京城的路哪里有那么平坦，寒冷，饥饿，土匪，那一年的冬天除了冷冷的风，就是比风更加冷的遭遇。就在中途的时候，曹母感染了风寒，没有药没有钱，曹阳和林姑娘这两个孩子只能看着曹母在他们的面前闭上了眼睛。最后的路，只有这两个孩子相互扶持着走到了繁华的京城。

两个没有依靠的孩子在曹母的影响下第一反应是去衙门里找官员，当那个还算是为民做主的京兆尹听他们表述了曹相公的名字籍贯之后，沉默了许久，只是安排他们暂且住在衙门后的小房间里。

大概是过了一个月左右，曹相公才来接曹阳和林姑娘。原本曹阳和林姑娘是想好好地告诉自己的父亲和舅舅曹母已经去世，他们是多辛苦才找到的曹相公。可是一切都在他们看见那个打扮得富贵高雅的曹夫人之后变成了沉默。

等曹阳和林姑娘长大一点，读过许多书籍和话本后，他们才明白这种情况在书里一般是落魄书生被名门淑女看中，落魄书生展现自己的才华，在名门淑女的父亲帮助下受到了帝王的赏识，最后书生和淑女永结同心，一辈子恩爱。

可是现实里的落魄书生早就成家还有个儿子，在名门淑女努力多年仍旧生不出孩子之后，落魄书生的儿子找了过来，名门淑女即使恨得要死也只能接受这个自己丈夫的后代，还好落魄书生的原配已死，剩下的都是小问题而已。曹相公也变成了曹侍郎，不过在曹阳的眼中，曹侍郎是狼心狗肺而已。

在上京途中，曹阳的身体受了很大损伤，总是显得虚弱多病，林姑娘父母双亡从小就在舅舅家中长大，穷时没有嫌弃过林姑娘，发达时自然也不会亏待这位小姐。于是曹侍郎府上便多了一位病怏怏的大少爷和一个温柔的表小姐。

随着两人慢慢长大，曹阳越发只与林姑娘亲近，而林姑娘常常被舅舅推着陪现在的舅母参加京中各种小姐夫人的聚会。曹阳很喜欢这位表姐，小的时候表姐和自己一起玩耍，而长大后表姐一直照顾自己，比起自己所谓的父亲为自己选得那些名门淑女们，林姑娘才是曹阳心中唯一妻子的人选。

可是林姑娘却与京中的一位少爷暗生情愫，曹阳为了林姑娘而祝福退出，谁知道那少爷居然在定亲后不久又退婚，使得林姑娘的名声在京中得长不好。而曹阳听闻后，原本是想帮林姑娘出一口气，可谁知激动和怒气引得曹阳旧疾复发，便那么逝去了。

那位京中少爷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便亲自上山采摘了固魂草交与林姑娘，林姑娘不舍自己的弟弟就这么离开人世，于是给自己的弟弟服下了草药，并且每天为他泡制茶水，还将他迁居到郊外，对外宣称阿阳要静心养病，这才有这个生龙活虎如活人般的曹阳。

明青子听完，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还是问：“你想让我做什么？”林姑娘像是放下心中一件大事一样，连语气都轻快了很多：“我想的是你们什么都不做，阿阳的存在虽然不合常理，但到底没有危害，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打扰他，明青子道长，也希望你能把话带给国师。”

明青子点点头，然后俏皮地眨眨眼：“这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林姑娘有些不安：“什么？”明青子忽然表情变得严肃：“那就是不要再给我们泡那种茶了，虽然对人没有害处，但是我真的不喜欢喝，以后给我们泡清水就可以了。”林姑娘展颜一笑：“谢谢道长！”

说完，林姑娘很欢快地离开了连廊，不知是不是去看她的阿阳弟弟了。而原本在书房里的玄知和玄月都从门内走了出来，明青子撇撇嘴：“你们都听到了？”玄知点头，玄月“嗯”了一声：“曹家的事情还真是麻烦！”玄知拍了一下玄月的头：“不要一副很深沉的样子，不适合你！”玄月撅嘴不理玄知。

三人重又回了书房拣了自己喜欢看的书细细品读去了。大概过了一个半时辰左右，一个小厮来书房找明青子他们，说是来了其他客人，请三位道长一起去见见。三个人随着小厮向前厅走去，玄知顺便问了一下来的客人是谁。小厮简单地回到：“是秦洛秦将军。”

师徒三人对视一眼，他们早就从曹阳和林姑娘说的话里猜出那位京中少爷就是秦洛，这下可有得热闹了，不过就是郊游一下，结果却遇见了这么回事，真是不让人消停一会啊！

第十五章：秦洛来了

等明青子三人走到了前厅的，看到前厅的状况还真是有些呆愣，大概是没有想到这秦洛，曹阳和林姑娘的相处是这么和谐。之前听到曹阳说的话，明明是讨厌秦洛的，林姑娘是喜欢秦洛却被秦洛辜负的。

可是面前的一幕，还真是让人费解。曹阳坐在主座上，一脸笑意地和秦洛谈论，话题内容好像是最近京城的趣事，而秦洛也和气地与曹阳相谈甚欢，对坐在一边目光只瞧着曹阳的林姑娘是没有一丝查看的意思，仿佛林姑娘是一个相识却不熟悉的人一般。

林姑娘只是在看见曹阳和秦洛两人面前的茶水少了之后，便上前去添水，对于他们的话题也表现出适当的兴趣但也从不插话，热情程度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厚此薄彼。如果非要说出亲近高低，林姑娘还是比较关注曹阳。

明青子带着玄知玄月进了前厅，前厅的三个人停下了话题，各自见礼通报姓名。秦洛与明青子见礼：“早闻国师的师弟也是道家高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高人之风。”明青子拱手谦虚到：“过奖，贫道近日就借住国师府，朝中不少大人物都见过，但是如将军这般硬朗的军人之风，今日才算是见到了。”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下，倒是曹阳耐不住性子：“你们再谦虚下去，可就要到过年也停不下来。”林姑娘也适时地调笑了一句：“是啊，将军是飒爽军人，道长是世外高人，可不能因为跟着我们这些个俗人聚多了就老是循了世俗之礼，没完没了，这可是罪过。”这一席话，倒真真是止住了秦洛和明青子，不亏是在京城世家小姐社交中历练过的人，这一番话说得既达到了自己的期望，也没有伤到秦洛和明青子的面子。

“不知三位道长怎会在阿阳的别庄啊？”秦洛倒是好奇。玄月回到：“今日师父说外出游览一番，我们游历到中途下起了雪，便正好借曹公子处避一避，待雪停下后就离开。”玄知接着说：“岂料今日正巧是曹公子的生辰，林姑娘邀请下，我们便决定留下来为曹公子庆生。”

秦洛坚毅的脸庞也柔和下来：“也是，阿阳的确每年的生日都是冬日里第一场雪下的时候，今日我就是为了阿阳的生日才从城内赶了出来，希望能够陪着阿阳和小林过这个生日。”曹阳听了拍拍手：“自从到了京城认识了秦大哥，每年我和阿姊的生日都是个秦大哥一起过的，不过后来秦大哥只能陪我们过一个生日了。”

林姑娘的脸色有些僵住，而秦洛柔和下来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曹阳的面上还是带着天真和无辜看着秦洛：“秦大哥早娶了长公主当了驸马，可巧长公主的生日与阿姊的生日是同一天呢！”秦洛慢慢闭上眼像是想要掩藏自己的情绪，而林姑娘低呵一句：“阿阳，不要闹了！”

曹阳冷哼一声：“阿姊，何必生气，每年你的生日都有我陪你过！”说着脸色变得委屈，“难道阿姊不喜欢阿阳陪你吗？”林姑娘强忍住无奈，拉起曹阳的手：“怎么会？阿阳是这个世界上阿姊最心疼的人了。”曹阳露了一个笑容：“就是啊，好了好了不说了，道长们也一起坐着聊聊呀！”

秦洛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是啊，今年的第一场雪可真大，比往年都要大呢！”明青子附和一句：“是啊，不过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是一个好年的。”前厅的气氛又回到了比较和平的感觉。

聊着聊着，玄月随口问了一句：“秦将军可否带了礼物来？”玄月这一说，倒是让众人想起来秦洛是来贺生辰的，应该是带了礼物来的。曹阳看玄月一脸的好奇，便对秦洛说：“既然小道长对我的生辰礼物感兴趣，那秦大哥不如拿出来，让大家一起看看吧。”秦洛的表情有一些犹豫，但还是请一个仆人去把自己带来的礼物找了来。

秦洛选择的礼盒还是比较华贵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一件是茶叶，就是阿阳家泡茶的那种，阿阳喜欢喝我就多找人去摘了一些，另一件是我从相国寺主持那里求来的两串琥珀珠链，一条给阿阳，一条给小林，两个人的刚好是同一款，希望你们喜欢。”

曹阳接过茶叶，然后交给了林姑娘：“阿姊把茶叶收好。”然后又伸手接过那两条琥珀珠链，一条细的给了林姑娘，宽松的留给自己。林姑娘接过珠链后戴在了手上，大小刚刚合适：“阿阳都已经长得比阿姊还高，连手腕都比阿姊粗了些呢！”阿阳把自己那条戴好，也是大小合适：“当然啦，阿阳长大了才能保护阿姊啊！”林姑娘用手点点曹阳的额头：“还说自己长大了，明明今天中午还要阿姊帮忙束发。”曹阳吐吐舌头。

明青子出声：“可否让贫道看看这两串珠链？”曹阳大大咧咧地把珠链取下递给明青子，明青子对着屋外的光仔细地瞧了瞧，曹阳问：“明青子道长，可看出什么了吗？”明青子微笑着点点头：“这琥珀色泽圆润剔透，是难得的上品，加上大概相国寺的主持为它添了些祝福，这珠链中充满了灵气，对你们是很好的！”说完，明青子将珠链递还给曹阳、

林姑娘见明青子说得那么肯定，心下感激，然后看了看外边的天色：“也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我去催一下厨房的人上菜，一会边吃边聊好了。”

说着林姑娘就去了厨房，曹阳还想跟玄知玄月多聊两句，哪知道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泼了玄月一身，曹阳很抱歉，看玄月和自己身形差不多大，便领着玄月去自己房间找一套自己的衣服换上。

前厅中就只剩下了秦洛，明青子和玄知三人。因着本身就不是很熟悉，所以没有了刚才的热闹，倒是安静了下来。玄知把茶杯端了起来，用杯盖轻轻敲击杯子的边沿，发出清脆的响声，明青子则叹了一口气。

秦洛首先忍不住打破这片平静：“明青子道长都看出来了吧？”明青子眯着眼睛，没有正面回答秦洛的话：“该看的自然看得出，不该看得出的，贫道只会选择性地看看。”秦洛作为一个将军，其实非常不喜欢跟人打谜语，可是处在京城，与各路人马周旋还是收敛了自己的性情：“道长看出的东西，自然是我也知道的东西，只盼着道长莫要说出来便好。”

明青子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玄知倒是一脸狐狸笑容：“说不说出来都无所谓，刚才我师父能把那珠链的功效只说一般，自然不会再拆秦大驸马的台，秦大驸马尽管放心。”秦洛看看玄知，再看看明青子一副超脱凡俗的样子，没有再接着说话。

玄知从座位上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总是动脑子的对话很是伤身体啊，师父和秦将军还是留在厅内喝茶，我去厨房看看林姑娘，朝廷肱股之臣家的小姐总不能老是围着厨房转。”说完，向明青子和秦洛告了一个礼便出了厅门。

秦洛拿起手中的茶水喝了一口，明青子则不再眯着眼睛：“小徒顽劣，秦将军多多包涵。”秦洛拱手：“哪里，玄知小道长是明青子道长的爱徒，自然是看得通透，不理会凡俗之事。”明青子听了，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若是让秦洛看见玄知的财迷样，大概形象什么的会破灭吧。不过，他倒是没想过，要是让别人知道明青子自己私底下是个爱美容的家伙，大概形象会破灭地更加彻底吧。

脑中的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随机明青子就醒过了神：“还不成熟，倒是让秦将军见笑了。”说完，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话题，又沉默了下去。不过这次的沉默中没有了尴尬，只有心知肚明的平静了。

没有多久，曹阳就领着玄月回来了，玄月没有换上曹阳的衣服，秦洛询问了一句。原来玄月总是推脱曹阳的衣服太过贵重华丽，只让曹阳叫人把自己湿了的衣服送去烤干再穿，曹阳拗不过玄月，只得让仆人照玄月的方法把道服烤干，是以玄月还是穿着自己的道服。还好，茶水的颜色没有在道袍上晕开，不知道是说道袍的质量好还是茶水的颜色浅好。

曹阳回来之后，前厅又开始了一些热闹，秦洛是个爽快之人，明青子见识广博，玄月插科打诨，而曹阳则是喜欢听外边发生的故事，这四个人谈论地热火朝天。让已经准备好了晚膳的林姑娘和陪着回来的玄知有些惊奇，不过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于是林姑娘和玄知就不急着让仆人上菜，而是在门口听他们谈论。

等着实在不能再拖了，玄知才咳嗽了一声：“曹公子，师父，秦将军，玄月，你们要再不停下来，林姑娘精心让厨房准备的菜就凉了，可惜林姑娘的一片心啊！”前厅里的四个人这才停下了话，不好意思地对着林姑娘笑笑。林姑娘也没有怪罪，只温柔地说：“我们开饭吧。”随着林姑娘的话，仆从们开始铺桌上菜，曹阳他们也坐在了饭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