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执念之深

饭桌上的菜式比起中午来说更加好一点，色香味俱全，让人看着就直流口水。林姑娘还亲自做了一碗长寿面，端给了曹阳，还嘱托道：“阿阳，长寿面要一根吃到底，不能咬断啊！”言语间仿佛曹阳还是那个她看着的小孩。

曹阳虽然不耐烦地回答说知道了，可是看他的眼睛就知道里面是满满的欢喜，能被阿姊这样关心，他如何都是开心的。曹阳吃着面，而秦洛则在面前放了一杯酒，明青子问：“秦将军今夜的主菜难道是喝酒吗？”秦洛点头：“嗯，在军中一般庆祝某个将士的生辰，我们都是不醉不归，今日是阿阳的生辰，虽然不可以让阿阳喝酒，但我可以喝着表示一下庆祝嘛！”

林姑娘也点头：“阿阳如果不是身体不好，也想当个大将军，现在没有实现，过过军中的习俗也是不错的。”曹阳哼哼两声表示不满，秦洛大笑着揉了揉曹阳的头。曹阳撇撇嘴。还好一碗长寿面不是很多，曹阳很快就吃完了，还大喊一声：“长长岁岁，绵延不断！”这也算是京城中过生辰的习俗。

玄知玄月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辰习俗，很是惊奇，玄知想了想，用手戳戳玄月：“下次你过生日，也这么干一次！”玄月不假思索地点头：“好啊！”玄知笑得一脸奸计得逞：这么大的人还喊这句话，对玄月来说一定很有意思，又有的生活调剂看啊！完全不知道自家师兄打算的玄月还看着玄知傻笑，明青子也不会傻到告诉玄月，大徒弟才是家里的大家长啊，自己这么个师父太没有威严了，嘤嘤嘤！

以上只是明青子脑内小剧场，从外表看来，明青子道长还是很仙风道骨的！大家正要开饭，倒是秦洛提醒了一句：“还是先喝杯茶润润胃。”曹阳觉得对，便唤来仆从给众人泡上茶。明青子和玄知玄月看着面前的茶杯，有一种泪奔的冲动，真是流年不利，这么难喝的茶还是要喝吗？不等他们思考完，曹阳他们就已经把茶喝完了。玄月只能一边喝一边自我催眠：喝多了就习惯了，你看，他们不是喝下去了？再难喝也毒不死人！最后毅然决然得喝了，虽然之后玄月的表情一直处在放空的状态，明青子都要以为玄月把魂给喝飞了。

吃饭吃到一般，曹阳像是忽然想起来：“为什么父亲大人没有送礼物来？今年也没有其他人的贺礼？”也许是曹阳一直怨恨自己的父亲抛弃母亲，所以那声父亲大人听起来带着讽刺和不屑。林姑娘一顿，有些无措，然后把求助的目光投给秦洛和明青子，毕竟曹阳已经是鬼魂这件事情，他自己还不知道。也因为固魂草的效用，让他如正常凡人一样生活，所以曹阳本人至今还没有察觉异样。

明青子微笑着解释：“大概是看今天下了大雪，送礼的人不方便来郊外，把把礼物送去了曹大人府上，等着曹公子回去再收呢！”曹阳冷笑一声：“别人也就罢了，作为父亲也自己不来就算了，派个人也嫌多余。”秦洛接话：“可能有事情耽搁了，毕竟曹大人身居要职，比较忙碌吧。”曹阳听了更加不屑：“也是，忙着讨家里那个女人欢心呢！”林姑娘知道曹阳的心结，但是无从开解：“好了，不说这些了，要是舅母在天之灵，也不喜欢你在生辰上还这样口无遮拦。”

听到自家阿姊提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曹阳沉默了下来，在他的记忆里，母亲虽然是农村的村妇，也不识字，但是从来都是温柔识礼的，小的时候母亲就不许自己学村上孩子说的那些粗鄙的话，若是母亲还在的话，也不会喜欢自己刚才的说话口气的。可是，曹阳一想到，即使自己母亲再怎么好，都被父亲那个负心汉为了权贵抛弃了，心里的怒气还是无法收住。再看着抛弃阿姊尚了长公主的秦洛，直接迁怒了秦洛：“秦大哥说的对，父亲常会用有事耽搁来敷衍我，若不是那女人生不了孩子，别说敷衍，大概直接就不认我了！负心的男人总是这般没脸没皮，这点你可真是与我的父亲大人惺惺相惜啊！”

秦洛听到之后面色没有什么变化，自从他与林姑娘解除婚约又与长公主成亲后，虽然还是与曹家来往，把曹阳当作自己的弟弟，但是曹阳每次都免不了指桑骂槐地说他，他早就习惯了。倒是林姑娘把碗重重地搁在桌子上：“好了阿阳，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说话要知道轻重！秦大哥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要总是揪着不放！”阿阳脸色沉了下去，但是不再说什么，这倒让只是围观的明青子师徒三人松了口气，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听多了总是不好的。接下来的这顿饭，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安静地结束了晚宴。

晚宴过后，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但是明青子三人想要告辞，林姑娘和曹阳都极力挽留：“天色已晚，这处在城郊，回去可是会有危险的！”秦洛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他也应该是告辞的一员，但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他既没有表示要走可以与明青子三人做伴，也没有表明要留在曹居照看一下曹阳姐弟俩。

最后明青子说：“其实贫道也想多与曹公子聊聊呢，不过若是今日不回去，恐怕师兄会着急，况且我们是修道之人，这小小的夜路是不在话下的。”看着明青子，玄知和玄月三人坚持，曹阳和林姑娘也不再多留，生怕天色变得更加晚耽误了他们。这时呆在一旁的秦洛说话了：“既然道长们坚持要走，那么我送他们一段路吧！”看着可靠的秦洛，林姑娘和曹阳点点头。

秦洛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和撑着一把伞，屋外的雪还是在连绵地下着，不过风倒是不大。明青子和玄知手里也各提了一个灯笼和撑了一把伞，可是玄月抢过玄知手里的灯笼自己提着，只让玄知撑着伞，然后另一只手握住玄知空闲的那只手：“师兄你身体不好，一到冬天手就凉，牵着我的手暖暖。”玄知拗不过他也就随着他去了，说也奇怪，没多久玄知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明青子和秦洛走在前面，玄知和玄月跟在后面，玄月还频频回头向站在门口的林姑娘和曹阳示意再见，曹居那间房子忽然像是虚影一般晃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快得让人以为自己只是眼花。

秦洛和明青子说着话走了大概一刻钟，明青子停下脚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秦将军回去吧。”秦洛也不拖拉：“那道长们一路走好，过些时候自会去国师府拜访。”明青子玩笑到：“可别去，一般去国师府找我的都是要我帮他们去灾解难的，我可不希望秦将军有什么难。”秦洛爽朗地笑了一声：“多多保重！”说完，也向玄知玄月抱拳，然后大踏步地朝着曹居的方向走了。不过玄知忽然叫了一声：“秦将军！”秦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玄知，玄知问：“那曹居的茶，你觉得滋味如何？”秦洛一愣，不知道玄知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答：“甘甜爽口。”玄知笑笑：“没事了，秦将军，后会有期！”秦洛也不纠缠，转身利落地走开了，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剩下了师徒三人接着默默地往前走，过了一会，玄月才后知后觉：“我曾在曹阳带我去换衣服的时候问过他那茶的滋味，他说是甘甜。”玄知也插了一句：“和林姑娘的答案是一样的。”

玄月回头看向曹居的方向，再也望不见秦洛的背影了，大冬天的就不该出来，缩在家里才好呢！才不会遇见奇奇怪怪的事情！

奇怪的一日就这么过去了，明青子师徒回了国师府，在京城中也打听了一阵，才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与自己的猜测相差不多。

最初的故事就如同林姑娘说的一般，不过少了点东西。秦洛抛弃了林姑娘，娶了长公主，林姑娘不堪自己在京中名声被人污，羞愤之下上吊自杀。第二日原本叫嚣着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曹阳也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受了刺激引起旧疾复发丢了性命。而秦洛则是进了深山采药，中途在战场上受的毒复发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而去世了。

明青子叹了一口气：“林姑娘本来死意已决，灵魂去地府报道，可是却因为不放心曹阳并且知道曹阳的死，打击太大而忘记了自己曾为秦洛上了吊死去，专心照顾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旧病复发死去的曹阳。而秦洛为了帮助他们固魂去采固魂草，他的心无旁骛也使得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毒发生亡，只记得要为曹阳和林姑娘采草。”玄知总结道：“就是曹阳不知道自己死了，林姑娘知道曹阳死了但是不知道自己死了，秦洛知道曹阳姐弟俩死了，但也不知道自己的逝世。”明青子点头：“我查了书，才知道，固魂草只能给那些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鬼魂使用，活人食之苦涩难以入口，死魂食之甘甜可口。”

而玄月神神秘秘地说：“我偷偷从长公主身边的侍女那里打听到，秦洛之所以退了林姑娘的婚事，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中了毒活不长了，而长公主本身是石女本身就无法正常婚嫁，所以秦洛和长公主就假装成亲，希望林姑娘能另觅良人，谁知她一个想不开便去了。”

师徒三人同时摇头叹气，明青子幽幽地说：“他们之间的情，说到底，不过是执念之深罢了。”

——第三篇·山中雪·完——

第四篇：寂寞的阳光

第十七章

窗外的世界和窗户内的世界，就如同被一扇窗户残酷地隔绝了，窗外的绿树红花，鸟鸣蝉叫，都透露着一股生机，而窗内，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病恹恹地躺在榻上，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点都不羡慕不嫉妒，好像把整个人都放空了。

新来侍候的小丫头看见这个女子一直看着窗外，好像想到外边去一样，于是凑上前：“夫人，我扶着您出去散步吧！”女子听了，转过脸看着小丫头，小丫头的眼神那么清澈，没有经受过任何的沧桑，还那么天真无知。女子笑笑，这一笑倒是把脸显得生动了起来，小丫头没的就看呆了眼：“夫人，你笑起来真好看！”

女子听了反而收起了笑容，小丫头有些忐忑：“夫人，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女子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对小丫头说：“你去外面摘朵花来吧，如果你摘到了我喜欢的花，我就赏你一个好东西。”小丫头果然兴致勃勃地出去了。

可是出现在小丫头面前的，早就不是鸟语花香，绿树阴阴，而是满目的荒草和毒辣的日头，甚至看着远处的地表上的空气都是波动的。地面十分炎热，没有一会小丫头的鞋子就被烧穿了，小丫头愣了一会，等到连衣服的边角都好似要烧起来的时候，她尖叫着跳着，忽然一下变成一只有着三只脚的鸟，然后着急地飞回了屋内，透过窗外看，还是那么美的景色，可是小丫头知道了，那只是幻象。

女子看见变成了鸟的小丫头，也没有惊奇，只是俯身把她抱了起来，捋捋她的羽毛，既像是对着小丫头，又像是自言自语：“你看，外面有的时候还比不上窗内。”女子又躺回了榻上，看着还是惊魂未定的小丫头：“你还是三足乌呢，怎么这么怕火，以后总要习惯的。”说完，松手让小丫头飞到了屏风后换衣服，自己则再次对着窗外的景色发起了呆。

明青子本来在国师府住的好好的，可是就在他悠哉地喝着贡茶的时候，一封来自凤炎山的信让明青子的心情变得很不好。原本冬天里的雪停了，而玄知从曹尚书手里拿了五千两，作为帮曹尚书清理了城郊别居怪事的报酬。自然，玄知玄月是不会把那三个可怜的魂魄消灭的，而是让明青子在那片地方画了阵法，使得凡人与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再也不会有夜半看见鬼魂或者听到奇怪的声音这种事。这件事办成后，玄知心情不错，连带着明青子和玄月不用受玄知的压迫，三人皆大欢喜。

明青子三人现在算是占山为王，住在这个国师府如鱼得水，作为国师的师弟，那是想有什么好的养颜圣品就有什么，作为师侄，那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明灵子和烨光还没有从妖界回来，大概距离他们去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明青子有时候会很担心，可是当玄月劝明青子带着他们去妖界看看的时候，明青子却坚定地一口回绝，看样子像是死活不踏入妖界一步，让人看不透为什么。

原本只是天天混吃等死，可大概是老天都见不得他们过得逍遥，于是一封信就把明青子的好心情消除殆尽，让明青子有气都没处发。

玄月是不知道那封信是谁寄过来的，而玄知则是看到了大概的内容，也有些不高兴。大概过了两天，玄知顶不住玄月一天无数次的询问，最后还是说了：“是凤炎山寄过来的信。”玄月眨眨眼，不明白怎么就是凤炎山三个字就让师父和师兄都那么不高兴，玄知看着玄月无辜的眼神，叹了一口气，也是，玄月还那么小，不记得也情有可原。玄知只好耐心地告诉了玄月。

玄月被送来知月观的时候已经六岁了，可是还是懵懂地像个一两岁的孩子，身上到处都是被鞭打的伤痕，稚嫩的皮肤到处青一块紫一块，让人看着就落泪。几乎一年的时间，明青子拒绝所有人对知月观的探访，只专心和玄知照顾玄月，直到一年后玄月完全好了，明青子才重新把知月观开放，并且告诉众人玄月是自己新收的小弟子。

送玄月来的就是凤炎山三长老，不过送来玄月没多久，凤炎山就传来消息，三长老因为忤逆山主被处死了。明青子心知肚明这是凤炎山山主对自己的警告，可是知月观又不是怕他们，直接回了一封信就堵死了凤炎山山主的嘴，至于信的内容，至今没有人知道，连凤炎山山主看完都是直接把信烧掉了。

凤炎山是三足乌的地盘，基本上因为他们本身的热度和喜爱热量的原因，凤炎山方圆千里寸草不生，幸亏那是与人界没有交集的地方，不然人界早就生灵涂炭了。玄月是凤炎山大祭司的孩子，不过却不是三足乌，因为玄月的父亲是人类，玄月身上有一半人类的血统。那人类一次误闯进了大祭司在人间游历时所搭建的屋子，与大祭司朝夕相处之后两人坠入爱河。

原本这没有什么，凤炎山并没有不得与异族通婚的规矩，在得知人类男子在人间没有其他家人，并且愿意个大祭司回凤炎山见大祭司的族人后，大祭司便欢欢喜喜地将人类带回了凤炎山，在族人的祝福中大祭司和人类结为夫妻。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是直到一日，凤炎山山主无意中发现那个人类男子居然想盗窃三足乌一族最宝贵的月光石。

等所有的族人都聚集到一起时，大祭司看着被山主捆绑着的人类，那人类哀嚎着求他们放过他，原来，这个人类是一个妄图偷取月光石增加自己修为的卑鄙修道者，他接近大祭司，进入凤炎山都是有阴谋的。大祭司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欺骗，曾经的幸福满足都是虚假的，愤怒之下一剑斩杀了人类男子。彼时，大祭司已经怀了孩子，不多久就产下了一个不会变身三足乌的男孩，那就是大祭司和男子的孩子——玄月。

凤炎山山主本就爱慕大祭司，经过人类男子之事后便想求娶大祭司，但奈何大祭司心已死，山主大怒便派人将玄月从大祭司身边抢走了玄月。因着玄月父亲的关系，族里的人对玄月一直不好，而山主对族人欺凌玄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短了玄月的吃喝，山主也就不多管。被迫与玄月隔离大祭司，没有办法阻止这一状况，只能偷偷拜托三长老把玄月送到和自己还有些私交的知月观。这样，玄月才被送到了知月观生活。

想着凤炎山已经对玄月不管不顾这么多年了，这次忽然来信说要让玄月回去看看，也许还会让玄月继承大祭司的位置，越想越觉得有阴谋。先不说当年山主对玄月的态度，再说玄月也是人类的血统多一点啊，三足乌的大祭司只可能是纯血统的三足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