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予对于张妈大多时候的恭敬小心只感无奈，但张妈的思想就这么固执，林少予只有更加客气的回道：“张妈你去吧，不用着急，我看小家伙这会儿精神挺好的，看起来并不怎么饿。”

张妈去了厨房沏奶粉，林少予坐在落地窗前的饭厅中，颇为无聊的对着小家伙眼睛看。

婴儿的眼睛纯净透彻，是典型的不知世事的天真，林少予这个做哥哥的有心逗小孩玩，小家伙却不领情，大拇指塞进嘴巴里允的津津有味。

林少予一会儿戳戳小家伙的包子脸，一会摸摸小家伙柔软的头发，总之手就是不闲着。

小婴儿也觉得这个哥哥惹人嫌了，大拇指不允了，眯起眼，脸憋得通红，下一秒又舒服的睁大了眼，林少予心中大感惊奇，正好张妈和小喜也端着早饭走了过来，林少予张嘴，虚心请教张妈：“张妈，刚才小家伙脸变得通红，然后脸又慢慢的变了回去……”

话说到一半，林少予停住了声，他感觉手上湿乎乎的一片，随后是大腿也感觉到了渗进裤子的温热。

他明白了，是小家伙尿了。

林少予沉默，再早熟，也抵不过只是个九岁的小孩，第一次碰上这种事真是……心里愁得要命，他此刻好想把这小婴儿丢出去……他竟然就这样尿了自己一身！

张妈大概也是怕小少爷一急，送了手，把小小少爷摔着可就不得了了，赶忙把小小少爷从小少爷怀里接过，小喜站一旁也看出是小婴儿尿了，二愣子丫头，还颇为感叹的安慰林少予：“小少爷，童子尿，俺们那老家都说治百病，驱鬼邪的，好东西那！”

林少予起身，不理会这丫头，去楼上换衣服，嘴里却是磨了磨牙。心中想到，你若是想要全让给你好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二章：流年（2）

B市公立高级双语小学，下午四时——

一年一班，班主任李丽正在讲解古诗。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句话表面讲的是想要看的更远，就需要——”

李丽的话说到一半，象征着放学的铃声叮铃铃的响起，作为一所名义上的公立小学实质上的私立贵族小学，老师的素质确实是较一般小学的老师高上那么一些，比如这所学校是绝对的禁制老师拖堂。

校方专门高薪聘请的高级教育顾问解释到，在一堂课有限的时间内把计划中该讲的知识讲完，是一位老师应有的基本能力。

什么？你说课上学生太调皮，有突发事件？

不好意思，作为一名合格的教师你应该有能力去处理这些事，或者说在教学备案中你应该提前考虑到了。

总之一句话，这是你的能力问题。

李丽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当上这所学校一年级的班主任自然深谙此道，二话不说就挂上温柔却不软弱的笑容叮嘱道：“同学们放学了，大家可以回家了，但记住回家一定要先写完作业，再温习遍下节课的功课才能去看动画，出去玩。正所谓温故而知新，人不学而……”

好吧，其实李老师也有个明显的缺点，掉起书袋子就停不住嘴。班长王志晓小姑娘赶忙上前假装问李老师题，才止住了班主任的嘴，大家松了一口气，开始整理书包回家，几个调皮的小鬼更是对班长大人比嘴型：班长你真是在关键时刻太给力了！

林少予上午没来，下午才来上课，但心思却也没放在课本上，一下午都在想小婴儿。

此时下课放学，更是二话不说快速的收拾完书包，就急着回家。

左萧是林少予的后桌，也可以说是班里最粘林少予的小朋友。

林少予，人长得好，学习更是有“神童”之称，在加上家世，按理说应该很吃香，但事实上是，这家伙早熟的心智与天生的冷漠疏离，在孩子们还未受到社会人情世故污染的单纯世界中，林少予被无意识的孤立了。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在意这些。

书本，音乐，绘画，这些已然构成了他的世界。

简单，而无趣。

超出年龄范围的兴趣，却是不完整的童年。

左萧这孩子算是一个例外，原因不过是一次偶然借数学作业借到了林少予身上，然后便是百分百的正确率，于是下回接着借，于是便是一次次的全对。

左萧小朋友向来认为数学作业是外星文字，对于数学好的人——这其中的佼佼者林少予，那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更对每次借作业林少予都不拒绝深深的感动到，所以自封自己是林少予的铁哥们。

反观他的铁哥们——林少予小朋友，他借作业，不拒绝。他听到左萧也自称自己哥们，不反驳。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在意。

左萧从下午林少予来了就想搭话，奈何林少予保持一贯话少的性格，左萧也没问出林少予为什么上午没来。

此时放学，眼见林少予背上书包就要走，左萧书还乱七八糟的躺在桌面上，顾不上收拾书了，左萧身子向前一倾，抓住了林少予的书包带子。

林少予背着书包往前走，皱眉，怎么走不动？

林少予小朋友也不回头，加大了力气使劲向前跨了一步，走动了，可是不等舒缓眉头，林少予就确确实实的先听到了吧唧一声，然后下意识觉得不好，快速的从自己位上跳开，接下来是一阵声音不很大但足够夸张的哗啦一声——

教室里还在位上的，起身的，走一半的，走到教室门口的，还有讲台上的李老师，王志晓，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到了——左萧身上。

书桌倒了，书散了一地，以及压在上面的左萧小朋友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你若问左萧小朋友此刻的心情——生不如死。因为他觉得好丢脸，脸皮尚薄的小朋友苦着一张脸，红着眼圈，爬了起来。

李老师这时回过神，赶紧从讲台上跑下来站到左萧也身边，蹲下身用手把小孩从头到尾摸了一遍，感觉没磕出什么事才松了一口气，李丽心里明白着呢，这左萧背后可是有来头的，真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住啊。

但还是担心的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疼，不舒服？”

左萧眼圈红着，抿着嘴无声的盯着林少予看，那委屈的小眼神满满的都是指控：你怎么可以这么

李丽顺着左萧的目光，看到目光尽头是林少予，心里一跳，只想说，我的乖乖啊，又关这林小少爷什么事啊！这俩少爷，她李丽哪个都惹不起啊！

准确的说，这俩孩子的背景连校长也是要让一步的。

李丽这边心惊着，那边林少予回以淡漠的眼神：我怎么知道是你在拉书包带，你没事玩什么呢！

左萧更委屈了，他带着哭腔说：“你用那么大劲儿干嘛吗！我只是想问问你早上怎么没来，关心你嘛！”

左萧越说越觉得委屈，深觉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而林少予其实挺受不了别人哭哭啼啼的，大概是因为，他曾经也这般哭过闹过，但是无用。

小小的年龄却早早深知，哭，流眼泪，算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事情之一了。

你哭，事情便有转机了吗？

你哭，事情便能成功吗？

他，林少予，哭，能哭回父母，哭回童年，哭来——他曾经渴望的一切吗！

所以也算是曾经哭够了，也深感哭的无用，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从何时，他再也不会哭了。

面对着左萧快要哭出来的脸，林少予轻轻说：“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什么样子。左萧也，你好歹有个男孩样。”

李丽当了这班孩子一年的班主任，其实班里一直最偏爱王志晓，小姑娘是班长，成绩也好。最喜欢叶小脉，这孩子嘴甜，长的可爱，调皮的也可爱。最可怜程萌，小小年龄没了爹娘跟着小叔过。最忌惮左萧的背景。

但……最心疼林少予。

她了解这孩子的一些背景，跟着爷爷奶奶，爸妈在国外，从小没人关心长到现在这么大。

但家境富裕，去家访的时候，这孩子家里那可不是保姆，实打实的佣人啊，一口一个少爷当她李丽的面称呼着林少予，让平民出身的她可是被吓了一跳。

虽缺少家人关爱，但富贵的背景并不足以让人心疼。让李丽心疼林少予的原因是，比起跟着小叔的程萌，程萌虽懂事但依然有着孩子的天真。

而他林少予，不要说看起来跟个小大人一样，甚至在李丽看来，很多涉世未深的成年人也比不来林少予的那份淡然。

可这不对。

他只有七岁还不到。

还这么小。

想着想着，李丽母性泛滥起来，虽忌惮左萧的背景，但不忌惮左萧也这小孩，她话风一转，站在林少予这边说道：“左萧，男孩子怎么可以掉眼泪呢？你跟林少予是好朋友，也应该明白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左萧人小思想单纯，被老师和林少予一说，心里虽还委屈但也觉得掉眼泪很丢脸，硬生生的把泪水鼻涕一溜的憋了回去。

林少予看着左萧那张憋得通红的脸，不知怎的想到小婴儿也爱一哭就把脸憋的红通通的，眼神和表情就柔和起来了。

“是我不对，应该扭头看看。”林少予张口，却是在道歉，还上前两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有没有哪里摔疼了，我帮你揉揉。”

左萧小小年龄长的也是精致无比，唇红齿白小帅哥一枚。但林少予这浅浅一笑，不光左萧也，李老师也是愣了一下，论五官林少予虽也清隽但放一年一班绝不是数一数二的。可这孩子气质好，六岁稚龄已有君子之姿，淡雅如竹。

他此刻眼神温柔，浅浅一笑，难得带上年龄该有的纯真，只觉那表情，那五官刹那便担得上“无双”二字。

左萧还小，不知“色相”为何物，但食色本性，委屈啊什么的全丢到一边，只知道傻乎乎的张口：“肚子被书咯了一下，有点疼……”

那呆愣的样子，李丽都不忍卒视……

林叔站在车旁等小少爷放学，只觉今天怎么这么慢，他可是清楚的知道B市公立高级双语小学从不拖堂。正想着要不要进学校看看，就见自家小少爷背着书包出来了。旁边还有个小男孩，搭着小少爷的胳膊，看起来哥俩好的样子。

出了校门，林叔迎上去，同时另一辆车的司机也和他目标一样。

“小少爷，您的书包。”

甚至连开口说的话都一样，林叔和那人同时愣了一下，然后同时明白对方口中的少爷是谁。

林少予和左萧把书包递给自家的司机，林少予先开口告别：“左萧，明天见。”

左萧扭扭捏捏的一副别扭样，也不回声，是个明眼人都觉得不对劲。

林少予想着小婴儿心情好，就咧开嘴笑着问：“怎么了？”

左萧腆着脸，小心的问：“林少予，你再帮我揉揉肚子好不好？”

林少予没多想，伸过手轻轻在左萧软乎乎的肚子上又揉了两下，左萧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里很高兴。林少予手收回去，心里又变得低落起来。

“明天见。”

告别终究来临，左萧依依不舍的“再见”，却一直看着林少予上车自己才走。

在车上，司机老王担心小少爷，问道：“少爷，您肚子怎么了？”

“没事没事！”

左萧敷衍着，流年而过，他自己都不知道，大概就是从这时起，那浅浅一笑，从此有个人在心底生了根。

林少予坐在车上，头微侧，看着倒退的风景，面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泛着冷意的漠然。

前座，司机老林是林家非常远的一个偏支，说是林家人，但血缘早不知出了几代。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给林老爷开车，然后接送林少爷上下学，现在人到中年便留下来给林小少爷当司机。

可以说，林家三代人，他也算是个老仆了。而林家这三代，他最称奇的便是这林小少爷。

第二章：流年（3）

林少予坐在车上，头微侧，看着倒退的风景，面上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泛着冷意的漠然。

前座，司机老林是林家非常远的一个偏支，说是林家人，但血缘早不知出了几代。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给林老爷开车，然后接送林少爷上下学，现在人到中年便留下来给林小少爷当司机。

可以说，林家三代人，他也算是个老仆了。而林家这三代，他最称奇的便是这林小少爷。

若说林家这三代，长的最好的便数林三少爷，是林少予的三叔，现在还在意大利读学，学的是什么绘画，反正老林觉得这林三少爷最有才情，模样也最好，那一笑，便是数不清的风流。偏偏……却也是最不务正业的一个。

学什么劳什子画画？能吃吗？能赚钱么？

反正他老林是想不明白。林家林少予父辈，可以说因有了林三少，大少跟二少总之便是不出彩的。

而林少予这一辈，现在只有林少予和林少峰这兄弟俩。林少峰还是个小奶娃，但林少予……老林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孩子，可以如此这般，怎么说呢，与一个成年人相比，气势不遑多让。

但也总觉得……希望这孩子能多笑一笑，能和同龄的男孩一块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宁可不要那份别人的“懂事”“有出息”的夸奖。

老林想着想着叹了口气，其实小少爷的朋友他都没见过一个，心底也在怀疑是不是小少爷根本在班里就没交到朋友。不过今天，老林笑着问道：“小少爷，今天和您一起走得那个，是哪家的少爷？”

林少予脑子一直想着小婴儿，蓦地被林叔问道，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左萧这家伙的家世，不知怎的微微皱眉，才答道：“左家。”

老林也是一愣，完全超出了意料之中，沉思了一下才又追问：“五家中的，左家么？”

林少予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左岩叔叔的幺子。”

老林皱眉了，按理说他觉得小少爷和左家的嫡系小少爷交好是好事，但左家背景家世又高于林家，在一起难免有种自家少爷需要高攀人家的感觉……老林纠结了。

林少予因为左萧也的家世，也深想了些，但却不像老林那般纠结，他其实觉得左萧这家伙，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长的那么精致，像个小姑娘似的，大概是老幺，从小被宠着，总是无意识的撒娇。

林少予叹了口气，他是不会承认的，他还是蛮嫉妒左萧的。

老林这边纠结着，这边总觉得忘了说什么，两人各怀着心思回到了林家。

林家在一栋颇有年头的家属小区，说是家属院，但基本上每家都是一栋二三层的带院子的洋房小楼。

而且每家之间都隔得颇有距离，树龄二三十年的全林木把路径遮掩的严严实实。每到太阳出来的晴好天，走在路上阳光只能碎碎的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车开进自家院子，林少予下车进家里，也不需要钥匙，平常家里有人都不锁门的。

林少予走到客厅，也没见小喜，阿秀，还有张妈，但是隐约听到有人谈话声音，不大，声音压得有点低。

另一边，老林停着车，突然想起来，忘给小少爷说老爷和老夫人提前回来了。

这边，林少予走近了，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多月不见的爷爷和奶奶，正想开口，却听到奶奶埋怨似的说着：“真是的，就算是再好的朋友，这小孩能说帮人家养就养了吗？”

另一边，爷爷答着：“户口都已经不声不响的入了，只能到时候……不给继承权、罢了。”

林少予不想偷听，模糊间也只听到这两句不明意义的话，他走上前打断了两位老人的谈话：“爷爷，奶奶，你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