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中国人不是什么都能吃吗？”齐尔伊萨笑着看他。

“有毒的不能吃，你说对不对？”乔麦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杰克。

杰克理亏，心里也知道仅凭他和马丁什么都干不成，只好闷闷应下，跟着乔麦走了。

打猎过程刚开始，乔麦和杰克之间气氛僵硬地像隔夜的布丁，黏黏糊糊动弹不得。在悉索作响的雨林中，属于人类的动静只有呼吸声。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乔麦主动开口：

“嘿，兄弟，你是什么时候来我叔叔的佣兵团的？”

“三年前。”杰克目视前方，冷淡地回答他。

乔则不介意他的无礼，要比无礼他认第二没人是第一：“怪不得，我没见过你。我正好是三年前离开佣兵团的，和你错过了。”

“不过我听说过你，团长的宝贝侄子，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哈哈哈，是老乔治这么说的吧？”乔麦大笑起来，冲淡了尴尬的氛围，“那个老不死肌肉松垮不得我的宠爱，出于嫉妒才这么说的。”

杰克咧咧嘴，算是接受了乔麦的套近乎。不过经过乔麦的闲聊，好歹是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咪咪，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让打猎途中不那么无聊。

“见鬼，这什么东西？”走着走着，杰克脚下一软，陷进地面大约五厘米。他用力把脚拔出来，厌恶地看着那些黏糊糊的黑色物质。

乔麦看了看，说：“植物的腐烂物，森林里到处都是这种东西，你踩过好几回了。”

“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杰克反驳道。

“当然，你以前踩到的只是很少一部分，这里是很多一部分。”乔麦耸耸肩，不介意向一头笨熊科普自然科学知识。

“上帝啊，为什么我会被派到这种糟糕的地方来？我想念我的啤酒和辣妞儿了。”杰克长叹一声，简直不想活。

又安静了一阵，乔麦看向杰克，好奇地说：“你看起来和我叔叔差不多大，却比他急躁不少。”

杰克撇嘴：“我要比他小整整五岁。我这不是急躁，是血性，男人就该这样。”

“哦？是吗？”乔麦追问，“那你杀过人吗？”

“那当然，小鬼，哪个雇佣兵没杀过人？”杰克叫起来，似乎是在嘲笑乔麦的无知与胆小，“你还以为杀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你恐怕连鸡都没杀过吧？”

乔麦却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叔叔被联邦雇佣的时候也杀过人。我是说那种……对，随心所欲开枪杀人，那种把别人的生命握在自己手上的感觉。”

杰克警惕地看他一眼：“你在想什么小子？那可是犯罪，别给我扣上这样的帽子。要知道，除了击毙对手我没有开过多余的枪。”

“好吧，对不起，”乔麦摊开手，“是我冒犯了，我只是觉得那样很帅。”

杰克闻言哑着嗓子笑了几下，活像只老乌鸦，并不再多说。

另一边，罗杰斯和马丁间的气氛更加僵硬，并且没人有打圆场的自觉，任由它僵着。

罗杰斯一边走，一边不自在地活动手腕，感觉很不对劲。他带手铐久了，摘下之后觉得手腕骤然一轻，非常的不习惯。

不知道乔麦那个熊孩子现在怎么祸害杰克呢。乔麦不在自己身边，总觉得不能放心，生怕他干出什么可怕的事。

“你怎么回事？多动症吗？”马丁察觉到了罗杰斯的心不在焉和焦躁，哼笑一声。

罗杰斯没理他，马丁却不依不饶：“怎么，和你骈头分开半个小时就受不了啦？我明白，年轻人嘛。”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罗杰斯不耐烦，怎么所有人都忙着给他和乔麦配对？

“哪种关系？天天睡在一起还不承认，你对乔麦始乱终弃团长他知道么？”马丁猥琐地看着他，让罗杰斯更加心烦意乱，“看你这么心神不宁，干脆就去找他，反正我和你在一起也不舒坦。”

罗杰斯忍无可忍：“闭嘴！团长让我和你一组，你就乖乖听话，别让我揍你。”

现在是赤道内的正午，可密林里还是那么昏暗，唧唧喳喳的鸟叫从深处传来。粗细不同的藤蔓从树枝之间垂落下来，随着动物的经过微微摇晃。

乔麦和杰克走了很久了，仍然一无所获。两个人有些疲惫，却不能无功而返。

杰克所有的开火提议都被乔麦否决了，而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这一点上，杰克只能尊重权威。

“嘿，看那里！”终于，乔麦叫出来声，指着远处一颗奇形怪状的树。

“什么？”杰克向前两步，心情激动起来。

“罗蜜树，果实可以吃，味道就像面包一样！”乔麦兴高采烈，眼看就要冲上去，杰克却比他快了一步跑了过去。

“哈哈哈，终于找到吃的……啊！”杰克惊叫一声，猛地陷入地里去，一直被污泥埋过了膝盖。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杰克奋力的挣动，却令自己陷得越深，眼看就要淹没大腿。

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被吞噬，杰克内心惶恐至极，慌乱地哭喊出来：“我拔不出来了！乔麦，帮帮我！该死的帮帮我！”

乔麦四下寻找，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一脸惊慌伸向杰克。

杰克大喜过望，高兴地把枪扔到乔麦脚下，空出手准备拉住救命的树枝，声音因为恐惧发出嘶嘶的声音：“谢谢，谢谢你兄弟。今天要没有你，我就完……你做什么！”

杰克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马上要抓到的树枝被收回去。他抬头看向乔麦，却见他变脸一般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好玩吗？被人耍弄的感觉？”乔麦掂了掂手里的木棒，又伸出去把杰克向沼泽更深处推了推。

“你……你什么意思？”杰克浑身发抖，拼命想把自己从淤泥里救出去，却陷入的更多。

“让你去死的意思，看不出来吗？”乔麦笑起来，脸上全都是快意和讥讽，“树叶落到地上，一层层堆积在一起，慢慢的腐烂着，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个叫森林沼泽，没见过吧？你可以尽情的挣扎，反正你出不来。”

此时杰克只有胸部以上还露在外面，他刚刚挣扎的太厉害了，否则也不至于沉没的这么快。

“为什么，为什么……汤姆……吉米……你是故意的！你统统都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这样做！乔海知道你如此处心积虑害死他的团员吗！”杰克神经质地念叨着，最后崩溃一般大吼出来，凶恶地抬头看着乔麦。

乔麦捂着胸口，装作害怕的样子：“为什么？你想知道为什么？”

杰克红着眼，咬牙切齿盯着乔麦，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我就不告诉你，”乔麦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又戛然而止，张大双眼看着越陷越深的杰克，“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吧，你这种人，反正活着也是不明不白的，干嘛管自己为什么死呢。”

杰克发现乔麦是那样的预谋已久，又是如此不留痕迹，终于万念俱灰，放弃了自救，任由污泥一点一点淹过自己的头顶。

乔麦抱起双臂，看好戏一样参观完大活人被沼泽淹没的全过程，直到泥潭之中再无动静。

距离雇佣兵们出发两个小时后，乔麦率先回来了。他手中握着一把激光束发射器，表情沉痛极了，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杰克不愿意和我一起行动，自己走了，却陷入到沼泽里。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埋到脖子，救不回来了。”

寥寥无几的学者们一阵骚动，却迫于前几日倒戈的事情不敢开口。蒙特苏马和乔海对此不置可否，齐尔伊萨倒是拍拍乔麦的肩膀：“我们都知道杰克的暴躁，这不怪你。”

科恩担忧地望着他，对齐尔伊萨道：“他看起来很糟糕，不然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再接着出发。”

“不行！”令人意外的是，一向温和的齐尔伊萨高声呵斥一声，吓了科恩一跳。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齐尔伊萨尴尬地扯动嘴角，权当是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马上就到地方了，早一天到达，就可以早一天离开……”

乔麦点点头，理解一般回答道：“齐尔伊萨先生说得对，我也想早日离开这里，等罗杰回来就出发吧。”

齐尔伊萨感激地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不久罗杰斯和马丁先后回来，得知事情经过的马丁又是一番大闹，最终还是被乔海镇压了。

大家再没有吃饭的胃口，匆匆啃了几口储备的干面包就再次上路，一直到天黑才停下。

晚上。

大家都洗漱完毕进入睡袋，只有乔麦和罗杰斯坐在外面守夜，今天轮到他俩。

乔麦抱着刀坐在远处，看着营地中央的炉火，只穿了一件白色棉布背心，一反常态的没有骚扰罗杰斯。整个下午，他都没有主动接触罗杰斯，罗杰斯也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一旁的罗杰斯赤裸着上身，用黑色的眼睛盯着乔麦，被炉光映照的双眸仿佛赞比西河古老深邃的水。

“怎么这样看我。”乔麦被盯的不自在，强打起笑容看着罗杰斯。

“我都看见了。”罗杰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偏偏乔麦听懂了。

他脸色大变，刷的一下站起身，抬手就要抽刀。

罗杰斯比他更快。

他的胸膛贴着乔麦的背，一只胳膊环绕在乔麦腰间，像从前每一次一样紧紧箍着他。另一只手放在乔麦脖子上，用虎口温柔地卡着乔麦的喉咙。

罗杰斯的动作温柔，却不容反抗。他的温热的胸膛碰触着乔麦暴露在外的肌肤，让乔麦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硬挺帅气的嘴唇贴着乔麦的耳尖，呼吸之间的气息令乔麦全身发软：“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靠在罗杰斯的身上，乔麦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委屈。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软化一样低声道：“你先放开我，我都告诉你。”

罗杰斯毫不犹豫松开手，扳过乔麦的身体令他面向自己。

乔麦双手搭在罗杰斯漂亮的胸肌上，仰头看着他，祈求一般讨要了一个缠绵的深吻。罗杰斯并没有拒绝他，反而将乔麦的腰压向自己，霸道的揽住。

乔麦在黑暗的密林中和一个黑人忘情的纠缠着，仿佛融入了黑暗一般。

“你说的没错，目前为止所有人的死，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万籁俱寂的夜晚，乔麦坐在罗杰斯的怀里，感受到罗杰斯带给他无言的安全感。他双眼放空，缓缓向罗杰斯讲述起二十四年前的故事。

那一年的乔麦三岁，正是一个记忆模糊的年龄。他忘掉了很多事，独独记得母亲安弥是怎么样死在自己面前，以及杀人者丑恶的脸。

杰克、汤姆、吉米、马丁，他们自以为蒙住了乔麦的眼睛，其实早在他们没察觉的时候，小小的乔麦就蹭歪了眼罩，从缝隙里记住了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以乔麦作为人质，把安弥像畜生一样玩弄，最后在警方到来的前一秒开枪爆头。要不是警察来得太快，四人忙着逃命，乔麦也会死在他们的枪下。

但他们四个只是杀人的刀，真正使用这把刀的人，竟然是乔麦父亲多年的同事与好友。

“你知道吗？”乔麦握着罗杰斯的大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学者们可以为了一个学术成果，不择手段。”

“嗯。”罗杰斯淡淡应道。

“我爸爸妈妈就是这些人贪婪的牺牲品，可这些罪人们至今逍遥法外。”

“只要有利益与名声，他们什么都能做到：买凶杀人、贿赂法官、阻碍调查、禁言媒体……一切你想得到的和你想不到的方法他们都用上了，所以他们一直吃香喝辣，过得滋润极了。”

“他们是谁？”罗杰斯问。

“这个队伍里的所有学者，都参与了当年的谋杀。”

罗杰斯想到那些人的死法，还是觉得蹊跷：“我还是不太明白，他们都像是意外死亡。”

乔麦嗤笑一声：“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我爸爸就是乔洋，也就是他们所说的Joe先生。去帕伦克古城的路，他每年都要走一次。雨林里有什么变化，路上有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你猜猜我爸爸每年探险的调查资料现在在谁手里？”

“……”罗杰斯一阵沉默，才开口道，“所以你在雨林里如鱼得水，只要利用一些小手段，就能逼死他们吧。”

“可以这样说。”

“哦。”罗杰斯突然松开乔麦，打开睡袋钻了进去，根本不给乔麦一点反应的机会。

乔麦不明白刚刚还和自己浓情蜜意的罗杰斯，怎么突然这么冷淡。他揪着罗杰斯锁得紧紧的睡袋低声咆哮起来：“我全部告诉你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闷闷的声音从睡袋里传出来，听不真切：“既然你这么厉害，就一个人守夜吧。”

第十四章

蒙特苏马正在弯腰收拾睡袋，罗杰斯径直走了过来。

“蒙特苏马先生，可以把学者们的资料给我看一下吗？”

蒙特苏马一愣：“什么？”

罗杰斯神色冷淡：“我已经知道乔麦的事了，虽然他没提，但是你一定也参与其中了吧，否则Joe怎么会给你地图。”

听了他的话，蒙特苏马皱眉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眉间一松，抬手摸向手腕间的个人电脑：

“这小子还挺信任你的，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

蒙特苏马动作一顿，表情木然的把手收了回去，冷冷道：“就算他告诉你了又怎么样，谁知道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听他胡扯！”突然乔海的声音从罗杰斯背后传来，罗杰斯回头，接过乔海递过来的小小芯片，“资料在我这里，你自己看看吧。既然乔麦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就代表他重视你，你也别跟他闹别扭了。”

罗杰斯怔愣半晌，不知说什么好。他的心里乱极了，一边心疼乔麦小小年纪遭遇不幸，一边不可避免地猜测乔麦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乔麦的没心没肺迷惑了敌人，也遮蔽住了他自己。罗杰斯不知道乔麦为自己挡的那一刀，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出于……爱。

“我们除了面对本心别无他法，”乔海看着难得露出茫然的爱徒，像一个亲切的长者般揽住罗杰斯的肩膀，“你现在之所以迷茫，是因为不明白乔麦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当你想明白了，也就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罗杰斯听了仍旧沉默不语，只是默默把芯片插进电脑里，转身走开了。

蒙特苏马看着罗杰斯高大却孤单的背影，有些忧虑地问乔海：“告诉他没问题吗？”

乔海叹口气，点点头：“放心吧，罗杰斯是个好孩子，我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看人的眼光？”蒙特苏马斜他一眼，“不知道是谁被前男友背叛陷害、四处追杀，还对人家念念不忘的。”

乔海一脚把蒙特苏马踹翻在地，冷笑两声：“少给我来劲！瞒着我和乔麦串通一气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罗杰斯坐在石头上，无视远处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乔麦，打开乔海交给他的资料。上面不仅有六个学者的资料，还有另外四个雇佣兵的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