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老大是谁？”张予忻总觉着整件事都很奇怪，究竟是哪里缺了一环。

回答他的人疯狂摇头，呼号着：“不知道！他一直蒙面，比你还矮的小个子，我们是收了钱奉命听他行事！”

“好吧。”张予忻松开张大嘴巴绝望地望着天花板的人，走向窗户打算跳出去，终于有个人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是……谁？”

“雨馨。”张予忻回头对他自然而友好的微笑，亮晃晃的阳光抚过他的侧脸，微风拂面，撩起了他的衣角，白色造成的视觉效果就是衣袂翻飞而人的面容却看不分明，直观上只是美，美到不需要在乎那个人究竟长得怎样。

那个绑匪捏紧拳头垂首，“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雨馨，要是知道，这单子生意死也不会干，妈的。”

说这话时张予忻已经跳出窗外，他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浓，让他几欲止步返回。有些事，就算你不愿意，也不能停下脚步，张予忻深吸气定下心神朝三层办公楼靠近，警察随时都可能出现，像他这样手持武器的肯定少不了一番审问，若是牵涉到他背后的，那才是得不偿失。张予忻在拐角处目光上下扫视办公楼，它看上去安安静静，完全不像是有人。从这头到那头的暴露距离大约十米，他握着勃朗宁的手紧了紧，一个箭步冲向对面楼梯入口处，在外人看上去，却是人影一闪就没了，一切都还是起先那样，天地四方，万物如常。

那帮人的老大会是谁，张予忻疑惑，继续往前，这条楼道在整栋楼的边缘处，他靠着墙面往上，这样可以保留对前方的最大可视度，三层楼，一楼是就餐地点，空无一物，容易被发现，不是藏身的好地方。张予忻到达二楼，这里的结构是一条走廊，它右边是一个接一个的房间，共五个，左边对着车间和空旷地带。他决定依次搜查，张予忻隔着窗户从第一间找到第五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他咬牙退回楼梯处，又奔上三楼，如法炮制一一搜查。

没有。

什么也没有，张予忻皱眉，是那个人骗了他？

“唔……”他听到微弱的呻吟，张予忻循声回望，那种近似呻吟的呜咽声从第三间房中传来。张予忻眉心一跳，橱柜，他忽视了放文件的橱柜！

几乎是在刹那，张予忻破门而入，呻吟声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除此之外周围完全静谧无声。“吴清！”他喊道，里面的呻吟声加大，张予忻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一个点射破开锁。

里面惊慌失措的女生睁大眼睛，放在背后的手突然伸出，张予忻丝毫没有意料到吴清会对他举枪，砰地一声，枪子破膛，张予忻只来得及躲过要害，靠的太近，他的腹部还是中了弹。张予忻想要举起勃朗宁打掉她手上的短枪，因为条件反射举起的手却突然停下动作，万一他打偏了，严萧会伤心的。不论以什么形式的伤害，都不是被允许的，张予忻腹部的血汨汨流出。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手中的枪掉落，吴清全身上下完好无缺，刚才痛苦的呻吟也是装出来的，她惊恐地看着他，尖叫起来。张予忻耳膜发痛，他扶住橱柜，面色渐渐苍白，身上的力气也在随着血液的涌出而流失，说：“你快走，严萧在外面等你。”

第16章：妈蛋看我机关枪比比比比

吴清愣住，她望着眼神渐渐迷离的人，他的意志太过坚韧，以至于明明看着鲜血把他染成艳红，也觉得没有关系，这个人一定没事。女生大声叫道：“我带你去医院！”眼泪夺眶而出，吴清扑过去，扶起张予忻，“不……”他摇头，“你快出去，故意杀人罪你犯不起。”

吴清抓住他的手不易察觉的放松，她带着哭腔解释，“是那个人让我杀你，是他们的老大！对，他说要不然他就杀了严萧和我爸妈！对不起……”张予忻把身体的重量交付橱柜，他断断续续说：“你……快走，警察……要……来了。”

“那你怎么办？”吴清放开他，手足无措，“没关系，你走吧。”他慢慢滑下去，坐在地上，子弹滞留在他身体内，异物感和疼痛感交替刺激神经，吴清略一点头，“对不起！”她跌跌撞撞摔门跑走。张予忻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生命的流失，那个老大到底会是谁，一瞬间，某个人影在脑海里呼之欲出，怎么可能，张予忻无奈嗤笑。他咬唇尽全力不睡过去，不知过了有多久，一个身着警队制服的高大人影立在他面前，“雨馨？”他听到他轻轻问。

张予忻不说话，那个人简单给他做了包扎，抱起他焦急地往外面跑，一边朝对讲机喊：“你们继续搜索！等我回来再做进一步的指示！”

“雨馨，你再忍忍，别睡！”低沉有力的男声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张予忻靠在他怀里默不作声，如果不是长睫轻微的颤动，看上去真像死了一样。他的臂膀很稳，没过多久男人抱着受伤的人跑出山地公园直奔其中一辆警车，严萧被吴清拉住，等他冲到那里时，黑白警车拉响警笛绝尘而去，“张予忻！”严萧大声呼喊，吴清站在他背后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等张予忻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已经做完一场取弹缝合手术。

“忻子！“严萧放下温水瓶，惊喜地喊道，他扑到他面前，又立刻跑出去，一边大叫：”医生！张予忻醒了！”

不多时，白大褂医生戴着听诊器出现，他给他简单做了检查，松口气，温和的笑说：“小同学，还好你身体底子不错，又没伤着要害，啧啧，你好好休养，有事再叫我。”说完推门而出。

严萧目送医生出去，又赶忙转身问张予忻：“忻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张予忻点头问：“吴清呢？”

严萧眼神一暗，过会儿才说：“她被警察带去审问，我没想到是她向你开枪。”

“她是被逼的，”张予忻费力辩解，“而且我也没事，你放心，她是个好人。”

“忻子！”严萧瞪他，胸口剧烈起伏，“你救了她，但是她差点要了你的命！”

“没有，”张予忻看着他，摇脑袋，“她也是被逼的。”

“你那么护着她干嘛！”

“你应该希望你的女朋友是个完美无瑕的好人，”张予忻认真的凝望他，轻声肯定，“那么，相信我，她是。”

特护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安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严萧注视他，良久，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他几乎泣不成声，一个大高个子男生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抱住他说：“我相信她是，你也是。”张予忻轻声笑了，“嗯”他回抱住他。

下午警署来了个人找他问情况，那个人礼貌地请严萧在外面等候，张予忻对着严萧担忧的目光点头，严萧转身走出去带上门。

“那天谢谢你救我。”张予忻看向站在他面前，身材挺拔有力的男人。他古铜色的皮肤仿佛沉淀已久的往事集聚而成，但是他看着并不老，顶多三十出头，浓眉英挺，鼻梁稍高，颧骨略微突出，眼神有鹰隼的锐利，男人摇头，“你没事就好。”

张予忻微笑，“警察同志，你可以开始审问了。”他瞥一眼他的胸牌，男人的一寸彩照下是他的名字，蔚烨。

蔚烨搬张椅子坐到他旁边，尽力放松自己的表情，眼里的锋芒却丝毫不减，“你是张予忻吗？”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空水杯，放在手心把玩，深黑瞳孔直直盯着它，好像那是价值连城的老古董，很快他改口，“不，应该问，你是雨馨吗？”

张予忻瞪大眼睛，瞳孔因紧张而收缩，半晌，“是”他答道。

“那伙绑匪已经被监禁在医院里，”顿了顿，蔚烨继续道，“你还是老样子，只破坏对方行动能力，每一个点都抓得那么准，膝窝，咽喉，肩下，腹侧，后脑勺，我能问一句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了事，还要如此辛苦找准每一个不会致命的点。”

张予忻戒备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想见见你，猴子面具下的小孩会是什么样，”蔚烨耸肩，“果真如传言那么漂亮，据闻你床上技术才让人欲仙欲死。”他转而直视警惕的人，把玻璃杯放在一边，“别害怕，我不会抓你，”张予忻不知为何却在这个警察眼里看到了怜惜，他告诉自己放松。蔚烨微笑，“我始终记得两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样子，你的动作真是让人惊艳。”

蔚烨是个特警，装配象征上级的5.8毫米92式半自动手枪，弹匣容量20发，他这次带领六人小组要做的事情就是破坏龙帮在Q市的毒品加工厂。这家工厂相当于枢纽，将毒品源源不断运往各地，上面为了找出它的所在地费了不少功夫。Q市位于S省边缘地区，临近云南广西两省，是龙帮最重要的资金来源。他们是先行部队，只等炸掉工厂大部分规模，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的警察一拥而上，给毒贩沉痛的打击。

蔚烨是主攻，两个侧翼，两名掩护，一个狙击。毒品加工厂位于深山老林里，从外面看去，完全是废弃工厂的样子，蔚烨比个手势，除狙击手外的四人紧紧跟上他，这次的行动计划了很长时间，上面下了死命令，决不能失手，否则就卷铺盖滚回老家。虽然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但蔚烨清楚这次的行动绝不是儿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狙击手端着SSG2000瑞士产狙击步枪找到靠近工厂的山脉制高点，快速调好枪托底板和腮垫，左眼牢牢盯住变倍率瞄准镜里所显示的放大景象。蔚烨率领小组标准的匍匐翻滚，蹲身疾走几个动作后，躲避摄像头，靠近工厂后门，三个守卫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击中后脑，失去知觉。侧翼A比手势，指向单人通行的铁门，霰弹枪上手，他扣下扳机，破门弹沉闷的声响过后，门锁被破坏掉。

一条狭窄仅容单人通过的走道呈现在四人面前，侧翼B熟练的端枪打前，随后是侧翼A，蔚烨，两名掩护则跟在最后。四人很快到达开阔地带，这里应该是仓库，几个马仔听到动静抱着冲锋枪从正前方的大门里冲出来，机枪开始狂扫，蔚烨四人翻身躲在装满杂物的亚麻布袋后，只要一探头就有挨枪子儿的危险，这样下去只会吸引更多的人。

主动出击。

蔚烨眼神示意对面过道的两人，扯出烟雾弹朝对方扔去，接着四个人同时拔枪探身瞄准，他们的头盔上有特制护目镜，在粉尘四起的环境下仍然可以准确分辨出敌方，五分钟过后，现场被清理干净。掩护A放哨，剩下四人分别在角落，窗户边，承重柱下埋放定时炸弹。收到报警铃声的毒贩朝这边聚集，蔚烨带领小组突围，他们的最终目标是龙帮头目黑龙。

根据眼线的说法，今天是青帮到龙帮老巢来验货以及谈判合作的日期，而青帮只派了一个人来，道上的人叫他小猴儿雨馨，这只猴子年龄不大，却是青帮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任务几乎从未失手过。如果对方够格的话，甚至可以要求跟这只猴子上床，他本人被传得神乎其神。

然而年轻有为的蔚烨就不信单枪匹马的猴子能逃出特警精英的五指山，狙击手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老大，黑龙不在工厂里面，他在……我靠，那戴面具的小孩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哪儿？”蔚烨心里一动，沉声问道，狙击手瞄准黑龙的脑袋，骂道：“他妈的，老子没想到黑龙他娘喜欢野战，他们在工厂后边的丛林里，位置较隐蔽，你们从走廊跳窗出工厂后朝右边的山坡上走，靠，那龟儿子那玩意儿真大，那小孩撑得住吗。”

蔚烨命令道：“万不得已时才开枪，从制高点上掩护我们，注意不要伤到那孩子。”

“是”狙击手再次瞄准，蔚烨眼神一凛，带着特制全指手套的手一挥，掩护立刻将绳子固定在窗沿上，蔚烨伸手试了试承重，点头，揣好枪一跃而起缒绳往下滑，剩下的四人跟着他落到地面上。那些马仔被他们用燃烧弹困在里面，四人冲上山坡的安全位置，蔚烨沉声下令：“爆！”手下按下手中遥控器的红色开关，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给了埋伏的警队信号，百来号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我们去找黑龙！”他朝对讲机里大喊，“封锁现场，立刻将这座山背后围起来，一只苍蝇他妈也不准放出去！”

他们身后的仓库火光四起，黑色的烟雾升腾到半空，提前准备好的消防队员赶到着火地点，伐树除木断绝火势蔓延的可能性。

“老大，黑龙试图逃跑！朝东偏离原位置一百米，是否开枪？目标即将逃出射击范围，请求指示！”狙击手大声喊叫。蔚烨咬牙，在丛林的阻拦下，他们的视野范围有限，“那小孩还在吗？”他低声问，“跟着黑龙。”狙击手快速回答，“请求指示！”他催促。

“只对准黑龙，开枪！”一声令下，对讲机那头传来子弹破空的声音，很快狙击手的说话声再度响起，“报告，目标腹部已中弹，失去逃跑能力。”

“那小孩呢？”

“改向往西继续逃窜，他下身似乎受了伤，步伐明显不稳。”

“好，你去掩护其他人。”蔚烨关闭对讲机，回头对身后四人吩咐道，“我去抓那小孩，他可能是关键证人，你们去捕获黑龙，送往医院急救，这次我们一定要把他送上法庭接受国家法律的制裁！”他的话语沉稳有力，特别能鼓舞人心，后面四人异口同声，“是！”

蔚烨转身一边估计大致方位，加快脚步朝山林深处走去，一边仔细观察四周，寻找藏身在灌木丛中的可能。在他怀疑自己走错路的时候，后背传来频率极高的草木窸窣声，蔚烨诧异，长期训练出对于危险的灵敏感使他心头漫上不安，他猛地转身，95式自动步枪枪托被他抡圆了砸过去。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蔚烨甚至来不及下一步动作，那人矮身斜擦枪柄，左手肘抬起借着身体惯性，右腿横击他背部，防弹背心承受不住的冲击让他身躯向前一震，蔚烨当即就感觉到被攻击点的刻意性，他以前听人说过背部某穴位能不伤性命就使人在瞬间失去行动能力，就像他现在这样，麻木感自背部中间位置迅速覆盖全身。

第17章：妈蛋话说这么大真的好么？？

他只是行动能力遭到破坏，意识完全清醒。那一刻，这个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执行过许多重大反恐任务的特警队长从心底感觉到恐惧，这个人影速度之快，力道之狠，超乎想象。蔚烨瞪圆瞳孔去搜寻那个人影，他迫切地想知道那是谁。十六岁的张予忻站起身走到蔚烨面前，蹲在伏趴跪地，双掌艰难支撑上身的特警面前，蔚烨震惊地看着他脸上的猴子面具，他甚至能从这孩子眼里找到流露出的愧疚，那孩子轻声说：“对不起。”他的嗓音温暖细腻，仿如沉淀很长时间的美酒，蕴含了时光交予它的美好醇厚，令人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蔚烨不解，为什么他要说对不起，给你的死对头说抱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张予忻不再理会他，起身走了，蔚烨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那种感觉很微妙。你不希望他走，但是作为一名为国为民的警察却不想抓住他，那种矛盾的心情和身手不敌的惭愧最终使蔚烨记下了这只小猴子，记下他每一个动作的精准和凶悍。

蔚烨被送到当地军区医院，有人通知他黑龙在抓捕当时就被杀了，他后脑勺的钝击是致命伤，龙帮的高层在事后也被全数暗杀，几乎所有交易资料都被人处理殆尽，他们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也只是毁掉龙帮而已，毒品交易链却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上面扯不出那庞大的黑暗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