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安迪挣扎了一会,才终于推开他。他不会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拒绝的力道弱了,是因为他在享受那个吻。
脑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是宋家源在吻他,不是别人。
“够了。”待到左安迪终于摆脱了禁锢时,说话时已变得冷静节制。
宋家源的眼神却还沉浸在刚才一刹那的接触中。他瞳仁深邃,眼圈微红。若叫旁人看见这情形,简直不知是谁强吻了谁。
“你要公开吗?公开宋家大少爷是个基佬,让宋伯年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喜欢的是男人。不过不要紧了,他现在还有一个继承人,不是吗?”左安迪擦了擦嘴,毫不留情地给他致命一击。
相识多年的好处就是,知道什么是对方的软肋,随随便便一下,就能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安迪说出这一番话,宋家源果然就没有再阻拦他。钳住他肩膀的双手慢慢松开,垂到宋家源的身侧。
“你走吧。我还有话跟周文生谈。”
宋家源看了一眼左安迪。
“你管不着了。”左安迪再一次强调。
他本来就管不着。鬼迷心窍,一时兴起。宋家源本来就不应该到这里,他不应该在乔正邦嘴里问到左安迪的行踪,然后又疑神疑鬼地冲过来。不应该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大动肝火,然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左安迪作出这样的告白。
或者,左安迪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告白。
连道歉都未曾被接受的人,没资格提出告白。
左安迪看他一眼,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去。宋家源终于没有再追。
左安迪本要回去周文生的游艇,直走出一段距离才见到,周文生的身影掩在某个街灯的立柱下面。他像是站了很久,鼻子里流的血已经止了,衬衫还没换掉,斑驳的血迹显得十分狼狈。
“你还要上游艇换衣服吗?”周文生见安迪迎面过来,问道。
左安迪摇摇头。他衬衫前襟有一块明显的红渍,他们用餐的时候,被边上奔跑的孩子无意打翻了桌上的红酒。周文生说游艇上有淋浴,也有自己备用的衣服,左安迪便跟他上去换洗。事情就是这样的凑巧,或者说,是不凑巧。宋家源到时,见到的只是左安迪跨进浴室,便以为他为了生意献身,于是对周文生挥拳相向。
“你……没事吧?”
“鼻梁没有断。好在未曾整容,不然前功尽废。”周文生还有心情开玩笑。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周文生十分温柔地看着他,那眼神甚至让左安迪感到一丝抱歉,“我也不会报警。”
左安迪唯有道:“谢谢。”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周文生神色平静。
那平静才让左安迪愕然。他有很好的媒体公关功夫,常要应付突然杀到的狗仔,迅速地改变脸色,将真实表情掩盖,这时也警觉地换上一脸轻松:“没有,当然不是。客户而已。只是从小认识,算是旧交。宋公子他还要成家娶妻,名誉对他颇为重要,请你不要误会。”
“可是我看见他吻你。”周文生淡淡道。
左安迪这一次终于认真看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面孔,不再当他是之前那样简单,更不再相信周文生是想象中的那样容易打发。
“我喜欢你这样看我。”周文生笑,“比之前认真多了,就像你看宋家源那样。”
“我当然要认真看你。你也是我的朋友,Vincent。”左安迪开始觉得,他与周文生,不大会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第 17 章
与周文生谈妥场地事宜,左安迪将博物馆的照片交给罗少康,由他转交给罗瑶。浅水湾酒店的预定泡汤之后,罗瑶对场地的要求就诸多挑剔。左安迪知道这背后的玄机,对方不点破,他也懒得费工夫去周旋。
周家的博物馆是名师杰作,在博物馆内举办宴会更是空前绝后。罗瑶爱出风头,这个风头既轰动又自然。她衡量过后,自然就不得不同意。
这次活动左安迪依然打算叫Maggie搭档。建筑物里一片空旷,光设计现场的搭建方案就有一阵好忙。几个不间断的长会过后,乔正邦来敲左安迪的办公室门。
“喝这么多咖啡,晚上怎么睡觉?”
左安迪放下手边的咖啡壶,瞥了眼倚门而立的乔正邦:“要是希望我晚上能够睡觉,最有效的不是少喝咖啡,是你来帮忙。”
“可是我只会帮倒忙而已。”乔正邦坦然道,类似对白在他而言轻车熟路,顺口道来,简直毫无愧意。
“那就不要占用我的时间。有什么事,尽量简短。”
“你与周文生进展如何?”
左安迪与周文生约会的照片,近日再次荣登八卦头条。短短几日间,他们又见过几次。这回周文生的身份被记者顺利起底,他的头像被拍得大而清晰,甚至还颇英俊。至于这份资料及肖像是否周文生出于本人意愿提供,左安迪还没有来得及查证。
乔正邦显然是第一个受到刺激而登门的人。左安迪终于放下案头工作,专心看着自己的老友:“你倒真是直接。我的私事,一向不喜欢别人过问。”
“如果关乎公事,那就不同。”
“哦,你觉得我为了拿到场地同他约会?所以你把这事通报给宋家源?”安迪口气严厉起来。
乔正邦关上门,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周文生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那我喜欢什么类型?你这种类型吗,乔大少?”安迪站起来,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乔正邦,一手捏住他下巴抬起,略带轻浮地道。
乔正邦道:“我倒真希望自己是弯的,这样好把你和家源两个都俘虏在我的西裤之下,这辈子都太太平平的,不要再折腾。”
安迪嗤笑一声:“算了吧,做你的三千后宫之一,不是我的梦想。”
可乔正邦还是不放心,双眼紧盯左安迪,问道:“喂,不说笑。跟我讲实话,你与周文生发展,真的与家源没有关系?”
他并不知道当晚发生的事情。周文生没有报警,故此除了事发当天在场的人外,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宋家源的袭击。
左安迪答:“不要这样小瞧我。”
“可我还是不喜欢你同周文生一起。”乔正邦撇了撇嘴。他任性起来,实在是比那些被纵坏的名媛小姐们还让人烦心。毫无理由,毫无逻辑,甚至明明白白告诉你,他就是在无理取闹。
“我的前任中,有几个是你喜欢的?嗯,母亲大人?”
乔正邦想了想:“唔……萧锦良?还有……顾嘉乐?”
“别忘了顾嘉乐甚至还勾引过你。”左安迪翻了个白眼。
乔正邦调皮地笑笑:“这证明他眼光不错,所以深得我心……好了,不跟你说笑。你打算怎么甩掉周文生?”
“谈什么甩掉,都没有开始。”安迪说这话时并无心虚。
他同周文生确实没有预想中那样了断,但也未算正式拍拖。两人只是暧昧地拉锯,为着当日周文生的那一句话和他目睹的那一幕场景。就像双方都同意将时间冻结住,只在这暧昧的温吞里等待下一个机会,之后要分开或者在一起,全要看上天的造化。
“别哄我开心,最近你去奥比的次数比之前频繁。听说周文生为你在奥比长包了一张桌子,令你随时过去,都可有松露与鱼子酱吃,无需预定。”乔正邦的语气听起来像一个吃醋的追求者,“我都没为我的女友们做到这种地步。”
安迪呵呵笑起来:“这么说你大概要不愉快,不过我还是必须说。因为她们都不是我。”
“这么说我真是有眼无珠,放着这么大一个宝贝在身边,却不知道珍惜。”乔正邦耸耸肩。
他丝毫不怀疑安迪的漂亮,那种美丽既不过分阳刚,也不过分妩媚,反而是介于两性之间微妙中和起来的神奇造物。可乔正邦对于安迪的欣赏,就像任何一个男性看见比例完美的雕塑艺术,是暂时忘却了性别而纯为线条所吸引的。要说到像周文生那样的狂热,就真是超出乔正邦能理解的范围了。
“收起你这套本事向你的女友们卖弄吧。我现在焦头烂额,没功夫陪你唱戏。”
乔正邦向前探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腮道:“知道你忙,所以我来帮你解决周文生。”
“你?”左安迪失笑。
“确切的说,不是我本人。”乔振邦一脸神秘,但他是个藏不住一点秘密的人,摸了摸耳朵,就自己揭晓了谜底,“是顾嘉乐。”
左安迪笑得欢乐。
“不仅如此,还有他们同批参选香港先生的十几个俊男。我就不信,这十几个人,抵不过你一个左安迪。”
安迪捧腹:“我不知道是应该祝福你还是诅咒你?真好奇你给周文生安排了什么?”
“香港先生的嘉宾评委。”乔振邦得意道,“你知道我同电视台高层关系不错,他们有档歌唱选秀节目,靠我爸公司的歌手拉收视。再说周文生本人条件也很合适,听说他在美国搞过音乐,本人热爱文娱事业。电视台让他参与节目,又恰好可拉周家的服装赞助。岂不是双赢的买卖?”
“你说的头头是道,看来十拿九稳?”
“电视台那边我已搞定,现在就差要你说服周文生。”
左安迪好笑地看他:“我说呢,还是差临门一脚。”
“我思来想去,这比你直接拒绝他要好得多。让他主动转移目标,为他保全脸面。”
“你真是看准了我和他不会有将来。”
乔正邦双手插在腰上,作势摆出一副恶婆婆模样:“对,我就说不能让他进家门。左安迪,你是听,还是不听?”
左安迪举起双手,乖乖就范:“好好好,我遵命。”
他才不会告诉乔正邦,他们想到一起去。
周文生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左安迪。与他在一起会走神,对方付出再多的心思自己都缺乏感动。这种找不出理由的不心动,是世上的被追求者最最苦恼的难题。他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拒绝他。因为应付不了对方的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呢?
不知道。不心动就是不心动。还有什么为什么。被人追求是愉悦的,可这愉悦控制不了心动。左安迪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在情感上,他真的不懂得委屈自己。
很快,由左安迪亲自开口,说动了周文生去参加节目。但是作为交换,左安迪也得陪他去大赛客串几期嘉宾。他出现的集数比周文生少,不用与选手们长期交流,也不用同他们一起外景。
直到来到现场,左安迪才发觉不用与剧组长时间相处的好处。因为这里有个人,势必也做同样想法。
Freddie。
左安迪近期事忙,没有余闲关心电视节目,自然不知道节目原来的主持车祸入院,Freddie被找来临时接棒。Freddie是走惯现场的主持人,应变能力一流。过去因没有电视台关系,甚少出现在荧幕上,近来几期节目他的机智广受好评。左安迪一进组,就见到电视台的高层找Freddie面谈,看来电视台有意同他签约。
本来有能力的人左安迪都不讨厌。平心而论,他对Freddie也没有特别的偏见。只是两人嫌隙已生,就算左安迪能捐弃前嫌,对方却未必愿意放下成见。擦肩而过的时候,这种微妙的关系终于有火花迸裂。
Freddie目视前方对左安迪的存在扮作浑然不觉。他现在风头正健,眼看要成明日之星,的确没必要再讨好一个公关。一旦有了名气,就算安迪不叫他作秀客户也会指名。对于真正的大牌来说,所谓公关,就只是一名中介。
这天的选秀内容录的是个平面摄影的环节。入围半决赛的十六位选手都要扮成不同造型,在镜头前拍照。周文生是评委,而左安迪,则算是特别邀请的造型指导。
走进大棚,熟悉的灯光和相机,各色布景,高低灯架,电线杂物,一切都叫安迪怀念。早在更青春的年纪,他也曾做过平面模特。那时假模假样地拿过几个奖,现在被一班小年轻鞠躬叫声老师,也还算担当得起。
“Andy老师!”尽管早有准备,一声热情的呼叫还是让安迪起了一身鸡皮。
左安迪转过身去,见到个化了浓妆的年轻人,正敞开双臂,迎向自己。他一时都快认不出对方长相了,直到那人失落地来了句“我有这么难认么”,左安迪才迎上去:“顾嘉乐!”
第 18 章
“你的妆的确太浓了。”左安迪与顾嘉乐简单拥抱,又盯着他脸上的妆面仔细端详,“什么造型要化成这样,五颜六色,好像粤剧脸谱。”
“是印第安造型。”顾嘉乐把手里的一顶鸡毛带到头上。
左安迪一下忍俊不禁,他环视一圈:“是不是制作组整蛊你,我看别人都还算正常。”
顾嘉乐摇头:“是我主动要求的。想作一些突破,那些西装革履的照片早都拍腻了。现在人人都识得上网,我这样的照片,随手一搜就有成百上千。”
顾嘉乐是大赛的夺冠热门,在参选之前就当过多年模特。他刚入行时,正逢左安迪最当红的那几年。两人短暂共事,也算有过一段火花。但这段插曲极端,几乎如夏夜烟花,一闪即逝。
左安迪知道像顾嘉乐这样的人注定不会为爱情停留。他身后有一大家子需要供养,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再加上赌鬼母亲,混黑社会的父亲。顾嘉乐要走的路比他左安迪艰难得多。
他们两人彼此欣赏,也算是惺惺相惜。左安迪的历任男友之中,只有顾嘉乐是不同的。他不多金,也籍籍无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更像是在看镜子里的自己。
“也对,你底子好,怎样掩盖都会发光。”安迪为他整理头上的羽毛。
“承Andy老师贵言。”顾嘉乐笑。
“你竟也这样损我。怎么样,大热门,你准备好怎么用那百万奖金?听说还有豪华房车一部,你走这一遭,胜过我一年辛苦打拼。”
“还是没影的事呢。听说最终的评审名单也定下来了,能否进入决赛,都要看评审的心意。”顾嘉乐瞄了眼远处。是周文生来了,他非第一次到场,选手中有不少已经认得他长相,纷纷同他问好。
左安迪笑一笑,看向周文生的方向:“这个我倒是乐意帮你打听。”
顾嘉乐的双眼如期亮了起来。
左安迪主动去找周文生,周遭就有了窃窃的私语。报章上说他们出双入对如胶似漆,实际两人还未到那一步。周文生的确手握安迪把柄,但他并没有以此要挟。当然他也不是全然无私的圣人,那把柄在他手中只是让安迪不至于拒他千里。如此,便已足够。
如左安迪与乔正邦所想,把周文生介绍给顾嘉乐,的确是十分大胆的一招。
顾嘉乐的外形出色,身高比安迪还高一寸,人靓腿长,会看眼色。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安迪那样无所顾忌,他的欲拒还迎背后,才是一个笃定的“迎”字。而安迪的若即若离,到最后却未必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是吗?你出道时,被称作小安迪?”周文生饶有兴味地同顾嘉乐谈话,得知后者同安迪曾经共事,便有了共同话题。
顾嘉乐十分乖觉地点头:“那时Andy老师已经谋划退出,萧先生想为杂志找寻接班模特独挑大梁,就找我们拍了一辑双子照片。将我们打扮成一样,抱在一起摆出各种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