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源 上——日照江南岸
日照江南岸  发于:2015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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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在了解到事情之后十分惶恐,不停同他说“对不起”,仿佛宋家所有的不幸都是他们姓罗的所造的孽。左安迪只能温言安慰他没有关系。事实上,罗瑶可能巴不得宋家源母子永远不要回去,她虽然对待大房母子兵不厚道,但这件事情倒未必是她的主意。

乔正邦也寻找宋母的下落出谋划策:“家源,你家还有几处住宅?我派人一一去找。”

宋家源也打起精神:“我可以尽快弄到清单。”

他们各自分工,开始忙碌。

谁也没注意到天色亮起来。日光从窗户里斜透进来,慢慢升高,照亮了窗外的高楼群厦。屋里的三人谁都没有功夫去欣赏,三人马不停蹄地搜罗所有可寻找的资源,手机的电池打完了又充,充满了再打。

宋家源与乔正邦一起出去跑了几个可能的地点,但均是徒劳而归。他们熬到眼圈发黑,喝掉了三壶咖啡。凌晨的冷风从没有关上的大门门缝里透进来,窗外已经传来早班巴士的引擎声。安静的氛围里能听到那庞然大物慢慢悠悠地靠站,上下客,再慢慢悠悠地向前。

宋家源打了一夜长途,联系了几个在美国时候同自己熟识的朋友。他在美国负责的业务相对独立,虽是宋氏集团控股,可人员组成都是他自己钦点。这些都是他能信任的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公司脱离宋氏的掌控,摆脱宋伯年。而这一切准备,已经不是一两天。

可时机毕竟还没有成熟。宋家源这次带母亲出来,实在是情势所迫,逼不得已。宋伯年的帝国太过庞大,要与他做对除非能彻底扳倒他令他永不翻身,不然惹急了他,随时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宋家源相信,这一点宋伯年绝对做得出来,就算自己是他亲生血脉,也不会让他心软。

电话铃声响起,三人都去找手机,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宋家源的电话铃音。

电话还没接,三个人就都在原地定住了。屏幕上一个字:父。

宋伯年亲自给他打电话。

左安迪与乔正邦都屏息。宋家源把电话接起来,听对方说了几句,很快就挂断。

左乔二人抬头看他。

宋家源看着乔正邦说:“不用找了,我母亲在何文田。”

左安迪警觉道:“什么条件?”

宋伯年这么轻易告知安置地点,一定不是为了方便宋家源做孝子探望母亲。

“他要我交出手上所有的宋氏股份。”宋家源道,语气平静。

乔正邦“啊”了一声。那是要将宋家源踢出宋氏的预告。没有了手上的股份,宋家源就失去了与宋伯年抗衡的根本。纵然他再怎样才华横溢,要短时间内拯救母亲脱离苦海,都是不可能的。没有钱,他连那场监护权的官司都无力支撑,宋伯年可以调动一切资源与他耗时间,直到宋家源弹尽粮绝,再也无法继续诉讼。

这根本是场强弱悬殊的战争,也是这个金钱社会的基本规则,只是大家怎么都没想到,宋伯年与自己的儿子也会以这样的规则说话。

外界早有传言,说罗瑶有了子嗣之后,宋伯年已开始重新考虑宋家继承人的问题。宋家源已不是宋老爷的唯一命根,以宋伯年对罗氏母子的偏爱,小儿子宋家祈极有可能上位,坊间传言分分钟有可能应验。

左安迪看向家源:“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宋家源道:“他没给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丢!”乔正邦啐了一声,把自己的手机往沙发上摔去。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再怎么争吵,都不会牵连到他头上。他当然也不能理解,一家人的事情,如何能闹到这样不近人情的地步。

“或者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宋家源从沉默中抬起头来,眼神决绝,“我手上有宋氏的一些资料。”

他说的“一些资料”,当然不会是什么公开资料。各个公司在业务上总有些瑕疵,外人看不出端倪,但由内部调查,结果就不一样。

“如果失利,你可能身败名裂。搞臭你父亲,后果会怎样你应该最清楚。”左安迪郑重地提醒。他与宋伯年打的交道不多,对他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像他这样老奸巨猾、心狠手辣的商人,绝不会给任何对手第二次挑战自己的机会。

现在宋伯年只是要收去宋家源的股份,兴许待他百年之后,遗嘱里还会保留宋家源的名字。但若父子真的撕破脸皮,那两人之间就无亲情可言。到时宋伯年就是将宋家源逐出家门,从族谱上除名,都不足为奇。

乔正邦也有同样忧虑,看着宋家源:“你想清楚了?”

宋家源点头:“别无他法。”

第 27 章

乔正邦无奈,想了想,唯有说:“不论如何,你还有我们。”

宋家源在他肩上按了按,有时候,感激并不需要说出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足够。

“不过,这件事我必须一个人去。”宋家源刻意看了看乔正邦,像是在特别叮嘱他,“你们都不能跟来。”

乔正邦坐在沙发上,动了动嘴,最终还是坐回去,没有反驳。

宋家源说了“不能”,而不是“不要”。谁都知道此行有多凶险,威胁宋伯年这个罪名不是普通人能够担得起。多一个人去,只会更加激怒他。宋伯年活在世上这半辈子,从来都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原则。无数人在这“宋”字头的威慑之下,都被吓软了脚步,没人敢去触他的逆鳞。要与宋伯年叫板,是寻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乔正邦明白宋家源的苦心,也知道这件事情大概只有他可以做到。待宋家源坐上的红色的士在视野里驶远,乔正邦才回过头来,问安迪:“接下去要做什么?”

安迪已经有些想法,说道:“你那边的房子还是继续准备,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家可回了,准备一个地方,也好让他有片瓦遮头,有寸土落脚。”

乔正邦听左安迪说得有理,叹了口气,点点头。

左安迪与乔正邦分别,自己则驱车去见了萧锦良。

萧锦良是城中的万事通,他手下狗仔无数,像极了生活在武侠片里的隐士高人,要知道城中名人的秘辛,去问他就一定不会落空。左安迪的确是有求于他,关于宋家夫妇的事情他总觉得另有隐情。

萧锦良懂得享受生活,行踪遍布本市的高级食肆酒店,他是不惯带人回家的,每每在外厮混都是在五星级酒店租房过夜,寻常人几乎很难觅到他踪迹。幸亏左安迪不是寻常人,一个电话问到萧锦良过夜的酒店,半小时后便在大堂的咖啡座等他。

早晨的自然光还是有些刺眼,左安迪架着墨镜在沙发座上打量新装修的酒店大堂。这里他过去常常光顾,理由同萧锦良相似,都是不喜欢带人回家。现在这一打量,左安迪才发现新装修的环境看起来陌生,似乎是宋家源回港之后自己就再没有出来玩过,就连与人搭讪调情都是极少的。这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发生,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Andy。”萧锦良自电梯出来,他坐到安迪对面取下眼镜,眼皮有些肿,昨晚应该喝了不少,“这么早,真是要命。咦,你不需要陪宋大少?”

左安迪当然不奇怪他知道自己与宋家源常在一起,这城市里没什么事情能避过萧锦良的耳目。于是他开门见山:“你既然知道,我就不打哑谜了。我来是想问宋家的事情,宋安美欣与宋伯年,还有罗瑶,他们究竟有过什么瓜葛,你知不知道?”

“天,大清早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就为了听故事?”萧锦良仰天打了个呵欠。

左安迪直言不讳:“是。”

萧锦良伸手摸肚子:“唔,让我先点一客早餐。”

他自小家境优渥,从不亏待自己,做什么事都是优哉游哉。萧锦良仔细研究过菜单后,同侍应生讲明蛋要糖心,两颗蛋不可打在一起,转手又把菜单递给安迪。

“我不用。”安迪有些不耐。

“那就这些吧,多要一杯鲜奶,给这位先生。”萧锦良将菜单还给侍应,笑着摊开自己面前的餐巾,看安迪,“有没有发觉,自宋家源回来,你变了很多?”

左安迪愕然,哪里会想到他无端提起这个。

萧锦良兀自笑道:“别忘了我眼线众多。就是你不来找我,我也知道你每天做些什么,同什么人见面,吃饭,约会。”

“原来你是跟踪狂。”

“别误会,只是信息递上来,见是你的,就特别留意而已。”

若是平时,安迪或许会接下这个话题,与他打情骂俏地调笑一番,然后再不紧不慢话入正题,可是现在,他等不及了:“这是我的荣幸。现在,关于我想知道的,能告诉我了吗?”

萧锦良还是没有回答,他看上去已清醒了,不再是刚起床的迷蒙样子,看着左安迪的眼神也是镇定平静的:“Andy,我一直关注你,是怕自己对你影响太大。自从我们在一起,你身上就留下我的影子,我都不知道这影响会不会是一辈子。”

安迪不说话了,他口渴,抓起桌上的水杯,仰面喝下一半。

“可近来我发现,宋家源对你的影响比我还要大。”

“你想说明什么?”左安迪已有些不耐烦了。

“呵,我无意惹你生气。”萧锦良终于适可而止,“你要听宋安美欣的故事?我想想,应该从何说起……”

他说这话的口气像个老头子,论年纪,他比安迪大了有十余岁,只是外形年轻,加上穿着时髦,才仍旧像个混世公子哥的模样。

萧锦良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故事。

“安美欣当年参选港姐,是最热门的夺冠候选。当年决赛还没出来,各家报纸就争相找她专访,以备结果公布之后,可以第一时间刊登。那时我还在小学,依稀记得我父亲的杂志也找她拍过一辑硬照。那时候的化妆与服饰都及不上现在先进,更没有什么电脑修图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即便如此,当时她拍出来的照片依旧可说是艳若桃李。”

左安迪想起这两天见到的宋安美欣,心里只是一阵冰凉。

“本来像这样的美人,又有选美冠军的光环,踏入娱乐圈可说是前途无量。但她当选之后,便宣布退出幕前,火速结婚生子,安心做全职太太。有人传言,说她急着退隐是婚前已有了身孕,而那个孩子,当然就是当今的宋家源宋大少爷。在那个时候,宋家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地位。宋伯年只不过是薄有家财,外界媒体对这桩婚事还很有微词,认为是他耽误了一个新星,好好一朵鲜花,被摘去种在了温室里。”

“此一时,彼一时。”安迪禁不住冷笑。

“是,媒体瞧不起宋伯年,宋家的二老却还瞧不起安美欣。在他们眼中,再漂亮都是戏子,是戏子便低人一等。原本恃才傲物心高气傲的美人,如何在这样压抑的婆家求生,本来就是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戏码。只不过事情的转折在后面,宋伯年的生意开始做大,宋家二老也相继去世,本该媳妇熬成婆的女主人,却意外地,并未因此过上好日子。”

“宋伯年开始寻花问柳?”

“呵,看来我说的,对你而言都不新鲜。那么你知不知道,在罗瑶之前,宋伯年有过一任红颜知己,他为了她,甚至不惜要同安美欣离婚?”

左安迪摇头。罗瑶的风头太劲,多年来,她几乎是城中二奶的偶像,她的事迹也成为攀高枝钓金龟的教材。连罗瑶都未曾做到要宋伯年离婚,在她之前竟有人能接近这一理想,左安迪觉得难以想象。

萧锦良笑:“的确难以想象。当年传说,那女子已坏了宋伯年的骨肉,也因此,他决心给她名分。当然,他提出的分手条件不薄,愿意分出半数身家给安美欣,只求一纸文件,让他重获自由。”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条件也算相当丰厚了。难道……安美欣还是不肯?”

萧锦良点头:“安美欣在宋家苦熬多年,受尽委屈。她显然不觉得金银能买去她十数年的光阴。于是她去跟踪,去追查,她找到了那女子的居所,与对方纠缠。妊娠中的女子本来情绪就不稳定,在惊吓之后症状加剧,终于,不久之后那女子便因抑郁症去世。”

左安迪坐直身体,向前微倾:“那孩子呢?那个……私生子呢?”

他曾不止一次听宋家源及他母亲提到那个私生子,原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不清楚。或许死了,根本没有出生。”萧锦良道,“他若活着,到现在只怕也要二十多岁,可这二十多年来,我没听到过任何相关消息。所以很可能是死了,或者根本不存在。”

左安迪好像明白了宋伯年为什么会对发妻这样残忍。他在怪她害死了心爱的女人,还有自己的骨肉。那个孩子对他来说,或许重要过宋家源,甚至现在的宋家祈,也难怪他会因此而忌恨安美欣。所以此后宋伯年即便有了罗瑶,也绝不与安美欣离婚。他是不想放她逃生,要将她一辈子都困在那个狭小的牢笼里。折磨她,报复她,至死方休。

宋家源何其无辜,只因为他也有安美欣一半的血脉,所以不可避免地也被卷进了这一场争斗里。

安迪将背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本来还抱一线希望,现在看来,竟是一条绝路。

什么风水师说要迁坟,什么罗瑶说要办百日宴。这一切,宋伯年不是不知道的,他只不过是借他们的口,来磨安美欣的心。他要的就是他们折磨她,摧残她。因为她当年也这样对待过他爱的女人。

“Andy?”萧锦良在对面叫他。

“嗯?”安迪回神。

“你想得太入神了。”萧锦良微笑,侍应将早餐和牛奶端来,他把杯子接过,放到左安迪面前,“不吃东西,至少喝点鲜奶。”

左安迪笑着接过。萧锦良的风度与温柔,总是如暖流一般,无处不在,不可抵挡。可惜这个时候,安迪已没有心思欣赏。他的心,现在已完完全全被另一个人的事情占据。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第 28 章

萧锦良一面吃早餐,一面继续闲闲地扯些那个年代的八卦。他见闻丰富,随随便便信口一说,就是一段传奇。

左安迪却实在没有心情听他讲古,啜了几口鲜奶,因前一晚无眠,只觉得胃里犯恶心,略微敷衍了萧锦良几句,就站起身告辞。

萧锦良没强留他,安迪临走时他接了个电话,只听了一声就立刻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左安迪稍微留下,坐在自己前面。他也没搁电话,只是一路听,一路应承着,最后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才把电话挂了。

“什么事?”左安迪在位子上坐得不安,他见到萧锦良脸色不寻常,知道一定有事发生,并且这事多少与自己有关。

萧锦良皱了一下眉头。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表情变得凝重,他沉声道:“宋安美欣刚刚去世。我接到消息,今天凌晨她在何文田公寓自杀,从二十五层坠楼,送到医院,抢救无效。”

左安迪只觉得有一刹那自己的耳边是听不见声音的。这一刹那好像足有一个小时那么长,以至于左安迪缓过气来时,有些窒息的晕眩。

变故太快,远在意料之外。他们才刚刚不胜唏嘘地谈论着安美欣的过去,谁曾想现在会突然听到噩耗。实际上就在他们谈论着她的同时,她已经变作了冰凉的一具尸体。别人口中的那些关于她的一切,也将永远成为历史。

“他,也知道了吗?”左安迪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宋家源应该刚到宋家大宅,宋母出事的地点不在那,消息传过去,不知会不会比自己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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