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大表姐家的女儿。”煤气灶上的莲子银耳羹烧稠了发出阵阵香味,孟妈妈往窝里放入大块冰糖,盖上盖熄了火。
“大表姐,就是你那个有钱的关系超级远的远方亲戚?”孟一鸣问,想起以前,皱了皱眉,“她女儿过来干什么?”
“不是快春节了大表姐一家要来拜年,他们公司忙还没放假就让蕾蕾先过来了。”莲子银耳羹闷的差不多了,孟妈妈起锅盛了一碗交到孟一鸣手中,说,“给蕾蕾端去,趁热吃。”
孟一鸣端着碗叹了口气人却没动。
“妈,他们来干嘛?我不会相信他们是来纯粹拜年的,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他怕孟妈妈被自家亲戚欺负了去,“以前他们可是嫌弃我们这个穷亲戚的,别说是拜年,就算是碰面都装作不认识,怎么这会儿那么好心的要来拜年?”
“别问那么多,给蕾蕾把吃的端去别凉了不好吃。”孟妈妈把人推出厨房。
孟一鸣不得以端着碗到了客厅,光注意脚下没见到人,就把碗往茶几上一摆,没什么好口气的说道:“小表姐,喝银耳汤。”按照辈分,他叫的没错。
“哎,是你。”软糯清甜的声音,孟一鸣抬头,见到人之后眉头皱的更加紧了。
面前的小表姐不是别人,正是跨年那天在街上被他狠狠瞪眼睛的姑娘。明摆着年纪比自己小上一圈,还的按照辈分叫表姐,孟一鸣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
听到动静,孟妈妈立马擦干双手跑了出来,刚到客厅,就见到蕾蕾围着自家儿子问东问西的,担心一下子消失,不动声响地又回到了厨房。
“怎么会是你啊,严肃的怪蜀黍。”蕾蕾见到来人甚是惊喜,张着嘴半天合不上,这世界真是小。
到底是自家的客人,孟一鸣就算讨厌这家亲戚也不能不给面子,点点头,算是跟蕾蕾打个招呼。
“我可是超级好奇的就想问问你,那天我拿锤子砸人,你干嘛那么激动啊,把我和我的小伙伴都吓惊呆了。”蕾蕾穿着粉色羊绒大衣,白白净净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彩妆,眼睛自然带笑,是个漂亮的姑娘。
孟一鸣哼了声,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茶几上的银耳羹往蕾蕾方向推了推,说:“趁热吃。”
蕾蕾端起碗拿起汤匙吹了吹,小声嘀咕:“那么严肃干什么。”
孟一鸣不想和她多说话,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换到了电影台。
“哎,我问你个问题呀,那天和你一起逛街的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你很护着他的嘛。”蕾蕾八卦地问。
孟一鸣盯着电视目不转睛地回:“跟你有关么?”
“好吧,算跟我无关。”蕾蕾耸肩,走到孟一鸣跟前挡住他看电视的视线。
孟一鸣被扰的有些不耐烦,还是决定帮他妈去准备晚餐比较省心,刚起身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到蕾蕾继续发问。
“那你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么?你一定做梦也想不到。”
“是什么?”孟一鸣收回迈出的脚,坐回沙发上。
“跟你相亲。”蕾蕾拿过孟一鸣手中的遥控器自顾自换到了自己爱看的电台后继续说道,“原本我还挺排斥的,没想到竟然是你,那么,我觉得可以接受这次的相亲,甚至我觉得,可以少去一些繁杂的程序,直接谈婚论嫁。”
孟一鸣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直起身没说一句话走去了厨房,当从自家母亲嘴里听到了同样的信息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想直接夺门而出,可理智又让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几十年没见过的亲戚突然造访竟然是为了推销自己的女儿,更不可思议的是,明知道自己有同性爱人的母亲答应了相亲,甚至不是被逼无奈而是自愿的。
“妈,究竟怎么回事?你知道我有李享,为什么还要让我跟别人相亲?还是个女的。”李享不理解,抓着孟妈妈的手,让自己冷静之后问出了问题。
孟妈妈不动声色抽去了被孟一鸣抓住的双手,继续准备晚餐:“妈妈想过了,你也快到而立之年,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项事就必须去完成。”
“什么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我们不是说过的,时机成熟后,我们回去国外找代孕妈妈,给你生个孙子的。”孟一鸣扶住门框,不可置信的听着自家母亲那么轻易的推翻他们之前所做的决定,将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
“然后那?小孩生长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中吗?”孟妈妈问,没有停下的手中的活,将鳜鱼切成薄片裹上淀粉,“你忘了你小时候因为没有父亲被同学们是怎么嘲笑的吗?”
“今日不同往日,妈,我有能力让小孩过上好日子,我相信小孩绝不会被嘲笑。”想起过去的种种,孟一鸣握紧双拳,听到母亲的话之后又放松了下来。
“你那么肯定小孩不会被嘲笑?谁家没有妈妈却有两个爸爸?说出去,别说小朋友要嘲笑,连我都想大笑三声。”
“妈,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在反对我和李享在一起么?你以前从来没这想法的,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是不是被你那大表姐威胁了?没关系的我可以搞定的,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和看法。”看着母亲满不在乎的神情,孟一鸣开始微微紧张,他怕事情朝他完全不知情的方向去。
“一鸣,你也说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妈不好,没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现在生活可以了,我们就要摒弃歪门邪道,走阳光大道,你知道么?”
“妈,你究竟在说什么。”孟一鸣用手扶住额头摇摇头,眼角余光看到通往厨房的走廊上来了个身影。
“一鸣,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孟一鸣万万想不到孟妈妈会说这样的话,这句话就把他说的好像卖身求荣的人一样,眼底恍惚,他觉得自己都被这么一句话气的站不住脚跟。
“一鸣,当年我们是受李享家多年恩惠,照顾照顾他家那脑子有点不好使的儿子无可厚非,可自从你上班之后到现在,这么些恩情还的也差不多了。你总不能真一辈子照顾着他们家儿子,总不能真跟他耗一辈子,你说是吧。”孟妈妈说的云淡风轻,继续准备手上的第四道晚餐。
孟一鸣无力的靠在门框上,想叹出一口气却发现喉咙干涩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眼底下多了一双脚,一想到她也来对他们家的事情参一脚就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她,让姑娘心猛的一抽,往后退了一步。
孟一鸣看着孟妈妈忙碌碌的背影,脑中直接浮现三个字——白眼狼。可那是他母亲,他再怨恨也无法对自己母亲说出这样难听的词语。
“妈,老实跟我说,你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样的想法。”孟一鸣问,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弄清楚的。
孟妈妈回头,看到蕾蕾也在厨房外,便先将人打发去了客厅,再一本正紧说道:“一鸣,妈妈也知道突然这样很让你为难,但是,妈也是为你好。蕾蕾爸妈在你小时候就发家致富现在公司开了好几家,跟蕾蕾在一起,他们家只会对你的工作更加有利而不像李享那样只是个拖累。”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李享,他不是我的拖累,就算是拖累,我也心甘情愿。”孟一鸣反驳,孟妈妈却对他的反驳不削一顾。
“人往高处走,妈没怎么读过书也知道这个道理。我辛苦了大半辈子,不就是想晚年的时候有孙子抱,蕾蕾也不是我随便挑选的,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挑选了她。她爸妈发现你事业有成了一表人才了才放心接受我这提议,亲上加亲,以后的日子更加好过了。”
“妈,我的事情真不需要你安排,你这样子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就没有想过我会不同意,然后你怎么去跟他们交代?你凡事都往好处里想,可你就没体谅过我的心情,我跟李享怎么交代?”孟一鸣说,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意料让他接受不了,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将回客厅的蕾蕾重新引了来。
“你不用担心怎么跟李享交代,我已经跟李享妈说过了,你是要娶妻生子的,让他们家李享尽快找个别人去。”孟妈妈无所谓的把之前和李妈妈碰面的事情说了说,让孟一鸣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这让李享怎么办?”
“我要管他的感受干什么?他自己愿意贴上来的我们又没逼他。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搞得跟个烈女一样贞洁给谁看。”孟妈妈嘟囔,“早知道事情会这样,我当初就不应该妥协,就不应该沉默,就应该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你们不应该在一起,简直恶心人……”
“妈!”孟一鸣严声怒喝孟妈妈让她将未说完的话憋回了肚子,“你太自私了,你利用完了别人就把别人扔在一边不管死活,你是我妈,怎么可以这样自私自利不知回报。”
“我自私?”孟妈妈想不到向来听她话的孟一鸣会这样说自己,一时之间血压高升让她晕了头,她扶住料理台才稳住身子,看着蕾蕾有些担心的脸,对上孟一鸣怒不可斥的脸,说,“知恩回报是吧,你不知道吧,要不是蕾蕾父亲帮忙,当初我们家拆迁能拿到那么多房么?村北的老魏家跟我们家平方一样,他们家才拿了3套房,我们家却有5套。知恩回报是吧,那这个恩你怎么回?”
“怎么回?就为了回这个恩,就让我跟他女儿在一起?这对我不公平,对姑娘也不公平。”转身看向蕾蕾,孟一鸣对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心里有人,你也愿意跟我在一起?”
蕾蕾不知所措,咽了咽口水没说一句话。
“拆迁那会房价还不贵,我们这块最贵的才4000,现在已经近3万,多了两套房就是多了300万,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可以那么有钱,这都是靠了蕾蕾爸爸。”孟妈妈不依不挠,继续说房子上得到的优厚待遇。
“妈,你是我亲妈,别让我因为一些不值当的事情去恨你。”语毕,拿起鞋柜上的手提包,换上鞋子,“晚饭我不吃了,你们吃的开心。”
“孟一鸣!”孟妈妈大声的叫唤换不回他的一个回头,又气又急,让自己头晕的更厉害。
蕾蕾见情况不妙,趁门关上的最后一秒抓住了已经出门的孟一鸣,衣服下摆被抓住,牢牢地,不肯放。
“放手。”没了孟妈妈在身边,孟一鸣说话不带感情口气凶猛。
“不放。”蕾蕾不放手,软绵绵的室内拖鞋不防滑,被孟一鸣在走道里拖着走。
孟一鸣走到楼梯口,恶狠狠回头:“再不放手,摔死我不负责。”
抓住孟一鸣衣摆的手有些疼,但依旧没放手,蕾蕾突然扑上前,从孟一鸣后背抱住了他。
孟一鸣厌恶的甩身甩不掉她,却听到背后的人小声的说话。
“你听我把话讲完,我知道你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我也知道你们住在一起,但是没关系,我还是接受这次的相亲,甚至可以尽快的嫁给你,因为孟阿姨得了胃癌,晚期的,肿瘤太大无法手术,现在只能做化疗,医生说,听天由命。”
像是一道雷劈开在了孟一鸣头顶上,耳边除了嗡嗡作响的声音就什么也听不进去。
立马转身回家,看到的是晕倒在地上的孟妈妈,孟一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孟妈妈不能出事。
第10章
在蕾蕾的帮助下,两人合力将孟妈妈送到了蕾蕾舅舅的医院,急诊室门口,蕾蕾抓紧她舅舅的手腕紧张万分的叮咛:“舅舅,阿姨就拜托你了。”
两鬓泛白的舅舅拍拍蕾蕾肩膀以示安慰,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放心。”
急救室的合金门关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猛击在孟一鸣心上,让他呼吸也沉重起来。
蕾蕾站在他边上,抬头,看到的是他棱角分明刚毅的下巴,她想说点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把孟一鸣不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阿姨之前就是在这家医院的肿瘤院化疗科化疗的,你工作太忙了一出差经常就是一个月,阿姨都没敢让你知道。我舅舅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之前就拜托过他好好治疗阿姨,所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能刚才被你气急了所以晕过去了。”
“我妈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病情的,你知道么?”孟一鸣低头看向地面,视线中有两双脚,出门太急,蕾蕾还穿着室内棉拖,吐了口气又问,“脚冷么?”
作为自己母亲唯一的儿子却连自己母亲生病了这种事都是别人告诉他,让他觉得自己愧对母亲没有做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甚至觉得自己脸上无光有失面子,连带的对知道真相比自己还多的蕾蕾态度好起来,他想,要不是蕾蕾,他都不知道还能在母亲身边陪伴多久,只怕自己无所谓的吃喝玩乐直到母亲往生。
懊恼自责让他握紧了裤兜中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微微颤抖起来。
蕾蕾将身上衣服裹裹紧摇了摇头,说:“不会,医院暖气很足,不冷。”
话说完,两人陷入了无语沉静的状态。明明急诊室边上都是激动怒骂哭嚎的病人家属,他们的吵闹却影响不到两人的沉默,直到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两人才拥了上去。
“你母亲没事,受了刺激血压升高,现在血压降下来了,病房里住一晚明天没什么特殊情况就可以回家了。”舅舅摘下口罩看了眼蕾蕾后盯着孟一鸣继续说,“关于你母亲的病情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你母亲胃部肿瘤过大无法手术所以先化疗等肿瘤缩小到可以手术的范围之后再手术,当然了,风险还是有的,术后预后不是太乐观,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不是打击你,只是你作为儿子必须知道,你母亲每21天化疗一次,再过几天就要第三次化疗了,如果明天不想出院,可以直接转到化疗科病房去,这个你自己看你情况方便否再做决定没事。现在就是要把你母亲送到普通病房去了,等会儿会有护工送去,你趁现在把所有的手续去办理了,办好了差不多你母亲也去病房了,你直接去病房就可以了。住院单给你,去吧。”
副院长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孟一鸣在他说到化疗之后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了,当他接过住院单时迷茫了一阵,副院长叹了口气又把办理手续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看着孟一鸣颀长的身影在转弯处消失,副院长叹了口气,看着蕾蕾摇摇头,说:“作孽。”
蕾蕾撅着嘴脸色不是很好看,见到护工将孟妈妈推了出来,才谢过舅舅,跟着护工往住院部走去。
孟一鸣到病房的时候,孟妈妈已经清醒了,正和蕾蕾说着什么,看到他进来后,别过脸不做声。
“妈。”孟一鸣叫,特意压低了声音。
普通病房一个房间住4个病人,加上陪同家属,病房里挤的满满当当。
孟一鸣将帘子拉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三人,一时间气氛竟然有点悲伤。
“妈,生病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孟一鸣问,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出卖了他的担忧。
“你又没有问。”孟妈妈置气,白了他一眼又别过脸不看他,只是一直拉着蕾蕾的手没有松开。
“没有关心你的生活情况是我不对,可你也知道我工作忙,对不起妈,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没有多少时间了也不知道是多少时间,总是陪在身边是一天就算多一天。
“一鸣。”孟妈妈回头,看着孟一鸣渐渐露出担忧的脸色也就硬不起心来,说,“妈这一辈子就是想看你娶妻生子,真的,其他别无所愿。你工作忙不经常来看我,我无话可说,可你不为孟家留个后,这让当妈的我会觉得自己特没用,就算下去了也无言愧对底下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