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鸣给颜奕慎请帖的原因很简单,颜奕慎刚到任的那会儿很多工作需要交接,他们便是用电话每天数十通的交流,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情谊还是在里面。更何况那次李享醉酒,他发现颜奕慎对李享的维护,便私心的邀请上颜奕慎,更是在请帖上注明携带伴侣一同参加。
又迎来的一批客人将他们安顿好,孟一鸣终于见到从驾驶室下来的颜奕慎走到副驾驶门口开门。他的心紧张的噗通乱响,他甚至感觉到心脏撞击左胸口一下一下的突起。
他即希望颜奕慎将李享带了过来,那么他就可以见到李享,趁机把话说清楚。
李享想的没错,与其一直猜测让两人有了芥蒂,不如索性看个清楚,让误会解除。
但他又希望不是李享,不然他也无法接受就只大半年的不联系,李享说爱上别人就爱上别人,说有了别人就有了别人。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位年轻的男孩,青春阳光,看上去才大学生的模样。
见他俩交握着双手进来,孟一鸣松了口气又有些郁郁寡欢,独自离开大厅迎了上去。
见孟一鸣走上前,颜奕慎带着男孩停住了脚步,男孩有些好奇又不想东张西望失了礼节便偷偷用余光看着周遭事物。
孟一鸣和颜奕慎握着手说着客道的话,其实两人也没那么熟,甚至还有些小小的过节,但再怎么说,也是职场老手,再无趣也没让气氛冷着,最后孟一鸣摊开手掌对着男孩,问道:“颜总监,这位是?”
男孩对他笑的腼腆,没有开口,颜奕慎摸摸男孩柔顺的头发,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在头发上落下一吻,回道:“我家小朋友。”
“是是。”孟一鸣装作恍然大悟,连忙将人请进了会场,直接领到同事桌,猛一眼,竟然看到李享低着头静静坐在那里,一时间惊吓大过惊喜,连忙退出会场,回道李艾蕾身边就问,“给颜总监送请帖那天,你还有送给谁?”
李艾蕾想了想:“送了好几个部门的经理,然后请帖还剩了一张空白的我就送给李享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你我又不是真结婚,他反正也知道,来了也没关系。我一直想谢谢你答应我的提议跟我假结婚且期间不和他联系,所以也挺过意不去的就想趁今天把他请来,你们把话都说明白了别误会什么的。”
孟一鸣点点头认可她的做法,心无旁骛的招呼客人。
李享被李艾蕾的话打击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怜自艾浑然不顾周围的一切。
会场的灯光关闭暗淡下来,婚礼正式举行,颜奕慎带来的小朋友跟颜奕慎咬着耳朵,第一次参加中国婚礼的他很是兴奋,将婚礼中不伦不类中西合璧奇怪又奇特的地方一一指出。颜奕慎没指出他的不礼貌,只是将椅子往小朋友边上挪了挪好方便小朋友用轻一点的声音继续和他咬耳朵。
傻子都看出来了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更不用说李享。
他有些嫉妒那两人可以在众人面前无所畏惧的亲昵,更多的却是羡慕。
他漠然的看着婚礼仪式,直到司仪讲话,他才微微有了点反应。
“新郎和新娘走过七年之痒,八年止痒完成爱情长跑……”
后面说的再多也变成了李享耳里的嗡嗡声,他自嘲的笑笑,笑自己自作多情,不论真假,这些个词直叫他恶心。
仪式暂结束一阶段,大厅内又恢复了灯光,餐桌上方的锥形水晶吊灯发出刺眼的光芒,李享心灰意冷,连动筷子的欲望都没有,就算酒桌上还有其他部门的领导也不想应付。
颜奕慎带来的小朋友对他很是兴趣,时不时偷瞄李享,他微微点头表示友好之后也不再理会。
接下来的时间,会场一阶段一阶段举行了游戏,最后新人开始敬酒。
同事桌排在边上,等新人前来敬酒,餐桌上的众人早已喝醉的喝醉,无聊的无聊的。
孟一鸣穿着笔挺的西装面色红润,任谁怎么看都是一副春风得意新郎模样,李艾蕾穿着蓝紫色礼服,一手拉着裙摆一手端着酒杯淡淡微笑。
李享抬头盯着孟一鸣的侧脸,有些入神。
不是想把自己想的有多可怜,一想到新郎结婚了新娘不是我这个桥段李享就像笑,恍恍惚惚,扯起嘴角化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李艾蕾非要给颜奕慎家的小朋友灌酒,被颜奕慎全数驳回,李艾蕾不甘心又想着法子灌颜奕慎,又被颜奕慎以在吃阿莫西林不能碰触酒精为由拒绝。
人们都只当新娘热情好客,只有李享看出了新娘的刁难。他想,新娘可能因为他到来又说出难听的话迁怒拥有同性伴侣的颜总监。反正两人已无工作上的纠葛,得罪了就得罪了,最后还有孟一鸣给她善后。
在颜奕慎那碰到钉,李艾蕾满不在乎,瞥了眼目光始终在孟一鸣身上的李享,二话没说让伴娘拿出一只空酒杯斟满一杯高浓度烈酒砰的一下放在李享面前这才把李享的目光收了回来。
李享知道今晚逃不过了,索性站起身干脆的端起酒杯,朝两人方向一鞠,闷头就把整杯的酒喝了。没吃什么菜,烈酒下肚,胃里火辣辣的烫,他忍住不断往上窜的酒意,笑意满脸说道:“孟大哥,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早日让阿姨抱上金孙,圆她梦想,让她心安。”
孟一鸣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拿过李享酒杯帮他放下,以为李享对他结婚这事还没想明白就越发觉得李享太不懂得帮他人着想。
用言语挖苦什么的,是李享最后所能想到的,只是孟一鸣听到了抱怨,而李享说出的却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李艾蕾背对着孟一鸣,避开摄影机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黑了脸,拉着孟一鸣就往边上走。
孟一鸣给李艾蕾顺毛,轻轻拍打她的面颊,在别人看来,恩爱的无以复加。
“还有,礼金送在你的新房了,不多,150万,祝你们新婚快乐住的愉快。”让你们住的膈应,就算不住每当想到的时候也心有芥蒂。
噌一下,血气往头顶涌去,孟一鸣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爆炸了,他通红着脸看着李享,想问很多话,却碍于场合不能问,于是抓住李享的手臂咬牙切齿,话语几乎是从齿缝中说出的,凶狠有力。
“明天等我找你,我们把话好好说清楚。”
李享挣开他的手,甩一甩。
“晚了。”
“没有征求你意见,只是告知你而已,明天我接你下班。”
“不必了,瞧,阿姨看着我们那,别让她误会我和你还有瓜葛。”李享看向某一点,正瞧见孟妈妈同样看向他,他露出牙齿笑的夸张又随意,孟妈妈则顺势黑了脸。
“你醉了。”孟一鸣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出岔,语毕,揽着李艾蕾往别桌敬酒去。
新人队伍一离开,李享跌坐回椅子,歪头背靠椅背,和桌上的几位早已喝醉或倒或趴的酒鬼融为一体。
小朋友一直观察着几人间诡异的气氛,看着李享死气腾腾的样子,同情心泛滥,拉着颜奕慎就让他照顾照顾李享。
颜奕慎拗不过他,婚礼结束回家就顺带捎上了李享。
第13章
李享挺直了后背坐在汽车后座双脚并拢双手放于膝上安安静静的好似小学生,若不是那浓烈的酒气味,小朋友都要忘记了后座还有人。
颜奕慎不爱在开车的时候听车载广播,于是车内越发的沉静,当沉静变成寂静,空气中似乎逐渐添加了尴尬的味道,李享却悠悠开了口。
“他是我高中校友比我大一届,整个高中他都担任我的家教,我一直以他为目标学习、考试、入学、毕业、工作,我的目标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爱慕他,喜欢他,为了和他在一起和家里人出柜让家里人伤心,和他在一起十年,最后他却为了他母亲的愿望,和女人结婚,以后还会生子,然后和乐融融一家三口,说不定还会有一家四口。我那么些年努力的目标在今天彻底打碎,他还信誓旦旦告诉我和那女人是假结婚,结果今天新娘跟我否认了。我有想过,就算新娘是在骗我,但当她说出这样的话,基本就说明他俩离婚无望了,我还眼巴巴的盯着他干嘛呐,你们说是吧。”
小朋友听得入神,连忙点头回应他。
“其实我还是很看得开的,他想和女人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呗,他想要孩子完成他母亲愿望就去生孩子呗,这是他的人生,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旁观者,他才是正主,我不能干涉啊。”李享望着车顶,叹了口气。
颜奕慎听的有些不理解,说道:“是男人就把他抢回来,优柔寡断像个娘们。”
李享懵了下,半晌才缓过神,淡然道:“太累了,不想要了。”
“那就忘了,男人多的是,别当断不断,错过了其他人后悔的是自己。”
“领导说的是,领导说的让我茅塞顿开。”李享附和,心意却是肯定的,只是酒精上头,脑子迟钝。
小朋友被他说的咯咯笑出了声,对着颜奕慎小声道:“颜总监,你该好好教导下你的特助该怎么快刀斩乱麻。”
“最近成语学的不错。”颜奕慎表扬,车子拐个弯,停在一个小区门口正对面。
“谢谢颜总监今日当了回司机送我回家,谢谢。”李享道谢,打开车门跨出去。
“要送送你吗?”小朋友开口问,被李享摇头回绝。
“你们回家路上小心。”李享关照,关上车门,从车后绕过。
李享回的是自己的家,天色已晚又已入秋,街上没有逛马路的人,显得萧瑟。
李享走在斑马线上横穿马路,只要走过马路,就到家了。
昏黄街灯的马路上,李享坚毅身影的影子被拉的老长,秋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音。突然远处射来一道强劲的灯光将人完全掩埋在了白色里。
李享抬起右手举在眼前企图遮挡住刺目的白光,眼前一片迷茫,耳里只听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他想往后退好避开前方看不清的危险,可肢体反应跟不上思维,抬了半天脚也没挪开一步。
小朋友张大着嘴看着人消失在了白色灯光中,呼啸声过,避让不及的货车直直撞开路边消防栓,水柱冲天而起,李享的身影才出现在了路灯下。
李享觉得自己此刻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往下坠落,明明全身都重的要死,可失重感让他整颗心都悬在了空中。
他知道自己被车撞了,飞了起来,他甚至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他口中吐出,让他呼吸变的困难起来。坠地的那瞬间,身体里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知怎么的,眼前开始播放生前画面。
画面一帧帧的缓慢播放着,从他幼儿园开始,全部都是他没有再多一个人,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画面戛然而止在高一上学期,他端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课,然后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什么。
萧条的街上因为一场交通事故瞬间热闹了起来,爱凑热闹这一特性充分在这些市井小民身上表现出来,更有人特地赶来就为了一睹车祸现况。
小朋友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抓紧颜奕慎的衣服下摆,苍白了脸。亲眼目睹一起车祸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
颜奕慎放开他的手,安抚他,立马下车,将只顾围观的人驱赶,脱下外套盖在李享身上,问清了详细地点,立马拨打了急救中心电话。
李享闭着眼,脸上毫无血色,四肢扭曲成看不懂的姿势,大口大口吸着气却到达不了肺部,胸部急促的起伏着,让一向冷静的颜奕慎也慌了神。
小朋友随后赶上,将再次围上的人群疏散开来,倚在颜奕慎身边,看着腕表着急的等待救援。
血已不光从口腔流出,李享的耳朵里慢慢流出了血,小朋友连忙脱下外套也给李享盖在了身上。
他们没有专业的救助知识,唯一能做的就是驱赶围观人群保证李享得到新鲜空气,再有就是给他保暖,不让体温迅速失去。
救护车在大家的期盼下终于赶到,颜奕慎和医生沟通表示自己开车跟在救护车后立马拉上小朋友去了医院。
急诊手术室的门紧紧封闭着,合金门的表面反射着白炽灯的光芒,将每个人的脸都照的苍白无比。
匆匆赶来两位老人,颜奕慎见到就知道是李享父母,迎了上去。
李享长的像李妈妈,一眼看去就能认出来。
李享手机在发生车祸时摔了粉碎,颜奕慎无法联系上李享家人便只能打电话给公司人资经理姚娆没有说明原因只让她尽快把李享家里联系人的联系电话告诉他。
公司每年都会收集员工的信息及紧急联系人信息,就怕有突发事件找不到人。
姚娆接到命令立即给负责收集人员信息的员工去了电话,说来也巧,那位员工是今晚新娘的伴娘,接到电话时她正在闹新房,虽然心有抱怨觉得休息日都还有电话进来觉得烦躁,但在姚娆的催促声中退出新房拿出随身携带专放员工联系方式的手机翻查了起来,并将李享家庭电话告知姚娆。
李爸李妈刚接到电话时还以为是恶作剧,但电话越听越心冷,匆忙收拾了下赶紧出门。
颜奕慎让李爸李妈两人坐一会儿,夫妻俩并肩坐手牵着手,李妈妈咬着嘴唇哆嗦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颜奕慎不知李享情况究竟如何也不敢随便安慰,搂住小朋友一起等待。
夜里的医院散发出凉意,颜奕慎看了眼没什么神情的两人递上了外套。
“天凉了,披上吧。”展开衣服,往李妈妈肩上披去。
李妈妈拽着外套手发着颤,不知是冷着了还是紧张的。
小朋友暗暗打量着李爸李妈,心中佩服不已。有这样临危不乱的父母,难怪会有这样安静淡漠的儿子。
“李享家属在不在,李享家属。”急诊手术室的门在众人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打开了,护士探出脑袋寻找着病人家属。
李爸李妈立即围了上去,护士看了眼两人,走出了门,道:“病人脾脏破裂大出血已急诊手术摘除脾脏,身体还有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颅骨骨折,现在马上进手术室进行手术,家属赶快签下字。”
一叠待签字的字交到李爸爸手中,李爸爸接过笔哆哆嗦嗦了半天签下自己的名字,李妈妈红了眼角看着李爸爸一笔一划将所有需要签字的地方都签上名。
门再次合上,李爸爸扶着李妈妈坐回椅子上安静等待。
小朋友开始犯困,颜奕慎将他拉到怀里让他靠在他身上眯一会,李妈妈没有心情管别人,但也忍不住多注意了他们两下,之后拿出包将一叠钱交给了颜奕慎。
“我们刚才有问过,说你已经付了押金了。你是然然的领导吧,谢谢你送我们然然过来,谢谢。”
颜奕慎看着李妈妈手中的钱顿了顿,拿过两扎嘱咐李妈妈:“医院人多眼杂,财不外露,阿姨你把钱收好,押金只付了那么多,我就拿走了。”
“我们家李享。”李妈妈吸了吸鼻子,“他怎么那么傻,说是喜欢孟一鸣就把心都扑他身上,现在连命都快搭进去了,这孟一鸣真是祸害。”
“老太婆,别说些不必要的话,看眼前。”李爸爸冷静道。
李妈妈将头靠在李爸爸肩膀上,安静了下来。
之后又是沉默,颜奕慎知道李爸李妈无力多说话,拍了拍怀里的人叫他闭上眼。
没一会儿,门又打开,刚才的护士将门大开抵住,急声叫道:“李享家属,李享家属,病人去手术室了,家属在手术室外等候。”
话一完,急诊床被推出,床上的人盖着被子带着呼吸器看不清容貌,可就只一眼,李妈妈就知道是自己儿子。
原先的那一点侥幸,那个被急诊的叫李享的人只是同名同姓不是自家儿子的侥幸荡然无存,人就像被上了发条的弹跳青蛙一样瞬间爆发,李妈妈扑了上去,拉着急诊床呜咽起来,急的护士也没了好态度破口开骂。
“家属怎么回事还要不要病人好了,好不容易空出了手术室你拉着我们还要不要手术了?男人快帮忙把家属拉走跟在后面,别到时候医不好赖我们不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