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迟重越听到林夏风在那头说道，“我知道这些情绪很不好，说出来大家都难受。可有时就是忍不住，我不知道她要是就这么躺在床上了，我和外公该怎么办。”

“不是的。”迟重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不用说什么对不起，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当然很高兴。你不觉得你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样依赖你外婆吗，四年级的时候，你可以自己上下学；六年级的时候，你可以自己睡一张床；后来，你还可以凭自己的实力考上N大附中的理科特色班，考上十六中的竞赛班，你这么厉害，柳外婆不帮你你也能做的很好，如果

她知道她从小对你的宠爱让你长成了一个什么事都要想想有没有她在身后的人，她肯定会很失望。”

“可我就是害怕。”

“我知道，但是人总有一个走上坡路和下坡路的过程，老年人的力气和精神，都会慢慢走向衰弱，而我们却是在不断变强大的，你要成为柳外婆的依靠，而不是让她一直当你的依靠。”迟重越停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去听见林夏风在那头说：“嗯……哥哥，你让我好好想想吧。你这么说的确很有道理，给我点时间让我理理，谢谢你和我讲这么多。”

“嗯，不早了，你可以睡了。”迟重越起身望一眼门缝，亲了亲手机，发出类似接吻的声音，被电波传送到林夏风耳边。

“晚安。”林夏风也依样亲了一下手机，挂断了电话。

正准备关机，一条短信跳了进来：“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林夏风望着文字慢慢地笑了出来，轻轻地，又亲吻了一下屏幕。

第二十三章

李天培最近焦头烂额，他的女神杨琪果然如迟重越所说，压根就没有要和他在一起的意思，后来索性连暧昧都不想玩了，直接不回电话不接短信，连孙蜜也一下子消失不见，大概也是故意躲着，所以李天培想要在校园里或者公交车上遇见一次都是难事。迟重越自己在甜蜜的幸福中，没空管哥们儿然而又见不得他这幅怂样，骂了他几次算是把他骂醒了。被骂醒的李天培重新昂扬起斗志，看上了应一佳，一边假装发誓要努力学习，一边三番两次的趁着放学时候他们几个都在等车的时候和应一佳套近乎，又惹毛了童笑语。

这天周五，他在和应一佳搭讪的时候，又被童笑语抢白了一顿他挺尴尬，正欲和迟重越一起回去，谁知迟重越和林夏风上了另一路车，留下他和童笑语相看两厌。迟重越周六要去参加一个省级的定向越野大赛了，这种比赛都是在别的省市，林夏风当然不可能陪同，于是只好请他吃饭，为他加油鼓劲。

两人边吃东西边讨论李天培刚才被童笑语噎得说不出话来的可笑可怜样，迟重越顺便讲了几句他之前惨淡的追爱史。林夏风很好奇，说没想到学校里偷偷摸摸谈恋爱的人这么多。

“那有什么。”迟重越淡淡地说，“你看现在的小学生都知道爱不爱的了，我们这种年纪，说早恋都不好意思。”

“不是啦。”林夏风组织语言，“我是好奇老师怎么不管，我中午吃完饭，好几次看到有人手拉手走在校园里了。”

“成绩好就不会管啊。”迟重越一直深信这一点，像是在对林夏风说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说什么早恋影响学习，家长和老师只愿意看到他们想借以来警告我们的那一面，不过这也很好理解，要是拿那些成绩又好又嚣张不避嫌的同学举例子，大概很多人只会看到他们甜甜蜜蜜谈恋爱的一面吧。哎，你不知道今年我们的学校的理科状元和榜眼是一对情侣啊。他们还是省里的理科前五呢。”

“哎？”林夏风知道在刚结束的高考中，他们学校前几名的学长学姐的名字，但对是不是情侣这些不了解，“那我猜老师肯定会说，他们要是不谈恋爱，肯定能拿省里的第一第二，是不。”

“Bingo！”迟重越打了个响指，“7班的老师就是这么说的。”迟重越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男的，对于班里同学的“情感动态”抓得不严，虽然大家都觉得他全知道只是不说而已，7班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抓早恋抓的特别严，传说连女生连续几天穿的花枝招展一点都会被叫去谈话。搞得自己班级怨声载道，隔壁班级幸灾乐祸，这不高考成绩一出来，她那句“不谈恋爱就是全省第一”的“名言”，立刻在年级里传遍。

吃完要离开，在过道上有人叫住了迟重越，迟重越回头，凭着依稀的印象认出这是她妈妈科室里的同事，以前挺熟悉，但因为很久没见过了，相貌变化不少这时要对上号还真有点勉强。这个阿姨带着女儿来吃饭，见到迟重越，自然要在女儿面前夸奖一通这个哥哥是多么优秀，考进了十六中成绩也一直很好云云，迟重越只好耐心的听着，礼貌地微笑，好一会才脱身和林夏风一起出来。

走出餐厅，林夏风忍不住问：“你说这个阿姨她会不会把我和你在一起吃饭的事情告诉你妈妈？”

迟重越噗地笑了出来，“早和我妈妈报备过了，再说我和一个男生同学一起出来吃饭有什么不对的，你就算把自己定位成我老婆，那也是个男的呀。”

“闭嘴！”林夏风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听到迟重越说老婆什么的，更是脸红。

“好好好，不说了，不过嘛……为了奖励你的自觉，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面对迟重越的不依不饶，林夏风本来还想说什么的，想想又觉得矫情，把话咽进肚子里，只说道：“那走吧。”

到了N大站，两人下了车，林夏风把迟重越拉到无人看见的廊柱后面，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明天加油！”

林夏风第一次这么主动，即使只是蜻蜓点水，也让迟重越很受鼓舞，从后面托着他的脑袋深深吻了下去。这是两人第一次舌吻，虽然地点不对，但气氛很好，迟重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得要领地用力吮吸着，听到林夏风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然而手却没有放开自己，依旧扣着自己的腰，直到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才意犹未尽地放开。

林夏风听着对面反方向开来的地铁响起了关门提示音，红着脸轻喘着说：“呃，错过了，你要等下一班了。”

“难得你这么主动，错过你更可惜。我就在这里，你陪我等。”迟重越望着林夏风说，他那带着水意的黑色双眸好像要把自己吸进去，然而迟重越却乐在其中。

“不要不要，还是去前面等吧，排在队伍里比较好，不然车来了都不知道。”林夏风望着迟重越同样漆黑发廊的双眸，读懂了“就在这里”的含义，不肯再站在角落里的廊柱后面。

“我知道。”见林夏风一脸紧张，迟重越嘴边扬起笑意。

“去那里等啦，不然你自己等，我走了。”林夏风推了他一把。

“那你先走吧。”感觉到林夏风真的害羞了，迟重越故意逗他。

“算了，看在你送我到站的份上，我还是等你走了再走吧。”林夏风不情愿地说，抬头却见到迟重越脸上笑意加深。

“走走走，去队伍里排着。”见迟重越还不肯动，林夏风扯扯他的衣服下摆，又指指不远处稀稀拉拉根本不能算队伍的几个候车的人说道。

夏天的T恤薄薄一件，被林夏风拉扯，迟重越就觉得腰上一凉，“喂喂，耍流氓呢。”

林夏风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把迟重越T恤掀起太多，腰都露出来了，连忙放下，窘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不逗你了。”说话间地铁来了，迟重越规规矩矩地排进队伍里。“走了，下周见。”

周末的时候，迟重越拿了个第二名，十六中获得团体第一，因为比赛规格比较高，所以这次带出去的一班人马的高考加分，算是基本搞定了。

第二十四章

迟重越比完以后是周日中午回家的，因为结果当场揭晓，所以家里人一下子就知道了，都很高兴，陈令志打电话给白薇薇，让他们一家三口来吃饭。

迟重越吃完的很快，留下爸妈在饭桌上和外公外婆唠叨些家长里短，牵着臭臭出门去，“妈你们慢慢吃，我带着臭臭出去玩，要走的话给我打电话啊，我手机带着呢。”

“刚吃完饭不要跑步啊。”白薇薇回了一句，又朝陈令志挤眉弄眼，“玩心这么重，几分钟都坐不住。”

陈令志心疼地笑笑，说着读书辛苦来这儿是该放松放松的话，让女儿不要管得太紧，又招来白薇薇的反对。

迟重越牵着狗去叫林夏风了。他对狗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以前也牵出去过，看见母狗了拉都拉不住。不过他需要个幌子来遮掩，既然自己暂时不打算也不敢告诉爸妈和林夏风的关系，索性做戏做到底，一切都要想得周全一些，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空着手去找林夏风玩，家人就会怀疑什么，但有些事情越在意就越是心虚，迟重越不得不做出一副贪玩的样子，转移父母的注意点。然而他自己紧张，看到林夏风的那种坦然，心中却会生出一种不对等的感觉，认为也许林夏风是因为不看重和自己的关系，所以觉得无所谓，而忘记了林夏风其实前几天还问过自己，要是两人一起出来吃饭白薇薇发现了怎么办。总之他偶尔会有一点点类似自怜的情绪，觉得自己更在意，付出更多也承受更多。

两人一狗走在教工生活区里，这一片房子虽然有些年头，但在分房当时都算是大户型了，所以住的也是一些退休教师，牵着狗牵着孙儿晚上出来散步。臭臭已经4岁，这几年，博美已经不流行了，大家开始养大狗，金毛、萨摩耶、雪橇犬，牵出来威风凛凛，要不就是贵宾犬，小小的一只，真跟洋娃娃似的。

“大狗真的好帅好威风。”林夏风看着草坪里有一群养哈士奇的人聚在一起感慨道，“可是养在城市里真是有些委屈它了。”

“那我们以后去乡下养一条。”迟重越说，“哎，先得给臭臭养老送终才行，我外婆说都养的烦死了。”

“我以为你会说先得在乡下买块地有个房子才行。”林夏风知道迟重越当年兴致一来要陈令志给他买的狗，自己就没牵出来溜过几次，一直都是陈令志在养，觉得很好笑。

“哎，是啊，现在乡下地可不好搞了。我们班有个同学，说是当初为了读一中，早早的把户口从他们村里迁上来，现在想迁回去，到处求人可难了。”池重越说道，“不过，以后赚钱了，就买个带园子的房子嘛，养狗，养你。”

“原来我还排在狗的后面。”林夏风不满。

“原来你还要跟一只还没影的狗争宠啊。”迟重越回敬他。

“算了，不和你说，我也就想想，谁让我外婆不让我养狗呢。”

“以后一定给你养。”迟重越知道林夏风一直喜欢小猫小狗，喜欢的不得了。

“你以后想读什么专业？”林夏风问道。

“怎么想起这个了，我还没怎么想过。”

“随便问问，考察一下你有没有能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养……狗的能力。”林夏风本来想说“养我”，可是又这么说太挑逗的意味太浓重，太明目张胆了。

“那你呢？你有想过吗？”

“挑个念出来好就业一点的，金融吧，要不计算机，或者建筑？总不能让我外婆一直养我。”

“喏，现在报纸天天说高级技工紧缺，那些职业高中学数控机床的特别好就业，你怎么不去，还要巴巴地念什么竞赛班。”迟重越到林夏风讲起外婆，总觉得有点担心，想着自己的口才可不是一直都那么好的，往深了说都怕安慰不了，只好扯开话题。

“去你的，那也太……”林夏风一时说不好，既没有觉得职业学校有什么具体的不好，但也觉得它肯定不是在自己考虑范围内的，所以没什么特别感觉，并不像有些一直以来优秀惯了的人一路读名校，提起职业学校会毫无顾忌又理所当然似的流露出不屑的态度。

“好了好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谁让你弄出这么一副随大流的样子。”

“谁说我是随大流了，自立不也是一个很明确的人生目标吗？”

“可你明明可以追求更高原的目标的。”迟重越忍不住说。

“哎，小伙子，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知不知道啊。”林夏风笑嘻嘻地看着迟重越。

迟重越认输，手却掐上林夏风的后颈，“没大没小了喂，你叫谁小伙子啊。”

迟重越掐的不轻，林夏风感觉到有点痛，然而更多的是手指接触到后劲皮肤时候那种过电般的战栗，“哎，哥哥我错了，你是我哥我是小伙子好了吧。”他嬉皮笑脸的求饶，忙着转移话题，“看着臭臭，小心它跑了。”

六月里的天热，即使是在傍晚，两人闹了一阵都出了薄汗，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安静地散了一会儿步。没一会白薇薇打电话过来，叫他回家，两人只好走了回去。

要是我们还是邻居多好，回到外婆家的时候，迟其钧已经把停在另外地方的车开到了楼下，在这里等着，迟重越把臭臭交给林夏风，看着他上楼去。早已不再是可以任性的说我要睡在外婆家的年龄了，然而越多相处就越多不舍，迟重越唾弃自己此时的优柔寡断，然而还是特意坐到迟其钧后面那个位置上去，只因为这样可以方便地抬头，去看夏夏是否也在窗口望着自己。

晚上，迟重越在补双休日的作业中度过。反倒是白薇薇说让他刚比完赛不要这么辛苦。是的，他在睡在比赛完回来的大巴车上的时候，是想着回家倒头就睡睡他个昏天黑地反正加分已经在了就当给自己放松……这样的美事的，也觉得妈妈肯定不会拦着自己，但到头来，主动挑灯夜战的却是自己。

虽然不想承认，但迟重越发现林夏风对未来的规划比自己明晰的时候，他的确是闪过一丝羞愧的念头，他希望林夏风厉害一点，不要再做围在外婆身边的小宝宝，可又怕林夏风强大到连自己都不需要依靠了——是了，他心想，柳外婆还是N大的教授呢，和外婆一样，退休金都挺高，真是从学历和金钱上把自己双重秒杀。所以，为了以后不发生异地或是要林夏风来迁就自己的惨剧，他决定当那加分从来没发生过，先把作业做了，把近在眼前的期末考试复习了再说。临睡前，他想到的小学时候为了那一点点“表现好”和林夏风斤斤计较，抢着要大人夸自己的糗事，一下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迟重越惊讶自己居然还记得。人生永远是充满了比较，尤其是那么一丁点儿的差距，更容易让人耿耿于怀，只是也许因为回忆里的主角是林夏风，迟重越甘之如饴。

第二十五章

迟重越高一的那个暑假，十六中发生了一点人事变动，他们的校长去挂任行政职务，来了一个新校长。

新校长姓陈，是S市下面的一个县级市里一所高中的校长。和十六中不同，这所县级高中虽然升学率也非常客可观，但是是有名的严格，这也和这位陈校长的出身有关系，他自己是真正苦读书上来的，所以抓学生教育抓的紧，家长是只看升学率的，如果孩子苦三年，能上个好大学，没有谁会不乐意，所以虽然他为人沉默不善攀附，但一门心思管教学，口碑一直很好。来十六中任校长，也是一种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