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月干笑:“还不是你比我会说话么?”
锦屏叹气:“小主子们出了事,就是舌头上能长出花来惠主子听了也不见得能开心起来。”
“你们不里头伺候着,倒这里磨牙,是不是事儿少了太清闲啊?”
听到这个声音,端月锦屏倒也丝毫不见慌色,立刻转身跪下:“奴婢叩见大公主。”
约可沁一进来就见钟粹宫得用两个大宫女扒着门框窃窃私语,有心闹她们一闹,倒不是真心训斥,此时见他们都跪下认罪又教她们起来,“额娘里头怎样?”
两人站起身,回话恭敬又难掩担忧:“回大公主话,惠主子今儿个又没吃东西……”
“把东西都准备好了,本宫这就进去劝劝。”约可沁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小宫女递来热腾腾棉布擦了手和脸,这才进去。
——当然,这也是惠妃补充宫规:凡是进小阿哥屋子,必须用沸水浸过棉布擦手擦脸。
“惠额娘。”约可沁一进暖阁先摆手示意众宫女不必多礼,疾步走向惠妃。惠妃此时状态非常不好,虽然头发衣着还是非常整齐雍容,但忧虑过重再加上几天都没休息好,还是让她面色显出掩饰不住憔悴。
她坐小七所炕头边上,目光里是难掩担忧急切以及约可沁不了解自责。
听到约可沁呼唤,栾辉稍稍偏了偏头,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笑容:“沁儿来了?”
“小七这里沁儿来看着,听说您今儿还没用餐呢,都一整天了,这哪儿行!”
“……已经傍晚了啊?我都没注意到,也没觉得饿——沁儿帮我看一会,我出去吃点东西。”
“哎!”约可沁欢地应了下来,不管怎样,肯吃东西就好。
待惠妃离开后,约可沁有些狐疑地看着躺炕上面色潮红昏迷不醒小七,心里实纳罕惠额娘怎对小七这次伤寒如此心。
她看来,这个季节,小孩子发热伤寒实太常见了,太医院太医们也经常诊治,经验非常充足,照理说额娘不该这么担忧啊……
想了想还是想不到什么,约可沁也不再难为自己,坐到炕头上,细心照看小七包子。
栾辉用餐速度非常,就算因为被端月锦屏盯着必须礼仪齐全。他也能仪态万方高贵优雅地风卷残云。
不过虽然是用餐,思绪却完全不餐点上,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躺炕上小七,不过横竖有端月布菜,倒也不碍事。
他已经这个状态好几天了,准确点说是从几天前小七来势迅猛第二次发烧——此之前没两天那次发烧虽然有乏力盗汗这些症状,但他也还是当做普通发烧感冒看待,没想到这次发烧竟然同时还伴着肌肉疼、头疼等症状时,他突然警觉起来。感谢他曾经是个父亲,当初为了照顾女儿,他几乎看遍了生儿易发病病症,就算有疫苗他也一股脑儿关注了,而对比小七此时症状,这分明就像是小儿麻痹症!
他当然没忘历史上七阿哥有腿疾,也许就是这么导致也不一定。可小七包子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孩子,为人父母,怎么可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废掉?可生活这个没有疫苗没有现代医术时代,他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给生病小孩提供好养病条件,不许钟粹宫里人乱走,每日对宫里消毒,使用器物也严格消毒,只求小七足够坚强,迈过这道坎。
心不焉地用完餐,擦了手和脸后,叹了口气,这才进了暖阁。
里头小七已经醒了,约可沁正吩咐人去取些七阿哥能吃东西。
小七身子还有些弱,精神头倒是挺足,见到栾辉非常欢地伸手求抱。栾辉见状差点流下眼泪,不过还是强装笑颜,伸手抱过小七。
小七伸出小手拍了拍栾辉脸,小大人似一本正经地道:“惠额娘瘦了……”
“小七瘦才厉害呢。”摸摸小七已经不烧额头,栾辉心里松了口气,一把抓住小七手,放嘴边亲了亲,又不免有些心疼,以前白白胖胖手,因为这么一场病,原本圆润小窝窝都不见了。
小七很欢乐地笑了起来,用力地往惠妃怀里钻。
“怎么了?头还疼么?”栾辉一只手抱着小七包子,心里不禁感叹小七实太瘦了,担心地摸了摸对方太阳穴和小腿大腿上肌肉,“腿这里呢?还疼么?”
小七抬起头,摇了摇,“不疼了……”
栾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一只手依旧摸着小七小腿,眼神慢慢沉下来,看来,老七这条腿算是保住了,不枉我这么精心地照顾。
没有腿疾七爷啊,你又能有怎样未来呢?
栾辉视线放胤佑小腿上,却没有看到怀里胤佑戒备困惑眼神——那是绝对不属于一个四岁孩子眼神
62、教导
乾清宫
康熙正皱着眉头看着奏章,听到梁九功报说七阿哥大病已愈消息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照常例封赏下去。
——倒不是康熙不关心七儿子,实是所有人都以为七阿哥不过是普通风寒。
而后他又开始看起那份奏折,眉头不由地皱得紧紧。
奏折是明珠上,而随着容若年龄以及威望逐渐增加,明珠不少折子其实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身为平民不能上折子容若意思。而眼前这份折子——开放通商口岸,筹建大清远洋贸易团,建设南洋对西贸易公司这一类要求似乎可能是容若意思。不过既然明珠上了这个折子,是不是表示他已经接受这一系列想法了?
可是这些想法,未免也太大胆了!
康熙心里冷哼了一声,正打算将折子扔到一边,胤礽正好从旁边桌子上起身而来,身后跟了端着托盘小喜子,托盘上面是一沓奏折:“汗阿玛,这些折子儿子都看完了。”
“都看完了?”康熙挑挑眉,略略诧异,“有何不明白么?”
胤礽想了想,转身拿起上面折子,递给康熙:“这个……儿子有些不懂。”
康熙随意地将手里折子放下,接过胤礽,看了看立刻就知道是福建总督姚启圣参奏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不听调令事情。
“你怎么看?”
“儿子觉得施琅大人应该是不敢不听从调令,施大人年纪毕竟大了,好不容易再次领军出征必是会珍惜这次机会,何况他又不是什么毛头小伙子,身为一军将领,军令如山道理还是懂。不过,既然姚大人会上折子,应该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为了让汗阿玛批准让施大人带兵,姚大人几乎用了一切手段,将台湾攻打下来正是姚大人愿望。他不会无缘无故与主将生隙。”
康熙赞许地点点头:“说不错,那胤礽对此又有何不懂呢?”
“儿子猜测,那施大人敢不听从姚大人命令,必是有什么高机密命令,儿子斗胆,这命令似乎只能是汗阿玛下达了……”胤礽抬眼看了看康熙似乎并未反对,才继续道,“汗阿玛曾教导儿子,行军打仗忌将领不和,而汗阿玛此举却是有离间姚施二人之嫌。”
“你能想到这步很好。如今汗阿玛要告诉你,身为皇帝,既不能让底下将领失和,延误了军情,不能让底下将领抱成团做大,因为这样话,”康熙拍了拍椅子扶手,“这把椅子怕是就坐不住了!”
看着胤礽还是有些迷茫困惑眼神,康熙又做了进一步解释:“就以姚启圣和施琅这事为例,你知道,施琅是福建水师提督,而姚启圣则是节制他总督,这两个人基本上来讲是相互制衡,可是这样两个人若是联合起来有了异心,我大清怕是要东南失守了。”
胤礽恍然大悟。
康熙又道:“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真正为君者,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为臣者,怀疑一切才能真正用好能用之人。”
“嗯。”胤礽点点头,但似乎还是有些不解,“汗阿玛意思儿子大概懂了,不过是担心将领拥兵自重,背离朝廷,只是儿子还是有些不明白,乱党起事重要就是兵力和粮草,而兼管民政和军务总督和巡府很容易就把这两样给集中到手里,尤其是同时还节制提督总督,能够很集结兵力,所以为什么要让他们管两样呢?一个人管一样,岂不是好?”
康熙愣了一下,半晌才想到:“所谓军民军民,军出于民,民以养军,这军务和民政哪里就分开呢?”
“这倒也是。”胤礽有些惭愧地笑了笑,“是儿子思虑不周了。”
“哪里,胤礽你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解已是不易。”康熙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头另一沓折子往前推了推,“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把这些拿回去,明日再看。”
“是!”胤礽点头应下,示意小喜子上前搬走折子,这才打千儿跪安。
看着太子慢慢退了出去,康熙打起精神来准备继续批阅折子,脑海里却不时回荡着胤礽带着点困惑犹豫声音,不禁也有些疑惑,是啊,为什么不能把民政和军务分开呢?
正思考康熙没有注意到,刚刚他正准备驳回明珠奏折不慎和要交给太子折子混到了一块儿,都被太子带走了。
而这个不慎,正是康熙朝一场连续五年风暴开始。
钟粹宫
因为生病而昏迷了四天七阿哥终于醒来了,钟粹宫上下都是极欢乐,不用看惠妃娘娘仿佛要吃人表情,她们自然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就连钟粹宫偏殿几位常答应都一时间花枝招展起来,纷纷组团前来探望久病初愈七阿哥,同时也心里确认这小阿哥就是惠妃娘娘软肋——她们可没忘八阿哥抓周礼被苛待时惠妃怒意。
其实不管怎样,她们心里多少还是敬畏惠妃,毕竟后宫女人没几个安分,当着惠妃面争宠邀喜诱惑皇上事她们真心没少干,甚至还有踩着惠妃上位——毕竟惠妃是钟粹宫主位,膝下还有两个小阿哥,比之其他嫔妃也算比较容易引康熙前来坐坐,就有不少人守株待兔,皇上必经之路卖弄下风情什么,可惠妃知晓了也不过一笑,根本没放心上。至于这些女人之间明争暗斗她是不意。就算是事情闹得大了,也是将涉及人一块儿处罚,丝毫不留情。
唯独牵连了小阿哥,连辩白都不听,直接禀了皇上发配辛者库。
胤佑到底大病初愈,很就没了精神,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她们也不能继续打扰,只好告了退,回了各自房间。
一时间,胤佑房间只剩下惠妃和成嫔。
“真是,多谢惠姐姐了。”戴佳氏拿帕子抹了抹红通通眼睛,口气虽然哽咽,也不难听出其中诚恳真挚。
“成嫔客气了。小七也是我看着长大,能看着他健康乐地长大也是我心愿。”
成嫔眼眶又涌出泪水,“我都听王太医说了,七儿这次可不是普通发热,要是没照顾好,不说这命怎样,单就一条腿必然是要废了,若是这样,还不知会被万岁爷怎样厌弃呢,他这辈子都要毁了!”
“哎,成嫔别哭了,小七醒了就是好事,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惠妃心里有些不耐烦,但到底也是小七包子额娘,还是好声好气安抚,“我看小七将来必是个有福气!天色也不早了,明儿等小七醒了,我立刻派人送去启祥宫让你欢喜欢喜!”
“真是太谢谢姐姐了!”戴佳氏努力止住泪水,“妹妹今儿就告退了。”
“嗯,走吧,走吧!”惠妃摆摆手。
待成嫔离开后,惠妃原本不耐烦渐渐消失,看着小七包子深情变得迷茫起来,低声喃喃自语:“耗心力让你避开了残疾命运,我这样做,真好么?”
惠妃盯着胤佑看了许久,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上前给小七压好被角,又俯下身小七额头上落下一吻,吩咐远远守着嬷嬷好好照看着,这才出了屋子。
惠妃背对着胤佑,嬷嬷们又都低头跪送,谁都没注意到炕上小人豁然睁开眼睛,明亮清澈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和凝重,又慢慢合上眼,睡了过去。
乾西五所
几个比较伶俐得用宫女躲角落里,一边看着才四岁小阿哥,一边窃窃私语。
“发现没有,七阿哥病了一场后,性情大变呢!”
“我也觉得,似乎是成熟稳重了许多?”
“我看是你们想多了,这个年纪孩子本来就多变,七阿哥经历了一场生死,会长大也没什么吧。”
“就是嘛,四阿哥不也是一朝长大了?天天板着个小脸可真有威严哪!”
“那可不一样!我可是听说了,四阿哥那是听到了宫人闲言碎语,知道了皇贵妃娘娘不是他亲额娘,而从来不对他笑德妃娘娘才是他生母,一时打击太大才长大了!可七阿哥不过是生个病,又还小呢,怎么就能长大了?”
“其实别说七阿哥,我觉得这几个阿哥都挺稳重,没看到皇太子,还不到十岁呢,他跟前我都大气不敢喘!”
“我也怕我也怕!那次还看到皇太子抽人来,抽那人满地打滚,偏偏检查身上时候一道红痕都没有呢!”
“嘤,好可怕,果然还是大阿哥好了,从来都是笑容爽朗,可惜他去了南方,好长时间没回来了。”
“其实八阿哥也不错啦,每天笑得可甜,欢喜得我都心肝颤!”
“嗯嗯,尤其是被四阿哥装扮过后,粉嫩嫩一团,好想扑上去,可惜不敢。”
“说到四阿哥,虽然板着脸很有气势,不过我莫名想掐他脸哎,总觉得好喜欢哟!”
“除了惠主子,还有谁敢捏小阿哥们脸?对了,惠主子近老是给七阿哥补充那什么,啊对,补充脂肪蛋白质,我心里一直觉得她是想把七阿哥柔软好掐脸颊补上肉……”
“同感!”几个人异口同声。
不过大概声音略大,她们看到七阿哥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
咳,闭嘴,眼观鼻,鼻观心,我们很老实地这里侍候着。
发觉宫女们并没有离得很近后,胤佑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做忧郁状,好奇怪呀,虽然没有看到什么牛头马面勾魂使者,但爷明明记得雍正十年似乎是死掉了呀,怎么一睁开眼自己来到了康熙二十二年呢?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权当又重活了一回!
不过惊喜是,爷腿居然还没有废!好像从爷记事起腿脚就有些不利索,还以为是天生呢,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得病么?
而且,这个康熙朝好多事情都和记忆里不太一样啊。
抬起眼睛看看正不远处玩闹老四和老八以及正给他俩画画画师,不说以前这个时候老四和老八关系有没有这么好,就说那个画师以前绝对是没有啊!
还有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年幼阿哥都能出宫办事了?
太子也是,居然跟普通阿哥一块儿无逸学堂读书!
慢着,这个无逸学堂又是啥?!
还有传说中留学生,以前绝对没有这个!
当然奇怪是惠额娘!那天晚上自言自语分明暗示了她一早就知道自己腿会废掉!难道,她也跟自己一样,是重活?
也不对,就算重活,当初感情不会大变,上一世她对自己和小八虽然也不错,但绝对没到掏心掏肺地步。可这一世,看她对自己感情,不似作伪。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还有……胤佑看了看自己小腿,眼神暗沉,既然此生已经重活,自己又没有废掉,那么,身为皇子阿哥,对于那把椅子,爷是不是也有资格争上一争呢?
虽然爷并不是聪明有能力那个,可是熟知了康熙朝未来历史前提下,爷似乎也并不是毫无胜算!
胤佑闭上眼,仰面躺草坪上。
——上辈子雍正手下憋屈十年,爷真不想再来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