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的医院vip病房里,潘西籽脖子里绕着不粗的绷带,穿着宽松的病服,同样歪着床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发呆。潘东隅坐在边上,手里削着苹果,长长的苹果皮一圈一圈地绕下来。
“哥……我没什么事了,明儿就出院了吧。”西籽一脸地不耐烦,她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怎么了,就被人从后差点抹了脖子。
宁市的治安真是令人堪忧。她想起自己去中东旅行那会儿,也碰到过这种恐怖分子,手臂被划了一条大口子,还好遇到了当地的警察。大风大浪经历过来,西籽没拿这次的事情太当一回事,偏偏家里老人担心得不得了,硬是要她住院察看。
她恨不得马上脚底抹油,回意大利继续和那群小女模们调情爬床。
“再过两天吧。”潘东隅把削好的苹果往柜子上一放,拿了刀去卫生间清洗。
正好陆颖推门进来,这几天这位大小姐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相思入骨,自责难眠,最后终于大彻大悟。瘦的快脱了型,原本的婴儿肥也消了下去。她勉强一笑,俨然还是当日娇痴的大小姐:“西子,猜猜谁来看你了?”
潘西籽果然来了精神,抬眼望陆颖身后看去。
没想到,来人居然是上次潘东隅钢琴演奏会上的大提琴妹子秦瑧。
“是你!”西籽喜笑颜开。
秦瑧捧着一束探病用的鲜花,中分的栗色长发,气质上跟夏阳有些接近,但没有小天后那样漂亮的脸。秦瑧给人的感觉是赏心悦目的,五官并不怎么特别漂亮,但看着很舒服。
陆颖接过秦瑧手里的鲜花,换下西籽床头的原本的花,不见枯萎,只是该换下了。
“还没死吗?”秦瑧冷冷抱臂。
西籽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佳人了,干笑起来:“呵呵呵死不了……”
陆颖把花瓶换了水,朝着两人笑:“小瑧姐,在医院说这话可是犯了忌讳的,指不定西籽就去了。”
西籽本来还赞同地点头,听到后来表情就僵在那里,看得秦瑧“扑哧”一笑。
西籽拍手大乐:“我看到你笑了,你终于笑了!真好看。”
秦瑧撇了撇嘴,但眼底到底是有了笑意:“我怎么就不能笑了?你这人真奇怪。下次再爽约的话,你看我还会不会理你。”
爽约?
西籽摸了摸脑袋,这才想起来那天晚上原本是出去见秦瑧的,只是喝得太多,后来又出了事,硬是没想起来给秦瑧信息,难怪秦瑧之前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
西籽连忙赔不是,收敛了一身的痞气,像大多数的英俊少年一样,显得优雅迷人。
陆颖淡淡地笑,拉着一旁的潘东隅的手腕,就走到了外间:“我们在里面,只会打扰她们。”
潘东隅头疼地皱眉:“西籽在外面胡来就算了,秦瑧是好人家的闺女啊,又是我的好拍档,实在是……”
陆颖宽慰了几句,小声问:“西籽受伤的事情,不会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吧?”
潘东隅靠在走廊窗边,一开始没有说话,想了想才说:“我照顾林优也有两年多了,我很清楚他的性格。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抛开朋友的关系不说,太子已经上下打点过了,西籽也只是以为自己碰上歹徒了,这件事到底也就为止了。”
陆颖跟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我始终相信他不是有心的,他那么善良不设防的人。他只是一时间太生气了。都是我的错,连累了西籽,也对不起林优。”陆颖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她羞愧地捂着脸,眼泪也在指间掉下来。
潘东隅拍拍她的肩膀:“你喜欢林优,你去争取,去设计他。我都不能说你什么,你不一定是对的,也没什么错。林优他身上就是有这种令人着魔的力量,供他驱使。”
“令人着魔的力量?”陆颖迷茫地抬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我只觉得他很好很好,说不出的好。他的那双手美得不像话,我真想守护那双手,对他说以后都不用他做辛苦操劳的事情。林优就应该是永远美好的。”
“只是他不喜欢你。”潘东隅一针见血,打碎了陆颖眼底最后的光芒。
她喃喃重复:“是的,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就这么简单。”
“我现在有些担心他。他和太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太子从小到大的交情,‘兄弟’两个字当之无愧,他的性格脾气我也很清楚。他有多喜欢林优,我从两年前就已经知道。在他心中,大概跟你想得一样,觉得林优是这个世上最善良、最美好、最单纯的人。林优现在这样,太子他……一定接受不了。”潘东隅有点说不下去,重重吸了一口气。顾灵均怎么个接受不了法,他实在想象不出来。
林优平常总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漂亮乖巧的样子也极具欺骗性,但是他一旦拿定了主意,就没有人能说服他。骨子里的林优偏执又尖锐。这样两个人,现在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秦瑧推门走出来。
陆颖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小瑧姐,你怎么出来了,不和西籽多聊一会儿?”
秦瑧摇了摇头,看向潘东隅:“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件事想让东隅帮忙。我弟弟在酒吧有个朋友叫jesse的,最近失踪了,有人看到是顾家的人把他带走了……”
聪明的姑娘,话说到这里,点到即止。
潘东隅回想了下:“jesse?我有印象,是以前我们酒吧里的键盘手吧。”
秦瑧显然不太清楚。
潘东隅继续往下说:“如果真的是顾家的人,我会去看一下。”
秦瑧哀愁地皱眉:“这个人名声不是太好,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在意。只是我弟弟他,他还那么小的孩子,叛逆得很。我不许的事情,他偏要做,谁都管不了。成天和这些坏家伙混在一起,我担心他被这些事情牵扯进去。”
“别太担心了。顾家找jesse,应该是为了林优的事情,当初林优在酒吧里被黑帮的人看上。最近又有人曝出林优打架斗殴吸毒的新闻。指的就是那时候的事情,估计这个jesse也逃不了关系。”潘东隅心思缜密,很多事情的关联他马上联想起来。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林优离这种人远一点。
“那先谢你了,东隅。”秦瑧依旧是担心的样子,心事重重。她向潘陆二人告别,翻起衣领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几乎是错身而过的时间,顾灵均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医院病房外:“西籽还好吧?”
陆颖冷眼说:“真担心就自己进去看看啊!”
潘东隅连忙拉住她:“小颖别多嘴。”又对顾灵均说,“西籽她没什么大问题了,人也醒着。你去看看她。”
顾灵均点了点头,陆颖近看才发现顾灵均居然胡渣都没修,脸色很差很差。陆颖心里奇了怪了,什么时候见过顾三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我就不进去了,还有事。”顾灵均只是这么一说,就有了要走的意思。
“太子,我送下你。”潘东隅说。
顾灵均应了一声。
陆颖看着这两人渐渐走远,隐约听到了一些什么公司、还有顾家的事情。
陆颖心里不是滋味,在林优的事情上,她虽说已经看开了,又因为这次事件自责不已,但对顾灵均到底还是心有芥蒂。要不是她一直在爸爸面前为林优好话说尽,以陆导的脾气早就换角了,哪里还会等上这一个多月。
陆大小姐哪里知道,光光靠她说好话哪里够。东家的资金维持着,陆导再坏脾气,也不能对东家说个“不”字。再加上多事之秋,电影《雏》的主演林宜州也身陷众多事件之中,顾灵均也无心再拍戏。电影迟迟不能开拍。这部未完之作,却已经在娱乐圈声名大起。很多人在期待这部大作,更多人的在怀疑它是不是会夭折。
这一个周末。
林优懒洋洋地靠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这几天,他把思绪理得很清楚,当自己阴暗的一面暴露在顾灵均面前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说谎去掩盖,他不想让顾灵均发现,更不想让顾灵均知道他之前的事情。那些他自己想起都仍然会恐惧的事情,他怎么舍得让他喜欢的人去触碰。他怕他会受不了的……
那个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所以林优才会去找顾慎廷,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做好了决定了吧。这样残缺恐怖的自己,怎么可以继续留在熙原身边?
这一天,舒让照常来给林优打点滴。
这一天,小唯说要和林优去游乐场。
林优闭起眼睛,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以及自己对顾灵均的心意。他爱他。
林优不是不知道这个折磨他的公子哥,会在夜里抱着他哭,他想折磨他,他怨恨他。
“可是到头来最受伤的不还是你,熙原。我知道你拿我没有办法,我都知道的。你一直纵容我,我都知道的。”林优在心底很轻地说,“那么,这次我来做决定吧。”
第68章
林优撑着坐了起来,慢慢地走下床,脚下一软,就踩了个空,膝盖撞在床边的柜子。整个人往前倾。
舒让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管,冲过来扶起林优,看到这个苍白瘦弱的男孩子低着眼睛,即便是摔重了,也只是咬着嘴唇,淡淡地皱眉。
“让我看看。”舒让扶着林优在床边坐下,卷起他的裤腿,白瓷般透明的皮肤,膝盖上全是青紫的瘀伤,新新旧旧,但比起他身上要好一些。舒让是林优的私人医生,很清楚林优身体的情况。撞伤之后,皮蹭破了。舒让蹲下身,帮林优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
整个过程之中,林优都是木然的,好像周身的一切已经跟他没有关系。舒让摘下口罩挂在耳边,有些恻然:“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别自己下床走动,你的腿不太方便。”
“舒医生。”林优忽然开口,幽深的大眼睛看着舒让,平静地说,“我的腿不能走路了,是不是?”
舒让愣了一愣:“没有的事情,你不要胡思乱想。”
林优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睛里没有一点光:“我是知道的,前几天开始,手已经不能弹吉他了。”他用毫无感情的语调陈述着,视线落到自己的手上,费解地歪着脑袋,“猫也抱不动。”
舒让转开脸,继续给林优挂点滴,语重心长地说:“你高烧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我让你按时吃药你也不听。黎叔说你饭也吃的很少,就靠点滴维持着。这样身体怎么会好。”
林优安安静静地听着。
“身上还疼吗?”舒让又问,欲言又止。
林优摇了摇头。
就知道会这样,疼也不会说。舒让摸清了林优的性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柔声说:“我先给你再做个检查,衣服脱下来。”
林优睁大了眼睛,害怕地看着他。
舒让失笑,安抚说:“我是医生啊,别这么看我。”说着去解开林优的衬衫,而林优温顺下来,背向着趴在床上,光裸着身体。
林优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完整的、干净的地方。密布的吻痕、啃咬的印记。漂亮的肩胛骨,然后沿着枯瘦的脊背,至腰线,涂了药。褪下裤子。舒让带上手套,抹了药膏涂进去。不悦地深吸了一口气,“啧”了一声:“你们俩到底要吵到什么时候?一边折腾人,一边又叫医生过来。”
林优抱着抱枕,脸埋在枕头里,脸颊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声音闷闷的:“没有吵架。”
“好、好,没有吵架。”舒让随口敷衍,反正在睡梦里还小声说“疼”的人不是他自己。
林优的脸闷在枕头里不说话。
“好了。”舒让摘下手套,站了起来,“自己把衣服穿好,今天再打点滴下就可以了。”
林优伸了伸手,最后无力地垂下去,有些无助地看着舒让:“没有力气穿衣服……”
“我的错。”舒让恍然,抱歉地说,连忙坐在床边帮林优穿好衣服。林优咬着嘴唇,低着眼睛,茫然又羞涩。
“谢谢你,舒医生。”林优朝着舒让笑了笑。
这笑容,真是好看。舒让不得不承认太子爷是一个很有眼光的人,而林优也确实是一个值得他费心思的人。他的笑容,纯真又魅惑,带着小孩子的天真羞涩和未经人事。
这笑容不断放大,舒让忽然眼前一黑,脖子被人从后勒住,渐渐呼吸不过来。“林……”
然后被重重一击,他就彻底昏了过去。
——所有的动作全在一个瞬间发生,林优的动作快到的极致,没有惊动屋外顾灵均的心腹。
林优的呼吸紊乱,大颗的汗水从额头淌落下来,他平复着呼吸。
打晕舒让之后,林优费力地把人拖到床上,盖好被子。扒下舒让身上的白大褂,还有挂在耳边的口罩。换装之后,他用儿童手机按下预存的短信。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林优几乎脱力。
和约定的一样,没过多久,小唯孩子气的声音甜甜的响起:“黎叔,我来看婶婶。但是我的玩具刚才掉了,你帮我找一下好吗?”
“小小姐。好的,黎叔帮你去找。舒医生在房间里,你自己进去吧。”黎叔乐呵呵地说,让手下带小唯进去。
调走黎叔之后,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非常容易,比预想的都要容易。小唯小小年纪却大小姐做派十足,一路都没有人敢拦阻。当走出牢笼,林优回头看向飘窗的时候,小猫好像还在窗台,什么都没有改变。
当我下定决心离开这里的时候,过往的种种,终于可以对自己说一声已经释然,或许并没有。林优苦涩地一笑。
但是林优单纯美好的样子,会一直留在顾灵均心中……
小唯不解地看着林优,大眼睛忽闪忽闪。
“我好想你。”林优蹲下身,用力地抱住双马尾的小姑娘,“谢谢小唯。”
小唯轻快地笑了起来:“小唯也很想你。我们快点走,游乐园去玩!”
周末的佘山游乐园,人不算少。嬉嬉闹闹的人群,多为一家三口的出行组合。
一路到这里,林优几乎站不稳,他之前骗舒让的不是假的,他的身体确实有问题,否则怎么会骗过那个精明的医生。
小唯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忽然发现林优没有跟上了,小姑娘东张西望,有点担忧,在看到林优的瞬间,眼睛里是喜悦的光。扬起小小的手,向林优打招呼。短短腿一路跑回来,跑的气喘吁吁,握住林优的手:“姐姐,我拉着你走。”
林优摸了摸她的发顶,好笑地说:“你怎么一直叫我姐姐呢?”
一开始是因为在玩偶店里,穿着员工卡通的制服,才让小唯认错,后来她又改口叫婶婶。
小唯的眼神一暗,低下眼睛看着鞋尖,闷闷不乐地说:“我叫错了,对不起。”
想到小唯一直称呼顾慎廷为“他”,对自己的父亲毫无感情,却对他自己这么依恋。林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这个孩子填满,林优不忍心她这样,只能无奈说:“随你好了,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不用道歉,我没有生气。”
小姑娘这才重新笑起来,拉着林优去旋转木马,去买棉花糖。意料之中的,看到那款偏偏的绵羊之后,又买了两个。摩天轮的最高处,阳光下小唯的笑颜。林优握着她小小的手,突兀地问:“以后要不要我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