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月记 上——七曜公
七曜公  发于:2015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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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是一阵郁悴。我的话难道就一点用也没有吗?

我怒道:“不出去?你不出去是吧!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别后悔!”

我气冲冲地瞪他几眼,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泄了气,郁闷道:“好,你不出去。你不出去,我出去!”

说完,我一甩袖子,鞋子也没套就夺门跑了出来。

在马厩里找到我的驴子,把拴着它的绳子解了下来,它不耐烦瞥我一眼,居然腿一弯坐在了地上。

我怒极反笑,“尹洛依那畜生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

我扔下驴子,却看见边上站着一匹黑鬃发亮的高头大马,我走过去仔细看了几眼,这不就是马贩子那匹三百两的千里风吗?

千里风凑过来打了个响鼻,又把鼻涕喷在了我脸上。

我抹了一把脸,把鼻涕蹭在马屁股上,道:“回头告诉你主子一声,让他找那个叫尹洛依的要钱。”

解开那马的绳子,我把它拉出马厩,翻身上马,马尔长嘶一声,撒开腿在路上畅跑起来。

第11章:洛水伊人(四)

千里风果真名不虚传,跑在路上时那风简直要把我耳朵吹掉了。好马跑得快,且跑得稳,坐在上面就像腾云驾雾一样。

马儿很快跑出了小镇,往山间跑去,我抬手看了看手上的红线,发现几个时辰的功夫,红线已经长到掌心了。

我催着马,跑上一座小山,从小山上俯瞰脚下的花草林木,以及稀疏人家,有种置身世外悲从中来的感觉。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空中怒喊:“尹洛依,你欺人太甚!以前在师父师娘面前欺负我,现在师父师娘不在了,你还要欺负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样……样……样……样……样……”回声空谷回响,经久不息。

我感觉舒畅了一些,又在山上坐了一会,扯了一把小野花,牵着千里风慢慢走回客栈。

尹洛依没有问我干吗去了,我回去的时候他正在向几个洛水山庄的小弟子交代什么事情,看见我他只是朝我瞥了一眼,就不再理我了。

反倒是崔展蝶昂首阔步地朝我走过来,说:“林暮,大师哥交代我看好你,你以后要是再这么乱跑,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我道:“我什么也没干,就是去采了点花。”说完,我抬手把一支小花插在崔展蝶头发上。

崔展蝶怔了一下,赶紧把花取了下来扔在地上,斥道:“你当我村姑呢?还戴野菊花?”说完转身走了。

我撇撇嘴,暗道了句不解风情,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到晚饭时间,尹洛依却没出现,小二把饭菜端到我房里,说跟我同行的公子和姑娘有事出去了,让我自己吃饭。

我漫不经心地吃过饭,躺在榻上盯着我手上的红线看。

红线已经长到指关节了,不知道尹洛依今晚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回来得太晚,说不定我就这么被他拖死了。

等到月上中天,他还是没有回来。

尹师叔啊尹师叔,你在逗我。

我强打精神,却不知为何却异常困倦,没过多久又迷迷糊糊地坠入了睡眠。

次日早晨起来,红线又消失了。

我有点懵。莫非是昨夜尹洛依赶回来替我解了毒?

我草草洗了脸跑下楼,果然看见尹洛依和崔展蝶已经坐在楼下用早膳了。

尹洛依抬头朝我招呼了一声,“林暮,过来坐。”

他居然叫我林暮?

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尹洛依云淡风轻地问我睡得好不好,崔展蝶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我看她一眼,道:“展蝶姑娘,可是昨夜梦魇了么?”

她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你!”

尹洛依有些警示意味地看她一眼,道:“展蝶,不要迁怒到他身上。”

崔展蝶表情有些着急,“大师哥!山庄的弟子又折损了两人,这该怎么和师父交代?”

我道:“崔姑娘,你这样说有欠公平吧!洛水山庄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因为我了?”

崔展蝶愤愤然看我,“你还有脸说么!你什么人不招惹,偏要招惹流月宫!”她从布包里取出一样物事,哐一声拍在桌子上。

那是一把巴掌大小的飞刀,刀刃锋利闪着寒光,刀柄上纹着一个蓝色的花形图案。

我道:“这是什么?”

崔展蝶没好气答:“眼瞎么?这是风烛的无影刀!”

我的心往上提了一提,风烛果然还在跟着我。

尹洛依看着我的表情,目光中了然。他指着刀柄上的花形图案说:“这是彼岸花,是流月宫的标志,彼岸花开开彼岸,流月宫处流月岛。传闻中流月岛在沧澜江之上,但从没有人到过那流月岛,流月岛就像是一个虚无的岛,就如同这传闻中的彼岸花一样。”

流月宫处流月岛,彼岸花开开彼岸。

我拿起那手刀,只觉得触手处冰凉。

我说:“那流月宫好好的一个邪教,干什么偏要整些月啊花的,跟个青楼一样。”

尹洛依看我,道:“你被跟踪了,你知道吗?”

我闷闷地说:“可能吧。”

崔展蝶着急道:“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可能?”

我说:“我也许大概可能做了一件错事。”

尹洛依看着我,眼中平淡,“森儿,不管你干了什么,我都帮你。”

我看看他,又看了看圆目盯着我的崔展蝶,干笑道:“我也许救了流月宫风烛的命。”

尹洛依愣了一下,崔展蝶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拍案而起,怒道:“什么?!你救了……你救了谁?”

尹洛依淡淡地道:“展蝶,先坐下。”

尹洛依转头看向我,微微蹙额问道:“你当时知道他是谁吗?”

我仰头望天,“哦……知道。”

尹洛依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你为何要救他?”

我眼睛盯着空中一只乱飞的苍蝇,打哈哈道:“我看他一个人被欺负,挺可怜的,好几个人欺负他一个,而且……而且他长得这么好看……”

崔展蝶的脸色跟吃了苍蝇屎一样难看,看我的表情简直像在看怪物。

她气得直喘粗气,伸出手指颤抖着指我,“你……你……你个色欲熏心的疯子!”

尹洛依也有些无奈,揉了揉额角,端起茶盏来喝。

我诚心诚意道歉,“我错了。”

尹洛依说:“流月宫的人在找俞森,风烛又盯上了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说:“风烛看上我了?”

尹洛依蹙眉,道:“要是你的身份被暴露了,你就完了。你先跟我回洛水山庄,等到风波歇下去后再从长计议。”

我心中不愿,刚开口想拒绝,却见尹洛依冷冰冰的目光射过来,害我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崔展蝶气呼呼的,大口大口地喝茶,两只眼睛盯着我,目光像是要把我刺穿。

我叹口寒气,心知我的苦命生活要开始了。

吃过了饭,尹洛依吩咐我收拾我的东西,还要把他的行装一块收拾了,我百般不忿,但心知如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得把这一口恶气咽了下去,故意把他的衣服团得乱糟糟地塞进布兜里,还在他衣服里裹了一只大烧饼,打了个严严实实的死结。

嘿嘿,洛水伊人要成烧饼味伊人了。

尹洛依和崔展蝶一人骑一匹骏马走在前面,俊男美女骑着马的样子英气勃发,乌发摇动,衣摆飘飘,长剑横跨在背上,很是一派潇洒无双。

我骑着我的老驴,颠颠簸簸地跟着他们的脚步,简直要把我的屁股都颠碎了。

他们没有走最近的路回中州,而是绕了个圈子,也许是在掩人耳目。

一路走了好几天,尹洛依从未和我提过鸳鸯连心散的事情,也从未主动给我血喝。但每一天早晨我一醒来,就发现红线退到了手腕上。

我觉得奇怪极了,心想尹洛依究竟是怎么想的,非要大半夜地给我喂血喝?

走的时间越长,尹洛依和崔展蝶就越表现得忧心忡忡,崔展蝶终于开始急躁起来了。

一次下马休息时,崔展蝶焦躁地道:“大师哥,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去会会那人吧!”

尹洛依表面上云淡风轻,但眸子里却精光大作。

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两人早已发现有人在跟着我们,只是我内力全失,没有办法听见他们能听见的声音。

尹洛依说:“展蝶,依你所见,我们两人联手,能不能打得过风烛?”

崔展蝶说不出话来了。

尹洛依说:“他若是想置我们于死地,这一路上机会太多,根本不必这样跟着我们。他别有打算,我们不能莽撞。”

崔展蝶气急败坏地坐下来,我们围在一起就着水吃大饼。

我看了看尹洛依,把肚子里的疑问压下去,决定自己弄清楚。

是夜,我们一路都没有找到客栈,只能一直往前走,知道子时十分才在一座小村庄里找到了一所农家落脚。

农家人都睡下了,我们猛敲门把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农夫顶着金鱼眼老大不愿意,最后尹洛依掏了一枚银锭子给他,把他彻底从睡梦中惊醒,赶紧把老婆子从暖榻里赶出来,恭恭敬敬地把崔展蝶请进了主卧,又让我和尹洛依睡他儿子的房。

尹洛依看我一眼,我没等他下命令,就自觉地往外走,道:“师叔睡这,我去睡猪圈。”

尹洛依把我拽住,扔到床上。

我心里一惊,想起他强吻我的事,连忙用手紧了紧衣服,一脸戒备地看他。

他笑起来,说了句“森儿真可爱。”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我警醒地坐在被子上等了一会,却不见他回来,最后认定他不会再来捉弄我了,才在床上躺下来。

刚躺下没过多久,跟前几日一样,剧烈地困意又袭来。

我掏出调好的药水,仰头咽了下去。

半盏茶的时间,药效上来了,我清醒极了,却仍然闭着眼睛,装作睡熟了一样。

躺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我的背躺得都僵了。在我以为他不会来的时候,窗户吱呀一声,轻轻地打开了。

窗户?尹洛依居然爬窗户?

我仍然躺着,紧紧闭着眼睛。

我能感觉窗外涌进来夜昙花的香味,温润的夜风携着花香吹进我的房里。

我仔细地辨认,却听不见人的声音。

我马上就又释怀了。尹洛依的轻功很好,走路基本是没有声音的。而我没有内力,更没有可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许久,没有动静。

我等了半天,差点忍不住要睁开眼来看了。

就在这时,有一只凉凉的手指碰了碰我的脸颊,接着我的嘴唇被什么包裹住了。

温暖的,湿润的什么。

当我意识到那是什么时,脑子里一炸,我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那……那是人的嘴唇吧?

我气急败坏,面部肌肉都僵硬了。

我,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好色的男人,居然接二连三地被男人强吻,这是什么道理?

有浓稠的液体从他的嘴唇渐渐流淌进我的嘴里,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我的口腔,让我难受极了。

他点了我耳边的穴位,让我无阻碍地吞咽那些液体。

我一想到我在喝着人血,肚子里就有种作呕的感觉。

好不容易喂完了血,他却仍把唇贴在我嘴上不放开,甚至还用舌头舔我的嘴唇。

我气得冒烟,心里问候了尹洛依全家一百次,表面上却要装作熟睡的样子任由他舔着。

淡淡的花香味萦绕在我鼻尖。

尹洛依那臭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香了?

他舔了一阵,终于放过了我的嘴。

花香味抽离了。

过了好一阵,我缓缓睁开眼,房间里没有人,唯有窗户大敞着,月色如华,花瓣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地上。

我抬起手,果然看见红线消失了。

第12章:洛水伊人(五)

次日早晨,日上九竿,崔展蝶来拍我的门。

“林暮!林暮!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赖着不起来?”

我把头裹在被子里,郁闷地哼哼:“崔姑娘,崔女侠,展蝶姐姐,你就让我烂在这里吧。”

崔展蝶哼一声道:“我倒是想,你去问问我大师哥愿不愿意。”

我叹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随便洗了把脸走出来。

崔展蝶看着我两只黑得发亮的黑眼圈,笑道:“哟,昨晚上被揍了么?怎么眼睛都被打肿了?”

我道:“我倒宁愿是被揍了。”

走到前院,农户夫妇给我们做了小米稀饭和小咸菜,尹洛依坐在边上吃得很是斯文,那动作讲究得就跟在宫廷里吃满汉全席似的。

我心里想着眼下我吃了大亏,定然不能服软,要不然这一辈子都没法翻身了,于是甩起胳膊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啪一下拍在石桌上。

尹洛依有点惊讶地看着我。

我高声道:“大叔,大姨,加菜!”

胖墩墩的阿姨吭哧吭哧跑来,笑脸迎人问我:“小伙子,还想吃点什么呐?”

我一字一顿,大声道:“捉、奸、在、床!”

我此言一出,尹洛依和崔展蝶都震惊了,尹洛依抬起头,表情第一次不是那么笑眯眯的了。

胖阿姨想了一想,说了一声“好嘞!”然后吭哧吭哧地跑回屋子里,没过多久果真端上来一盘菜。

崔展蝶往盘子里一看,嗤地一声笑出声来。

盘子里赫然躺着一条软塌塌的腌黄瓜。

尹洛依失笑,不明就里地看我。

我鼻子里出气,拿起筷子夹着腌黄瓜往嘴里送,嚼得啪唧啪唧响。

尹洛依看着我嚼腌黄瓜,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他说:“森儿,捉奸在床好吃么?”

我道:“好吃!不硬不软刚刚好。”

他笑道:“原来森儿不喜欢太硬的。”

我嚼不下去了。

我瞥他一眼,哼哼道:“尹洛依,别以为我要靠你解毒,你就能占我便宜。以后我在窗户上放老鼠夹子,看你怎么爬窗进来。”

尹洛依顿了一下,眉头蹙起来,“什么解毒?”

我对他怒目而视,“好家伙,吃了还不认,你嘴上油还没擦掉呢!”

尹洛依看着我,认真道:“森儿,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他,他微蹙眉头,不像在开玩笑。

我把嘴里的捉奸在床吞进肚子里,放下筷子面向他,也认真起来:“真不是你?”

他摇摇头。

我道:“你没有钻进我房间?”

他说:“没有。”

我说:“你没有那啥我?”

他皱眉道:“哪啥?”

我道:“就那啥。”

他脸色变得有些阴,“有人强上你了?”

我赶紧道:“没没没,没那么严重,就亲了一口。”

他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一阵阴雨欲来的模样。

我看了他一阵,道:“你没有喂我血喝?那我的鸳鸯连心散,是谁给我解的?”

崔展蝶“啊”地惊呼出声,尹洛依面色不佳,拉过我的手看我的掌心。

红线才长到掌边,短短地像一条殷红的小伤口。

“鸳鸯连心散……”他低声念着。

看来他真的不知道我中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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