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月记 上——七曜公
七曜公  发于:2015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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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那边的小哥,我看你面堂发黑脸色萎靡,定是害了病,来来来,林大仙给你抓几副药。

——什么?你没有钱?没钱也没关系,我看你相貌端庄眉清目秀,收你香吻一个便了。

——你是男的?男的正好,人道“村尾那个好男色的庸医”,说的正是区区在下。

——香吻不行?那摸两把酥臂总是可以的吧!

——摸一下也不行?只能送我乌发一撮?

——哎……谁让我对美人儿没辙呢?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

号令天下,流英指路。闭月诛心,唯我独尊。

这里面有两样东西,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

第一样,是象征着盟主地位的宝剑,流英剑。

第二样,《闭月宝典》。名满天下,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传闻中,只要得到了这两样东西,就得到了天下。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暮(俞森),流苏┃配角:尹洛依,萧翰墨,风烛┃其它:邪教,互攻,恩怨情仇

第1章:大美人(一)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

满眼的鲜红,满目的火焰。

火焰如花,瞬间吞噬一切。碉楼画栋,奇木异林,只一瞬就被燃烧殆尽。

我的手上流着鲜血,那是慕容府上十四个人的血。

这夜,明星清澈,月华如练,闪烁的星河横在头顶,蜿蜒流淌向无尽的东方。

我对颤抖着跪在身边的孩子说:“你害怕吗?”

孩子面无血色,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里面水光涌动,但他却仍是没哭。

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心惊。那里面有的不仅是憎恶,还有隐忍。

他不回答我的话,我又仰头看了一会星星。

不知为何,想要让这孩子活下去的念头出现在我脑中。

为什么呢?

或许,多少年后他也会像我一样,复仇的冲动占据一切,支撑着他活过十年。但当一切都结束后,却看着冲天的火光和漫天的繁星,感觉到无所适从了。预想过无数次复仇后的快感没有出现,有的只是无力和茫然。

繁星已经不像孩童时候那般明亮了。

我拍了拍衣摆上的灰站起来转身就走,不再看那孩子一眼。

他稚嫩的声音说:“杀了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有些同情起这个孩子来。

我蹲下来,摸上他的脸。他的脸绷得很紧,被我碰到的一瞬间神情明显变了变。

我说:“好好活,我等你来杀我。我叫俞森。”

事实证明,我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是脑袋进水了。

鼻涕泡啪地一声破了,我晃了晃昏昏沉沉的头,惺忪睡眼前逐渐显出一个人影来。

面前的人杏脸桃腮,下面一双媚人的丹凤迷离眼,美目流转顾盼,一对细细的柳眉微蹙。

下定论:美人,美丽俏佳人。

美人儿看了我一会,薄唇轻启,气若幽兰。

“庸医,你摸了半天,究竟摸出什么来了?”

我往下看了看,只见美人儿半挽锦袖,露出一白嫩胜雪的肌肤,削葱纤指轻轻地搭在软枕上。我脏兮兮的手就这么搭在那无瑕的手腕上,很有一种白豆腐拌着臭豆腐的即视感。

我又装模作样地在白胳膊上蹭了一会,惹得美人对我怒目圆瞪,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

我道:“这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时而突跳如豆,厥厥动摇。依我所见……”我话说了一半,故作玄虚地摸摸脑门,另一只手装模作样地在案几上画圈圈。

那美人儿急了,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后边一干姑娘相公都瞪着我看,老鸨哼一声,从花里胡哨的绣包里掏出两枚铜钱,扔到案几上。

“别卖关子,有话赶紧说!”老鸨说道。

我乐滋滋地收了铜钱,笑道:“恭喜啊恭喜,这是喜脉!”

一干姑娘相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美人儿闻言色变,俏脸上一会白一会绿,好看极了。

老鸨的身子颤巍巍地晃了晃,对我伸出一根抖个不停的手指,“庸医……你个庸医!”

我轻描淡写地一笑,“怎么?”

那美人脸色终于不变了,黑着脸幽幽道:“我是男的。”

我对他拱拱手,道:“恭喜公子。”

美人脸色更阴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是男的,哪来的喜脉?”

我道:“公子最近是否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他答:“是。”

我又道:“公子是否最近时常莫名心焦,时而狂喜时而郁悴,闻音律而伤怀,睹花谢而情愁,悴悴然不知何往,度日难耐?”

他诧异地看我,道:“正是!这是什么病?”

我朝他眨眨眼,道:“此疾与公子发上的玉簪子有关。”

他错愕了一瞬,脸上红了些。

我伸手取毛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把纸折起来递到那公子手中,笑道:“别担心,这是喜脉,大喜之脉。你拿着这方子,看过便知。”

公子展开单子看了几眼,柳眉竖了起来,朝我甩了个冷眼,道:“假药庸医,胡言乱语,乱棒赶出去。”

老鸨也对我瞪圆了眼,中气十足怒道:“乱棒赶走!”

几个彪形大汉从门外进来,我赶紧把东西统统塞进药箱里,用布一把捆上抱在怀里往外走,一边对大汉赔笑脸道:“兄弟,好说好说,别着急,我这就走,我自己能走,哎——别送啦!”

一名大汉一抬脚,把我踢出了怀春楼的门,我沿着楼梯滚了好几阶,感觉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一抬头,看见药箱就躺在不远处,已经被摔开了,里面银针药丸子撒了一地,一枚小瓷瓶还骨碌碌地朝不远处的人群滚去。

我赶紧爬起来,连衣衫都来不及整,追着小瓷瓶跑,瓷瓶滚进人群,撞在一人的脚边停了下来。

好几个样貌粗犷的男人站成了一圈,腰间别着大刀短剑,看样子都像是江湖上走路的爷,这些人都是我现在惹不起的。

我趴在外面,看他们没有一点要走人的意思,于是悄声悄息伸出手去够瓷瓶儿。

我居然忘了我自从武功被废后身体就彻底坏了,一点体力也没有。这下撑着地的手一软,我身子一歪,就这么靠在了一位爷的腿上。

我赶紧抬起头,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大老爷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眨巴眨巴眼睛,咧嘴笑了一下,又眨巴眨巴眼睛。

我道:“各位爷,我是路过的,不打扰各位爷了,我这就走……”

伸手捞起瓷瓶悄悄揣进兜里,我低着头想要化作一片云彩轻轻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等等。”一个好听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声音很轻,却像一丝清风吹进闷热的房子里,让人无法忽视。

这些年来我阅花无数,练就了一番只需听见声音,就能够判断那人相貌如何的功夫。此时我只听见这两个字,就知道说话的人一定是个美人。

然而美人虽好,却还是性命重要。

我头也不回,权当听不见,低着头匆匆而走。

“慢着。”一个粗犷的声音叫道。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一定是个蛮壮汉子。然而这次我不得不回头。

我潇洒回头,甩过去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各位老爷,还有什么事?”

一个大汉走过来,两根手指头捏着我的后领子,我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我干叫:“爷,爷,我就是个卖药的郎中,我什么也没干呐——我什么也么听到,您行行好,我上有八十岁老人下有嗷嗷待哺幼畜,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那汉子把我往地上一扔,我哎哟一下摔在地上,还翻了两个跟斗,手里这么随便一推,却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抬起头来一看,我呼吸差点没停掉。

美人。

前面加一个定语,大美人。

前面再加一个定语,超级无敌大美人。

前面再加一个定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无敌大美人。

超级无敌大美人用他含着无穷水色的眸子望着我,他芙蓉般的脸颊上破了个口子,血迹已经凝固了,鲜红的血迹衬得他如凝脂的雪肤更加白皙,黑缎般的乌发散乱开来,有几缕轻轻地垂在他肩上,有种脱俗的惊艳。

和他一比起来,刚才那个相公简直就是路边的屎壳郎。

啧啧,真是人比人比死人呐。

他看了我一会,突然嘴角一弯,眼里露出些笑意来。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我身后。

我眼睛都直了,盯着他放不开眼睛。

他又指了指我身后。

我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刚想回头,背上却重重地挨了一脚。

大汉又把我拎起来,吹着胡子问我:“你是不是认识他?”

他身上散发出来浓浓的羊骚味,让我泛起一股呕意。

我说:“大爷,您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一卖药的,怎么会认识这位公子这般貌美如仙的人呢?”

那个好听的声音又响起来:“他是我主子。”

我愣了。

我扭过头看他,看到大美人一脸淡然的模样。

大汉看我的眼神更凶狠了。

我对这种转变表示深切的理解。那眼神就是一桌精美佳肴被蟑螂爬过时看那蟑螂的眼神。

我赶紧辩解:“大爷,大爷,诸位大爷,请听我一言,我真的不认识他,诸位大爷一定要明察啊!”

“主子……”

那好听的声音又在喊。

我怒道:“我不是你主子,你别诬陷我!”

那男子看了我一会,低下头去小声啜泣,“主子,你不要我了,你要卖了我了么?”

那一群大汉看我的眼神好像想把我剥了喂狗吃。

我扭着头看半坐在地上的大美人,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腰间扎着一条湛蓝色镶金流云腰带,裙裾下摆绣着银线祥云滚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分明是哪家走丢了的贵公子,怎么可能是我这种布衣短打之辈的池中之物?

这群大汉,两个眼眶里长着的都是石子儿吗?

那群大汉里有个人道:“现在我们堂主的衣裳被你的小倌弄脏了,你说怎么办?”

几名大汉往边上撤了撤,簇拥出一个身穿锦服华衫的半老头子。那老头一挥衣摆,指了指胸前一滩菜汤。

堂主老头子道:“郎中,你是个知识人,俺也不跟你说瞎话,你瞅瞅,俺这衣裳满是菜汤子味儿,还怎么穿呐?”

我说:“对对,堂主老爷英气神武,怎么能穿被菜汤弄脏了的衣裳呢?”

堂主老头子听着很中用,点点头说:“那你说,于情于理,你是不是该赔我一件?”

我赔笑道:“那泼您汤的人当然得赔您,我嘛……”

堂主老头子对边上一汉子说:“你告诉他,这衣裳多少钱。”

边上那汉子茫然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小声问:“多少钱啊?”

“蠢货!”堂主老头子骂了一声,伸出五根手指头。

那汉子走出来,挺着胸膛高声道:“你得赔咱们堂主五十两银子!”

堂主老头子又骂:“混脑子!五百两!”

我幸好是给人拎在半空,要不现在准打一趔趄。

我看着那美人,说:“破财消灾,公子你要是有五百两,就拿出来息事宁人吧。”

那美人看看我,轻轻一笑,道:“我是主子的人,主子怎么反而找我要钱了?”

我简直要岔气了。

众汉子几十双眼睛都朝我看。

我吞了口唾沫,干巴巴地笑了笑,朝我的药箱子指了指,道:“把我那箱子拿过来。”

汉子们惊愕地看着我,一人跑过去拎来我的药箱,怀疑地瞅了半天,像是在掂量里面有没有那么多钱。

我在里面掏了半天,找出来一个钱袋子,拉开口子倒出来十三枚铜钱,捧着递到堂主老头子面前,道:“堂主老爷,我这一身就这么点,这还是要给我家娃儿买布的钱,不够您买身新衣服,但是找村头刘姐洗衣服的钱是够了。”

堂主老头子看了我半天,接着露出一抹奇怪的笑,他说:“你在逗我。”

堂主老头子一抬脚把我踢翻,铜钱滚了一地。堂主老头子挥一挥手,几个大汉汹汹而上,把大美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美人身上似乎有伤,被他们粗暴地一拽,脸上一下就白了。

堂主老头子说:“郎中,你是个知识人。天有天道国有国法,弄脏了别人的衣裳就要赔钱,没有钱就抵押货物来赔,这道理你总懂得吧?”

堂主老头子笑得很得意,他手下一干大汉笑得不怀好意。

大美人的眼神有些惊惧,他恳切地看向我,眼中水光流动,轻轻地咬着下唇,双唇毫无血色。

我心下了然。

他们早就看上了大美人的美貌,只是想个法子要把他讹走。

拦路绿林,趁火打劫。这种事屡见不鲜。

若是以前的我,可能会如师父所教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如今的我,只是一介凡子草夫。或许连一个凡人也比不上。

我只想平平淡淡地活着,如草芥一般地活着即可。

我干笑,道:“堂主老爷,我懂得的。”

堂主老头子笑了几声,挥挥手准备带人离开。

我喊道:“堂主老爷请留步,我还没说完话。”

一行人停了下来,大美人扭过头来看我。

我说:“我还有一件传家宝,或许能值五百两。”

旁观的人越来越多,堂主老头子就算想硬把人带走也是不行的了,只能耐住性子停下来看。

“什么东西?”堂主老头问。

我说:“‘武学至尊,流英指路。诛心闭月,舍我其谁。’这句话,堂主老爷总是听过的吧?”

汉子们全都变了脸色,堂主老头子的心思从大美人身上抽开,看着我的眼神变得狰狞起来。

他一步步向我缓慢走来,手轻轻地握住背上的双头斧。

“流英剑?”

我瑶瑶头,“另一件。”

他显得更惊讶了,眯着眼看我,“《闭月宝典》!闭月宝典怎会在你手上?”

我道:“怎么会在我手上?那你就得问这宝典的主人了。”

堂主老头子脸色骤变,他喝道:“不可能!这世上练成闭月宝典的只有一个人!他……绝不可能,不可能!”

我笑道:“流月宫宫主流苏,你可想知道他给我什么了?”

堂主老头子瞪大了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本线钉书,朝身后用力扔出去。一干汉子脸色忽变,高喝一声拔腿朝那书冲去。我一甩衣袖,扔出握在手里的两枚硝粉丸,丸子砸在地上,顿时放出橙红色的粉雾,一瞬间包裹了所有人。

嘶喊声和怒骂声响起来。

“啊——眼睛!我的眼睛!”

“狗崽子!抓住那狗崽子!”

我用袖子捂住口鼻,辨清了方向冲上去,找到了那月白色的身影,抓住他的手就往外跑。

我低声喊道:“捂住脸,跟紧我!”

我回过头,看见他眼中水亮的笑意。

心里竟然砰然一跳。

我苦笑不已。

俞森啊俞森,你这好色的脾性,总会害死你。

跑出迷雾,我拉着他跑进小巷里,后头的叫骂声紧追不舍,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体力却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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