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误会什么?”
我道:“误会你喜欢我什么的。”
他看着我,笑了笑。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阵,他说:“你愿意跟我走么?”
我望着月亮想了想,最后说:“我得去问问我家长,尹洛依。”
他眸子里清亮如水,他放开了我的手。
我滑下屋顶,从窗户爬进我的房间,看见尹洛依定定地站在我面前,身上穿着整齐的衣服。
我摸摸头,道:“师叔。”
尹洛依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
“森儿,”他的语气中有股落寞,“你要走了么?”
我点点头。
他说:“毒若是解了,便来洛水山庄找我。”
我又点点头。
他看了我许久,突然凑上前来。我以为他又要强吻我,于是赶紧退后几步捂上嘴道:“慢,吻别就免了。”
但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森儿,我会保护你的。”
他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在流动。
说完,他放下一个布兜,开门走了。
我呆了一会,打开布兜。里面有一些银子,一张手绘的地图,还有一把长剑,剑柄上系着一个小巧的铜铃铛。
他把他的贴身长剑留给了我。
第14章:月圆之夜(二)
我走出院子,看见大美人负手立于月下,月华笼罩着他,他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人一样。
我走上去,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笑得很痞子:“大美人,以后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得给你个名分才好。”
他笑笑,伸手指了指远处。
脚盆一样的大圆月安静地飘在天边,圆月下,两匹马交颈而立,其中一匹赫然就是那三百两银子的黑鬃千里风。
马边还站了一个人。
我撇撇嘴,原来这还有个大光源。
我跟着大美人走过去,那男子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主子。”
仔细看来,这男子面目俊朗,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透着股不羁的气息。
我摆摆手,“免礼免礼,别客气。”
他抬眼滴溜溜地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又垂下头去。
大美人说:“这是林暮。”
那男子朝我拱手,“林公子。”
我道:“你好你好。敢问尊姓大名?”
那男子不作答,反而看向大美人。
我觉得有些好笑,这群人一个个神秘兮兮,把名字当宝贝一样收着藏着,像是怕别人抢了似的。
我摆摆手笑道:“得了,这样吧,他是你主子,我是他主子,那我就是你的太主子。太主子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你看今夜这月色明朗,有句诗叫‘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你就叫彩云吧。”
彩云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像叫他彩云比让他吃蟑螂还难受。
我摸着头笑,左右望了望,道:“哎呀,我的驴子还在院子里拴着呢。”说完就转身要去牵驴子。
美美一把拽住我的腰带把我拉回来。
“你和我骑一匹。”
我想到他因为鸳鸯连心散的事几乎把我的便宜都占尽了,现在让我和他骑一匹马,岂不是要把我吃干抹净了不可?
我赶紧道:“我最近吃得多,重了,怕压坏马大哥。”
美美道:“没事,我轻了。”
我上下扫了他几眼。
他身体挺拔结实,背部曲线柔和,腰肢纤细有力,外面松垮垮地系着一条宝蓝色的腰带,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啧啧,这小身板,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垂涎欲滴也不行,他现在不是那个柔弱的美美,是个武功高强深不见底的怪人,等我解了毒就要跟他一刀两断,绝对不能被他的美色所诱惑。
我在他腰间用力掐了一下,道:“这么多肉,哪瘦了?”
大美人凑到我的耳边,说:“等脱了衣服你就知道了。”
我没出息地脸热了一些。
接着我又为我的没出息沮丧了一下。
几天不见,这大美人越发地不要脸了。
美美不由我分说,单手搂着我的腰把我拎上了千里风,接着长腿一跨也坐了上来。
我看了看我们两人的动作,又看了看大美人悠然自得的脸。
我说:“美美,好像有点不对?”
美美说:“怎么不对?”
我愠怒道:“凭什么我是被抱在前面的那个?”
通常骑马的时候坐在前面,在床上一定是在下面,这已经成为了断袖界的真理。作为一个专业演断袖的,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另外,我也想感受一下美人在怀的感觉啊。
美美笑了,一拉缰绳,策马朝前跑去。
彩云也策马跟了上来,不快不慢地跟在我们身后半个马身的位置。
他看着大美人抱着我的眼神,像见鬼了一样。
策马跑了大半天,我却越来越精神。
大美人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淡淡的花香笼罩着我。
风尘仆仆地跑了大半天,我早就颠出一身臭汗,这大美人的皮也不知道是不是花瓣做的,居然还能冒香汗。
随着马的颠簸,大美人的身体一直在我后背蹭。简直要蹭出火花来。
我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大美人却一伸手把我搂了回来。
“小心点。”他在我耳边喷气。
我下意识地抖了两抖。
大美人啊大美人,你这是故意的么?
我还是往前挪了挪,摆明立场,“美美,你我孤男寡男,总这么黏黏呼呼的,被别人看在眼里多不好,你看彩云弟弟那鄙夷的眼光。”
我话刚说完,刚才眼睛炯炯发亮的彩云马上收起好奇的目光,换上一双死鱼眼睛。
我惊讶了。
真行啊,装得比我都像。
大美人说:“以前你不是挺喜欢黏黏呼呼的么?还命令我脱衣服……”
彩云的目光唰一下又亮起来。
我干咳一下,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变心了。”
大美人却轻轻笑了一下,“你不会的。”
我闷哼了一声。
这大美人真够自信的。
师公隐退江湖后居住在东海一座海岛上,那海岛名为南山岛,于是师公被称作南山居士。
但他有另一个名字,叫双面老怪。
这个名字的缘由有二,其一是因为他的药,无色无味,用药的人永远不知道他给的药究竟是毒药还是仙药。
其二,就是因为他极度变态,把人依据相貌划分为三六九等,对美人比对爹妈还亲,对相貌丑陋者往往是直接开门放狗。
我几乎能够确定,双面老怪当年选择尹洛依做他的小弟子而不是选我,是因为我的相貌入不了他的贵眼。
看见双面老怪,我就能够理解尹洛依的变态究竟是哪里来的了。
我们朝着东海的方向一路骑行,一路上大美人和彩云两个人就跟吃了哑巴药一样安静,只听见我扯着嗓子唱小曲,从《西厢记》唱道《孟姜女》,从《梦殇华》唱道《长相思》。
一开始彩云还会用阴森森的目光仇视我,到后来也不知道是他习惯了我的破锣嗓子,还是眼睛瞪累了,也就不管我了。
我唱完一曲《花非花》,一股微风夹带着海水的腥气迎面吹来。
放眼望去,一线碧蓝泛光的海面出现在视线里。
彩云道:“主子,从这里开始要渡船了。”
我们走到港头,海上零零星星地停了几条渔船。
彩云唤来一个船夫,问他能不能把我们送到南山岛。
那船夫一脸不情愿,说:“在这捕鱼的都知道,南山岛上有邪术,要是到那附近去捕鱼,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上个月有个兄弟离南山岛近了些,回来的时候全身都长满了鱼鳞,那样子真是吓死人了!”
我道:“那位兄台定是相貌不出众吧?大哥你放心,这回有大美人坐阵,保准你平安无事。”
那船夫道:“那可不行,我家里还有好几个娃,我可不能冒这个险。”
我掏出十两银子仍在那船夫手里,那船夫还是摇头,“不行不行,命都没了,要钱也没用。”
我又多掏了十两银子。
船夫还是不愿意。
我索性把尹洛依给我的六十两银子全都摸出来给了那船夫,那船夫的表情果真动摇了一些。
他瞄了瞄大美人和彩云,可能觉得他们俩身上还能多榨点,于是还是一身浩然地摆了摆手。
我被他气乐了。
不会看人脸色的船夫不是好生意人啊。
我摘下腰间尹洛伊的剑,在手里掂了掂,无奈道:“我全身上下就剩这个值两个钱了,但这可是我情人给我的定情信物啊。”
那船夫还挺有眼光,看着那剑时眼睛唰地亮了一下。
手还不自觉地伸出来往那剑上摸,“剑是好剑,就是有点旧了,不过嘛,我也不是什么贪心的人,只不过,这是要命的事,总得再商量商量……”
彩云有些不耐烦了,皮笑肉不笑地把手往那船夫肩上一搭,船夫“嗷”地一声惨叫,肩膀就塌了下去。
彩云笑得不冷不热,“船夫大哥,帮个忙?”
那船夫脸色煞白,一条手臂像断莲藕一样晃晃悠悠,疼得他龇牙咧嘴,让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吞了口唾沫,看彩云的作风,真不像是什么信男善女啊。
我把彩云拉到一边,说:“彩云啊,人家是正正经经生意人,跟你们闯江湖的不一样……”
彩云不耐烦地看我,“我们闯江湖的就不正经了?”
我说:“不不不,只是人家一般人身子骨脆,不像你们练过的,怎么折腾都没事……再说了,你把他手折断了,谁给我们开船啊?”
彩云哼一声,把那船夫从地上拉起来,把着船夫的手臂喀喇一声接了回去。
那船夫期期艾艾,再不敢说不载我们上海,只道:“既然各位大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舍命带各位大侠到南山岛……但务必等到明天。”
彩云又不愿意了,“我们就要今天去南山岛。”
那船夫脸色难看,哈着腰往后蹭,“大侠,真的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今夜乃是月圆之夜,东海中潜伏有不知名海妖,每月月圆之日必会出海兴风作浪,若是在月圆日出海,定会死于海妖之手啊!”
海妖?
这可不得了。
那彩云却是天不怕地不怕之徒,冷冰冰道:“你若是今天不带我们出海,我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那海妖。”
我大骇,忙劝他:“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明日出海也未尝不可,是吧美美?”
大美人有些心不在焉,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第15章:月圆之夜(三)
我们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我坐在房里战战兢兢地等大美人来给我解毒,想到前几次被轻薄的经历,特意让小二给我拿上来一只碗。
夜幕降临,我都等得不耐烦了,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我抬头看,居然不是大美人。
我脸上一定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彩云扬了扬眉毛。
“本公子来给你送药你不情愿么?”彩云道。
我道:“怎敢怎敢,要是知道彩云美人亲来,我定会鲜花十里相迎的。”
彩云好像抖了抖。
他说:“你这人说话不能好好说么?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美人地挂在嘴上,听得人难受。”
我乐道:“彩云啊,你真是谦虚,我这人就爱夸奖别人,彩云生得好看,我怎能不夸奖夸奖?”
他脸阴了下来,把一只碗放在茶几上,碗里乘着暗红的血浆。
他转身就要走。
我道:“彩云,你怎么这么薄情啊!你看这夜半清凉,咱俩孤灯独影,若是能把酒夜谈,共话人生,不也别有一番意境么!”
他回头,横眉冷对。
突然,他从剑鞘里抽出剑,身影一晃就晃到了我面前,我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他的剑尖已经毫厘不差地微微顶在我的喉头。
多进一厘,我就将血溅当场。
我扯了扯嘴角,笑道:“彩云美人啊,你的反应真热烈,热烈得我都吃惊了。”
他冷森森地看我,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是断袖。”
接着,他又欺身朝我贴近了些,剑仍抵在我的脖子上。
“你若是敢对不起我们主子,我要你偿命。”
我吞了口唾沫。
他哼了一声,把剑收了回去。
我顺了口气,心中不爽。
我说:“彩云美人留步。”
他转过身看我。
我说:“你家主子武力高强,我林暮全身上下也没几斤几两,怎敢对不起你们家主子?”
他挑了挑眉。
我继续道:“然,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以转。”
我指了指我的胸口。
“这个,转或不转,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彩云美人愣了愣。
彩云的反应跟我预想的有点差距。
我突然明白过来是为什么了。我眨巴眼睛,笑道:“彩云啊,你莫不成是没读过《诗经》?”
彩云面上浮起愠色。
我笑得更欢了,“你们这些跑江湖的嘛,不爱读书,我都明白。来来来,我来给你解释一下,我刚才说那句话的意思,就是……”
我话没说完,一束寒光一闪,剑锋擦着我的耳边飞了过去,几缕黑发应声而落。
我颤巍巍抬手,擦了一把冷汗。
我还想逞强,“你看你,剑也不握好,万一手滑伤着别人怎么办呢……”
彩云一抬手,那剑居然凭空又被他吸回了手中。
这内力,直接把我吓得闭嘴了。
他握着剑,剑端低垂,冷森森地看我。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就是……什么也没有,彩云慢走,不送啊……”
彩云开门出去,回头说了一句:“你要是还想要命,今晚不要去主子房里。”
彩云甩门走了,门哐地一声关上,整个房间都抖了两抖。
这彩云是什么意思啊?他莫非以为我会半夜摸到大美人房里对其下手?
他也太高估我林暮了。
我摸了摸脖子,喉头挑破了皮,却一滴血也没流。
我吁一口气,心知自己掉进了贼窝里。
我端起乘血的碗,看着猩红的液体,怎么都下不去嘴。
明明都是血,怎么在大美人嘴里就这么诱人,躺在碗里就这么恶心呢?
我捏着鼻子,把血灌进嘴里,腥得我想吐。
难喝是难喝,至少又多活了一天。
我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心里想着不知道大美人为什么今天不来找我了,是不是嫌弃我了?
忽然有点怅然。
转念一想,嫌弃我正好,免得我到时候还要抛弃他,引得彩云杀我。
躺了一阵,还是跳起来溜达到大美人房外,脚下顿了一顿。
只是顿了一顿,我就打退堂鼓了。
正要拔腿往回走,大美人在屋子里叫我:“林暮,进来。”
他耳朵居然这么灵,我脚步已经故意放轻了,他还能听出来是我。
我道:“你叫我进去我就进去么?我这主子当得也太没面子了。”
嘴上这么说着,我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走进房里,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四周看了看。
这大夏天的,房间里怎么还点着火炉子啊?
房间里东西两侧各摆着一只冬天用的火炉,里面木炭加得很足,橙黄的火苗在里面跳动着。
大美人坐在榻上,盖着一层大厚棉被,身上还披着一条雪白的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