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翔忽地长吸一口气,一声痛哼,微微眯开眼来,只见了一身红衣,便立时扯住那人的手,叫道,
“姚音……”
那人媚眼一挑,凑过头来对着薛翔妖媚媚地道,
“诶诶,我在呢大人。”
姚音说着,又伸手扯开薛翔的裹裤,薛翔身下一凉,颤颤地叫道,
“好冷……”
姚音挑了挑细眉,拉过锦被给他盖好了,四下里瞧了瞧,看见一旁的衣物,便走过去撕下一大块来,叠了几叠,走到薛翔身边塞进他的嘴里,道,
“咬着,疼了别叫唤,忍一下就好了。”
薛翔别过头去,有气无力地道,
“我死了吧……不会痛了……”
姚音美目一挑,翻了翻眼珠子,扳过薛翔的下巴硬是将布条塞进他嘴里,有些好笑地道,
“孩子还没生呢大人就舍得死了?之前是谁巴巴地指望着日后教这宝贝写字的呢?”
薛翔喘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被姚音一针插在腹上,登时呼吸一滞,两手按在榻上,若不是姚音紧紧压住怕是早要翻身起来。
姚音按住他的肩,知道薛翔是疼得厉害,眼睛不敢移开针,又松开他的肩伸手贴在薛翔额上,安抚道,
“就好了,你忍一忍,血流出来就好了。”
薛翔喘了几口粗气,使劲压抑着颤抖的身子,待姚音插下第二根针,他已是疼得两眼昏花。
姚音只忙着道好了好了,又取下针来,扶起薛翔的身子,找了枕头垫在他身后,将他的双腿打开,顺着薛翔肚子的弧度稍稍用力抚了抚,一边找上穴位一边有些埋怨道,
“我早和你说了那药不能多吃,你还一口气吃了四颗。那家伙也真是,以为这玩意儿是仙丹啊,不懂装懂,把你吃坏了我找谁赔!”
薛翔吐掉嘴里的布,手撑在枕上,喘着气道,
“你、你没死,也……也不知会我……”
姚音凑近他的肚子,手指发力,使了些力道揉着穴位。薛翔不知情下立时高声叫嚷起来,姚音忙是捂了他的嘴,斥道,
“别叫!被发现就不好了!”
薛翔只顾喘息,肚子一起一伏地又绷紧起来,姚音暗叫不妙,忙松开手来,抚着薛翔的胸口,道,
“慢慢吐纳,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待薛翔稍稍平静下来,姚音又将布塞进他嘴里,摸了摸薛翔的额头,安抚着道,
“咬着啊,我知道很痛,为了你家宝贝,一会儿就好。啊,听话。”
薛翔咬着布条,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姚音便一手扶住他的腰,另一手按着昨晚的方法揉捏着他的穴位。
肚子被人压着,自是疼得紧,可无论如何都得忍着。
薛翔顿时有些无助,便想到邵若拙,但回想起他仓皇逃走的背影,薛翔心下一冷,更是坚定了要逃离的信念,况且姚音未死,他不能让姚音一同被困。
姚音听他只是低声哼哼着,挺着肚子也不敢乱动,怕薛翔一时疼昏过去,便道,
“大营起火时我就跑出来了,本想找个地方先躲着,但是邵若拙的兵向着战场那边跑,我便跟在他们身后过来了。之后混进军中,一直悄悄躲着。”
薛翔睁开满是汗水的眼来看着他,不禁有些悔意,想他跟了自己这么久,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尽是吃苦劳累了。
姚音低下头去不曾看他,顺了顺薛翔的肚子,顿了顿,有些劝慰的语气,道,
“现下你在世人眼里已算做死人了,日后若要安生过活,还是不要回去,找个地方带着这孩子隐姓埋名一辈子也是难得。我看邵若拙人还可以,其实你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何必……”
薛翔闻言,不置可否,只微微侧过头去,闭上眼睛没有回应。姚音不敢激他,见血还不出来,便加大力道揉捏着穴位。
薛翔顿时痛哼起来,死死抓了枕头的棱角,受伤的手心刺痛连连。他又听姚音道,
“糟了!真是吃太多了,还流不出来。”
他便低下头去在怀里找着药物。薛翔睁开眸子,视线有些模糊,却见一人站在不远处。待视线清明之后,薛翔定睛一看,正是邵若拙一脸惊慌地站在姚音身后。
薛翔登时被吓得不轻,心绪大动,此刻气血逆行,他只浑身一颤,腿间立时涌出大量的暗黑血液。
姚音见血流出来了,正是欢喜,抬起头来却见薛翔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他大吃一惊,急急取出针来救治,却不想后颈忽地被拎起,接着身子一时失控,不知被何人一把蛮力扔到桌边去。姚音措手不及,武功本就不高,被邵若拙这样一扔,撞在桌上,顿时受了内伤,喷出一口血来亦是昏迷不醒。
邵若拙眼看薛翔昏死过去,身下一丝不挂外腿间来涌出大片的血来,他霎时胸口生疼,额上青筋暴起,抓过锦被裹好薛翔的身子,大喝一声,
“来人!”
立即有将士进来。
邵若拙将薛翔裹好抱起,见榻上狼藉一片,双眼通红,喝道,
“将这贼人拖出去捆了!严刑逼问!看他是何处的奸细!”
“是!”
守门的将士进来,架住昏迷的姚音,邵若拙看了看怀里的薛翔,又吩咐道,
“去营里找个生育过的阿婆来,让她速到主帐中去!快!”
将士领了命,邵若拙瞪了眼姚音,手下们看到他眼中的杀气,不禁有些畏惧。
他抱紧了薛翔,快步走出帐去,向着自己居住的主帐走去。
5.1.
青灯黯黯不眠时。
邵若拙当时见薛翔血流不止,心下大乱,还特意请了军医与有生产经验的阿婆来,以为他是临盆在即,不想后来薛翔的血止住了,军医看过脉后说已无大碍,只卧床静养几日进补一些便好了。
邵若拙自是瞒了军医当事人的身份,军医知道他的脾气,更不敢多问。他又问这身孕多久了,军医说已八月有余,身子气血两亏,要好好进补。邵若拙皱起眉来,遣人送了两位回去后,便坐到榻边。
灯火照得他半张脸庞微微明亮,他端详着薛翔的脸,复又缓缓移开目光,只道这短短的一天里,竟有如此多的变数。光是抓他便有两回,现下,竟还冒出这么个意外来。
邵若拙算了算时候,与薛翔分别已有整整半年,孩子应是在南方游玩时怀上的。只是后来两人迅速决裂,薛翔回了国,带兵出征,而自己,却是他在战场上的敌手。
一切竟也这般凑巧。若薛翔的敌手不是自己,落在了他人手里,岂不是……
邵若拙忽地不敢再想,但随即又骂自己犯傻,若是换了他人,早被薛翔拿捏得死死,哪儿会擒得住他?而现下他想起之前薛翔与自己拼死一战,可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邵若拙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心寒,他为了赢,竟是连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也不顾!回想起薛翔每一招每一式,再是为自己挡刀,身上竟还拖累着孩子,他心中便是发怵,甚至有些恨意。
争强好胜,不顾大局。日后必要治了他这毛病!
之前两人打打闹闹惯了,邵若拙也是忍着他这性子。只是后来薛翔变本加厉,凡事都要争个输赢,自己虽是忍让但终究是介怀。但他也不曾发现薛翔的退让,与他一起后那身傲气算是收敛了许多,但终究这傲骨难改。
直到最后二人分道扬镳,薛翔发了重誓,要与他在场上一决胜负,邵若拙见了他的狠决,也不禁来气,两人便是有了一决生死的念头。
在第一场上,邵若拙保留实力,让薛翔赢了,是让他助长傲气。其中两军又断断续续打了几场,硬生生将战事拖了半年。而正式的第二场,便是昨日那场,邵若拙前后夹击,乱了薛翔军心,终是将他拿下。
邵若拙回过头来看着榻上沉睡的那人,嘴角却是微微勾起一抹笑来,这下薛翔误传战死,便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自己便顺理成章地将他带回家去,倒是这脾气要他怎么改他薛翔就得怎么改!虽说现在多了个孩子,可完全不会影响邵若拙的计划,况且还借了孩子的名义,薛翔就是不走也得跟他走!
他想到这里便稍稍有些得意起来,但很快便静下心来,深知计划还是十分长远的,不可得意忘形。
这时转眸过去看薛翔的肚子,邵若拙却是微微皱起眉来。要说薛翔已有了八月的身孕,肚腹也不至于这样小吧,邵若拙见过那些即将临盆的妇人,薛翔的肚子看上去,最多四五个月的光景。他一时犯难,想着总不是薛翔没好好待自己,连着孩子也是长不大吧?
邵若拙这样想着,便要伸手去摸他的肚子,他不敢施力,生怕摸坏了薛翔腹中的宝贝。可惜薛翔睡得不深,他猛然间蹬了下腿,在梦中一脚踩空。邵若拙被他一蹬立即收回手来,没两下便见薛翔转了转眼珠子,迷迷糊糊地醒来。
邵若拙见他醒了,便凑到他身边去,怕烛光刺了薛翔的眼,便坐到他头边上去替他挡着。他注意着薛翔的动作,见他醒来后半眯着眼,先是伸手摸了摸肚子,似是松了口气,便将两手环在腹上。邵若拙这才发现他右手全是鲜血,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定是方才挣扎的时候裂开了。
他伸手抓过薛翔的手,拉到怀里,掰开他的手心看了看。薛翔扭了扭脑袋,背光看不见邵若拙的脸,只感觉手被人扯着,那人又使了蛮力,把自己手捏得生疼,他不禁嘶地一声,脸色露出不满之意。
邵若拙听他啧声忙是将手搭在他腹上,急急道,
“怎么了?肚子还疼不疼?”
薛翔最不喜人摸自己的肚腹,左手积了力气,好不容易将那只讨厌的手推开。邵若拙见状,悻悻地缩回手来,只听薛翔满是倦意地叫道,
“水……喝水!”
邵若拙忙诺诺应好,去桌边倒了水来,发觉是凉的,便道,
“我去叫壶热水来。”
不料薛翔口气不快道,
“不!喝冷的!就喝冷的!”
邵若拙心道这身子怎喝得了冷水?又是劝道,
“我去叫壶热的来,很快就好。”
薛翔正神智模糊着,觉着这人婆婆妈妈的甚是可恶,听那人不许便自己挣扎地爬起来,道,
“老子就喝冰的,你管得着吗!”
邵若拙听他又不讲理,不想与他生气,便是妥协,端了水到薛翔身边,扶着他的身子,道,
“你别动,我喂给你喝。”
薛翔此时睡到一半被他弄醒了起床气严重着,抢过茶杯,推了邵若拙一把,不快道,
“老子有手有脚!不是娘们儿!不用你喂!”
邵若拙只得让步,心里盘算着以后再这么流里流气地自称老子,老子就要教训你!
薛翔喝了冷水,顿时寒战不止,简直自头顶冷到脚底。他将茶杯塞进邵若拙手里,又颤了颤,觉着他算是温暖,闭着眼睛在邵若拙怀里蹭了蹭,爽到了,便趴在邵若拙胸口不动,两手搭在肚子上,表情甚是安乐。
邵若拙本要起身去放杯子,见薛翔趴着不动了,又不好起来,便将杯子放到一边,抱着薛翔的腿让他向里躺了些许,自己也上了榻,与薛翔躺在一处。
薛翔觉着有些挤了,睡梦中推了推他,邵若拙便侧过身来,揭开他额边的发,轻声道,
“怎么了?”
薛翔自是不理会他,觉着空间宽敞了些,便将手蜷起,轻轻握着拳,放在脸边。邵若拙看着他熟悉的动作,心下一暖,亦是舒服在枕上蹭了蹭,贴到薛翔脸边,阖上眼去准备安稳睡一觉。
不料薛翔的手伤口流血,正是冒出一股股血腥味,他许久没有进食,这时闻到这股味道便有些难受,在睡梦里缓缓皱起眉来。又过了一阵,薛翔的胸口越发憋闷起来,他深深喘了口气,倏然睁开眼来,急忙起身趴在邵若拙身上,将头伸到榻边去干呕起来。
邵若拙才是安稳了没几下,便觉身边的薛翔动作起来,他睁开眼来便见薛翔趴在自己身上,正捂着肚子干呕着。邵若拙忙是从他身下爬起来,扶住他的身子,拍着薛翔的背给他顺气。
不料他控制不住力气,将薛翔拍得猛地趴在榻上,立刻从干呕变成重咳。
5.2.
邵若拙顿时撒手,不敢拍了,眼见薛翔趴在榻边咳得脸色发白,他便下榻倒了水来,蹲在榻边,眼巴巴地指望他顺过气来。
薛翔咳了一阵,算是好些,邵若拙递上水来让他喝,薛翔只抿了一口,“唔”地一下睁大眼睛看着他,道,
“是冷的?”
邵若拙明白了,这小坏蛋现在是醒了,也不嚷嚷着老子老子了。
他耐着性子,走到帐外要了壶热水,进来时看见薛翔正一脸沉重地摸着自己的小腹。他见邵若拙进来,急急忙忙地放开手,扯了被子围在自己腰间。邵若拙将他动作看在眼里,也不揭穿他,只等他冷静下来和自己说个明白。
薛翔用被子把肚子围了个严实,生怕被看见了,此时早已忘了先前一激动喊出的话。他折腾了一天,屡次动了胎气,最后一次又是受惊过度导致昏厥,眼下也是累极,低沉着声音道,
“我怎么在这里?”
邵若拙道,
“你榻上都是血,我便将你抱到这里来了。”
薛翔听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愣愣地嗯了声,随即脑子一通,猛地抬起头来盯着邵若拙,正是想起之前他站在姚音身后的一幕。薛翔脑门上登时冒出汗来,想起自己当时是被脱了裹裤,挺着肚子双腿大张地躺在榻上,又想到邵若拙的神情。
他迅速抬眸看了邵若拙一眼,见他目光清亮,顿时低下头去,抱着肚子,心下暗叫不妙,这家伙怕是什么都知道了!
但薛翔立即想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当即眯了眯眼,见邵若拙凑过来,便伺机不动。
邵若拙听他不说话,便坐到他身边,低头瞄了瞄他的肚子,道,
“伤口还疼不疼?肚子疼不疼?”
薛翔已是浑身是伤了,就是肚子里那个金贵,磕着碰着都不成,只要肚子不疼,他便一切都好过。他也不搭话,只得邵若拙再凑近些。
邵若拙见他不理,又凑过去,道,
“不说话了?真被我打怕了?”
薛翔又想起那时自己被将士踢了好几脚邵若拙都不闻不问,一时心头火大,出手如闪电,立刻掐住了邵若拙的脖子,恶声道,
“你不是看我被人欺负也不管吗!不是吓得半死逃走了吗!现在又回来作甚!找死啊!”
邵若拙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趁着还有点空隙,道,
“没有不管你,这、这不是来照顾你了吗?再说我也不是逃走,是想出去叫大夫,你有了孩儿,我高兴还来不及……”
薛翔极少听他甜言蜜语,有些心软,但又狠心掐着他脖子,逼问道,
“那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让我一个人呆着疼死!”
邵若拙很是无奈,道,
“你先松、松手。”
薛翔闻言,愤然收回手来,也不去看他。邵若拙抿了抿唇,道,
“我之前不是布了局抓你么,后来跑出去的时候忘记了。他们以为你又要逃,便将我网住了。”
邵若拙只记得那时跑出营帐,才是想起暗语这回事情,头上的网便铺天盖地而下。待他坐定了地上,周围数十把刀剑相对,便只得大喊一声,道,
“是我!抓错人了!”
将士们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家将军,忙是将他松开,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想笑又不敢笑。邵若拙无奈道,
“要笑便笑罢!”
说罢众人立刻大笑起来,还有人道,
“还好将军不是挖了坑,不若自己掉进去,哎哟哎哟地叫半晌咱们都不知道啊!”
薛翔听了面上淡淡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