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少说!拿命来!”
说罢直扫一枪,直击薛翔要害。
薛翔此刻已是心虚体虚,不单气势败落,浑身也已然无力。
他将将避开之时后方便有将士趁机夹攻,他一时心下慌乱,只堪堪避过,但李诀人多势众,直打他个措手不及。
薛翔正是慌忙应战,不想将士训练有素,深谙群攻之法,立时团作一团,登时将数十把长枪作势压下。
薛翔只得举枪去挡,霎时臂上有千斤之重,他立即败退,半跪在地,身上已显疲态。
众人齐力,将枪头冲着一处压下,教薛翔动弹不得,只得跪地受降。
这时李诀蓄势待发,看准形势,横扫一枪猛砸在薛翔腰上。薛翔登时双目圆睁,腹内一阵钝痛,脑中似有一道亮光劈过,他顿时双眼发直,复又视线一黑,失去知觉昏倒在地。
李诀见他倒地,本欲将薛翔乱枪刺死,只念他是邵若拙看重的人,厉声喝道,
“将他押下去严加看守,没有吩咐不得放出!”
众将士义愤填膺,齐声道,
“是!”
一时声震四野,万物皆惊,便有几人出来押了薛翔下去。
李诀见薛翔已被抓,立时丢下枪去跑进帐中,便见邵若拙被一群军医围住,额上满是冷汗。
8.1.冷情
遥遥此声无人寄。
李诀走上前去正欲与邵若拙说话,余光里瞥到一边躺着的人,他登时目光一紧,失声叫道,
“姚音!”
便急忙走到姚音身边去。眼见他昏迷不醒,唇齿发白,只有一小学徒正在用手帕擦拭他的手臂和脖子,李诀回头看见在邵若拙身边围坐一团的军医,不由急眼,叫道,
“人呢!来人啊!他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管他!”
一军医见状便走出来,道,
“李副将,不是我们不管他,是我们已经尽力了。他醒不醒得过来,就靠他自己的毅力了。”
李诀闻言却是厉声反驳道,
“什么叫尽力了!分明是你们对他不管不顾!他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说要靠他自己醒过来了!”
李诀本是冲动之人,见军医不对姚音施以援手,当下心中怒火腾起,上前一手揪住军医的领口,叫道,
“老不死的!你快点把他给我救过来!不然我要你们陪葬!”
军医虽老,好歹也是从军的,阵势完全不输,抓住李诀的手往下一甩,瞪大了眼睛斥责道,
“你这后生!忒不识好歹!将军还在此处,何时轮到你发号施令!这人的伤,将军已经吩咐下来了,我们皆是尽心救治。你个后生年纪轻轻,竟敢口出狂言,质疑在座诸位的医术!如此莽撞,日后定不成气候!”
李诀听罢,只双拳紧紧握起,回头紧盯着姚音,面上满是竭力隐忍的怒意。
他复又回头看向邵若拙,立时挤进人群里去,抓住他的右手,跪倒在他面前,满怀激动道,
“大哥!你告诉我!是谁干的!是谁把姚音打成这样的!”
邵若拙此时已有些神智不清,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记得方才进帐前的最后一幕是李诀与薛翔缠斗。
薛翔的身子,怎么经得住他们这般围攻?
他不由咬紧下唇,眼眸无力地几欲阖上,目光却紧紧盯住李诀,而气息几经断绝后,终是抓住李诀的手,颤声道,
“薛翔……薛、翔!”
他的手指不由死死勾住李诀的袖口,身躯发颤着低声叫着薛翔的名字,而眼睛却瞪得极大,似是带着无比的渴望,定定地盯着李诀。
李诀听他唤薛翔,以为他是不放心,抓住他的手,道,
“你放心!我已经把他抓起来了!等你好了,对他要杀要剐随便你处置!”
邵若拙已剩不了多少气力说话,只强撑住这一口气,隐隐听他说道抓、要杀要剐与处置,顿时心绪大动,眼光急颤,他只急急喘了口气,张唇还未发声,便是眼珠上翻,失去知觉。
此时只听一军医大叫道,
“不好!将军昏过去了!”
此声一出,军医们皆有慌乱之意,见李诀碍事,齐力将他推开,纷纷施针用药。
李诀大叫一声大哥,便又要冲上前去,好险是被军医拉住,这才看到邵若拙双眼紧闭,唇上毫无血色,只是嘴角流血染上一丝红色,而露出的左臂关节也是一片黑紫的淤青,整个左臂软软不动。
军医见他如此碍手碍脚,便高声道,
“来人啊!把李副将带下去歇着,不准他再进来了!”
李诀却是叫道,
“不!我不出去!”
说罢便挣扎起来,军医眼疾手快,一个手刀劈在他后颈上,李诀立时身子一软,随即被进来的士兵扶出帐去。
而薛翔这壁,则是被将士押到他原先居住的营帐里。碍于他的身份与邵若拙对他重视,没有一人敢动他,皆是敬而远之。
士兵们将薛翔丢在地上,双手压在头两侧用绳子和桌脚捆好了,忌于薛翔方才将邵若拙打成重伤,武艺不低,又将他的双腿绑起,便出了营帐在外看守。
薛翔穿的狐裘自是被剥了,他便只穿了单薄的内衫,躺在冰冷的地上,不曾自昏迷中醒来。
此时李诀出了帐来,不多时便醒了,他立时挣扎开来,对着两名士兵喝道,
“走!回去保护好将军!”
士兵领命即刻便奔走了。
李诀后颈酸痛,狠狠地揉了揉,忽地想到薛翔。
正是他!让邵若拙受了重伤甚至断了一臂。
也正是他!军中无人顾及姚音死活,只得听天由命!
李诀登时脑门充血,双拳咯咯作响,又想薛翔这俘虏身份,叫邵若拙吃了多少难堪!
此次更是不知什么原因将邵若拙打成这般,如此飞扬跋扈,自己定要借机好好教训他一番!
他一时心头火大,胸膛起伏不定,身随心动,抓住一士兵问了薛翔的去处,正欲直奔军营,又停下步来眸光一动,转而向自己帐内跑去。
薛翔在地上躺了多时,直到身子一颤,才是迷迷糊糊地醒来。待他完全清醒过来,便觉腰腹沉重得紧,一下一下地抽着作疼。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肚子,可是双手一滞,如何也动不了了。薛翔眯开眼来,这才发现自己被捆住桌边,双脚也被绑住。他细细环视了一周,见是原来的营帐而非主帐,目光一时有些发直。
后腰上忽地传来一阵刺骨之痛,薛翔皱了皱眉,缓缓蜷起身子,目光落在自己微隆的腹上,却是猛地一紧。
正是想起先前与邵若拙一番打斗,自己盛怒之下似是打断了他的左臂,之后自己被人围攻,又被李诀偷袭。
薛翔想到此处不禁心惊肉跳,隐隐有些后怕,幸是那一枪打在自己腰上,若是横扫在腹上……
他顿时双眸一眯,眼中有些恨意,心下骂道李诀这卑鄙小人,竟趁着围攻偷袭,还险些害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他舔犊之心一起,立即对李诀有了仇视之意,眼底直闪过一丝寒冷。
只是现在自己被困此处,邵若拙的伤势也不知怎样了,尤其是重伤昏迷的姚音。他想起姚音是因为自己才被邵若拙误会重伤,在对邵若拙不满的同时,心下也是充满了悔意。
若是他能做好安排,让姚音安全离开,或者军营未被偷袭、他的仗没有输,或者他从未对天发过毒誓欲与邵若拙一争高下,或者,他这辈子从未见过邵若拙……
那么这一切都不会来了,所有的苦痛曲折,便不会来了……
而如今,是否是因为自己的犹豫与心软,更多的是不舍,使他与邵若拙皆不好过,甚至连累了他人?
眼前的种种都只是在告诉自己,他与邵若拙,是万分地不合适。
邵若拙淡泊名利,而自己争强好胜,邵若拙沉稳冷静,而自己冲动易怒。
最重要的是,邵若拙不许自己去争去赢,再要面对时时刻刻与他作对的自己,他的隐忍薛翔是看在眼底。
如何看,都是水火不容的两人,如何想,他都使邵若拙束缚而不得自由。
何苦为之?
薛翔的心底,隐隐生了一个念头,并从此刻起迅速生根发芽。
是了,是时候永远地离开,此生不复相见,只要邵若拙能好好活着,他走得远些又有什么关系?
他还有孩子,他还要将这孩子好好地呵护长大。他薛翔的宝贝,如何能让它自小便活下两人水火不容的阴影下……
可是姚音,姚音该怎么办?
薛翔正这般想着,帐帘便被掀开,走进一人,气势汹汹。
他背着光,薛翔看不清他,只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
只见那人长鞭一甩,大声喝道,
“薛翔!”
8.2.
薛翔闻声知是李诀,见他手中长鞭,登时眸光一紧,露出恨意来,轻轻蜷起身子来。他身上何处都不要紧,就是这般捆绑之时腹部容易受到袭击,况且这人伤过自己一次,薛翔不得不防。
李诀满眼通红地盯着他,见薛翔下巴微扬,趾高气昂,眼里甚至流露出一丝恨意。他不禁心火蹿得老高,啪地一声甩响长鞭,喝道,
“你这可恶的俘虏!伤我大哥不够还连累姚音!你屡次三番给我大哥难堪,今日甚至废他一臂!我势要为他雪恨,解我心头之恨!”
薛翔只听他道邵若拙一臂已废,不由心下大骇,未曾反应过来臂上便是火辣辣地一疼,正是李诀一鞭抽在他手臂上。
薛翔明知自己已是躲避不过,在他第二鞭抽下之际,薛翔身子一侧,使劲蜷起身子来,手肘弯曲,护住自己的腹部。
李诀见他闪躲,当下怒火更盛,拉长弧线,细鞭响起一道破空之声,又是狠狠抽打在薛翔背上。
薛翔紧闭着双眼,一心只顾护着脆弱的腹部。长鞭坚如钢条,道道细抽在他手上背上,薛翔浑身发颤,但蜷缩的姿势不曾松开半分,反而越来越紧。尤其当李诀抽在他腰上时,他便是心下乱颤,生怕伤到腹中的宝贝。
李诀这般胡乱抽了一阵,薛翔背上已是道道血痕,单衣也撕裂了,隐隐露出腰间的白色绸缎。李诀却是毫不解气,停下鞭来见薛翔蜷缩不动,只顾护在腰间,连一声痛苦的叫喊都没有。
他回想起姚音躺在一侧昏迷不醒而无人救治的模样,登时扔了鞭子,冲着薛翔的膝头用了蛮力狠狠一脚。
薛翔顿时膝头剧痛,加之背上的鞭伤,忍不住抓住桌脚,将头深埋进双臂之中,但却咬着牙关没有示弱。
李诀见他有了动作,面露凶光,叫道,
“教你也尝尝这痛!”
说罢便一脚一脚地踢在薛翔身上,薛翔唯恐他踢在自己腹上,更是蜷紧了不敢松开。他此时被困,毫无还手之力,狼狈不堪,长发散落在地不说,光是额上的汗便将将使那长发浸湿。
李诀下了狠劲,只顾冲着他伤痛处踢打,脚脚落在他背上。薛翔的后背顿时鲜血四溅,鞭伤恶化,一时惨不忍睹。而当李诀踢在他腰上时,薛翔便格外紧张,他这脚一下,踢得薛翔腰骨似要断裂,连肚子都隐隐抽痛起来。
李诀发觉这一反应,顿时在他腰上踢得更狠,薛翔腰腹本就脆弱,自是禁不起这折腾。
他登时腹中激痛,如有钻心之感,不由双手成爪,狠狠地抠在桌腿上,额上的汗则滴滴滑下,薛翔紧咬着牙,却在又被狠踢之际,一时松口,低吟了一声。
“呃——”
李诀听他呻吟,心下总算出气,停下动作来,气喘吁吁,便见薛翔浑身一松,正是昏迷过去。
他见薛翔不动,身子也不发颤,有些冷静下来,疑惑地踢了踢薛翔的脚,叫道,
“喂!”
听薛翔没有回应,李诀只在心下嗤道真是无用,亏了大哥还这般看重他,竟是这样不堪的人物。
他捡起脚边的鞭子,正要出营之时,有将士进来报邵若拙已经醒来,请他速去主帐。李诀回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薛翔,便转头离去,匆匆赶往主帐。
进了主营,李诀进到里面,见邵若拙倚在榻边,阖着眼,面上微微有了些血色。他登时面露喜色,快步上前叫道,
“大哥!”
方才责骂李诀那位军医正在帮邵若拙上药,见李诀莽撞冲来便挡住他,道,
“站着便是了,将军的手才接好,可不能被你小子乱碰移位了!”
李诀瞧了瞧,见邵若拙左手打着夹板,用一条绷带挂在颈上以作支撑,不由气愤地咬了咬唇,道,
“那贼人害得大哥这样惨,我已经教训了他,待大哥好些了再交由你发落!”
邵若拙闻言,微微睁开眼来,他身强体壮,现下已是挨过来恢复了部分力气,断骨也不是剧痛难当,便也稍稍有了些底气,道,
“你把薛翔抓到何处了!”
李诀听不出他的口气,道,
“我已将他关在原先的帐中,由人严加看管。”
不料邵若拙撑起身子,十分冷静地道,
“去看看。”
便要下榻来。李诀忙道,
“大哥!你这伤还没处理好不要乱动!那边我自会替你打理,不会让薛翔逃了的。”
军医亦是劝道,
“将军稍安勿躁,好好歇息才是,您这次伤得重,手臂更要尤其注意!”
李诀搭腔道,
“就是就是!”
邵若拙听罢,一时也动不了,便也作罢,正欲阖上眼去躺一会儿,目光便瞥见李诀手里的长鞭,立即发现其上有血液,忽地想到李诀的言辞。他登时坐起,睁开眼来盯着李诀手中的长鞭,隐隐有些慌乱,道,
“你可曾去见过薛翔!”
李诀看不懂他的脸色,自然道,
“是啊,我刚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替你出气!”
不料邵若拙闻言霎时眸光一紧,紧紧瞪了他一眼,不顾劝阻走下榻来。李诀不明所以,还道,
“大哥你要去何处!小心你的伤啊!”
邵若拙也不回答,眉峰紧锁,快步走出帐去。
李诀急急跟上,走了一段便知他要去见薛翔,当即拦下邵若拙,有些急迫道,
“大哥!你为何又要去见那贼人!他将你伤成这样,你应当安心养伤,待恢复元气将他杀之而后快,你现在……”
邵若拙狠狠瞪了他一眼,李诀见他眼中有凶光,一时不敢说话,只见他右手抬起,目光有些凌厉,但仅是这样一瞬,复又移开眼去不看自己。
邵若拙终究是忍下气来,大手一挥,推开李诀,骂道,
“混账!”
李诀愣在当场,不知他的怒气从何处来,待反应过来时邵若拙已走进薛翔的帐中,他便急急地赶去。
邵若拙掀开帐帘,进到帐中目光一扫,便见薛翔浑身是血,只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桌边。
他登时肝胆欲裂,心肺生疼,急忙跑上前去,蹲在薛翔身边,右手翻过他的头来,只见薛翔面色雪白,眉峰紧皱。
邵若拙连连唤了他三声薛翔都没有回应,他深知大事不妙,只恨自己左手无力,大叫一声,
“来人!”
士兵走进帐来,邵若拙喝道,
“解开他的绳子,将他抱到榻上去,速去叫军医来看!快!”
士兵便匆匆忙碌起来,一人前去叫军医,一人来解开薛翔的绳子。好不易将薛翔挪到榻上,邵若拙便叫了那人出去,吩咐军医来时速让他进帐。
邵若拙坐在榻边,见薛翔满头汗水,眉眼皆被打湿,不由心口作堵,右拳紧紧握起。
这时听帐外报,
“将军,李副将求见!”
邵若拙当即失控,厉声喝道,
“滚出去!”
士兵闻声一顿,这才道,
“是!”
帐外顿时吵闹起来,过了片刻复又安静下去。
邵若拙看着薛翔昏迷不醒,鼻子不禁有些发酸,他伸出手去擦了擦薛翔额上的汗,又捏住他的手,禁不住颤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