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凡一听此言,脸色顿时大变,这倒是他不知道的事实,不怪得这几天常浩生来看他时都吱吱唔唔,面色沉闷,原来竟是如此!他愤怒地砸桌而起,“顾适,你这个混蛋!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的怒吼声在顾适耳里像遥远不可闻的风声,恍恍惚惚,顾适木然地走了出去,此时他的心里全是那个男人痛绝的表情,桌上闪耀的男戒,自己狠心一掷扔出去的弧线,本来心里对那人还有负罪感,可常凡刚刚的那些话又将顾适拖进了新一轮的无底深渊。
荣思城,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前世恩怨已了,而今世,却一再在他心尖上落刀,荣思城竟要帮常凡脱罪,这个混蛋!
他胸口疼得几乎难以呼吸,快步走出警局,行至自己车前时,顾适终于一手撑着车身,一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在这须顷间,他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他想再去见见那个男人。
前世的所有疑点已经解开,他心里对荣思城或许没有那么多恨意,但正如他曾对荣思城所说的那样,既然知道了常凡那么多不堪的手腕和心思,却迟迟不愿将他绳之于法,而是一再的隐瞒,如果不是自己提出请求,恐怕荣思城也不会对常凡做出什么惩罚,而现在又背着自己去帮常凡开脱,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自始自终,常凡仍是荣思城心里那朵少年时的白莲花?
走进鼎盛大厦时,顾适还在想着该不该见他,见了,又要怎么开口?是审问还是质问?事至如此,破镜终是难圆,横在他们的恩怨起起伏伏,反反复复,一波未平又是一波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再来见荣思城一面,或许是为了平息心底那层因误会带来的不安,又或许,是想质问他为什么帮常凡,再或许,是为了一个爱或不爱的答案。
爱或不爱,现在这几个字还重要吗?
自己明明昨天已经将这个男人彻底清扫出自己的空间,而不料只是隔日,竟会爆出这些更为困惑的事,顾适的思绪很乱,步伐犹豫却又无法停滞。
经过前台时,他顿了一下,想到上次被前台小姐轻视的阻拦,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前台小姐一见是他,花容霎时失色,忙站直身子,微微躬身道:“顾,顾总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原来已经今非昔比了,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常鑫的顾总。
顾适微微眯起眼,她马上拿起电话,“我帮您通知荣少的行政秘书,她会马上接待您,请顾总稍等。”
不过一会,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从VIP高层专用电梯里走出来,他正是荣思城的生活秘书菲力,他快步走到顾适身边,欠了欠身,道:“是顾总,你找荣少是吗?请跟我来。”
顾适一路跟着进了电梯,他心神不宁,一言不发,只是轻抿着嘴唇,恍惚间,电梯慢慢直升到二十八楼,在上升过程中,菲力用力按了下电梯按键,电梯突地静停在半空中。
“顾总,有些话我必须在这里跟你说一下,也许现在的你已经不想再听我一个秘书说这些话,但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他见顾适抬起头来,便清了清嗓子,道:“昨天荣少从你们常鑫回来后,他喝了整整一晚上的酒,在酒吧里打了几个人,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难收场,而我跟在他身边几年,从没有看过他有这样失态的一面,顾总,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没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你为什么突然?底抽薪般不给自己和他留一条后路,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我实在不清楚,但我现在要跟你说的是,荣少他昨晚受了伤,在酒吧里闹事时,有人趁机捅了他一刀。”
顾适蓦地一惊,睁大眼睛看着他,菲力神情平静地继续道:“相信你以前也知道,鼎盛荣氏走到今天这个规模,是做了不少损人利己的事,商场上、黑道上、政界里,不乏许多想置荣少于死地的人,一直以来,荣少都是小心行事,不随意出门,昨晚是个例外,因为你,他一个人在酒吧里喝得烂酒如泥,还惹上了黑道,如果不是身手了得,恐怕早就横尸街头。”
顾适咬着下唇,将头扭开一边,透亮的电梯窗外,繁华一片的闹区里,车流如织,只看得人心更乱。
这时,电梯门开了,菲力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就说这么多,该怎么做,还请顾总多想想,请。”
顾适转身走出电梯,菲力突然在身后又说了一声:“对了,还有件小事我想提一下。”
他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但却是屏心静气地去听,菲力道:“我昨晚找到荣少时,他一身都是血,你知道他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顾适垂在裤边的手微微颤抖,他仍没有回头,菲力悲哀地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他说,带我去见小顾。我问他为什么?他居然说,如果就这样死了,怕是再也见不到你。”
“够了,你已经说的够多了。”深深吸了口气,顾适提步快速离开电梯,他走的飞快,像是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路走到二十八楼的行政区域,这时一位容貌精致的女子快步迎上来,倾身问:“请问是常鑫的顾总吗?我是行政秘书米丽,我带你去见荣少,他现在正在开会,你请随我来。”
顾适闻言心里暗颤,不是刚受了伤吗?还参加会议?
第六十一章:一个承诺
行政秘书米丽说完后,神态恭谨地将他领进最里面的会议厅,两人站在门口停下,在米丽抬手即将叩门的刹那间,顾适突然说道:“不用了,如果荣少在开会,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想走,米丽忙道:“等一下,顾总,如果你这样离开,被荣少知道了,他一定会解雇我,麻烦你就见一下他好吗?”
顾适一怔,他倒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米丽叩响会议室的门,里头很快传来一声轻淡的声音,“请进。”
轻轻推开门,米丽示意顾适稍等,尔后自己先侧身进去,不过一分钟时间,她脚步急促地走出来,对顾适轻声道:“顾总请进。”
踏进这间规模不小的会议室,一眼就看到荣思城端坐在为首的主席位,十多位鼎盛最高层股东正目光悄然巡索在荣思城与他之间。
今天的顾适身份不同一般,人人都知道他是常鑫最近上任的新掌权者,而其间不乏有好事者也知晓,他的另一个身份正是荣思城的隐秘情人。
荣思城墨眸轻斜,淡淡地对米丽道:“你可以出去了。”
米丽应了一声,立即退了出去,悄然合上门,其它股东都不约而地望向荣思城,而那个气势冷凛的男人却看也没看顾适,而是从容不迫地重新讨论接下来的话题:“关于下一个工程项目,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股东见他这般,只得收敛心神,不过一会,会议室里又响起各种议论交谈声,仿佛顾适从来没出现过般。
刻意将自己轻视,这个荣思城是存心想发泄心中的恨意吗?
顾适静立在会议室门边,会议室没有多余的椅子,他颇有些尴尬,热烈讨论的会议桌上,不少人向他投来探究或微讽的目光,甚至还有人抿起唇角,收不住的讽笑。
身为常鑫新一任掌权者竟被荣思城这样晾在一边,像个小丑般站着,顾适顿感不是滋味,有人突然叫了一句:“常鑫的顾总,你对这个工程项目怎么看?”
这一声将全部人的注意都转移到顾适身上,人人脸上露出兴灾乐祸的神情,荣思城微蹙眉头,顾适注意到他的手按在左下腹,心里一紧,便道:“我对贵公司的工程项目没什么兴趣,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不过,我找荣总有些私事要谈,可否建议荣少这个会议提前结束。”
此话一出,又有人发出讽笑,低低地碎语:“什么私事啊,别不是床上那点事吧?”
“呵呵,几天没见忍不住了。”有人低声附合。
荣思城锐目一扫,底下霎时静若无声,他随即看向顾适,淡淡地道:“鼎盛里,还没有哪个人能让我提前结束会议,顾总,请问你的私事会比我的公事重要?”
这话说的……顾适脸上一阵红白,荣思城分明是成心的!
“说的也是,鼎盛荣氏的公事当然非同小可,既然如此,又何必让秘书放我进来,荣少没时间谈,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走过会议室门,刚伸手拉门时,突听到有什么声音响起,顾适这才发现这是个电子门锁,一道极淡的光线在门把一闪而过,他再拉,门已锁上。
顾适转头一看,只见荣思城手上拿着一个遥控器,正对着门的方向,不用说,这是他有意为之,让自己进来,又不放自己走,荣思城,是想看自己笑话,以解当日被自己抛弃之辱。
这样想来,顾适倒觉得自己贱了,明明将这男人狠狠利用后抛掉,凭什么还要来这里见他,想说什么?还是想求个什么结果?
握着拉不开的门,顾适哭笑不得,他回头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却在这时发现荣思城按着左下腹的手似乎更为用力,清俊的面孔波澜不惊,优雅的无懈可击。
顾适紧了紧唇角,已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过去,他行至荣思城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男人,明明已经痛的额角冒汗,还硬撑着坐在这里,两人对视片刻,顾适拿起他面前的话筒,对各位股东道:“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我突然有重要的事要跟荣总秘谈,各位,对不住。”
众人目光又落在顾适身上,每个人眼里都流露出不满的神色,顾适没有理会,而是微倾身,抓住荣思城按着左腹的手,这个动作令所有人都暗暗抽了一口气。
荣思城目光落在他握着自己的手上,神色复杂,似在思索着什么。
“你的事,菲力已经跟我说了,不要太为难自己。”顾适轻靠他面前,低声道。
荣思城蓦地一怔,抬眸望向他,嘴唇动了几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然后,他突而对其他人道:“如果没有什么别的意见,本次会议到此为止。散会。”
电子锁又发出声细小的声响,会议门已自动打开,股东们面面相觑,都不再说什么,鱼惯而出,会议室里只留下他和荣思城两人。
顾适动了动,荣思城马上反手抓紧他,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我没说让你走。”
顾适漠漠地道:“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走,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你想说什么?上次在常鑫,你不是已经把话说死了吗?”荣思城轻讽道,手上却抓的更紧,他眸色幽暗,唇边挂着不甘地苦笑,“小适,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对我,我不怕被你利用,只是,我对你而言就没有一点可留恋?”
他一手抓着顾适的手,一手按着自己的左下腹,兀自默默地道:“你记得春落山庄时,我对你说过什么,我要你出去等着我,我不明白是什么使你这么决绝的对我,如果只是因为对常凡的宽恕,那么真的不值得。”
顾适唇边啜着涩笑,视线再度移到荣思城的手上,却岔开话题:“不说这些,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荣思城的身子几不可觉地微微一震,他讽笑:“有什么好看的,菲力那家伙又自作主张地跟你说了我什么笑话?”
“没有,他没说什么,只是简单的跟我说清了昨晚你发生的一些小事,不过既然荣总不想给我看伤,看来是他在说谎,我也不久留了。”顾适受不了这男人的骄傲,既使是他自己贱了来找他,也并不能说明自己就会回头。
他说完,返身快步往门口走去,不料荣思城的动作比他更快,铁般的手臂已强硬的将他扳过来,只一瞬间,顾适看到了站起来的荣思城左下腹敞开的黑西装下,一抹鲜红浮于白衬衣上,触目惊心。
而下一刻,荣思城已猛地扳过他的脸,滚烫的唇便覆了上来,来不得及的温柔缠绵,来不得及说不要走,只有用最原始的强硬手段死死困住这个男子。
顾适一时接受不了,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可对方却狠狠撬开他的唇齿,像最初一样粗暴而疯狂的吻着他,几近窒息的吻让顾适站不稳身子,很快被荣思城推按在墙上紧紧啃着,咬着。
吻了不知多久,顾适周身疲软,终是狠狠咬了他一口舌尖,淡淡的血腥立下漫进口腔里,荣思城吃痛的停了动作,这才稍稍松开顾适。
顾适推开他,面带怒容,若不是看他下腹那抹鲜红,他真想给这男人一拳。
荣思城邪肆一笑,啐去嘴里血沫,抹了抹嘴角,刹那笑容妖艳绝丽。他伸手到顾适胁下,突然将他一把架起,放在会议桌上,圈进怀里,深深地凝着他,墨眸如静海般温柔平静。
“小适,你还是舍不得我对吗?”他浅浅地笑,将头抵着顾适的额头上,这个动作无比亲呢,只有最深爱的两个人间才会这般。
“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他一时语滞,顿了顿,又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顾适也说不清为什么,眼睛落在荣思城微露鲜红的衬衣一角上,就再也移不开,这个男人让他是又恨又气,可偏总也放不下。
荣思城扬眉轻笑,却没有刚才的讥讽,而是缓缓脱下西装外套,解下衬衣扣子,顾适这才惊愕地发现,衬衣下竟是厚重的绷带,上面早已被血迹染红,颜色鲜艳悚目,顾适咽了咽喉咙,伸手去解摸那层绷带,一触碰,荣思城即轻声发出抽气声。
绷带下斑皮肉翻卷,血色模糊,顾适见了心里又气又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荣思城莞尔一笑,把他轻轻圈进自己的空间里,低声安慰:“别这个表情,一点小伤,要不是醉了有些晕,那十来个人根本伤不到我。”
顾适眉一敛,鼻子里一哼,心中各种复杂情绪翻腾,他收手讽道:“也是,这点伤对荣少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不过,我今天来不是来看你的伤,而是有些话要问你。”
荣思城抬眸轻笑,“你想问我什么?昨天你刚刚把话说绝了,今天却来找我,你究竟想怎么样?”他轻轻吻上去,温热的呼吸和低喃落在顾适唇边,“不要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我,我承认我没有主动将常凡供出去,是因为不忍心,但是小适,这跟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况且,常凡他或许并没有罪。”
顾适闻言一怔,蓦地推开他,道:“什么叫没有罪?这起车祸就是他干的,他为了阻挠我回常家不惜杀了自己的母亲,是他,处心置虑的想害死我,荣思城,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要帮他?!”
“小适,你听我说,我确实是搜集到了一些证据,但我没有及时提交给警方的意思是,我认为这些证据还存有疑点,所以才没有把这些交出去,我想再查清楚些再告诉你,可是你那时却强硬的要求我帮你马上处置常凡,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失去母亲,因为过去与他的种种恩怨,你不愿放过他,而我不想再看你失落痛苦的样子,所以才将那些证据递给警方,但是,小适,那些证据还不能定他的罪,常凡他可能并不是杀人凶手。”
“你打算救常凡吗?”顾适咬紧下唇,定定地看着他问,“你明明答应我将他绳之于法,而且证据也提交了警方,你现在竟然要跟我说那些证据不真实,不足以定他的罪?!”
荣思城圈着他分毫不松,对他道:“小适,我知道你现在对常凡有很深的成见,在你心里,他已经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但我们不能冤枉他,他或许真的没有干,我不是在偏坦他,只是我委托调查的人回来说,这件事极有可能另有他人,小适,你不能因为这样而误解我。”
他伸手将顾适再度搂进怀里,像是最后的乞求,“你昨天对我说的那些话伤的我多深,我是真的想跟你永远走下去,而你却因为过去的种种不愿原谅我,你利用我,我不难过,我知道这肯定是场误会,如果只是因为常凡的事而令你离开我,我不甘心,我自认已经跟他断的干净,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以解决的事,你说,现在的荣思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