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抚了抚脸颊,一夜之间胡茬都冒出来了,忍不住抽出放在暗格中嘉懿的信笺,捻在手中,指尖轻抚过字迹。
觉察到自己在想念嘉懿,白田飞腾地站起身将手中信笺丢在地上,蹙眉看了半晌,最后用手指捏住信笺的一角,从地上拎起丢入暗格,好似丢了一个烫手的炮烙一般。
这种情愫绝对不可以,这信绝对不能再回了……
草草洗了把脸,白田飞更换了朝服,到宫里早朝。
早朝上翼州太守的奏折被呈递到皇上手中,奏折上写的内容比寄给白田飞的还要夸大几倍,过来过去说的都是九皇子的好话,朝内几个见风使舵的大臣亦不失时机地站出来夸耀九皇子几句。
比起先前一提起九皇子皇上就龙颜不悦,今日皇上的龙颜明显舒展了许多,口气也温和了起来,“嘉懿总算还在翼州有点样子,一晃已经出去数月,长进了许多。”
皇上一边说着,目光扫向众臣。队列之中,看到白田飞站在下面俯首不语,倒让皇上有些意外。依照早先,白田飞定然是第一个站出来为嘉懿说话的,可是今日……
看来白田飞还是对嘉懿心有芥蒂,还是让嘉懿在翼州再待些日子,这么一思虑,只听皇上说道:“嘉懿此去翼州视察,如今也算是不负朕之所托,不过今年翼州灾情似乎更甚一些,传朕旨意,翼州旱灾连连有害于民,钦命太常嘉懿督责地方官员开仓赈灾。”
皇上说些什么,白田飞站在下面晃神根本就没有细听。脑子里纠结想着:自己身为男子不可能会喜欢上嘉懿,他对嘉懿仅是兄弟之情,对,没错,绝对是兄弟之情。
白田飞就这么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进行洗脑,坚持不想,不忆,不触碰的三大原则,一连失神了好几日。
可是心里若是真的记挂一个人,岂是自己能刻意控制的了的,没出几日,白田飞的腿就控制不住走向书房,怔怔地在书桌前坐了一个时辰,最终手还是伸向暗格,把嘉懿的信拿了出来,看了又看。
虽然白田飞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去想念嘉懿,但是白田飞倒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给嘉懿写信。
不管是思念也好,痛苦也好,烦恼也好,所有的一切,还是统统深压在自己心底,尘封在心中最深的角落,只自己一个知道就好。
这样,嘉懿还是自己的好兄弟,不能再进一步了,能够做兄弟,白田飞觉得如此甚好。
第十四回 回京复命
嘉懿在翼州接到圣旨开仓赈灾,知道大哥虽然狠心把自己派到翼州这个鬼地方心里还是疼他的。就这个火焰山一般的地方,就算是让嘉懿求出了一场雨,只是润物如斯的细雨对已经干枯的土地没有起到特别大的作用,有了朝廷赈灾的粮食,翼州的百姓也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嘉懿每日忙于四处巡查赈灾放粮的诸多事宜,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月,眼看着事情差不多办完了,返京的事宜也提到了日程上来了,嘉懿写了申请回京的奏折,巴巴的送了出去。
好不容易把母后身边的老幺打发出来,皇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历练的机会,一道圣旨下达翼州,任命嘉懿为钦差巡抚,返京途中沿途巡查各州衙抚台,连同巡视各地的军政、民政大臣。
这对嘉懿可是一项重任,从来巡抚是应提高统治效率、整肃军备的重要职责,通过派遣廷臣对地方事务和原有机构进行巡查来整饬吏治、革除积弊,可谓是重任在肩。
受此重任嘉懿自然不敢轻率,沿途巡查各州府自不在话下。返京路上因为这一差事,停停走走,直到春节将至,嘉懿才回到了京城。
自春天离开京城,嘉懿一走就是多半年,数月未见自己的宝贝幺儿,嘉懿才回来就被太后传了去,心肝宝贝的叫着,脸上已是喜极而泣。
嘉懿自小就在母后身边长着,也是头一回离开太后时间这么久,自己母后思儿之心,皇帝怎会不懂,传了口谕,叫嘉懿不必急着复旨,好好陪陪太后。
嘉懿也乐得在太后身边尽孝,陪着太后说话逗闷子,哄的太后开心的不得了。太后见嘉懿虽然瘦了一些,精神倒是不错,整个人神采奕奕,人也成熟稳重的许多,一颗心才放回心中,安排御膳房做了好多吃食,恨不得一下子把嘉懿瘦下去的肉给补回来。
因为嘉懿还未搬出皇宫,宫中不能随意进出男子,回来时候把白莲安顿在宫外的客栈,一想起白莲听说自己不能随自己进宫,眼眶立马泛红,豆大的眼泪珠子说流就流,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令嘉懿觉得头大,来到太后宫殿,嘉懿就打算好了,自己一来是陪伴太后,二来则是想着求太后让白莲进宫。
与母后说笑了一阵,嘉懿借机把自己在翼州救了白莲的事告知母后,恳请母后准许自己把白莲带在身边做个随身的侍应。
太后平日里对嘉懿就是有求必应,这会子更是答应的痛快。得了母后的懿旨,嘉懿连忙从母后屋内出来,出来打发尔青去客栈接白莲回宫。
尔青没啃声,得了令手抚着跨刀就走了。这些日子,尔青对白莲逐渐没有了刚开始的敌意,见白莲守着本分尽心尽意地服侍嘉懿,倒是先前自己拿有色眼睛看待白莲,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对白莲也没有初始那么硬冷,偶尔碰见了亦会站住客套两句。
嘉懿在太后宫中待到晚上用完晚膳才回到自己宫中,白莲已经让尔青给接来了,见了嘉懿像是丢在外面被找回来的小狗,忽闪着大眼睛巴巴的跟在嘉懿身边,只怕是嘉懿再把他送出宫去。
白莲和寿儿伺候着嘉懿洗漱就寝之后退下了,在外面这么些日子,嘉懿睡到自己的床榻上,才觉得舒心了些。算起来离开京城已经快十个月了,明天一早上朝回复圣旨,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累也算是划上了个句号。
不知道白田飞那厮怎么样了,自打回了那封两个字的信笺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白田飞的信,这一次可算是白田飞和最久生气时间最久的一次,要不要明儿下朝拉白田飞下盘棋赔个不是?
怎么给白田飞赔罪嘉懿倒是没怎么费神,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嘉懿对白田飞的性子早就摸清楚了,脑袋里把明日早朝上表的奏折过了一遭,就沉沉睡去。
次日早朝,寿儿进来伺候嘉懿起床,白莲也后脚跟了进来,怀里抱着嘉懿的朝服,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堵着一口气,只怕是嘉懿说个不字,眼眶一红眼泪就要出来了。
按理来说侍应只须在外出时跟随伺候就可以了,这内务的事情都是由着宫里的小太监来做,嘉懿见白莲这个样子,笑一笑由着他去了。
收拾停当嘉懿前来上朝,早朝时辰未到,前来上朝的大臣都是在大殿旁的议事厅候着,想到白田飞上朝从来都是早到,嘉懿进了议事厅打算找白田飞说说话。
没想到人刚到议事厅,就被群臣围住逢迎拍马好一番客套,嘉懿一边应酬着,一边不动声色寻找白田飞,议事厅不大,环顾一圈都没有看见白田飞的影子,这让嘉懿心里有点失望。
在议事厅一直等着上朝的时间到了,群臣出来列队,远远地才看到白田飞姗姗来迟,队伍已经开始进入大殿,嘉懿也没有机会和白田飞说话,想说的话只得咽回肚子里等了下朝再说。
早朝上,嘉懿将翼州之行以及巡查府衙的事递上奏折上报了皇上,翼州大旱须得开仓赈灾,这事虽然不是嘉懿的失职,但也不能夸赞。
皇上脸色微沉当着众臣的面还是数落了嘉懿几句,让嘉懿下来找相关大臣好好想想抗旱之法,若是一年之中还想不出应对之策,只要翼州再有有旱情,嘉懿就继续前往翼州安抚巡查。
嘉懿被自己大哥当着众臣的面批驳数落,自然是面子扫地,退回朝班静思己过。期间又有别的大臣上表奏折,一个早朝上的一口郁气憋闷在心里令嘉懿心情不好脸色灰暗。
好不容易挨到早朝结束,皇上站起身走了几步,回头又对群臣说道:“太常此番离京也有数月,恰封春节将至,朕今晚太和殿设宴,请列位爱卿一同赴宴,朕同诸位爱卿也好一起亲近亲近。”
瞧瞧,连接风洗尘都要挂上春节的名头,嘉懿酸溜溜地望了皇上一眼,夸自己一句就这么难么。
这一眼正好让皇上捉到眼里,对身边的路公公说了什么,转身离开大殿。
皇上离开大殿,群臣也做鸟散状,纷纷往殿外走去,嘉懿在人群中找着白田飞的身影,路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身旁,笑眯眯地拉住惦着脚正找人的嘉懿,说道:“太常,皇上宣你到御书房觐见。”
得,刚才是没数落够,眼下又要把自己抓到眼皮子下训诫吧。嘉懿苦着脸,万般不情愿的跟着路公公一路往御书房走去。
嘉懿一路磨磨蹭蹭来到御书房,皇上已经更换了常服,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
看见嘉懿一副不安的神情,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刚才朝堂上把嘉懿数落的是严厉了点,搞的嘉懿现在看见自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地。
其实说来倒去还不是为了他好,嘉懿年纪还小,多经受点坎坷挫折才能快点成熟长大,这个弟弟比皇上的太子还要小上几岁,皇上在这个老幺弟身上放的心思可真不比太子身上的心思少。
第十五回 白府寻人
见嘉懿在下面有些胆怯,皇上让路公公给嘉懿赐了座,将手中的奏折放下,好生问了嘉懿此番翼州回来对个府衙的所见所感,听了嘉懿沿途的见闻和吏治的想法,有些地方虽然青涩,但是有些见解倒也不容小窥,皇上颇为欣慰,留嘉懿吃过午膳才命其回去休息。
嘉懿从皇兄哪里出来,直接就出了宫,早朝没见到白田飞,嘉懿打算去侯爷府亲自去找他。
嘉懿也没有坐轿,和尔青骑着马来到侯爷府,门口的家丁远远见了进去通报,等嘉懿下了马,侯爷府的管家忙不迭地从里面迎了出来,行了大礼说道:“九王爷千岁。”
“你家侯爷呢?”嘉懿把马缰丢给白府的家丁,抬腿就往里走。
“回九王爷,侯爷下了朝同左中书常大人一起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一听白田飞不在府中,令嘉懿有些意外,顿住脚步问道:“常大人?本王怎么没听过左中书职位上有个常大人?”
“回九王爷,常大人是今年中得三甲头名的状元,皇上钦点的左中书,在朝内应和侯爷同是三甲出身,这些日子走的近些。”
哈,怪不得白田飞这些日子不写信了,原来是身边有了臭味相投的朋友!嘉懿突然觉得心里有股怒气隐隐升了上来。
若是按照平时白田飞不在府中,嘉懿也会进去看看白老夫人,陪白老夫人说说话讨要一碗茶喝。不过今天嘉懿却没有陪白老夫人说话的心思,一转身冲身后跟着的总管说道:“既然白侯爷不再,本王还有事,就不耽搁了,回头告诉你家侯爷我来过了。”
“是。”总管又躬身跟着嘉懿出了白府的大门,看着嘉懿上马走远了,才返身回到府中。
白田飞不在府中,嘉懿心里厌厌地不想回宫,无奈身边跟着尔青,平时玩耍惯了的地方自然不能让尔青跟着去,嘉懿骑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总觉得心里像是被一个什么东西哏住了,不舒服的紧,却又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得劲。
嘉懿在街上骑着马溜达,正巧被正在茶楼饮茶的秦子鹭看见,撩起竹帘就喊,“九王爷,您这是去哪儿?”
这位秦子鹭与嘉懿年龄相仿今年二十一岁,其父乃是当今朝中的掌管军政和军赋的大司马,在朝中列为三公之首,身下这么一个儿子,因其父的关系,皇上爱屋及乌给秦子鹭封了少府的职位,明面上将秦子鹭放在大司农手下掌管钱谷,其实却被大司农暗中排挤,实则是一个虚职。
嘉懿正好无事,遇见了秦子鹭,也不打算再逛,下了马冲尔青说道:“本王上去同秦少府打个招呼。”
尔青对秦子鹭仗着有大司马爹爹的护翼,一天到晚花天酒地的行为打心眼里瞧不起,沉声应了一声,将马缰交给茶楼伙计,随着嘉懿进了茶楼。
秦子鹭和嘉懿说来可谓是难兄难弟,同样都有一个不能超越的父亲大哥压在头顶上,身边比比皆满腹经纶的政客学者,自幼就被寄予了太大太多的希望,因此被逼迫出一个反抗叛逆的个性出来,两个人在南书房读书时就对八股文深恶痛绝,都是那种想要在广阔天空自由飞翔的主。
“九王爷,今儿早朝下了,下官就打算请您到府中小聚呢,可巧您被皇上叫了去,本想着明天邀您却打巧从这儿遇见了,真是想请不如偶遇,妙极妙极。”秦子鹭从二楼迎了出来,打了个长揖之后,亲热地拉住嘉懿的手说长道短。
“本王出去大半年却不知秦少府何时有了饮茶的喜好。”嘉懿笑眯眯地睇着秦子鹭,这厮就是个衣冠禽兽,什么时候还学起文人饮起茶来了。
“哎,九王爷,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下官也是勉为其难正在逆境中行走争取力争上游,培养一些高尚文雅的爱好,不能老和以前一样不是。”秦子鹭一张嘴油腔滑调,一边说还一边做出文绉绉摇头晃脑的样子。
“呵,难得秦少府有如此见地,委实令本王心生敬佩。”嘉懿笑意盈盈,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不知这儿的君山银针味道如何,本王倒想试试。”
“九王爷一向就喝君山银针,今日不如试试这里的大红袍,味道不错呦。”秦子鹭紧了紧拉着嘉懿手腕的手,神秘兮兮地俯首过来说道:“下官今日请了半晴楼的熙娉姑娘前来煮茶,九王爷一定要偿偿。”
“本王就知道你不会无事跑来饮茶。”嘉懿笑骂了一句,跟着秦子鹭上了二楼的雅间。
尔青对秦子鹭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一听到半晴楼,一张俊脸就拉下老长,黑面冷脸跟在嘉懿身后,手按在腰间的青龙堰宝刀上,吓得跑来招呼的小二腿一哆嗦,差点从二楼楼梯滚下去。
雅间里面果然有位美人,秀眉凤目,玉颊樱唇,蓦地见到嘉懿进来,一张芙蓉秀脸立刻染上了晕红,星眼如波,想看嘉懿又有些不好意思,眼光中满是小女家的羞涩。
“熙娉姑娘,这位乃是京城中有名的九王爷,还不快些见礼。”秦子鹭冲熙娉使了个眼色,把嘉懿让到上首坐下。
“民女见过九王爷。”熙娉连忙下拜。
“免礼。”嘉懿睇了一眼熙娉,此女论美貌虽和凤鸣不相上下,不过比起白莲到还差上一截子……不对!白莲可是个男子,自己怎么把他与眼前这个烟花女子比较起来,嘉懿觉得自己想的好笑,眼波一转笑着对熙娉说道:“听秦少府说你茶煮的好,本王倒要品一品是不是有秦少府说的那么好。”
熙娉羞涩地偷瞧了嘉懿一眼,这位九王爷长的实在是好看,熙娉当即心生爱慕,拿出平时楼里学的一套,娇滴滴地说道:“民女笨拙,若是煮的不好还望九王爷莫怪。”
熙娉复又福了福身子,才缓缓站起,走到茶桌旁的水盆前舀了清水洗了手,征得嘉懿首肯,才在茶桌前坐了,开始烹茶。
第十六回 当初喜欢现在不喜欢
熙娉初见嘉懿,就被嘉懿的俊逸的外貌迷住了,想要给嘉懿留个深刻的印象,烹茶时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招一式都不敢差出分毫,同时娇声说道:“九王爷,民女手里的大红袍乃是武夷岩茶的一种,产于福建武夷山天心岩九龙窠的高岩峭壁之上,茶树所处的岩石位置,不但能够挡住中午猛烈的阳光,而且还会反射太阳的光线遮住往母株,又有终年的泉水从岩穴流下,带着岩穴所积累的养分,形成恰到好处的灌溉。既要品饮‘大红袍’,一般的冲泡方法自是不行,须要按着‘工夫茶’小壶小杯细品慢饮的程式,才能真正品尝到岩茶之颠的禅茶韵味。这大红袍很耐冲泡,往往冲泡七、八次仍有香味。民女已经冲过三次,九王爷先品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