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 上——陵小路
陵小路  发于:2014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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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没有眼光福气,”周天赐放开杯子,搂住吴馨毓娇柔的身躯,这身闺中时的衣服,是她又想念亲人了么,“等过了这阵子,咱们去看看爸爸。”

埋首进温暖的怀抱,嗫嗫的声音哽咽,“爸爸会不会生我的气,我总是不听话,总和爸爸闹脾气,如果我当时知道,我其实没有时间,我会听话的,全部都凭爸爸安排,就算,就算……对不起,天赐,就算是你。”

晶莹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子欲养而亲不在。

“馨儿,”周天赐安慰着怀里的佳人,吴川舫做了一辈子生意,最后这一笔,是他自己放弃了,作为父亲,怎么会看不出女儿真正的想法,“看你怕的,我跟你一起去见爸爸,他还能凶你么。爸爸,永远都是疼你的。”

胸腔里透出的低沉声音,借由拥抱仿佛将她整个包容,吴馨毓挂着泪痕的脸绽着微笑,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知道自己不会看错,多嘴多舌的人是不懂的,他,其实什么都不要。所以,冷漠下面的深情如水,她等,余月,半年,三年,五年,总是能够得到的。

敲门声打断屋里散逸的温暖气氛,吴馨毓看看周天赐,后者回给她一抹无奈笑容,“找上门来了。”眼神一深语气无比低沉,“馨儿,我一时半刻可能脱不开身,你……”仍然犹豫,下不定决心。

“嗯,我先去楼下,早耳闻这位鼎鼎大名的东北王,今天终于有机会一睹风采。”吴馨毓说着已经打开书房的门,看到走进门来一年长一年轻的两人,周天赐定下神来,不再动摇。

“馨儿,偏劳你了。”

毫不顾及的笑语温言,吴馨毓一惊之下大窘,跟来人匆匆行礼之后,逃出了门外。

……

“他来这里,他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吗?他应该坐镇沈阳!鲍梓麟身亡,东北日本,局面几乎一触即发,现在好不易稳定了一点儿,局势如此紧张,一有麻烦无人决断,他飞机再方便,能快过炮弹吗!急急忙忙,我看他是让日本人吓破胆了!”

“何司长,有话慢说。”周天赐淡淡的提醒,平板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何靖民正满口义愤,只有这么不冷不热的一言顿觉心闷气短,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浪费感情。

“周总司令,听我这把老骨头一言可好?”苦口婆心的语气简直可称沉痛,只是声音之中,危机暗藏。

“莫老不必,我担当不起,叫天赐就可以了。有话但讲,天赐洗耳恭听。”

“何司长很多情况比我了解,而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对于这样处理他来南京的事情,不妥。”

“哦……”周天赐缓缓点头,“他有30万饷足械良的部队,葫芦岛舰艇总吨位超过全国海军总和,你跟着我一起去了机场,跑道上的波音飞机多威风,我们自己订购的,还没到货吧?冯子玉动作不断,近攻则需远交,和他联手,南北夹击,中原必定。”

莫适与吴川舫私交甚好,却是以不揽兵自居混得好声名高威望,吴川舫无心兵马,所以尚无问题,但周天赐说起军事他可是一窍不通,老脸微红,眉头微动,厌恶顿增,“这个,不管怎样,他举动这么冒失,一架飞机就来了南京。提前没有一声知会,机场地防险些将他连人带飞机打下来,堂堂一个司令,做事这样莽撞,简直不像话。”

“兵强马壮,难免的。这一下下马威已经够了,我们得做了姿态才好跟人家合作。”见何靖民换好了气又要再说,周天赐面露不屑,“何司长有力气多用在自己该操心的地方上,鲍聿卿的东北军,可是不用靠任何人花钱养的。”

何靖民不甘示弱,周天赐年纪不大,他也没必要转弯抹角,“这个是当然,鲍聿卿手里的东北九省本来就是个独立王国,而咱们南京可不是总司令一人当家。”

“鲍司令,这位是周夫人。”

吴馨毓换上晚装,束起头发,如此,才好迎接这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做了准备,自然直奔目标,只是,越走近越觉得,他们,如此相似。

“鲍司令,你好。”

伸出的手在空中半悬,这种时候尤其显得时间过得缓慢,她不觉抬头,眼神中除了不解,还有不悦和催促。

看得出盈盈美目里面的责怪,鲍聿卿赶忙伸手,与久侯的柔荑浅握,“周夫人……”这三个字一念出,心里尖锐的一痛,险些喘不上气。

吴馨毓只觉得轻碰了自己一下的手冰凉冰凉,手的主人脸色苍白的没一分血色,“鲍司令想必是旅途劳顿,休息的不好,招待不周,总司令可要怪我轻慢了他的贵客。”

垂着眸子摇摇头,“夫人,客气。”

见过了面,大家一起坐下,罗奕挨近鲍聿卿,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早上的时候才帮他打过针,但鲍东铭慎重的嘱咐过,不由得再次确认。

“没事,没什么,是我期望太高了。”

罗奕没有听懂,鲍聿卿看着远方的视线正在降温,整个人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出身体里迸发的喜悦,这些改变……他看向吴馨毓,她正点着头礼貌的说笑,坐在她对面的是统战部谷部长。

鲍聿卿坐在软厚舒适的沙发上,端起眼前的杯子轻抿,“周夫人,周总司令呢?”

突然的询问,丝毫没注意到吴馨毓正陷在泥潭,鲍聿卿这一出声可把自己也拽了进去。

几句交谈,吴馨毓已经知道对面的不是谷衡,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赶忙说,“天赐,在书房,一会儿就下来,让鲍司令久等,”侧耳听辩,“这一曲,拉德茨基进行曲,可以给馨毓一个赔罪的机会么?”

鲍聿卿垂下眼睫,他出来乍到不想趟多余的浑水,正要婉言回绝,却见吴馨毓双手绞缠,秋水明眸中已经有了了然,仍然挂着微笑,“都是馨毓不懂事,才说了鲍先生劳顿,不该提这样的要求。”

时以深夜,厅中光线已经调暗,吴馨毓低下来的声音在昏暗中犹显楚楚。

抬抬唇角,露出的笑容是苦的,鲍聿卿站起身,“夫人哪里的话,”理理身上的军装,一手背在身后,优雅弯腰,“聿卿这么不合适宜,不知道夫人愿不愿意赏光。”

中途开始的华尔兹,舞姿不减雍容华贵,舞池原本舞着的众人见到是主客主宾共舞,纷纷退了开去,偌大的舞池,只余下优美音乐伴奏下翩翩起舞的两人,军装板硬倒也没影响裙摆旋转飞扬。

旋转、扭摆、滑步,他们互相没有说话,只专注于跳舞,半支舞曲,却舞得极致优美潇洒。

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乐曲终了,共舞的两人慢慢停下,吴馨毓越过鲍聿卿肩头,不期然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二楼的周天赐。

鲍聿卿没有转头,刚才他已经注意到,只是华尔兹不停的旋转之中没法特别确定,现在吴馨毓站在他身前,她眸中脸上,全是欣喜的神采,他肯定,背后站着的,就是周天赐。

“砰!”

悴然一声枪响,屋子里乱成一团,桌椅蹭动,杯子碟子掉在厚厚的长毛地毯上钝钝的响,慌乱的尖叫声不觉于耳,奢靡豪华的气氛荡然无存,与其端范儿,更多的人选择逃命。

枪响的一刻鲍聿卿将身边的吴馨毓揽在身后,双眼迅速凭着本能看向声源的地方。

枪不是朝这边开的,场面已乱,无论对方要干什么都不会得手,他们是安全的。

“天赐。”

鲍聿卿身后响起一声惊恐的女声,在吴馨毓甩开他的手时,一直寻索的眸子找到了凶手,长睫后面的目光冷然一凛,“住手!”没有犹豫,喝令出口便朝着持枪的人扑了过去。

罗奕看清了鲍聿卿的动向,几乎要气死,赶忙从掩蔽的地方跳出来,暗藏的乌黑枪口已经调转,若要制服持枪的刺客,论位置距离,他更容易下手。

“砰”

慌乱中又是一声枪响,仍然冒着青烟的手枪被谷纵拿在手里,而刺客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枪,正中眉心。

一切结束。

“你要干什么!”罗奕拽着鲍聿卿咬牙切齿,“没有枪就该找地方躲,他又不是打你。”

鲍聿卿不管罗奕,只看着开始检查刺客尸体的谷纵,暗杀的那一枪,是冲着他打的。

“你不是谷衡。”

谷纵抬头看了看鲍聿卿,站起身,“我是军T局谷纵,鲍聿卿……谢了。”

屋里的混乱正在平复,院子里的卫队也已经冲了进来,代着谷纵班儿的谷衡情急的赶进屋里,就看见自己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弟弟,一脸认真的和别人道谢。

他没事!心放进肚子,挂起谷纵最恨的笑容,“小纵……”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是最好的解释,鲍聿卿后退一步,转头看楼梯的方向……

周天赐看到鲍聿卿朝着刺客冲过去,心简直要从嗓子眼儿窜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下楼梯的,只知道那个人确实枪法好,一半个人根本不是他对手,但是南京的规矩,来这吴公馆,是任何人都不能带枪的。

跑下楼来,却不能再靠近一步,一个柔软的小巧身影已经扑入他怀中,“天赐,”声音代着恐惧之后的庆幸,那柔弱的身躯剧烈的抖动,“你不要像爸爸那样。”

“没事了,我没事。”轻柔细语的安慰之后,十几米之外,等着他的是木然站立看向这边的鲍聿卿,笔直的站姿,有一点委屈倔强的僵硬。

那一双满含情绪的眼睛,是什么情绪周天赐说不清,但是只看一眼就已经直直撞进他心中。

低下头,他,不再看。

第三十三章

谷公馆

“把鲍聿卿安顿好了?”站在厅里的谷衡满身酒气,原本一张爱笑的脸,这一次没有一丝笑容,“你的救命恩人。”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今天累了。”谷纵逃避的错开眼神,想从旁边绕过去却没有成功。

“谷局长当然累了,心里装着那么多秘密,还要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救世主,能不累么。”

“少阴阳怪气儿,有话直说。”谷衡明显喝多了在找茬儿,看今天是躲不过去,谷纵心一横,那就痛快点。

“好,”谷衡微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跟我换身份,带枪参加晚宴,你早知道暗杀的事,是不是?”

“这是我的工作,没必要跟你交代。”谷纵口气横硬,“你要是说这些,我没功夫奉陪。”拨开拦路的谷衡就要往里闯。

“你给我站住,”谷衡抓住谷纵的手臂,“你知不知道,我听到枪声时,明白过来你为什么跟我换,我以为你出事了,他妈的当时是什么心情!”

手臂被攥得生疼,眼前冲自己吼的谷衡,双眼通红,嘴唇也微微抖动,谷纵唇动了动,竭力保持最平淡的声音,“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和你换是因为晚宴上,吴馨毓会出现。”

“你混蛋!”谷衡甩开那个让他心痛的人,力气之大,他自己都被带得站不稳。

被摔在一旁的谷纵慢慢站起来,“你跟我说的好戏我看了,也许你看的没错,他们之间确实不寻常,”略略停顿,冷笑一声,“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看来,鲍聿卿要有风度多了。”

“呵呵,我知道了,你生我的气,你还在怨我,你还忘不了那门婚事,你别以为周天赐和吴馨毓没结婚你就能怎么样,我告诉你,有我在,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你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谷衡表情有些扭曲,好像根本没听见谷纵说什么一样答语,“你不信,就等着!”

总T府

“谷部长,销假上班了?您这病怎么来得这么急,千万要仔细修养保重,可不要太不在意了。”

谷衡感谢的浅笑,总司令办公室门前的协理秘书,又换了一人,“总司令现在有空么?”

女秘书正要答话,办公室的门骤然打开,出来的人,一身青衫,夏末的天气暑气正盛,他手里的一把玉骨扇子只是合拢不用。

“余副司令。”谷衡躬身谨言道。

余树生停下来,看看眼前,眉一挑似笑非笑,“谷部长这么客气,我只是混个闲职,进进出出方便点,想下棋时能找到人罢了。”

“副司令说笑,南京事务桩桩件件,我们兄弟年轻识浅,没有主意,遇到事情还要多谢副司令点播指教。”

“指教怎么敢,余某无权无势,很多事有心也无力,如果恰巧做了什么,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捡个别人不要的便宜,就是这样,令弟也是早觉得余某多管闲事,碍着他了。”

余树生为人蛮横,嘴里打着哑谜,眼神的厉色却掩饰不住,谷衡微微一笑,轻声道,“副司令此言差矣,所谓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副司令这样一概而论,白白冤枉了别人。”

“呵呵,谷衡,真冤假冤你自己知道,”余树生睐看身后的房门,“你这声副司令,不知道能再叫上多久。”

谷衡疑惑的皱眉,余树生已经离开。

表面上,余树生不管南京的事情,只让周天赐站在前面,然而每一件事,如果余树生不答应,又是绝对行不通的。之前有谷吴联姻,现在是南北合作,不早不晚总会出现。

这一次,余树生似乎神情不快,想也知道,周天赐羽翼渐丰,跟鲍聿卿还有不浅的渊源,东北那一支势力,举足轻重,有了资本,周天赐不会再愿意听人摆布。

那一句,你这声副司令,不知道能再叫上多久。

到底是什么意思?

头一抬,与其猜测,不如确认。

“现在周总有时间了吧。”根本不管女秘书反应,推门而入。

周天赐听到门口响动,当是余树生回来,不着痕迹离开棋盘,进门来的是一张笑脸,“原来是谷部长,听说你那天晚宴之后就生了大病,现在没事了?”

“有劳周司令挂心,谷衡年纪轻轻,都是小病小痛而已。倒是余副司令许久不见,说是来找人下棋,哦,原来棋盘在此,难怪余副司令不嫌辛苦,”笑嘻嘻地靠近棋盘,“子子绞缠不相上下,到底,是谁胜谁败?”

周天赐移了移目光,停顿了片刻,没有通报我可以原谅你也许有急事,突然袭击连门也不敲,你是不是总是这样暗地行动,唇边一抹冷笑,“黑胜。”

“高明。”分辨结果的谷衡先是一愣,离开棋盘赞道。

周天赐走到窗边向下看,蓝钢盔驳壳枪的士兵日夜巡逻,他们并不一定认识见过自己,他们守卫的只是这幢建筑里的人,是周总司令,“彼此,谷部长,四川卫戍司令汤明迥被免去二十五军军长职务调任中将参议,这件事你清楚么?”

“知道。”谷衡心中纳闷,小心回答,这件事说到底,并不是他办的。

办公桌右手的抽屉里放着上好子弹的手枪,周天赐现在就站在抽屉旁,“你告诉他在省主席和二十五军军长两职中选一项。当省主席就不能当军长,当军长就不能当省主席”

“惯例是这样的,他放了主席的位置紧抓着军队不放,”谷衡不假思索,这是南京裁撤地方势力的手段,其实选哪个都一样。不任省主席,军饷就会无着落,而没有军权,省主席的位置也干不了几天,“他这么积极抓军队,实在异常,我看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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