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 上——陵小路
陵小路  发于:2014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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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看我行不行?谷衡谷部长。”周天赐俯下身,四星的肩章泛着寒光,谷衡心中一寒,就听周天赐又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好歹是个军长,要办他需要个机会,至于这个机会,你当我真不知道。”

刻意加重的机会两个字,谷衡眼角一跳,周天赐现在已经是总司令,可以说拥有了半壁江山,不至于为个军长这样郑重的警告。

“谷衡,你该记得我是靠什么起家的,我也不想,可你动到我眼皮底下,周天赐凡人一个,为了要脸,不惜舍命。”

周天赐扬名立足,是两年前的暗杀案,搭桥牵线的是余树生。

暗杀,刺客,晚宴,机会,你看我这个总司令行不行?

谷衡跌坐在屋里的沙发上,冷汗沿着脖子滑下。

万万想不到,他这一病,险些没命!亏他刚才还在这里说笑。

喉头微动,周天赐简直是疯狂,任何人做到他这个位置,都不会再像个亡命徒一样拼命,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这一次,谷衡终于看清,周天赐那双冷冷的眼睛之所以看不透,是因为那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从没当自己拥有什么,自然能够轻易舍弃一切。

“周总司令,这件事并不是我办的。”

“哦?”周天赐故作不解,谷纵带着枪,还和谷衡交换了身份,而晚宴的刺客也算被谷纵一枪灭口,可是整件事仍然牵强,而且他也不认为是谷家做的,谷衡虽然转天就告假,但刚才回话坦坦荡荡,谷家势力毕竟不容小觑,所以话是要问,但不能挑破。

谷公馆

“聿卿,我真不应该让你参加总T府的会议,你从来都是闲不住的。”

屋子里只有周天赐和鲍聿卿,副官在门外。

周天赐由谷衡领来,这一招打草惊蛇看来没有奏效,或者,那晚暗杀的刺客并不是谷家兄弟指使。

鲍聿卿心头一恨,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判断失误还是因为想起了那个晚宴,或者,每日的相见不如不见,“国府会议趣味横生,前瞻后顾小心谨慎,为难周总司令日理万机,忙公事顾不上别的。”

“别的,我们之间有么,”面对面的站着,太近了,简单的一言,成了一把刀。

根本不看鲍聿卿有些苍白的脸,周天赐只问他想知道的,“汤明迥的事是你干的?他向南京领钱粮弹药,八二的机枪你拿七九子弹对付,他不火才怪了。就算是我引荐,你才来南京几天,库房里那四千箱子弹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么精细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隐隐绰绰,一条条线索指向,就快要拼出答案。

“聿卿,你还是这样,”周天赐浮光一样的笑着,眸子里一片冰凉,“还是我换个问题好了,你一直说息争御外,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

“天赐?”一半心思不在,一半不敢听懂,鲍聿卿心口闷痛满眼诧异,“你说什么?”

“聿卿,你比以前坦白多了,”温柔的语气,亲密的名字,以及含笑却无情的眼眸,“惊讶吗,为什么,你要我跟你合作,对付你的敌人,难道我不应该这样问你么?”抬手,隔着衣服贴着他的胸膛,“聿卿呀,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就应该相信你呢?”手掌下的身体不住的微微颤动,周天赐皱了皱眉,复又展开,“你会相信曾经不守承诺的人么。”

“天赐”鲍聿卿艰难的开口,“周将军的事,我很抱歉,但是……”

“但是什么,”周天赐轻易就打断缓慢得几乎不成言语的话,“聿卿,我知道,又是因为日本人,你还要说些什么,还能说什么?”

鲍聿卿惊讶一下之后,再没了话说。

“聿卿,”手沿着这个单薄的身体向上游走,经过纤细的脖子,抚上光洁的面颊,与周天赐保养良好指尖红润的手相比,更显得手下面这张脸苍白易碎,不禁有种狠狠敲碎的触动,“深仇不得报,养子不如无。”

喀喇一声,心里因为忽略或者说逃避而暂时结出的壳子被敲得粉碎,本来的悔和恨如同鲜血一般啾啾而出,汹涌激烈。

鲍聿卿整个人都在轻晃,几乎站不住,周天赐顺势抱住他,将脸贴在他颈窝,“聿卿。”

周天赐贴着他,非常直接的感觉到他因为这一声“聿卿”身体痉挛似的颤动,他又叫一声,“聿卿,你怎么了,我是天赐呀。背不下地形,考试时要你帮忙,结果连累你也被罚的天赐,”唇无意中碰到他冰凉的脖子,就难自控地吻下去,“你爱下棋,我讨厌那些平平和和路数,可是还是愿意看你下的天赐;你去北平前,来我家吃晚饭,在夕阳里占你便宜还耍赖的天赐,”一直吻一直吻,唇的触觉最敏感,这具身体,好像不像刚才那么冷了,“聿卿,你是在害怕么,我知道,”因为怀中的身体还是会因为他喊他,微微一缩,“在山海关因为吴子玉,锦州是杨宇霆,最后那次……”一边说,周天赐走到鲍聿卿身后,从背面整个搂住他,他瘦的一只手就足够环抱。

闭眼藏起眸子里重重的心疼,不分辨是因为回忆还是因为现在,继续刚才的话,“是日本人。我说过了,力不如人万事休,他们叽叽喳喳怪你不知轻重一个人飞来南京,怎么不想想这来的好在是你,我的聿卿,要是贴着狗皮膏药旗子的铁家伙,南京这青天白日旗也就不用挂了,”手臂微微用力,这样的拥抱在周天赐做来,异常的温柔,“所以,我也没立场怪你。”

“天赐……”鲍聿卿觉得身后暖暖的,一时竟不想离开,“聿卿,你看。”听到那低低沉沉的声音这样说,鲍聿卿想也没想就抬头看了。

周天赐的手,也一样修长漂亮,很好看,不过,真正吸引鲍聿卿视线的,是戴在周天赐无名指上的圆环。

周天赐将右手凑到鲍聿卿眼前,下巴枕在他肩膀上,贴近他的耳朵,依然是那一把浑醇的嗓音,“你看,漂亮么?吴川舫说他自己最会做生意,我看我也不差,这么一个小环,就换来了整个南京……你看呀,聿卿,”

鲍聿卿逃避似的扭开脸,周天赐伸手扳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手上的婚戒,因为周天赐的这个动作要抬起手臂,周鲍两个人挤得更近,搂的更紧,还好如此,鲍聿卿才没有失力的滑坐在地上。

“聿卿……”周天赐清楚的感觉到怀里的他在猛烈的颤抖着,卡着那张脸的手心仿佛攥着一块冰,除了冰凉,还有湿润。

“聿卿,”唇不能控制的在那个人耳边啃咬,掌心的水迹一瞬间就让周天赐疯狂。

聿卿,你为什么……

两年,并不短的,他非常想他,一点小酌根本不能尽兴,他想要喝个痛快。

所以根本来不及倒在杯里,嗜酒的周天赐对着瓶子就喝了起来。

额头,眼睫,还有溢着酒香的晶莹水珠,碰磨过了高挺的鼻梁,终于到了瓶嘴儿。鲍聿卿刚才地颤动正好叫醒了更浓郁的芬芳,辛辣的味道,引人到勾魂夺魄。

周天赐面对这一瓶极品酒头,表现却像个笨蛋一样。有点常识都会知道,玻璃瓶子,要喝到瓶里的液体,从瓶嘴儿吸吮是办不到的,只会白费力气,而且搞得自己火大。

因为靠近瓶口的位置,真的很香。

周天赐着急,很着急,可是越是急就越不得要领,这个时候,如果有个知道他要干什么的人在旁边指点,误在扣儿里的周天赐也许就会明白。

只可惜,现在他身边有的,就是那瓶酒,酒是不会说话的,而鲍聿卿,被周天赐掠夺了说话的权利。

时间,最最容易在不经意间造成裂痕,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弥合。

立领的军装止住周天赐的唇,记得紧紧的风纪扣更加让周天赐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全是空欢喜一场,这酒根本没有开封。

颓然的撤下自己的双唇,“聿卿,那天晚宴之后,你知不知道馨儿对我说了什么?”

被吻得七荤八素的鲍聿卿还没有找回思考的能力,茫然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继续听下去。

“她问我能不能帮你,她让我帮你。”周天赐说得很平淡,甚至是笑着的,“她是真不了解你,本事如此大的鲍司令哪里需要呢,去参加几次常务会议就免了我的一个军长,随便一支华尔兹哄得我的枕边人帮你说话。”周天赐边说边重新贴近鲍聿卿,在他耳边压低嗓音,“不怪馨儿,我和你一起那么久,我都不是你的对手……虽然你都不是故意的。”

从枕边人这三个字开始,鲍聿卿听明白了周天赐的话,理智全部归位,所以就在最清醒的时候,听到那个压低之后性感深情的嗓音在他耳边清清楚楚的说,“我真的想知道,如果你愿意,这个身体,到底能换来什么?”

“周天赐!”

过于用力的推拉,鲍聿卿挣脱周天赐的同时,也因为力道过大,整个人狠狠的摔在地上。

“哗啦。”

酒瓶被摔碎了,酒终于流了出来,可是,却也已经不能喝了。

第三十四章

“放开他,”周天赐对着自己的警卫营长喝令。

“是,先生。”

“你进去看看他。”头微微偏向自己刚出来的门,周天赐这回是对罗奕说。

恢复自由的罗奕一腔怒火就要吐在周天赐身上,他没有那么多顾虑,他可不像鲍聿卿,他没什么事求眼前这位像模像样的周总司令答应。

正要开口,突然眉头一动,周天赐的话什么意思?!接着就不管不顾的冲进了房间。

房中几乎瘫倒在地上的鲍聿卿,脸色苍白简直吓死了罗奕。上前一步,把他扶在床上,罗奕赶忙摸向上衣口袋的注射枪。

手被另一支冰凉的手按住,“别打,我没事。”

“现在你得听我的,东铭说,巴文耐鲁戒到后期非常凶恶,间隔的时间和药量都有可能变化,这个时候稍有闪失你就没命了!”

“罗奕,你仔细看清了,我神智清不清醒。”拧着最后一点精神,鲍聿卿阻止罗奕,终于见他不再瞎忙,松了口气,“你现在给我打了,我这两年的罪全白受了。”

“看来确实不是针瘾犯了,那怎么……”罗奕看鲍聿卿脸色又是一白,话锋一转,“白受了都不止,这个时候反复注射,你要再戒就要更难上十倍。”

“十倍?也难不过现在吧,”任罗奕帮自己在身后垫上一个枕头,鲍聿卿缓缓说,“其实,也没错,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抬手捂着阵阵疼痛的心脏,“既然讲统一,自然就只能有一个总司令。”

“什么?他要你易帜听他的话是不是?”罗奕吃惊得站起来,“周天赐跟你说这种话!别的我不知道,就说两年前,没有你,他老早让大帅剐了游街,还轮得到他今天来当这个狗屁总司令。”

“罗奕,你提大帅是想我更不安心么!”鲍聿卿坐起来,手撑着床沿,想说什么还是没有直接开口,“这么跟你说吧,他也要应付当年我和东铭要应付的,他不是我,他老子不会帮他,更加难办。”

“哦?他还提了他老子的事?”罗奕满脸不屑,“觉得你对不起他是不是?他真有本事当初就别逃,留下来跟你拼!夹着尾巴苟延残喘,这叫什么!”

“叫保存实力。”鲍聿卿颤着声接口,身体一晃险些摔下床去。

罗奕赶忙扶住他,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刚才字字句句嘲骂,怎么不是在说同样大仇不报的鲍聿卿呢。

“哎,算了,是我不该说周天赐,我不说了,你别又钻牛角尖了!”

鲍聿卿从罗奕怀里坐直身,淡淡回应,“钻过一回就不会那么容易再钻了。”

听怀里的声音这样说罗奕放下心来,鲍聿卿要是在南京再来鲍家祠堂那一出,他就只能拿手上的枪自尽了。

这里可不是奉天,原以为周天赐能保着他们,经过那个晚宴暗杀风波,周天赐这宝座分明坐得不稳,况且谁说就没有人想要鲍聿卿的命呢,“对了,那天暗杀的人到底要怎样,你说是冲着周天赐去的,今天周天赐自己跟着谷衡来,”想想不欢的场面,罗奕断定,“应该不是谷家那对双儿。”

“嗯,”点点头,“也不会是……周夫人。”

盯着鲍聿卿的脸,罗奕皱眉,又想起他们和吴馨毓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你……”话未经,鲍聿卿不解的转过头,罗奕终于没有问,胡乱说,“你怎么知道。”

鲍聿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这你也知道。”

“对呀,我们跳了半支华尔兹嘛。”声音转为苦涩。

奉天帅府大方厅

方桌,白布,银碟,翠盏。是宴会,只不过没有热烈的气氛。

东北第一、二、三、四方面军团以上的高级将领围着圆桌坐满了整个大厅。人人面色沉重不发一言,眼前的精致佳肴动也不动。

“我们来这里就是大眼瞪小眼的么。”坐在最高席桌的何军长终于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

等了许久,正到了压抑界点,这一石,激起千层浪。

“吱”的一声椅子响动,一片圆桌之中站起一人,军衔辨认是个旅长,“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想知道我们怎么救回小鲍司令。”

一句话,言明所有人的心声,偌大的屋子,一时人声鼎沸,应和之声不绝。

屋里的军官多数年纪不大,全是鲍聿卿当年整军经武一手提拔,与他的感情自然也深厚,一声救主,义无反顾。

“各位,各位请听我说。”裕景元拦在门口,“今天是东铭副司令找大家来有事情商量,结果临时出了点事情耽搁了,请各位归座再耐心等等。”

“裕先生,我们等的时间不短了,我们只是想问问副司令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鲍司令到底是怎么去的南京,来信又是怎么说的,易帜是大事,应该给我们个合理的解释吧。”这回出声的是个师长。

“这个自然,所以还是请各位再等等。”

“等,我可等不了了!”声音又换了一人,这一回,没有刚才的客气,“藏头藏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鲍司令去南京去的就突然,我们全都和小鲍司令关系不浅,我就不信他跟我们中任何一个都不打个招呼。”

“确实就是没打,”裕景元正为难,身后就响起了鲍东铭清冷的声音,“你们关系再深,深得过我么?”绕过裕景元,站到一众人面前,“刚才是哪位讲话?”

一直没说话的郭茂跨前一步,行了个礼,“副司令,我们只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鲍东铭点头,“郭军长,你来问我,这事真捯起来,还和你有关系呢,”换了口气,扬声说,“南京的周天赐要哥哥易帜归顺,哥哥说息争御外一直是他希望的,写了信来让我照办,事情就是这样。你们都和我哥哥接触过,这本来就是他的心愿你们不知道么,他的命令你们听不听。”

郭茂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不便再说,后退了一步。

“听,我们当然听小鲍司令的,可南京这样扣着人不放,仅凭几个人三言两语,我怎么知道小鲍司令是在什么情况下下的这种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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