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抢婚

天蒙蒙亮，霍绍磊站在窗口，点燃了一根烟，窗外已经有下人忙碌起来。

对于很多人来说，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可是对于他这个当事人来说，却觉得今天可能是他一生里最难熬的一个日子。

从没想过自己就要这样随意跟一个女人结婚。

房门被敲响，霍绍磊回头，看见安民世站在门口，朝他耸了耸肩膀，“你竟然起的这么早。”

霍绍磊笑笑，“据说今天是我结婚，我当然要早起看看热闹。”

安民世沉默了一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睡一下吧，今天怕是要折腾一天了。”说着伸出手，截走了霍绍磊手中的香烟。

霍绍磊倒进沙发里，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折腾吧。礼服什么时候送来？”

“一会直接送到饭店。那里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安民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随口说道。

霍绍磊微合上眼，没有回话。安民世也靠在沙发上，室内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绍磊终于睁开了眼，勾起嘴角，眼底里所有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霍绍磊站起身来，“差不多时间了，我们去饭店吧。”

安民世点了点头，跟在霍绍磊身后出了房间。霍绍磊的腿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走在前面，一跛一跛的，看地安民世有些心酸，他突然觉得，或许那一日在新市场，自己若是豁出去陪着霍绍磊拼一次，也许至今日不至于这么难过。

到达大华饭店的时候，安民世有些心不在焉，霍绍磊面上却始终挂着笑容，跟来往的宾客打招呼。精致地面容上看不出一丝破绽，仿佛他真的是一个要大婚的新郎，仿佛他真的为这一日的到来欢欣无比。

安民世扯了扯嘴角，强自镇定着站到霍绍磊身边，“礼服到了，上去换衣服吧。”

霍绍磊笑了笑，不置可否，跟眼前的宾客继续寒暄了几句，拍了拍安民世的肩膀，“帮我应付一下。”转身一个人上了楼。

不过几层楼梯，霍绍磊却觉得自己的膝盖痛的厉害，强自拖着自己的腿走到了自己预留的房间门口。

推开房间的门，霍绍磊突然觉得有些眩晕，太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靠在门板上努力让自己恢复意识。

睁开眼，霍绍磊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疼痛从手臂上传来，霍绍磊才确认沉默地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正是骆正元。

下意识的反锁上门，霍绍磊强自振作起来，“你怎么在这？”

骆正元盯着霍绍磊的脸，慢慢地扯起嘴角，“你今天大婚，我当然要来恭喜你一下。”

咬了咬下唇，霍绍磊笑笑，“那多谢了。”

“为什么是渡边美子？”骆正元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声音微凉。

霍绍磊侧过头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几步，绕过骆正元，拿起放在沙发上的礼服看了一眼，开始换衣服。

骆正元一眨不眨地看着看着霍绍磊的腿，忍不住开口，“你的腿怎么了？”

霍绍磊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回答。修长的手指专注地解着衬衫上的扣子，露出了精硕的胸膛，然后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骆正元几步走到霍绍磊身旁，按住了他扣纽扣的手，压低了声音，“绍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绍磊挣扎着抽出了自己的手，闭了闭眼，缓缓地开口，“你我之间的一切都在那一日结束了，我再与谁在一起，都与你没有关系了。”

“哪怕你要娶一个日本女人，哪怕你要做汉奸？”骆正元收回了自己的手，看向霍绍磊的眼里已然一片痛楚。

霍绍磊回视骆正元，许久，突然笑出了声，“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会做汉奸的人？”

“不是。”骆正元毫不犹豫的回道，“所以我才在接到处座的密令时选择亲自回到武汉，亲口来问问你。”

霍绍磊怔了怔，回道，“我不会做汉奸，我娶渡边美子，是迫不得已。”

“那跟我走。”骆正元一把抓住了霍绍磊的手，熟悉的温度让霍绍磊不由一怔。

“去哪？”霍绍磊任由骆正元抓着自己的手，喃喃地问道。

骆正元看着霍绍磊的脸，突然俯下头吻上了他的唇，熟悉的感觉让两个人都一阵眩晕。先是缱绻的轻吻，然后慢慢加深，骆正元似乎要靠着这个吻让两个人完全地融合在一起。

霍绍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骆正元的亲吻让他的意识有些淡薄，明明眼前这个正在亲吻他的人才是他最爱的人，他却要娶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骆正元终于停止了亲吻，拉着霍绍磊的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腿怎么了？”

霍绍磊顿了顿，低声回道，“我当街杀了一个日本浪人，被渡边尚武抓了起来，受了刑。”

骆正元拉着霍绍磊的手紧了紧，许久，叹了口气，“绍磊，跟我走吧，我跟处座申请，我们一起到前线去。”

霍绍磊抬手摸了摸骆正元的脸，视线专注地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印在心底，然后缓缓地回道，“这是我的任务。正元，你走吧，能在婚礼之前见到你，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走？”骆正元重复道，“我走之后呢？你就跟那个日本女人结婚，从此毁了自己的一生？”

“这个年代，我们没有选择，这是我的使命，你再清楚不过。”霍绍磊抬手抱了抱骆正元，回手将沙发上的礼服外套穿好，“正元，你知道，我最爱的人是你就足够了。”

“不够！”骆正元吼道，“就算是你因为我毁了你的任务，从此以后恨我，我都不会让你和那个女人结婚。”说着，骆正元从手中掏出了手枪，直抵上霍绍磊的头，“跟我走。”

霍绍磊一怔，已经被骆正元拉了起来，打开了房门。下意识的挡住骆正元的身子，霍绍磊堵住了门，“骆正元，你疯了，整个武汉都在通缉你，你就这么下去，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如果我真的要死在日本人手里，我宁愿死在你面前。”骆正元俯在霍绍磊耳边轻声说道，“如果你配合我，我们都不用死。”

“正元，你这又是何必。”霍绍磊话落，已经被骆正元带到了楼梯上，众目睽睽之下，骆正元用枪抵着霍绍磊的头，一级一级地下了台阶，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照应着霍绍磊的腿。

大厅之内一片哗然，渡边尚武站在大厅地正中皱起眉头看着骆正元，“骆先生许久不见，今天是绍磊跟小女的大婚，骆先生这是何意？”

骆正元勾起唇角轻笑，“渡边先生不是很清楚我的身份么，我是专门杀汉奸鬼子的，霍先生既然要与渡边小姐大婚，我总是要来送份贺礼的。”

“既是来送贺礼的，就请安稳地坐下，结婚仪式马上就开始了。骆先生与绍磊既是故交，自然应该好生招待。”

“劳渡边先生费心，这杯喜酒，骆某实在是喝不起，不过新郎，我还要借来一用。”骆正元用枪抵着霍绍磊的头，一步步的向前走，周围的宾客不自觉的让出一条路。

渡边尚武回头挥了挥手，立即有一队宪兵走了进来，黑漆漆的枪口将骆正元团团围住。

骆正元弯唇，“渡边先生，骆某的这条命早已不在乎了，只是，万一手一抖，不小心伤了霍先生，渡边小姐肯定十分伤心。”

“你到底想怎么样？”渡边尚武面上的笑意已经挂不住，皱着眉头问道。

“自是想活着走出这个大门。”

渡边尚武咬了咬唇，回头看了眼楼梯，再过二十分钟，渡边美子就该下来了。终于点了点头，“放他走。”

骆正元笑着带着霍绍磊绕过黑漆漆的枪口出了饭店的大门，一辆发动好的车子已经等在那里，骆正元将霍绍磊塞进了车里，自己跟着坐了进去，迅速的关上车门，汽车在众人注目之下，绝尘而去。

霍绍磊靠在椅背上，微微叹了口气，“正元，你这又是何必？”

骆正元侧过头吻了吻他的脸，在他的耳边说道，“绍磊，半年前，我从你的订婚仪式上把你带走，今天，我从你的婚礼上带走你，你注定，不能跟别人在一起。”

第四十章：温情

日本人的追兵一直跟在身后，兜兜转转绕了很久，汽车才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霍绍磊下了车才看清开车的人，竟然是——滕正。

霍绍磊惊讶的看着滕正，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骆正元揽过他，四下看了看，俯在他耳边说道，“进去再说，这里不安全。”

霍绍磊放下了手，跟着骆正元身后进了一个小院子，滕正跟在身后，小心的查看后，锁上了门。

再普通不过的民居，一个小院子，两间屋子，骆正元熟门熟路的进了门，将霍绍磊按坐在一个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先喝些茶，暖和一下。”

霍绍磊喝了口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若无其事的喝着茶的滕正，犹豫着开口，“我以为你……”

“我一直被关在宪兵队，上次宪兵队被炸趁机逃了出来，这里是我的藏身地。骆先生进城的时候我们碰巧遇见，我听说他是要去救你，需要帮手，就毛遂自荐了。”滕正微笑着回答，一旁骆正元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话。

霍绍磊舒了口气，“还活着就好。”

滕正笑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还算安全，就先藏在这里等过了这几天再想办法出城。我想你们两个还有好多话要说，我也去歇着了。”

霍绍磊牵了牵嘴角，“滕正，”滕正回过头看向霍绍磊，“多谢了。”

滕正摆了摆手，出了门，回手将房门关上，房间内一时只剩下骆正元跟霍绍磊。

骆正元安静地看了霍绍磊一会突然起身，将坐在椅子上的霍绍磊整个人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霍绍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脸惊愕的看着骆正元，“你这是干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再亲昵的事情都做过，但是霍绍磊从未像刚刚那样，整个人被骆正元抱起来，在他眼里，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就这么抱起来，实在是有些诡异。

骆正元没有回答他，反而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裤子，霍绍磊一惊，急忙伸出手去按骆正元的手，“你干什么？”

骆正元一只手握住霍绍磊的手，另一只手继续去拉他的裤子，头抵着霍绍磊的头，轻声说道，“让我看看。”

霍绍磊愣了愣，才明白骆正元说地是什么，缓缓地松开了手，任由他拉下自己的裤子，任由那只微凉的手覆在自己的膝盖上。老虎凳没

留下什么伤痕，只是腿部的疼痛一直持续着，所以走起路来，明显跛着。

“对不起。”骆正元轻轻地按着霍绍磊的腿，从嗓子里发出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压抑。

霍绍磊伸手抬起了骆正元的头，那眉眼里带着明显的心疼，霍绍磊弯了弯唇，“是日本人上的刑，你道什么歉？”

“如果当初不是我……或许，根本不至于如此。”骆正元垂下头，轻声回道。

“那些都过去了。”霍绍磊说道，“当初的事情，我们两个都无能为力，你不要为了这件事自责。”

骆正元拉过床边的被子，给霍绍磊盖好，“睡吧，你肯定好多天没好好休息了。”

霍绍磊安静地看着骆正元为自己掖好被角，然后背转过身，突然伸出了手，拉住他的胳膊，“陪我躺会。”声音里，满是疲倦。

骆正元看着霍绍磊向里面侧了侧，终是解开了外套，在他身旁躺了下来。霍绍磊拉过被子，将骆正元也盖在里面，动了动身子，靠进了他的怀里，“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骆正元伸手揽住了他，熟悉的温度扑了满怀，让他没来由地觉得充实，他闭上了眼，让霍绍磊的气息萦绕在自己周围，缓缓地开口，“有现在这一刻，以后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了。”

霍绍磊翻了个身，让自己正对着骆正元的脸，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骆正元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傻。”

骆正元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发现。”

“要是我今天不配合你出来，就娶了渡边美子，你怎么办？”霍绍磊一脸认真的看着骆正元，问道。

骆正元闭了闭眼，回道，“那我就活该死在日本人手里。”

霍绍磊低低地叹了口气，扳过骆正元的脸，“我不会任由你就死在日本人手里的。”

骆正元拥着霍绍磊的胳膊又紧了紧，许久，他听见霍绍磊低低地开口，“我把今天当成了一个噩梦，还以为，再也醒不过来。”

骆正元微滞，听见霍绍磊继续说道，“从武昌回来，我就被组织禁闭审查，我理解潜伏工作的困难，但是被自己的同志怀疑，我承认我不可能看的太开。之后当街杀了那个日本浪人，被抓进宪兵队，我就再也没想过活着出来。没想到渡边美子为了救我，宁愿说她怀了我的孩子，民世来求我娶了渡边美子保住自己的命，组织也

要我借此机会，拉近跟日本人的关系。”

“那个时候我才觉得，我这条命，就算是死，都不能自己做主。”霍绍磊轻笑，那笑声却让骆正元觉得格外的心酸。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霍绍磊微微闭上眼，说道，“我不想去想明天该做什么，也不想去想之后该怎么办了，我只是想自私一回，就这么呆在你的身边，好好的睡一觉。”

骆正元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只不过几日的时间，他怀里的这个男人几乎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他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没有组织，没有任务，现在你的身边，只有我。”

霍绍磊点了点头，觉得意识一点点淡薄，骆正元微凉的体温却让他觉得格外的温暖，昏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霍绍磊侧过头看了眼身旁的骆正元，紧闭着双眼，眉头微微皱着，好看的薄唇也紧抿着。这个男人，在睡梦中也不能完全的放轻松。

支起了胳膊，霍绍磊轻轻地吻了吻骆正元的唇，骆正元倏地睁开了眼，两个人四目相对。

骆正元动了动胳膊，弯了唇角，笑容温柔，“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霍绍磊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饿了，自从进了宪兵队，他就一直没有好好吃过饭，此时心态放松下来，他也终于觉得饿了。

骆正元将霍绍磊的表情收入了眼底，摸了摸他的头，“再睡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霍绍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坐直了身子，“你会做吃的？”

骆正元轻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大少爷？”说着拉过外套，下了床。

霍绍磊穿上了裤子，也跟着下了床。他没想到，这样一个简易的民居里，也会有一个厨房。

霍绍磊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骆正元熟练地忙碌着，不由地勾起了唇角，手下意识的伸进了口袋，想要点一枝烟，却摸了个空。

自那日被骆正元发现了身份，只有此刻他才觉得真真正正的安稳，不用再担心任务完不完成，不用担心日本人，也不用担心军统。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顾虑，没有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