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同归(生子)下——歌逝
歌逝  发于:2014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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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爹爹,百草好怕,呜呜,好可怕,他们要吃百草!”一个傀儡近得了顾华念的身,张着嘴巴差点咬在小百草的身上。顾华念用自己的胳膊替女儿挡下了袭击,被生生从身上扯下一块带血的皮肉来。

此时顾华念身上的伤口已然不少了,这一块淌着血的却是最严重的。生生摆在小百草眼前,顾百草被吓得一时噤了声,再哭出来,却是更撕心裂肺了。

在顾华念怀中挣扎,难免会带出顾华念藏在怀里的那串铃铛来。顾华念此次扫见这铃铛,却忽而间动了心思。

用?

当初司徒舒将这串铃铛送与顾华念,便有为他留个保命的武器的意思。顾华念不嗜杀,这等厉害的毒药却是不曾下过,此时扫视了周围,却拿不准二人是否真能撑住,等人来救了。小百草哭得他揪心,那边小兴业小小年纪却懂得替大人担心,顾华念一样是心疼。

一旦动了这个心思,顾华念脑海中这个念头便再也消不去了。动作变得迟缓得多,顾华念这一边,傀儡愈发地密了。韩子阳解决了自己的危险,不得不替他抵挡,抽空问道:“易之?伤得重吗?能不能撑下去。”

顾华念闭死了眼睛,下定决心道:“我能。”

说罢,他将铜铃里的三粒解药取了出来。先是喂给百草,后又将另外两粒递送给了韩子阳和兴业。韩子阳不知他这个时候掏出的是什么药丸,在他的示意之下,没有多想,便喂给了兴业和自己。

“易之?”吃下药后,韩子阳以眼神询问顾华念。

手里捏着金铃铛,顾华念低下头去,在小百草和小兴业的脸颊上各亲了一记。在这等生死关头还做着这些,顾华念的动作着实反常,韩子阳皱着眉头,又催问了一声:“易之,怎么了?”

“阿旭。”许久没这么叫过韩子阳了,顾华念低着声音,听上去却如此飘渺,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一般,“阿旭,你以后好好待他们两个,要把他们养大。我手里的铃铛和我的尸体,你交给安之,他会感兴趣的。”

这简直是在留遗言般了,韩子阳甚至顾不得那些傀儡,捉过顾华念的手来:“易之?你要做什么!说什么胡话呢!”

手中的哑铃却是头一次发出声响。六个铃铛在风中一齐叮咚作响,声音清脆动人,却仿佛领人前去地府的引路之声。金铃迅速地变成了黑色,从铃铛中散发出黑色的浓雾来,顾华念捏着铃铛的那一只温润如玉的手甚至如同一朵梨花一般迅速地枯萎了,从顾华念这里开始,周围的傀儡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没有人能抵挡得住青衣会死亡的铃声的召唤,不多时分,地上只站在韩家一家四口人了。

顾华念面色苍白,右手已然是死黑的枯骨般的模样了。韩子阳安然无恙,兴业看上去也并无大碍,百草的哭声还是那么响。顾华念拼尽最后一口气力,确认了家里人还都安好,便安然地笑了。

紧紧地抱着百草的那只手松开,顾华念的身形晃了一晃,便要倒去。韩子阳慌忙抢着抱过他来,一脸地震惊。轻轻将顾华念放倒在地上,好半晌,韩子阳才反应过来什么。这个一向坚毅的男子,还是头一次慌了神色,不知所措,先是试探了一番人中,后又摸着脉搏,一切一切都显示着顾华念已经死去了。

韩子阳不敢置信,跌坐在了地上。一双儿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去晃着顾华念再没了反应的身子,“爹爹”、“爹爹”地叫着。爹爹怎么也不肯醒,他们转去问他们的父亲:“父亲,爹爹怎么了?”

失去了说话的气力,韩子阳只愣怔地坐在地上,眼角里蓄起了泪水。半晌之后,那一滴咸水从眼角里顺着面颊滑落。

“怎么了?!师兄!”

身后有马蹄声传来,韩子阳颓然着,不想回头去看。那边却是姗姗来迟的绝谷子弟,丁静宣、沈华安等人均纵马赶来。见这修罗杀过一般的死人堆,见地上躺着、毫无生气的顾华念,绝谷的弟子们均是惊心不已,慌忙跳下马,跑了过来。

夕阳西下,冰冷的余晖洒罩于这沉默的山路。

章 〇八八 死斗(上)

“发生了什么?子阳,师兄怎么了!”沈华安这些年性子变得沉稳了起来,今次却又像是曾经的那个莽撞的青年一般了。作为一个大夫,这并非他第一次直面死亡,却是头一次见到亲昵地一起长大的同辈人忽然间便没了性命。他开始不知所措,追问着韩子阳,急得满头大汗,韩子阳却一直沉默着,直勾勾地盯着顾华念那张了无生机的脸,不肯给出答案。

“周围这些人都是怎么了!都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华安站起身来,开始四下里转,以希冀能寻找出个答案来。仍旧是一片茫然,此处静寂而阴森,如同阴曹地府一般。沈华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循着这条崎岖的山路向上看,喃喃道:“上面……?”

说着他就要向上冲去,却被丁静宣拦截了下来。

青年人大声嚷道:“师叔!你让我上去看!到底是什么害死了师兄!”

“闭嘴!”丁静宣一向好脾气,今次却拿出了长辈的威严来。喝令沈华安安静下来之后,丁静宣踱步到韩子阳面前,“啪”、“啪”地便抽了他两个耳光。

面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终于吸引了韩子阳的注意,韩子阳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向丁静宣。

“你还有百草和兴业。”丁静宣一句话点醒了韩子阳。

小百草和小兴业两个,再早慧也还是不知死亡的年纪。懵懵懂懂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死死地抱着韩子阳的胳膊,两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噙满了泪珠子。韩子阳左右看了两眼自己的儿女,将他们揽在了怀里。死命地锁住,简直是要按碎了那一双小小的身躯似的。

小百草疼得要命,大声哭了出来:“父亲,父亲,疼……爹爹……”

丁静宣叹了一口气,示意两个华字辈的弟子来,一人一个抱走了百草和兴业。韩子阳则慢慢站起身来,一步一晃,颓然却坚定地将顾华念抱了起来。他想让顾华念的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已死之人却哪有那般柔韧,不久那一双胳膊便从韩子阳的脖颈上垂了下去,无力地耷拉下来。韩子阳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干脆换了一个姿势,把顾华念背在身后。

上一次背着他是什么时候来着?快要五年前了吧,韩子阳推掉了韩宋氏安排的婚事,去绝谷里迎他进韩家的家门。顾华念当时身子虚弱,他便从悬崖顶上垂下一根长藤来,把人给背了上去。那时顾华念心跳得极快,死死地勒着他的脖子,生怕一个不留神掉了下去,热热的呼吸打在韩子阳的耳根上,弄得韩子阳双颊一片通红。

又有泪止不住要滑落了,韩子阳却不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出来。二人骑来的马早成了傀儡嘴下的尸首,好在绝谷众人带来的马够多,匀出一匹来交予了韩子阳。韩子阳待丁静宣上马之后,小心翼翼地扶着顾华念也翻上马背,沉声道:“我们先下山吧。”

绝谷人闯进当阳山来,是和山腰间那些别府里雀占鸠巢的青衣会的人狠打过一场的,这才耽误了来救韩顾二人的时间。此时下山,青衣会早便集结了队伍,原本要厮杀上来,见到绝谷领头的是韩子阳,却又退了下去,给他们让出路来。

回了韩家,韩子兰忙迎了上来,见着小百草和小兴业安然无恙,在旁人怀里睡得昏沉,笑脸去看韩子阳,却惊诧于韩子阳怀中的顾华念:“子阳,你平君……?”

“大哥,抱歉……”韩子阳此时什么心情也没有,抱着顾华念的尸身便回了屋子。小心翼翼地将顾华念放在床上,韩子阳握过他的那只已然枯骨一样的黑死的手来。一直到手腕处,已经全然见不到曾经的模样了,烧焦了的树枝一般的干枯,韩子阳却带着爱怜抚摸着,一遍又一遍。

手中的铃铛被捏得太紧,此时硬扯也扯不下来。韩子阳试了两三遍,没能成功。原本的哑铃却叮当作响,那声音扰得韩子阳心烦意乱。

“那是什么?莫不成是青衣会的……?”丁静宣在江湖上行走这么些年,自然是闻多识广。此时见顾华念手中捏着的铃铛,三金三铜,只有四个叮咚地响着,再加上才刚在半山腰上见到的惨状,立时便联想到了江湖中的传闻。青衣会最毒的药,装在一串铃铛里,一旦用了,方圆三里内再无生机,乃是给青衣会弟子保命之用。

韩子阳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您也认识,温舒夏温公子给他的。解药是这三个铜铃铛里的吧,只有三份儿,他把活命的机会,都留给我们了……”

“温公子啊……似是何书鸾的师弟吧。”丁静宣叹了一声气,“到我这个年纪,生死见得多了,倒是有些麻木了。易之这么做,也是他乐意的。他去的早,就让他在那边等几年吧,我们这些老家伙,很快就要去陪他了。”

丁静宣此时倚在门框上,朝内见着韩子阳守着顾华念,朝外是韩九爷的小院,院中摆着张石桌,沈华安此时正趴在石桌上抽动着肩膀。丁静宣不忍再看韩顾二人此时的模样,瞥了沈华安一眼,却只能更让人伤感。小一辈果然是年轻了,等到老到了他的年纪,看着同龄人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心中除了空荡与苍凉,倒就少了凄惨了。

小百草与小兴业被人抱去了他们的屋子入睡,此时院中空荡荡的便只有这么几个人。丁静宣踱进屋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已经冷了,没有谁还有心思去换,苦涩冰冷的滋味侵袭上丁静宣的舌根,丁静宣却仍旧细细品着。过了半晌,待天色已经全然黑了,有侍女来道请丁静宣与沈华安去客房入睡,临走之前,丁静宣问韩子阳道:“你今晚就……?”

“您去睡吧。”屋内只传来低闷的声音。韩子阳神色温柔地将顾华念塞进了被子里,放下帘帐来。

丁静宣无奈地摇了摇头,身后的小侍女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

直到第二日清晨,韩子兰已经操持着设立了灵堂,要将顾华念的尸身请去灵堂内。听闻九弟昨夜的做法,韩子兰眉头拧得及紧,却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还去计较什么他的不是。韩子阳难得上了倔强劲儿,说什么都不肯,死命握着顾华念那只枯柴般的手不肯放开。

丁静宣一眼却瞥出了疑问,昨夜见黑死的地方只有手腕,怎么今日一看,竟是半只小臂都枯缩了起来?忙去拽过顾华念另一只还完好的手来,去摸他的手腕脉搏处。韩子阳死气沉沉的眸子见丁静宣的动作,一下子迸发出光来,没等丁静宣说什么,便追问道:“易之他……?”

“谁给他下的蛊?”丁静宣放下手腕来,问韩子阳道。

“……蛊?”韩子阳重复了一遍最后一个字眼,似乎是在哪里听说过。

丁静宣点头道:“是,有人给华念下过蛊。你们去过南疆吗?按理说,会蛊的人,应该都在南疆才是,南疆人最恋家,怎么可能来中土?”

是了,再加上南疆,韩子阳终于想起来了。“对了,是前嘉的荷妃,我师祖母。”君如荷临死之前是说过她将一只蛊赠与顾华念来着,言说这是蛊王,顾华念虽不会操控它,浪费了它的本事,好歹要是顾华念出什么事,它还能保顾华念一命。将如是前事告知丁静宣后,烦闷了一整夜的丁静宣总算松了口气:“叫你大哥把灵堂撤了吧,华念没事。昨儿个还是脉息全无,今日倒是能隐隐摸到了脉搏。只是这条胳膊,怕是要截去了,青衣会那毒,着实太霸道了些。”

丁静宣又皱起了眉头,盯着顾华念那只坏死的胳膊看。按理说死人没有体内血脉流通,毒不会再扩散了,今早这毒的扩散,提点了丁静宣顾华念还没死,却同时告知他这毒是有多么的霸道。任由毒再扩散下去,怕是又要要了顾华念的命了。

忙叫来沈华安,听说师兄没死,沈华安高兴坏了。却又道是要为顾华念截肢,沈华安瞪大了眼睛,说什么也不肯操刀。

怕毒再扩散下去,丁静宣干脆自己上了。截断了顾华念的一只胳膊,又放出了发黑的毒血来,把伤口包扎起来。韩子阳只在一旁静默地盯着,眼睛都不眨几下。饶是丁静宣做惯了这些,也被韩子阳盯得头皮发麻,想转换下他的注意,便问道:“百草、兴业那两个孩子呢?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

“怕是累坏了吧,怎么叫都叫不醒。”沈华安不忍看顾华念被截去一条胳膊的模样,早便躲去看百草、兴业两个了。此时刚刚回来,听到丁静宣的问话,沈华安便接道。

丁静宣点了点头,看着韩子阳抚摸着顾华念只剩上臂的那只胳膊,又细心地替他盖上了被子。等他忙完了这一切,只是坐在床头,异常温柔地挂着微笑看着顾华念沉睡的容颜时,丁静宣问道:“子阳,那天在当阳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子阳低下了头去,半晌才答道:“是谭师叔,谭师叔是……青衣会的那个大巫。”

章 〇八九 死斗(中)

韩子阳从韩宋氏的尸首被控制住开始讲,讲到哈撒之旅,讲到百草和兴业的失踪,讲到顾华念把大巫的面具打下来,露出的那张脸,属于谭静语。他只是在低声陈述,并非刻意讲给谁听,倒像是把心底里埋藏的痛楚都倾倒出来,这样便不会压在心里头,压得人闷得慌了。

等韩子阳讲完,丁静宣把眉头拧成了锁,沈华安则是长大了嘴巴,替谭静语辩解着:“不、不可能!小师叔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师父说的话,果然是对的啊……”丁静宣一声长叹。

韩子阳与沈华安都被丁静宣这一声叹吸引了去,丁静宣则只是摇了摇头,为他们讲了段陈年旧事。当初静字辈的师父,原本属意的继承人是静字辈最为聪慧的谭静语,直到濒死之时,才改口立的最稳重的萧静慈。那时连绝谷最绝密的密文都以传授给谭静语一小半了,师尊这一改口,不少人都诧异之极,问他为什么,师尊摇头道:“阿语啊,是个疯子。”

“后来我问过萧师兄,阿语他偷看了祖师爷留下的那本书,被师父发现了。”丁静宣道。

现任的绝谷谷主沈华安挠了挠头:“那本秘书?”

“安之,你该看过。傀儡之术,纵尸之术,书上可曾有记载?”丁静宣点头道,又问沈华安。他从未学过密文,书上写了什么,丁静宣并不知晓。

沈华安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师叔在……?”

“祖师爷留下的方子,不可能让易之这么轻易便解了去。当初阿语密文只是一知半解,怕是只把方子看懂了一部分,其余的都是他后期自己研制的吧。”丁静宣皱着眉头,道。

“无论是拿活人试药,还是非谷主偷看秘书,还是非谷主去动用秘书上的方子,均是犯了该逐出师门的罪过。”沈华安道有了几分谷主的架势,站直了身子道。这还是头一回去惩戒一个长辈,谭静语做下的这些事,着实太触及绝谷众人的底线。

“召集当阳附近全谷子弟,咱们上当阳山。”丁静宣道。言罢,他站起身来,却回头望向韩子阳,“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我守着易之就好。”韩子阳对此毫无兴趣,此时他只想等着,顾华念究竟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不知何时当阳山上青衣会的人竟然撤走了,此时山上空空荡荡。沈华安作为谷主,召来一只信鸽,发信去叱责谭静语的所作所为,却没能得到回信。等了半晌,着实等的不耐烦之后,沈华安率着全谷子弟杀上当阳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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