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同归(生子)下——歌逝
歌逝  发于:2014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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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里沈清蝶照常把两个孩子安顿下,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入睡。熟料一夜睡得昏沉,第二天到了晌午才爬起来,孩子便不翼而飞了。一大家的人显然是被下过迷药,孩子不知道被掳走有多久,韩子兰慌忙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找,亲自去府尹处上报有孩子走失此时还没回来,韩顾小夫夫两个便已赶到了家门。

唯独沈清蝶因腿脚不灵便,急得不行,无奈却出不了什么力气。知道自己是留在家里不给人添乱便是最好的帮忙了,沈清蝶努力使自己沉下心来,只在屋里打转,去寻那些人掳走孩子时,有没有留下什么。果不其然,在书桌上沈清蝶找到了一本书和一张纸,纸上写着鬼画符似的东西,还没等他仔细研究,顾华念便闯了进来。

丢了孩子最着急的自然是孩子的爹娘,顾华念连招呼都忘了打,便问道:“清蝶哥!百草和兴业……”

被忘在这院子里,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的沈清蝶,此时见了顾华念,倒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似的。眼泪便似连串的珠子似的滚了下来,沈清蝶一边哭一边磕磕绊绊道:“华、华念……华念……”忽而间想起了什么,慌忙把手中的纸递了出去,“你看这个!”

顾华念接过那张纸来,原来竟是韩兴业留下的。韩兴业较一般的孩子要聪慧许多,才四岁便识了不少字了,匆匆在纸上写下的却并非常用的字,而是韩兴业自己倒弄的,把字斜过来写,看上去就像道士画的符似的。这小把戏原本是韩兴业戏弄顾百草时弄的,此时留在纸上,看着让顾华念心揪了起来。顾华念将纸斜了过来,念出纸上三个字来:“当……阳……山……”

做爹爹的哪能不懂自己的孩子,韩兴业向来少眠,夜里被赶去睡觉,总会偷偷爬起来,点了蜡来看书。小夫夫两个为了教韩兴业把这习惯给改了没少折腾,经常夜半里爬起来,看韩兴业的屋子里有没有烛火。折腾来去,韩兴业固执地不改,有天晚上不小心把自己的手给烧了。这可把大人们心疼坏了,当时韩宋氏身子还硬朗,干脆给了韩兴业一颗夜明珠供他夜里读书照明,那珠子大得要叫韩兴业两只小手捧着才行。

顾华念叹了一声气,四下一扫,果见韩兴业那颗夜明珠正在地上躺着,为了找孩子韩家忙得人仰马翻,没人去管它。

“我上当阳山去看看。”顾华念道。

韩子阳拧眉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伤还没好,两三月内还是别运功为好。”顾华念劝道,想教韩子阳在家里等他,“那么大一颗夜明珠没动,家里也没听说丢了别的什么,看样是便是冲着百草和兴业两个人来的。不知道对方是谁,万一是有功夫的怎么办?”

“现在让我留在家里,我哪里能坐得住!我便跟你去看看……”韩子阳也不肯留下。

却听沈清蝶插嘴道:“我……我跟你们一起去!”

“清蝶哥哥?”顾华念有几分吃惊,低头扫了一眼沈清蝶那双被截掉了的腿。又觉得这一眼着实失礼,忙收回了眼神。

沈清蝶苦笑,顾华念的想法他哪里不清楚。自己这种模样,给两人造成的困难,怕比韩子阳不能运功还要多上几分。一双睫毛剪了下,沈清蝶叹息一声道:“我总觉得,是他做的。”

“谁?”沈清蝶竟会知道是谁劫走了孩子,顾华念忙催问道。

沈清蝶犹疑了半晌,才道:“合欢。”

“何书鸾?!他现在在当阳?他要做什么!”顾华念心里头愈发急了,恍惚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不敢确定,只得问着。

“我不太确定……我、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合欢跟我打听过他们,不过那时候我们许久没见了,我也不太清楚,什么都没说……但……”沈清蝶神色飘忽,又似乎是在用力地想,好不容易才想了起来,“但他说过,这两个孩子,不是寻常的孩子,似乎是上天注定了什么……”

究竟是注定了什么,当初合欢也没说明白,沈清蝶自然不知道。顾华念心头里堵了一口气,总想着这两个孩子是二次逆天而诞下的,莫不成是注定了要早夭么,差点儿落下泪来,顾华念的胳膊忽而被韩子阳拽住了。回过头去看自己的平君是想说什么,韩子阳一双神色肃穆,道:“易之,你还记不记得,那药是……前朝开朝太祖留下的,天定龙脉之药。”

沈清蝶是头一次知道这件事,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捂着嘴,差一点连着椅子带人地摔倒。顾华念茫然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件事来,皱着眉问道:“子阳,你莫要告诉我你信这什么龙脉不龙脉的……”

“我虽不信,倘使何书鸾信呢?”韩子阳反驳道,“只要他信,就很有可能将孩子掳去。”

“可是何书鸾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孩儿是……?”顾华念仔细琢磨着。

这一点韩子阳并不清楚,便只能摇了摇头:“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现下他想要当皇帝,便很有可能把两个孩子掳去……”

“你们说的何书鸾是……合欢?”沈清蝶问小夫夫两个。

顾华念点头应道:“是,嘉朝最小的皇子,受到青衣会庇佑留了一命的那个。”

沈清蝶一双秋瞳黯淡了神色,低声道:“……他竟真姓何,还是前朝的皇子……”

“清蝶哥……”顾华念刚要说什么,却被沈清蝶摇头打断。沈清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闭上眼睛来,长吁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神色中已然带上了坚毅:“去当阳山吧,他给过我一块令牌。如果是我的话,他会见的。”说罢,沈清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来,几层细腻的丝绸裹起一块小小的木牌。当初合欢将这令牌交给沈清蝶,沈清蝶根本便没有想过,竟真有用得到的那一天,他只是把这个当成定情信物般的东西,小心地珍藏着。

木牌正面刻着一个“青”字,背面却是合欢花的图样。沈清蝶带着深情小心翼翼地爱抚过那一枝的合欢花,将木牌收回袖口,道:“走吧,上当阳山。兴业聪明,定然是听到了什么,才会留下当阳山的字样的。”

此时慕容枫早领兵到了梁京,把慕容槭的人马给包了个囫囵,没几天便将慕容槭拿了下来。孙玲香代他在梁京大刀阔斧地削弱那些士族的实力,也十分顺利,慕容枫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还没得意多久,忽而间大闵各路里均有了起义。打的不是别的,正是反闵复嘉,匡复正国的旗号。

慕容枫同慕容槭斗,看似赢得容易,为了解决掉边患硬拖了一个冬天,手下兵力着实有不少折损。还没好好喘个气,青衣会的大旗却似乎在大闵遍地招展,统加起来没有多少兵,如此分散,却着实让慕容枫头疼。

说来却怪,太安路这边却安静极了。要不是头一个都督早向慕容槭投诚,被割了脑袋去,新的都督还没上任,慕容槭背后定有青衣会的支持,慕容枫还会奇怪一番,为何独独太安路没人闹腾。暗自嘲讽自己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竟忘了世上还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一说,慕容枫同慕容槭大动了那场干戈,青衣会之所以会暗地里支持慕容槭,不正是为了消耗自己的兵力,好趁自己没缓过劲儿来,给自己致命的攻击么。

这唯一没有异动的太安路,怕早被何书鸾看作自己的地盘了。

果不其然,何书鸾此时竟正在当阳山上呆着。山顶的那些世家的别府,都是些消夏的去处,平素根本没有人在,此时便被青衣会霸占了去。当阳山上少人行,这么些天,竟没被发觉。

为带上沈清蝶,韩、顾二人为马匹套上了辆车,载上沈清蝶便向当阳山上去。半山中被拦了下来,那些人一身青衣,果真都是青衣会的弟子。沈清蝶出示了令牌,这几名青衣弟子虽疑惑,翻来覆去验证无误之后,还是领了三人上山。

到了任家别府门口,一名青衣子弟同顾华念合力把沈清蝶从马车上抬下来,送上了轮椅,这青衣弟子抱拳道:“还请几位稍等,容我进去通报。不知该怎么称呼……?”沈清蝶拿出的是何书鸾的令牌,这几个青衣弟子哪里敢怠慢了几人。此时彬彬有礼,问询的眼神望向沈清蝶去。

“你就说,一个姓沈的来找他了。”沈清蝶道。

这名青衣弟子点了点头,转身便进了院子。不多时又反了回来,对三人恭敬道了一声:“请。”

章 〇八五 寻途(下)

“你来了。”

眼前的合欢教沈清蝶感到一阵陌生。并非那个神情而矛盾的男人,他带着王者的气势,如此静默却又沉肃。那一张沈清蝶见惯了的脸被面罩遮了起来,银白的面罩上雕着合欢的图样。沈清蝶想伸手去抚摸那朵合欢,把手抬了起来,却徒然觉得自己现时的动作是如此突兀而尴尬。那一只手便停滞在了半空中,沈清蝶被毁了的脸生硬地扯出一个难堪的笑容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合欢的问话。

在三人进来之前,合欢是在看一本书。此时将书搁在了桌子上,合欢沉默地扫视了一圈,仿佛没看到沈清蝶那点头的动作,甚至不去理会沈清蝶是否有回应他的问话,只在顾华念和韩子阳身上略作停留,冷哼一声:“你带他们两个来了。”

沈清蝶觉得眼前这人着实陌生,却担忧着小百草和兴业现在的状况。低沉一思,还是问道:“是你把孩子们带走的吗?”

“那两个孩子?是我。”合欢皱着眉头,却并未隐瞒,爽快地承认了下来。眼见顾华念几乎就要快冲上来了,还是韩子阳把他拉扯住的,心底里不屑地冷笑一声。

“……你能把他们放了吗?”沈清蝶哀哀怨怨,低声问道。

合欢一双眼睛里没带半分情绪,声音也是冷冷淡淡,只问一句:“凭什么?你可知道那两个孩子乃是天定龙脉之体?”

“可、可你是前嘉皇子,称王称帝那都是理所当然的,需要去为难这两个孩子,偏去求什么天定龙脉吗?”沈清蝶毕竟是戏子出身,一副玲珑心思,委婉地捧着合欢些。

合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清蝶,这些都并非你该去懂的。”

“我是不懂!我不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前一天咱们还偎在一起,你蜜语又甜言,第二天就把我抛下了,任我在龙潭虎穴里好不容易才留下这条贱命来!——过了这么多年,你却又若无其事地出现!”沈清蝶压抑了许久的火气迸发了出来,吼了这一句后,那莺啼一般的嗓子却有些受不住了,带上了几分嘶哑。沈清蝶直到把喉咙都扯哑了,才静下心来,低声道,“合欢,算我求你,他们两个,对我真的很重要。”

沈清蝶性情向来倔强,从未求过什么人。如此哀声低气地去求合欢,这也是头一回。合欢握死了拳头,只听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只道:“我已经杀了那个姓任的和他的女人,为你报仇。若你还是不高兴,他那两个儿子现在躲在梁京,等我打入梁京,会砍下那两个贱种的头来送你。”

沈清蝶简直是要哭了:“合欢,我早说过,报仇不报仇的,对我没有意义。我并不打算活在过去的痛苦里,只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好吗?”

“你若是喜欢孩子,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命人找十个八个伶俐漂亮的,专供你玩乐。”合欢仍不肯点头。

“那不一样!”沈清蝶又一次提高了音调。

还没等合欢再回什么,顾华念扶着沈清蝶轮椅的一只手已经快要把椅子捏碎了,被强行夺走了孩儿的爹爹要花费多大的气力才能在这个抢了自己孩子的人面前维持住,不冲上去打将起来。顾华念已经是尽最大的努力维持平和了,口气却比平日要冲上许多:“在你眼里,孩子就是被用来玩的吗?”

“无字诗是何书华,你们两个,知道了吧?”合欢才刚一直不去管韩、顾二人的存在,此时像是刚想起他们似的,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没想到合欢会这么问,顾华念愣怔了一下,才冷漠地回答:“知道。”

“那么,你就当你那两个小儿的命是被拿去为何书华赎罪了吧。如果当初他不把先祖留下的药偷走,复制了十多份假的给兄弟们,那么龙脉还会在我何氏,嘉朝不会灭亡,父兄们也不会惨死。”合欢回想起了家人,尽管他们在世时相互间为了皇位勾心斗角,等真留下了自己一个人,合欢却觉得如此落寞。

顾华念止不住嘲笑道:“呵,前嘉灭亡,那是因为皇族贪得无厌,弄得民不聊生,不得不反,怎么到你嘴里,倒成了两粒小小药丸的过错了?”

“放肆!”合欢头一回动了怒气,将手边的茶杯带上功夫掷向顾华念。顾华念将身子站得笔直,躲也不躲,只待这茶杯袭来。还是韩子阳上前一步,打偏了茶杯,因不能运功,只凭手劲,这一击叫茶杯碎在了韩子阳手中,瓷片将韩子阳一双手扎得鲜血淋漓。顾华念呼了一声“子阳”忙把那只手捧来,没带药箱,只能徒手将嵌在肉里的碎瓷弄出来,撕了衣襟来包扎。

韩子阳任凭顾华念忙着帮他包扎,一双眼睛盯着合欢,沉声道:“何先生……”

“你是我六哥的徒弟,唤我一声师叔吧。这世上,再无跟当年何家有关系的人了。”不知是不是因了刚才提及过何书华,合欢此时神色里带了几分怀念,对韩子阳说话时便不自觉带上了长辈的温和。

韩子阳显然并不想领情,只道:“当年嘉太祖留下的药,我们可以留下方子。不知何先生是否可放过小女小儿?”

显然未曾料到韩子阳会说这等的话,合欢身子一抖,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问道:“什么?方子?”

“是,方子。”韩子阳点了点头,望向顾华念。顾华念想起这方子乃是先祖用密语写就,本不可外漏,但若能因此换回顾百草和韩兴业两人的命来……正犹疑挣扎着,暗道至少要跟沈华安说一声,绝谷人向来恣意,恪守先辈的规矩同两条鲜活的小生命比,想必同门都会选择活人的性命的。便同样是向着合欢点了点头,意为确实有这方子。

合欢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方子?!你的意思是,若我有了这方子,便可以照着方子来,做出一百粒、一千粒药来?”

“正是如此。”顾华念包扎好了韩子阳的手,空闲下来,回应道。

“笑话!龙气哪里是能这么轻易获得的!成百上千份儿?谁会信你们!”合欢半分也不肯相信。

顾华念叹道:“那药根本便不是什么龙脉之药,只能令后辈更聪慧、更力大无穷罢了。嘉太祖超乎常人之处,的确有几分药的作用,后世野史杂传中附会上什么‘龙气’,当热闹听听也便罢了,怎可轻信。”眼见着合欢还不肯相信的样子,顾华念有些无法,求助般望向韩子阳。韩子阳略作沉思,解释道:“便是我们二人当年,吃的也并非嘉太祖留下的药,而是萧静慈萧前辈照着方子做的。何先生若仍不信,我们家里养了一只兔子,乃是几年前易之用那药丸喂养雄雌双兔的后代。”

合欢面具下的眉头紧皱,思索着韩顾二人之言有几分可信。若这药丸真有什么方子来捏,合欢并不傻,龙脉这等玄之又玄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用草药捏出来的。沉声唤来手下,刚想嘱咐什么,合欢却忽而又闭上了嘴巴,收敛了才刚不可置信的情绪,又平和道:“你们的孩儿在山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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