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双刀说的好!”元天虎将手中的香再次高举起,“请上封侯剑!”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封侯剑,古武兵器榜上位列第二,嚣乱纪里记载了它的传闻:封侯,顾名思义其主人战功显赫,此剑正是由此得名。据闻彦朝开国之初,名将顾漠风因缘巧合得了一把断剑,断剑原为神器,顾漠风将其剑头重新打磨,改为短剑。从此剑不离身,用此把剑跟着彦圣祖四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彦朝初立,彦圣祖封顾漠风为侯,短剑因而得了封侯剑一名。后来顾漠风自请归隐,从此失去消息,封侯剑也再没了下落。
啸风派竟然得了封侯剑?!无论这剑是真是假,都值得众人好一番的激动。啸风派四长老抬出一个高高长长的黑箱,稳稳地放在了大厅中央。元天虎恭谨地持着香走到黑箱之前,完了弯腰后,将香插到了黑箱下面伸出的台子上(其上摆了香炉)。
“那么”,元天虎转身对着江湖众人开始解开先前的疑惑,“且听元某人一一为大家说明。不怕大家笑话,这封侯剑就是我元家祖传之物,可笑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无法领悟封侯剑之奥妙,只当作传家之宝保留了下来。数年前,元某人遇到化外高人,他把这封侯剑仔细琢磨了之后,发现剑身之上的细纹竟是由古字排列而成。再后来,元某人找遍天下才子,终于把这把剑上的文字解读开来。”
“元某人把剑身上的文字连起来读通后,顿时吓了一跳。因为此把封侯剑,不仅是顾漠风的兵器,更曾经是天甲子的武器。天甲子双目失明,不适用寻常武器,便取了蓝玉之髓、紫金之汤加之阿萨江金砂,锻铸了两样兵器和一套护甲。兵器之一就是当初还没有断掉了的封侯剑,而兵器之二……”
众人听到此,皆是屏住呼吸。
元天虎扫视各人的表情后,接着道:“便是古武兵器之首,破弦。”
“破弦?!”今日的消息真是一个比一个骇人,人群已经不稳起来。几大门派的小弟子们也忍不住出声问着元天虎。
元天虎郑重其事地点头,道:“适才元某人说了,我啸风派救下了法华大师的弟子净信。据他所说,两年前江湖流传的天甲残片正是静禅院钟塔上挂着的碎玲,此玲便是破弦。而封侯剑上的记录也证实了这一点:破弦为玲,玲心藏弦,弦出则玲发音,音以蛊惑人,弦则取人命!”
“那么破弦玲何在?”宴双刀第一个焦急问出声。
“宴双刀且莫着急,元某人将要说的,是事关江湖稳定的大事,”元天虎郑重其事地说道,“元某人数月前本是秉着分享之心,故而联络各门派召集此次大会,为大家展示封侯剑。但当净信把两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告之元某人之时,元某人顿时气愤不已,更是改了这场大会的初衷!”
“怎么说?”又一人忍不住追问。
元天虎继续说着:“法华大师亲传弟子除了净信之外,还有一人。此人本是吴纪带进静禅院里,为吴纪之养子。吴纪剃度之后,此人便拜在法华大师门下,跟着大师学习了迦空心法。后来此人得知天甲残片一事,便欲想法华大师索要破弦。大师拒绝,此人恼怒之下竟是心生歹意。”
“故而才有两年前的血案,而我们原以为的凶手吴纪,即后来的无尘和尚,实际上是在静禅院血案的同一天被其养子所杀!净信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是因为法华大师在最后留了些手段,让那人没有察觉到。否则……”
说到这,元天虎又是气怒,又是悲痛。江湖众人也纷纷指责起来,却听飞剑派关明威开口问道:“元前辈,此人竟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元天虎平稳了下情绪:“说到此人,其实大家也不陌生。根据净信所言,当初此人就是夺得破弦,并用破弦血洗了静禅院。而破弦,在杀人之时会发出闷沉急促的铃声,众位可想起自静禅院出事后,江湖上开始多了一个神出鬼没的人来?”
“夺命铃!”
“就是他!”
不少门派弟子情绪高涨,当初夺命铃的出现,让他们各个心惊胆颤,日夜不得安宁。
“对,就是那个杀人无数的夺命铃!”元天虎忽地提起嗓音,“夺命铃有一法号,乃法华大师亲自为他起的,唤作净念!而元某人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定混在人群之中。”
众人顿时混乱起来,连忙相互探视。
明从斐似是愕然,转头看向已经不再吃东西了的少年,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同桌其他人都被元天虎的话吸引了,也没再注意到净念——他们只是临时坐在一起,彼此连姓名都没有交换。而明刀派其他几人,也似是从未听过净念名字般,都没有多大反应。
索翰华低笑,慢悠悠地喝着茶,意味深长地看着无动于衷的净念。
净念早在元天虎说到法华大师的时候,捉取到这个名字,便仔细听了听。若说这世还有谁在他心里留下了些许痕迹的,法华大师定是其一。对于在静禅院的生活,他虽说不上眷恋,但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挂记的。等到元天虎后面曝出了一大堆“事实”,他思索了下,算是明白了大部分意思,只是稍微不解,自己怎么就成了杀死法华大师的人了?而且净信,也不可能活的,他是被吴纪用大刀直接砍掉了脑袋的(净明亲眼所见)。当然,净念不解归不解,还是认真地听着。
见众人骚动起来,元天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莫着急,想他净念一个人,在这么多江湖好汉前定不敢随意现身露出马脚。元某人再为大家继续解释一下天甲残片。”
“封侯剑记载,当年公孙武侯共写了两份秘籍,一份是在战火中毁灭的绢布,另一份是由其随侍,把秘籍分别刻录封侯剑、破弦,以及护甲上。护甲的下落,目前尚且不知。封侯剑只是断剑,现存的记载主要是关于公孙武侯的纪事,还有少部分不完整的武功秘籍。封侯剑上说到,破弦玲里记载了武侯最精炼的武功心法与兵法谋略,护甲之上则主要记录的是奇门遁甲与阴阳算法。”
“今日江湖会已经不仅是让各位英雄见识天甲残片,更是要替天行道,诛杀恶人!天下之宝,怎能落得恶人之手?!我等各路英雄好汉,今天便趁此时机,为静禅院与法华大师讨得一个公道,再夺回破弦。天下之宝,当是天下英雄共享!”
“元掌门说的好!”
又有人提出疑问:“可是那个净念,我们谁也不认识啊?元掌门,总不能叫出法华大师的弟子挨个在人群里找吧?”
元天虎信心满满地一笑:“诸位不必担心。净信重伤在身,不便行动,自是无力找出人来。再说那恶人,既是参加江湖会,又怎么可能以本来面目出现?元某人自有别的办法,让他立马现身!”
“什么办法?”
“诸位今天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天甲残片。那净念夺得其一,自然也想着其二,”元天虎肯定地说道,“而元某人就用天甲残片——封侯剑,引他主动现身。”
“哈哈,说什么笑话?”宴双刀嗓子响亮,声音自然穿透全场,“若我是那恶人,在元掌门说了这么多话后,也早就跑咯!”
元天虎摇头:“这就是他的自负之处,因为,他确实还在这里,没有离开。”说罢,他掌上聚力,推开笨重的黑箱顶,大喝一声:“诸位!”
“且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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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嚣乱百闻纪》:此世间五部奇书之一,乃前朝彦朝第一才子岑宛卿所着,记录的是从远古开始至彦朝康励年间的神话、野史、传说与轶闻,囊括了天文、地理、演算、古武、军事、皇史、民生等各方面的内容。
【十五】杀威战
元天虎话语一毕,那黑箱盖头顿被推开,在众人还莫名其妙之时,一道极为暗沉的颤抖的、似是饮泣又似是低吟的翁响声自黑箱里头传出——这声音,并不大,却有着一股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力量,引得众人亦是心头颤颤。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所有人的心里都浮出这样一个问题,俱把疑惑的目光从黑箱上转到元天虎身上。然,不等元天虎为他们解惑,从某个方向忽地传来另一道奇异的声音——你道是怎样个奇异法?却听这声音,闷沉沉、急促促,不似玲响,又夹着细杂的叮铛碎音,打在人心头竟如锥尖儿直往心眼里钻,搅得人心慌慌,前后厅舍与里外院落满满当当的江湖人各个脸色都有些发白。这古怪的铃铛声,有时高、有时低,忽昂扬起、忽急转而下,与黑箱里传出的翁响声仿佛是在和鸣一般,渐渐地音律同行。
净念本是无所谓地听着那元天虎说着话,尚且还在疑惑那人嘴里的恶人是否正是自己之时,忽觉手腕上的铃铛儿不动自摇,晃荡得极为厉害,甚至弦未出,就发出了声音。他有些懵懂,不甚明了发生了何事。
且说到他手腕上的铃铛儿,是那日法华大师自无尘和尚手中夺回后,临死前送予他作防身武器之用。从无尘的争夺之中,他大概明白铃铛儿与甚么天甲残片有扯不清的关系,而刚才元天虎说的话,终于让他渐渐又明白了些许……只是净念也不清楚,这腕上的铃铛儿有何奇特之处,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个非常趁手的兵器——因为玲中弦需要的就是极强的力量与灵活的招式来控制,却不至于像一般的武器一样,一旦自己使出了七八成的功力就会被爆裂成片。
没多时,人群骚动起来,净念同桌及其附近桌的人们都把目光转到他身上。一大拨啸风派弟子似是早就埋伏好了,忽地涌出,将净念附近几桌围死。而他,依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困惑于宽袖下晃动得厉害的铃铛儿。
“诸位,”元天虎抬手示意躁动的众人安静,“你们且听,这能蛊惑人心的声音,便是破弦与封侯剑和鸣而发的。当年天甲子目不能视,故而取特质之材造出两把神器,以能利用声音感知与控制敌手,破弦玲与封侯剑则是互相配合相互感应,一旦封侯剑出鞘后见了血,就能与破弦同时和鸣。先前在封侯剑呈上来之前,我派长老特已将封侯剑拔出鞘,抹了鲜人血。”
说及此,他站在厅舍门口的台基上,抬手指向净念,大义凛然地说道:“今封侯剑鸣响,那与它相和的铃声,便是破弦所出。而破弦就在那血洗静禅院、嫁祸无尘和尚的恶人之手,正是他!”
本坐在净念附近的众人,俱是不自觉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个个惊慌失措地盯着他看。一桌人,只剩净念与索翰华坐在那里,不动如山。净念是没有把元天虎的话放在心上,他根本不明白此时自己的处境会有多危险!索翰华则不紧不慢地抿着茶水,偶尔会看几眼严阵以待的江湖人,那姿态惬意悠然似是在品赏风景一般。
众人愣了稍刻后,开始喧闹起来,个个眼红……到底是因为“夺命铃”的杀亲之仇,还是为了惩处恶人替天行道,或者意在天甲残片与古武神器,只有各人心中自知。反正江湖会这场面已是乱成一团,有急躁的人跃跃欲试,也有心思深沉的人且按兵不动。参加大会的人数众多,还有不少人被堵在人群外,都看不清楚净念之模样,只跟着哄闹不平。
净念觉得很吵很吵,近日里,体内总有一丝丝力量在流动,似要冲破樊笼一般。此时感觉到周遭的各种恶意,他即使不能听到他人的心声,也能感受得彻底:贪婪,杀意,愤怒,恨意……诸多他明白的与不明白的情绪,直冲入心里,似是要钻进他的灵魂一般。手腕上的铃铛儿还在晃动、响得厉害,净念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刚才元天虎的那番解释还是进了耳,大概知道这铃铛儿是和那甚么封侯剑产生了和鸣,且不说到底是真是假——以净念的性情,自不去想着拿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想着摆脱纠缠着自己的那些不愉悦的情绪,还有……处置这古怪的铃铛儿。
于是,净念站了起来——附近各个瞪眼的江湖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随后又察觉似是不该作如此反应,众人则手搭着武器又往前挤了挤。
“恶人!”元天虎大喝,对已经做好围攻准备的啸风派弟子下着令,“今日我啸风派,就替天行道,为枉死的法华大师和江湖英雄讨回公道!啸风派众弟子听令,给我拿下他!”
那些手持武器的啸风派弟子当即攻向了净念。净念本就是有些燥意了,围攻之人气势凶猛更怀着强烈的恶意,他自是不再压制自己体内渐渐上涌的戾气。
今日净念穿的是细布翻折领大袖襕衫,只见他宽袖甩出,那原本还兀自响动的铃铛儿便被控制住,自如地为他所运用,人眼看不清的丝弦破玲而出,击碎了当头劈下的大刀。随即他以鬼魅之步法,旋转了一个身,围观之人只见得青影微晃,净念就落到了围攻一众人圈外——原本拥挤的院落,此时空出好大一片场地,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见啸风派弟子先行出手了,便只好按捺着心思,等在一旁只待瞅准某个时机。啸风派一众扑了空,桌子椅子在打斗中都被掀翻了。原先安坐那里的索翰华则在那些人围攻净念的瞬间,带着座椅转到了一侧,与其他人一般坐而旁观。
说也极妙,这普天之下甚么神奇之事皆有可能,连本是死物的兵器都似有灵性一般感悟,原先与破弦玲和鸣的封侯剑,就在这当头——净念脚下落稳,左手大袖挥出内劲,将那些反应不及的啸风派一众打得个七零八落——飞出了黑箱头。众人只听,似是一声啸鸣,就见一物极快地直朝打斗中的少年飞去。净念自也感觉到身后方的异动,迅疾地闪了个躲,右手及时伸出,直将那封侯剑抓握在手,然后当即反手一挑,近而攻来的一人胸前顿时喷溅出一道血线。
铃铛儿声声作响,和着封侯剑的嗡鸣。
这一变故,似是惊雷打在了山峦,霹雳一道,则山摇峦崩。两把记载天甲子秘籍的古武神器均落入少年之手,江湖众人几乎按捺不住了,但到底还是惜命,见少年光是旋身甩手间,未有真正出招,就将十来个人打趴在地,心中忌惮非常。这些人再是心急,也不敢莽撞。
擒拿净念失败,元天虎没了先前的侃侃之言,一时脸色变幻,站在原地不知又是在想些甚么主意。而南七派北十一门五大世家的人,则也没有昏了头,见封侯剑诡异地自动飞落净念手中后,各个开始面露深思,少了初始的愤愤之意,都聚在那里,直盯着挺立在院落中央的少年,打着自己的算盘。
飞剑派首徒关明威,这定睛一看,心头顿时大骇——是他,那个目不能视如莲濯秀的少年?!昨天在琼花玲珑阁一见后,他就恋恋不曾忘怀,只奈江湖事多,哪里有空闲去找个不知身份不知名姓的人?今这骤然一见,心魂都被揪紧,关明威正待作些甚么反应,又见一道灰衣人的身影,飞越过人群,落到净念三尺之外,气势极是不善:原来就是先前数次插话的宴双刀。
宴双刀,自是江湖人给予的称号。他本是何名姓,不得而知,为独行侠客,性格豪放不羁,行事不走寻常路,倒说不上是正是邪,由于惯常使用双刀,更以一套独门的斩月双错刀刀法打败不少江湖豪杰,故而使得“双刀”之名不胫而走。这大汉,你看似是粗犷没脑子,实际上心思极为之深沉。
言归正传。
宴双刀落在净念身前,倒没有上来就打斗。先将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遍,然后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个毛头小子,还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