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开心，至少，他在消失之前知道自己也不是活的那样失败，至少，在乎他的人是季琏。

孟青衣在季琏的怀中又哭又笑，悲喜两重天，原来命运真的是如此的弄人。

他孟青衣，注定，没有机会被人在乎。

可是，他舍不得了。

三个字。只是三个字而已，却让他舍不得离去。

“季琏，我很开心。”他吸吸鼻子，擦掉脸上的泪，笑着退开一步看着他。

“嗯。”季琏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看出来了。

淡然的眉眼，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淡然，却可以让人在看到的时候足够的惊艳。

而这样的一个人，对他说在乎，孟青衣忍不住笑了起来。

死也甘心了。

“季琏，你第一个在乎的人就是我吗？”孟青衣眯起眼睛笑着问。

季琏看着他，还未说话，孟青衣抢着说道：“你可是不说谎的。”

季琏抿唇，淡淡的说：“不是。”

孟青衣咬着唇一笑，“我就知道。”早就知道他有在乎的人，不然为何会留在冥界不肯去轮回，甘愿忍受着无尽而漫长的寂寞和孤苦。“那……”孟青衣想要问，你在乎的人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却听到季琏淡然的声音，他说：“就算有又如何，你只需要记住，我现在在乎的只有你一人而已，就可以。”他说完，悠悠的向前走去。

孟青衣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是啊，他现在在乎的是他，这就可以了，以前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想通了这件事，心突然轻快了起来，早已经被掏空的心陡然间满了。

“季琏，你干嘛走那么快，不会是害羞了吧。”孟青衣笑着追了上去。

“啰嗦。”

“哈哈，你真的害羞了呀。”

“你看错了。”

“真的吗？”

“嗯。”

55.

孟青衣在昏睡。

作为一个昏睡的灵体，这件事情让冥界所有人都很无语。

昏睡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修复灵魂这件事情，季琏帮他修复的时候想要慢慢来，谁知道孟青衣太着急，导致太过急躁，操之过急，后果就是不堪重负没出息的晕倒。

龙玉过来看过一次，只是看了一眼，就很不负责的丢下一句，好好照顾他，然后离开了回书房陪着冥王处理事情，没有什么比陪他家雅亦更重要。

季琏自然是要照顾着孟青衣的，不论当时是不是他坚持要用那样的强度，至少是自己没有抗住他的诱惑，真的用了那样的强度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他并没有觉得孟青衣贪心，那样的感觉他懂的。

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再耽误，渴望着在最后的时候抓住些什么的感觉，他是知道的。

只是，这样的事情是在他生前的选择。

帮他盖好被子，季琏拿起一本书坐在床边翻看着。

冥界的温度比其他几界都要低，作为灵体状态是感觉不到温度的，但是他现在还未修复，还是不能太大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发出了一点动静。

季琏回头，就看到孟青衣对他微微一笑，尴尬的抓抓头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季琏摇摇头，“精神怎么样。”

“挺好的，有一种睡太饱的感觉，很精神！”孟青衣见他真的没有怪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灵体的状态唯一的好处就是整个身体都很轻，比起肉体的束缚，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这样也挺好，整个人都轻了不少。”孟青衣笑着转了圈。

季琏放下书，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灵体的状态在冥界你自然可以和在人界一样行动自如，除了轻了不少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应。但是若去了其他几界，灵体就太轻，若是刮一阵风你就可能被吹飞。”

“不是吧！”孟青衣惊得睁大了眼睛，“可是……可是，那为什么别的就可以随意乱走啊。”

“别的？你见过吗？”季琏轻轻一笑，好看的让孟青衣小心肝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

“没有。”孟青衣想了想，他除了见过魔界的那些恶心东西之外，好像也只有在唐家的时候见过唐家大小姐的样子，只是，她当时也没有飞起来啊。“对了，玉缘的你们不都是嘛，怎么就没有飞起来。”

季琏示意他坐下，然后慢慢的说：“唐家大小姐没有飞起来，那是有人助她，而且她已经化作了厉鬼，心中有太多的脏污，加重了灵体不少的重量，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季琏停顿一下，在孟青衣期待的目光下，慢条斯理的说：“当时并没有刮风。”

“……”孟青衣差点没一屁股摔倒地上，他绝对是故意的。

“那你们呢，你们不也好好的，小黑和寒水还可以肆无忌惮的白天逛街呢。”

“既然我们负责人界，自然有保护自己的法宝，更何况我们无论哪一个修为都比你多太多。”季琏解释的很清楚，只是，有一些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并没有说全。

孟青衣之所以会飞起来，并不是真的灵体很轻，而是他的灵体很干净。他从未见过一个含怨而死的人，灵体居然会如此的干净，干净到没有一丝分量的灵体如何会不飞，最主要的是这种灵体是很多修炼者最渴望的良药。

不轮，是人，是妖还是仙。

所以，他绝对不能一个人随意的出现。

而至于为什么他不会和寒水他们那样随意的白天出去，并不是他的法力不高，而是……季琏垂下眼帘，他的心里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并不是身体真的怕阳光，而是他不愿意就这样被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那怎么办，难道我要一直呆在冥界？”孟青衣有点着急，季琏明显不会一直呆在这边，他若走了自己留在这里做什么。只是激动了一会儿，他就颓然坐下。

“怎么了。”季琏见他刚刚还活力四射，突然就没有了精神，开口问道。

“呵呵……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还真是想太多了。”孟青衣单手撑着下巴，笑道：“我还想着一直呆在这里怎么办，居然忘记了根本没有几日的光景可以过，真是，想太多了。”

“季琏，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孟青衣认真的看着他。

季琏点点头，等着他说，并没有先问他是什么事情。

“在我消失之前，不要丢下我，无论你去哪里，都带着我好不好，我不会给你惹麻烦，只是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可以……不想一个人。”

“好。”季琏答应，毫不犹豫，他总是这样，淡然而笃定。

孟青衣轻轻笑了，眼底闪过苦涩，最终还是没办法说出，想要和他在一起。

都要离开的人了，不能苛求太多的，太贪心会有报应的。

孟青衣正尴尬着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来宣旨冥后请他过去，孟青衣和季琏说了一声，跟着离开。

再见冥后，依旧是在开满彼岸花的亭子中，只是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悠然的眯着眼睛端着一杯茶，也不喝，只是安静的看着无声流过的忘川水。

“见过冥后大人。”孟青衣入乡随俗，先给冥后行礼，也不知道对不对，他虽然贵为一国王子，却从没有机会学过任何的礼仪，龙玉也不太在意，笑着让他坐下。

“喝茶吗？”他拿起茶壶，给他到了一杯，孟青衣受宠若惊的接过，这可是季琏的主子，居然给自己倒茶，想想都觉得有点受不起。

“谢谢冥后大人。”

“呵呵，你也不用叫我冥后大人，随意一点就好了。”龙玉被他拘谨的样子逗乐了，这个孩子真可爱。

孟青衣眨眨眼，没有回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之前在昏迷的时候曾经来过一次这里，记得吗？”

“记得。”孟青衣点头，这么艳丽的彼岸花，开的如此之多，他怎么能不记得。

“入冥界着，除了死人，就是将死之人，这件事你知道吗？”龙玉依旧拿着茶杯却不喝茶。

“我并不知道。”孟青衣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只是，现在说起来，对于自己之前突然有的穿越时空的能力也就有了很好的解释，那时开始他已经注定了变成今日这种模样。

“作为含恨而终的枉死者，你是我见过最干净的。”龙玉说着，突然，叹息般的转了话题。“你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赏花亭吗？”

“不是为了欣赏这花？”孟青衣一愣，脱口而出，不过想来也是吧，不然还能做什么。

龙玉却是微微一笑，带着回忆的语气。“不，是为了等人。”

“等人？”

“对，等一个人，等一个人错过了千年的人，只因为他喜欢这里，只因为他曾经从这里跃入了那忘川水中，魂飞魄散分散到六界的各个地方。有一个人每一日都在奔波着收集那些消散的魂魄，每一次停下脚步都站在这里等他，想他，才会建起这样的亭子。你能想象那样的坚持吗，一千年，不是谁都可以等。”

“您，对我说这些是有什么用意吧。”孟青衣喝了一口茶，很苦，苦的差点让他吐出来，可是咽下去之后，从舌尖开始微微泛起了甜意，然后口中涌起一种淡淡的甘甜。

这茶，先苦后甜，是他要说的意思吗，坚持？

“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你的灵魂太轻，就算修补全也不会留住太久，可是这并不是主要原因。”龙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曼声道：“你已经放弃了所有人，我知道这样是好的，毕竟安然的离开，总比含带着不甘而去好。可是，作为小蝴蝶的主子，我还是要说一句，他为了你做了什么你看得清楚，如果你真的在乎他，或者在乎过他，为了他请你坚持一次，放个信念在心中吧。”

“我……”孟青衣想说什么，龙玉已经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看着前方，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但是那双眼睛和整个身体周围的气场却在瞬间变得很柔和，孟青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冥王在向这边看来。

然后，他看着龙玉若无旁人的离开了亭子，向着雅亦走去。

孟青衣并没有怨他对他的无视，因为在那个人出现的时候，龙玉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其他，而雅亦也一样。

只有彼此的相守，多么的让人羡慕。

他看着他们相携远去的背影，喃喃的念着：“坚持。”

他要再坚持一次，他还真的可以再坚持一次吗？

之前坚持了，守了十八年，却断送了一辈子，甚至生生世世，这一次，经历过这些他还可以在义无反顾的坚持一次吗？

季琏对他而言是不同的，可是，他还是害怕的。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去坚持，坚持可能再次的伤害。

可是……

孟青衣许久释然的笑了，既然可以为了那些不在乎自己的人坚持一辈子，为什么不能为这个唯一在乎自己的人坚持到消失呢？

为他，一次也好。

56.

孟青衣变了并不是性格或者容貌，而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

之前虽然他在季琏面前吐露了那么多藏在心中的话，可是，他对这个世界还是没有什么坚持，那种得过且过垂然等死的情况还是很明显，但是自从那一天和冥后见过之后，他整个人就开朗了很多，对那个遥不可及的未来也充满了希望，这一点让季琏很欣慰。

在冥界这几日，除了每日定时定点的修复灵魂，其他时候孟青衣都跑着不见鬼影。

冥界并没有人界的繁华，每一日其实说实话都有点枯燥，几乎都是在接死去的人，送走轮回的人。

孟青衣并没有抱怨过无聊，反而每天都兴致勃勃的出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季琏忙完了有段时间没有整理的事情，突然想去看看孟青衣在做什么，然后就在冥界闲逛，在奈何桥上看到了他，而他居然在帮孟婆发放孟婆汤。

“孟婆呢？”季琏走了过来，却没有看到孟婆的影子。

孟青衣抬头看到他，笑了起来。“你来了呀，孟婆有事出去了一下，让我帮他看着这里。”

季琏：“……”还真是省事，也不怕出乱子。

“别用这种不信任的眼神看我好不好。”孟青衣不满的抱怨，现在没有鬼差带着投胎的魂魄过来，他也很闲，坐在里面的椅子上，笑嘻嘻的看着季琏。“其实我也很能干的，再说，不就是给别人盛一碗汤嘛，我又怎么可能搞砸，你还真当我是不问世事的公子哥吗？”

季琏看着他没有说话，走到他旁边坐下，他当然不是公子哥，没有公子哥会受到他那样的苦难。

“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投胎分三六九等，稍不注意就可能会出事。”

“嗯，孟婆告诉过我，如果投错胎，那是一生的事情，可能会影响以后的命格，我很认真的对比过的。”孟青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的说着，事关别人的未来，他不会马虎。

“我在这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能帮上孟婆的忙我很开心。”

“那你小心点。”季琏没有在阻止，叮嘱一声离开了这边。

“你放心！”孟青衣笑着挥挥手，他就知道季琏不会阻止自己。

其实，他还是挺想季琏可以停下来陪陪他。不过，他也知道，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像冥界身为幽夜王的他又怎么能在孟婆的地盘上多待，他能出来看看他，他已经很开心了。

很快就有鬼差带着将要投胎的魂魄过来，孟青衣开始忙碌了起来。

季琏回头看了眼忙碌的他，眼中扬起点点笑，本来还怕把他闷坏，现在看来也不错。

也是在这一天，季琏才知道，孟青衣不但会帮孟婆去发放孟婆汤让孟婆可以放个假，还会帮苦役的鬼魂整理彼岸花，甚至去帮冥兵一起巡逻，若不是他的状况还没办法离开冥界，只怕都要跟着鬼差去收魂了。

对于如此活泼的孟青衣，季琏也只是笑笑就由着他去了。

而冥后和冥王则完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由着孟婆去偷懒，毕竟从来都没有过假日的人，这么多年也辛苦了，难得有人帮他，他也放心把那一摊子丢给孟青衣，也就让他们这么交换去。

孟青衣在冥界的日子过的很快，魂魄修补差不多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日子里，冥界忘川，奈何桥附近的所有冥兵都知道有孟青衣这样一个特别的魂魄的存在。

等到魂魄修复之后，他也该离开冥界了。

回去，意味着他要面对那些已经以为忘记两三个月的事情，可是他也不能一直待在冥界，逃避着躲不过一定会面对的一切。

玉缘和之前一样没有变过，跟着季琏踏进门的时候，孟青衣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特尔在吃水果，寒水抱着小开心在学说话，学数数，看到他们进门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回来啦，这么久，小开心都要长大了。”特尔笑嘻嘻的递了个水果过来，却被季琏接了过去。

“爹爹！抱抱！”小开心看到了季琏，张开小手跑了过来要抱抱，孟青衣笑着先一步过去想要抱住他，却眼睁睁看着小开心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孟青衣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愣在了原地。

“爹爹，姨姨还木有起来，觉觉好久了。”小开心奶声奶气的向季琏报告着最近的情况。

孟青衣却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里的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