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毒发的痛苦，生不如死，很多次想要自我了断算了，可是最终还是因为不甘心而放弃。

他不甘心就这么过了一辈子，不甘心……

也幸好他的不甘心，让他来到了玉缘，遇上了季琏，在那边的半年，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

每一天单纯而安逸，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之前的种种。

可是，幸福总是在梦中才会有的奢望，而梦总是不会长。

他终于还是又回到了那个肮脏到地方，回去的原因是因为那个生他的女人。

信中说她快不行了，希望见他一面。

他信了。

黎络闭着眼睛，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真是可笑，他居然信了。

他居然会以为，那个地方会有自己的眷恋。

千里奔波，换来的只是被围追堵截的追杀的伤痕累累，琵琶骨上的一把锁链和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送上的一碗毒药。

他再也不会奢望了。

从一开始他信了，所以，他输了。

再一次被送人，心冷到了极点，连怨恨都再也没有了心情。

那样的人，不在配他恨，不再配他记在心上。

而现在……结束了……

在最后的生命里，他至少保住了自己的尊严，没有被药物征服，在那个恶心人的面前摇尾乞怜，不知廉耻。

“孟青衣。”耳边传来记忆中最熟悉的声音，黎络全身冰冷，早已经无力睁开眼睛，连神智都在恍惚着。

他好像听到了季琏的声音，不论是真是假，他都知足了，至少他来了。

季琏站在虚空中，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黎络，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疼。

缓缓停在他的身边轻声的唤着他的名字，黎络未睁开眼，唇角却勾起了一个看不出的弧度。

黎络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伤痕累累，他并不是只划了一条伤口，深深浅浅，为了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和尊严，他用疼痛来提醒自己，在手臂上划下了无数的伤口。

季琏附身把他抱在怀中。

耳边传来黎络呢喃的低语，“好累……季琏……我等不了了……”

“季琏……”

黎络被他抱在怀中，他早已经失去了意识，还在无声的呢喃着。

等不了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神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才刚刚爱上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去爱……

就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他不甘心……

眼泪无声的落下，浸湿季琏胸前的衣服，隔着层层衣衫，灼伤了他的心。

诸葛旭决定明日就离开洛国，就像黎络说的，过了今日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再呆在这里也说不过去。

只是，他不会再回黎国，那个地方也许可以让他的未来过的更好一点，可是它伤了黎络，还伤的如此之重。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去那个让黎络憎恨的国家，为了那里的王效忠。

诸葛旭抹了把脸，他没有办法带他走，却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在这个地方伏低做小，唯有走的远远的，从此再无他的任何音讯才能让他静下心。

时间过的很快，天色擦黑的时候洛王派人来为黎络沐浴更衣，只是，宫女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甚至连之前那种恶狠狠的滚都没有。

诸葛旭，这才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

外面都已经快看不清楚，屋子里黎络居然还没有点灯，这一点更加不符合他平日的作风。

让在拍门的宫女让开，他抬脚去踹门，却被门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弹出了老远，若不是他武功不错，稳住身形，只怕就要趴在地上了。

招来了几个好手，来回几次，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撼动那扇门。

最后，开始从窗口下手，却是一样的后果。

诸葛旭觉得心跳的越来越急，这扇门不可能这么坚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玄机，可是按照黎络的能力，也绝对不可能弄出这样的东西。

既然不是他，他又没有动静，那到底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此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因为太担心而爆发了无上的潜力，还是门依旧被踹的快掉了。

只听到咣当一声，那扇百折不挠的木门在众人的眼皮下晃啊晃，然后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激起了尘埃点点。

诸葛旭抬脚要冲进去看，却听到了洛王驾到的声音。

众人只得先给洛王行礼。

洛王抬手让他们免礼，“这是怎么了，孤的小宠物闹脾气了？”

诸葛旭对于他宠物的称呼很不高兴，却不能说什么，“启禀洛王，殿下自从回来一直没有动静，臣这才着急强行开门，请洛王见谅。”

“哦？”洛王似笑非笑的挑眉，他当然知道他们家殿下是怎么回事。

想到会看到让人血脉膨胀的画面和足以让他羞愧无地自容的场面，他毫不计较的带着所有人走了进来。

诸葛旭担心黎络，自然二话不说跟上。

一进门就闻到了让人心惊的血腥味，冲到寝宫内室撩开珠帘，看到室内的场面更是让所有人都是一惊，连洛王都睁大了眼睛。

已经红的发黑的血泊中，胳膊上伤痕累累的黎络倒在上面，从血液凝固的时间来看，已经很久，很久。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染血的珠子。

52.

黎络走了，用自己的手斩断了和这个世界最后的瓜葛。

再也不用面对那些肮脏的世界和虚伪丑恶的嘴脸，他离开的时候是微笑的。

即使伤痕累累，他依旧面带微笑，舒展了眉头，在没有一丝的牵挂。

倒在被血染红的衣衫之上，恬静而美好。

诸葛旭怔怔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他，连一个声音都吐不出来，这样的他太安静，让他没办法开口破坏他的那份宁静。

洛王早已经甩袖离去，冷淡而不悦的说了声：“晦气。”

他不悦并不是因为一条生命的离去，只是不高兴有人忤逆了他，让他找乐子结果变成现在这样不爽的心情。

甚至，没有下令让人帮他入殓，抛下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脏污的血中。

也许，黎络说的是对的，生来一个人，死去依旧一个人。

没有人在乎，不会有人关心，死才是唯一的解脱，才是真正的自由。

他走了，除却洛王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在这样的时候选择自我了断。

尤其是诸葛旭很不理解，如果说他刚来的时候闹他还可以接受，可是他一直都那样淡然着，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认命的时候，居然变成了这样。

诸葛旭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到反应过来想蹲下身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腿脚发麻，根本蹲不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屋中突然阴风吹起，冷入骨髓，他眼睁睁的看到一位黑衣容貌俊秀的淡漠男子凭空出现在房间中。那人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只是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黎络。

“你是什么人，来此所谓何事！”诸葛旭吆喝着要冲过去，却被他冷冷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居然全身动弹不得，僵直的坐在了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向黎络走去。

他的鞋子在黎络流出来的血边缘挺住，并没有踩到一点血迹，然后缓缓蹲下身。

伸出手，轻轻抚摸过他的眼皮，诸葛旭这才发现黎络的双眼居然是半阖，并没有闭上眼睛。

他毫不在意已经开始干涸的血迹，伸出纤长却苍白的手指，拿起黎络手中的珠子，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

诸葛旭确信他并没有见过这样一号人物，不过他也确定这人绝对不是一般人或者并不是人类。

可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对黎络也没有恶意，他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任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人俯下身，把满身血污的黎络打横抱了起来，完全不介意他身上的血迹沾满了他的衣服，一步步走到了床边，解开他的衣服，诸葛旭刚要张口让他住手，却被他一挥衣袖，嗓子没办法再说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季琏处理完碍事的诸葛旭，把黎络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已经开始僵硬的四肢并不太容易脱掉衣服，他也不急躁，脱的认真而执着。

上空，一只黑色的幽夜蝶忽闪着翅膀，飞上飞下。

特尔声音哽咽的问：“公子，孟青衣真的死了嘛，就这样死了？”

他不太相信，之前还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季琏没回答他，只是唇微微抿紧，眼神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终于吃力的脱掉了最里面的衣服。把被子盖在早已经冰冷，不会再知道冷暖的身体上，回头对特尔说：“去打盆水，他要洗澡。”

“是。”特尔忽闪着小翅膀，在空中画个圈，变成了人形，去打水。

虽然变成了人形，为了防止被人看到惹到不该惹的麻烦，他并没有变成自己的模样，而是变成了昏睡在地上诸葛旭的模样。

很快就打满了一浴盆的水，还贴心的烧了热水，把水弄温。

等到打理好了一切，特尔识相的退出房间，顺便带走了地上的诸葛旭。

那个人的身体，即使是死去，也不是谁都可以看的。

季琏试过水温之后，抱起黎络的身体，轻柔的放到了浴盆中，帮他洗掉了一身的脏污，然后用草药帮他特意清洗了一次长发，还是一样的身体，只是早已经失去的温度，冰冷的让人心冷。

身上的伤口早已经不再流血，也再没有什么血可以流，全身血流尽而死，这世间还有比这更痛的事情吗？

这意味着，黎络并不是瞬间离开，而是一点点的看着自己死去，这是怎样的残酷。

季琏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可以对自己如此的无情，如此的狠。

不过，才十八岁而已。

短短十八年，看尽了世间冷暖，尝尽了别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遇到的苦难，最终带着无限的怨恨和解脱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欠他太多，却没有人在乎过。

死去了，连唯一的利用价值都没有了，连尸体都没有人肯帮他收。

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烂在这天地间，锁住了魂魄，生生世世离不开，剪不断，恨不完。

可是，他还是希望，他可以安然的离去，就像第一次见到那般，红衣如血，跳脱飞扬，嚣张跋扈的骄傲着。

洗干净，穿好了新的衣服，是他最爱也最适合的红色，季琏把人安稳的放在床上。

低头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俯身将人抱起，踏步离去。

只是，他明明已经抱走了，床上却还躺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身体。

特尔乖巧的忽闪着翅膀，跟着自家主子离开，孟青衣已经死了，公子为什么还要留下这具没有灵魂的身体。

只是，这样的时候，他不敢问，也不忍心问，只能默默的跟着。

踏过空间结界，直接回到了玉缘。

而诸葛旭醒来之后，抚着额头，浑浑噩噩的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院子的角落里躺着，突然想到黎络他步履踉跄的站了起来冲进了房间。

看到黎络安安静静的一身干净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记得之前看到的惨烈，只怕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死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中居然还有淡淡的花香味。

“来人呐！”诸葛旭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记忆，想不通为什么黎络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招手叫来了一个侍卫。“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这不是您帮殿下收拾的吗？”被问的侍卫一脸茫然。

“本官收拾的？”诸葛旭皱眉。

侍卫肯定的点点头，“是的大人，您还叫属下们帮殿下烧……洗澡水。”说道烧水，这个侍卫又很古怪的看了诸葛旭一眼，大人这是怎么了，之前帮死去的殿下洗澡就很奇怪了，现在居然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诸葛旭揉揉眉心，他对于刚刚侍卫说的话说，好像有点印象，却又记不清楚。

他好像记得自己叫来了洗澡水，可是他却不记得洗澡的任何细节，只是记得有洗澡这个事情。

只是，他记得在为殿下洗澡之前好像还看到了什么，可是，死活就是想不起来，只能无奈叹口气，算了，总会想起来的。

黎络已经死了，虽然是黎国送来给洛王做宠物的，但是洛王毕竟也没有碰过，更加没有喜爱或者其他的感情。

诸葛旭试着去和洛王提出想带着黎络的尸身回黎国的请求，洛王居然也没有多加为难，立刻摆手让他带走，甚至还再三提醒他，什么时候想走可以直接走，不需要来和他请辞。

诸葛旭看着洛王有些灰败的脸色，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低头谢恩之后就给黎王传回了信。

飞鸽传书回了黎国，短短两天的时间就得到了回应。

这是黎王最快的一次回信，果然是要把黎络的尸体运回去，只是并不是诸葛旭想着的夫子轻身，而是怕有诈。信里面简单的交代了一件事情，让诸葛旭带着黎络的尸体回黎国。信中写道，死要见尸，以防有诈。

诸葛旭看到这封信，气的砸碎了手边所有的东西。

这样的父亲啊，这是他的父亲啊，儿子死了，不伤心不难过，却一心害怕他死而复生。

这是父亲吗？

即使有十二分的不满，他还是在收拾好一切之后，出发离开洛国像黎国行进。

回去的路程并不近，来的时候用了一个月，回去的时候免去了来时黎络几次三番的逃离，快了几天，依旧没有太快。

天气越来越热，虽然是春天，可是今年的春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比往年都要热。

黎络的尸体开始腐化。

诸葛旭派人弄了很多的冰块和防腐的药材放在棺木之中，虽然减缓了不少速度，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黎络的死本就是因为失血太多，经过最初的干瘪之后又是腐烂，整个尸身开始变得惨不忍睹，守护棺木的几个士兵都不敢靠近棺木。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棺木边散发出来的味道并不是腐烂的臭味，而是一种带着莫名花香的味道。

尤其是在夜里，香味出奇的浓烈，带着勾人心魄的诡异味道。

摆不脱，散不掉，一路相随，从洛国到黎国。

53.

诸葛旭路上的行程暂且不提。

就说季琏抱着孟青衣的尸身回到了玉缘，把寒水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人是好好的离开，为什么回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特尔变成人形，先把寒水怀中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季琏和孟青衣的小开心抱在怀中，不想让他开到这样的场景，谁知道，小家伙开口问了起来。

“爹爹……为神马抱着姨姨……”虽然说话还是有点咬字不清，可是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这段时间都是寒水在带着小开心，不得不说寒水教育孩子的能力还挺不错，虽然不想说，小开心的进步确实比跟着季琏的时候要快很多。

“姨姨……觉觉吗？”小开心咬着小点心，一脸天真的看着季琏。

季琏抿唇，微微一笑。“对啊，姨姨在觉觉，开心要乖乖跟着寒水，爹爹得照顾姨姨，开心要听话知道吗？”

“嗯！”小开心重重的点了点头，认真的强调。“乖乖！”

季琏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抱着孟青衣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适合停放这具身体，不被腐化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第一时间本的带着他去冥界的，但是，进入冥界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生者不入冥界，这是六界都知道的规矩，即便天界平日如此嚣张，除了天帝之外，也没有几个敢擅闯冥界。